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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鹰飞-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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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到这里,驴车下面忽然有人叹了口气,道:“我们的样子有哪点跟别人不一样?”

卅开又冷笑:“你自己不知道?”

“一点也不知道。”

驴车下面的人道:“我觉得我们的样子连一点特别的地方都没有。”

叶开微笑道:“也就h因为你们的样子连一点特别的地方都没有,所以才特别。”

这句话非但驴车下面的人听不懂,除了他自己外,能听懂的人只怕还不多。

所以他又解释着道:“因为那时候别人的样子都很特别……”

那时每个人都很吃惊,很紧张,很兴奋,就算刚进城来的,也不禁要瞪大了眼睛,吃惊地去看叶开和那巨人。

可是这老头于和老太婆却好像什么都没看见,甚至连头都没有回。

叶开道:“你们连看都不看一眼,只因为你们早就知道那地方会发生那件事,只因为那件事原来就是你们安排的,好掩护你们进城。”

驴车下又没有声音了。

叶开也不再开口,赶着驴子,慢慢地往前走。

也不知过了多久,下面的人冷笑着道:“我看错了你,我想不到你竟是这么样的一个人。”

叶开道:“我是怎么样个人?”

“是个该死的人。”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驴子突然惊嘶,跳了起来,叶开也跟着跳了起来。

就在这同一刹那间,两个人从驴车下窜出,一个往东,一个往西。

两个人的身法都极快,骇然正是那两个腰都直不起来的老头子和老太婆。

叶开追的是老头子。

老头子轻功本极高,本来也未必能追得上的。

但是现在他身手却像是有些不便,显然受了很重的伤。

难道他就是伤在葛病伞下的孤峰?

叶开并没有用他的刀。

不到万不得已时,他绝不用他的刀,他的刀并不是用来杀人的。

可是他本人就像是一柄刀。

飞刀!

三个起落后,他已追上了这老头子,再凌空一翻,已挡住了这老头子的去路。

老头子还想扑上去,身子却突然一阵抽缩,就像是突然有条看不见的鞭子,重重地抽在他身上。

他的脸是经过易容改扮的,当然绝不会有任何表情。

可是他眼里却充满了痛苦、愤怒和怨毒,正刀锋般盯着叶开。

这次叶开居然没有笑。

他也许想笑。

却笑不出口,因为他已认出这个人。

“若不是你受了伤,我本来追不上你的。”他叹息着道:“你的轻功,果然是天下无双的轻功。”老头子握紧双拳,道:“你已认出了我?”叶开点点头,黯然道:“莫忘记我们本来是朋友,老朋友。”

老头冷笑道:“我没有你这种朋友。”

他还想用力抱起拳,抱着胸,只可惜他人已萎缩。

就连他眼睛的光芒都已消失。

现在这双眼睛就算还像是一把刀,也已是把生了锈的刀。

叶开道:“你的伤很重。”

老人咬紧牙,不开口。

叶开叹道:“你既然受了重伤,就不该泡在热水里的。”

他果然已认出了这个人。

——除了“飞狐”杨天外,还有谁的轻功能令叶开佩服。

——一个人若想隐瞒自己的伤势,还有什么地方能比水盆里更好?

叶开道:“可是江湖中的事,无论谁都难免受伤的,这并不是见不得人的事,你为什么要瞒我?”

杨天道:“因为……”

他没有说下去。

这是不是因为他根本没法子解释?根本没法子说下去了叶开道:“你要瞒着我,只因为你算准我一定已知道孤峰受了伤,你要瞒着我,是因为你就是魔教中的‘布达拉天王’。”

杨天的身子在颤抖,却连一个字都没有说。

这是不是因为他自己也知道这件事是否认不了的?

叶开长长叹息,道:“你的聪明我也一直都很佩服,所以我实在想不通,像你这么样一个人,为什么要入魔教?”

杨天终于发出了声音。

一种无论什么人都没法子形容的笑声。

他“咯咯”地笑着,声音越来越大,可是他的身体却越来越小。

他竟真的在萎缩。

在这一瞬间,他似乎已真的变成了个老人。

突然笑声断绝。

他倒了下去。

阳光依旧辉煌,可是叶开已感觉不到它的温暖。

杨天当然更感觉不到。

他是带着笑而死的,一个人临死时还能笑,并不是件容易事。

可是他本来就没有理由笑。

一个人的秘密若被揭穿,无论他是死是活,都一定笑不出。

他为什么要笑?为什么能笑?

叶开的手冰冷,额上却在流着汗,冷汗。

他听得出杨天的笑声中,仿佛带着种奇怪的讥诮之意。

但他猜不出那究竟是什么意思?

无论那是什么意思,现在都已变得没有意义,人死之后,他拥有的一切就都已随着生命消失。

死人唯一能带走的,只有一样:秘密——杨天是不是也带走了什么秘密?

——死人有时候也能说话的,只不过说话的方式不同而已。

——他是不是还能将这秘密说出来?

用他的伤口。

伤口溃烂,流出来的血都是乌黑的,可是伤口并不大。

叶开若不是亲眼看见,实在很难相信这针孔般大的一点伤口,就能要了“飞狐”杨天的命。

风冷如刀,岂非也总是没有声音的。

叶开听见的声音,是一个人的脚步声,他没有回头,因为他知道来的人是谁。

来的是刚才从另一方向逃走的老太婆。

现在她身上穿的,当然已不是那套紧身的黑缎子小棉袄。

她那张白生生的清水鸭蛋脸,现在当然已变了样子。

变不了的,是她的眼睛,那双小小的、弯弯的,笑起千时像钩子般的眼睛。

杨天就在她面前,她却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她在盯着叶开,好像一下子就想把叶开的魂勾走。

叶开卷起死者的衣襟,站起来,过了很久,才说出三个字:“他死了。”

“我看得出。”

“他是你的男人?”

“他活着时是的。”

“自己的男人死了,无论什么样的女人都会有点难受的。”叶开也在盯着她:“但我却看不出你有一点难受的样子。”

“我本就是寡妇。他并不是我第一个男人,我看见过的死人,也不止他一个。”

王寡妇道:“无论什么事,只要习惯了,也就不会难受了。”

她显然在叹息,可是无论谁都听得出,她的叹息声中并没有什么悲伤之意。

叶开无话可说。

她说的至少是真话,真话总是令人无法反驳的。

王寡妇忽然又问道:“是你杀了他?”

叶开道:“你应该知道他早已受了伤。”

王寡妇道:“可是他刚才还是活生生的一个人,为什么现在忽然死了?”

叶开道:“因为他受的伤并不重,中的毒却很重。'王寡妇道:“哦?”

叶开道:“他虽然用药物勉强压制住毒性,可是一奔跑用力,毒势就发作了。'王寡妇忽又冷笑,道:“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叶开当然知道。

王寡妇道:“你知不知道‘飞狐’杨天不但轻功高,而且还有很多别的本事?”

叶开道:“治伤疗毒,也是他的专长之一。”

王寡妇道:“但是你现在却还要说他是被毒死的?”

叶开道:“世上只要有一种他不能解的毒,他就可能破毒死。”

王寡妇道:“真的不是你杀了他?”

叶开道:“我从不杀朋友。”

王寡妇道:“他真的是你的朋友?”

叶开长长叹息,黯然道:“只要他做过我一天朋友,就永远是我的朋友。”

王寡妇眼珠子转了转,忽然笑了笑,道:“我也听说过你是他的朋友。”

叶开道:“哦?”

王寡妇道:“我还听过一句话。”

叶开道:“什么话?”

王寡妇道:“朋友妻,不可戏,要戏朋友妻,要等朋友死后戏。”

她笑时眼晴媚如新月:“这句话我好像也听你说过。”

叶开苦笑。

王寡妇道:“现在他已死了,我还活着,你……”

她没有说下去。

他知道她的意思,只要是男人,都应该明白的。

叶开看着他,忽然道:“你见过韩贞没有?”

王寡妇当然见过。

她带着笑道:“那小子本来也在打我的主意,可惜我一看见他就想吐。”

叶开道:“为什么?”

王寡妇道:“因为他的鼻子。”

叶开也笑了。

王寡妇道:“他那鼻子看起来简直就嫁是烂茄子。”

叶开微笑着,问道:“你知不知道他那鼻子怎么会变成那样子的?”

王寡妇道:“是不是被人打的?”

叶开道:“对了。”

王寡妇道:“你知道是被谁打的?”

叶开笑道:“我不但知道,而且知道得比谁都清楚。'王寡妇也知道了,笑道:“一定就是被你打的,对不对?”

叶开道:“对。”

他慢慢地接着道:“所以你现在最好赶快走,带着你的男人走,好好的替他埋葬。”

王寡妇很意外:“你要我走,为什么?”

叶开道:“因为现在我的手很痒,你若再不走,我保证你的鼻子很快就会变得跟韩贞一样。”

王寡妇没有再说话,连一个字都没有再说。

她至少还算很识相。

等她把杨天的尸体载上驴车,叶开才沿着原来的路走回去,他走得很慢。

走出横巷,走上大街,前面围着一堆人,围着一辆破马车。

宋老板已死庄马车上,身上只有一点针孔般大的伤口。

伤口在他的眉心。

叶开挤进人丛,看了看,又挤出来,脸上居然并没有吃惊的样子。

这件事竟似早已在他意料之中。

他又走回延平门,那巨人也死了,也同样只有一点伤口。

一点比针孔大不了多少的伤口,却已将铁塔般的巨人置之于死地。

围着他看的人更多。

则开正想悄悄地溜走,忽然问,一个人揪住了他的衣襟,冷冷道:“你走不了的。”

一个人无论有没有做亏心事,若是忽然被个官差一把揪住了衣襟,都难免要吓一跳。

掀住叶开衣襟的这个人,正是个戴着红缨帽、提着短棍的捕快。

旁边已有人在叫:“刚才跟宋老板打架的就是他。”

“我知道是他。”

这捕快又扣住了叶开的手腕,用的居然是小擒拿手。

他冷笑着道:“你伤了两条人命,居然还敢露面,你的胆子倒不小。'叶开当然很容易就能甩脱这只手,对”七十二路小擒拿手”,他至少有一百四十四种破法。可是他井没有这么样做。

他并不是怕这个捕快,而是尊敬。

不管这捕快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都同样尊敬。

因为他尊敬的并不是这个人,而是这个人所代表的法律。

他甚至连分辩都没有分辩。

这种事本来就不是这种捕快能了解的,他根本没法子分辩。

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这捕快已押着他上了辆马车,厉声道:“人命关天,王法如炉,你就算有天大的胆子,我也不怕你不招。”

叶开就跟着他上了马车,等到车子开始走,才忍不住问道:“你究竟想把我怎么样?”

捕快道:“不管怎么样,先关起来再说。”

叶开道:“然后呢?”

捕快道:“然后再用上好的人参炖一只鸡,做四五样精致的下酒菜,烫几壶陈年的竹叶青,请你连酒菜一起吃下去。”

“他”的眼睛忽然充满笑意,声音也变得春风般温柔。

叶开叹了口气,苦笑道:“现在我总算明白了,原来你想胀死我。”

第三十三章 情深似海

用人参炖的鸡,还在冒着热气。

几样下酒菜是一小碟炒猪头肉,一碟蜜炙腿,一碟油爆鲜虾,一碟新切冬笋,一碟风鸡拌鱼,一碟干爆鳍蜡。

竹叶青也温得恰到好处。

北方人喝酒也得有很多讲究,不但黄酒、花雕温热了喝,白干、竹叶青也一样。

叶开已三杯下肚,深夜中的激战,伤口中的浓血,仿佛部已离他很远了。

上官小仙正在看着他,抿着嘴笑道:“要胀死你,好像并不容易。”

叶开没有开口,他的嘴没空。

上官小仙道:“你的菜虽然吃得很快,酒却喝得太少。”

叶开用眼睛膘了她一眼,道:“你究竟是想胀死我,还是想灌醉我?”

上官小仙道:“我本来是想吓死你的。”

叶开道:“哦?”

上官小仙道:“你明明知道那附近的人全都看见你跟宋老板交手,居然还敢在那里溜来溜去,你的胆于也未免太大了些。”

叶开道:“你怕我被人认出来,捉将官里去?”

上官小仙道:“不管怎么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何必去惹那种麻烦。”

叶开道)“你伯什么?”

上官小仙道:“怕遇见真捕快。”

叶开叹了口气,道:“想不列世上居然也有能使上官帮主害怕的事。”

上官小仙也叹了口气,道:“我害怕的事又何止这一件。”

叶开道:“你还怕什么?”

上官小仙道:“还怕叶帮主。”

叶开道:“叶帮主?”

上官小仙嫣然道:“花生帮的叶帮主是谁,难道连你自己都忘了?”

叶开大笑。

他大笑着举杯,一饮而尽,忽然问道:“以你看,是花生好,还是金钱好?”

上官小仙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文钱就可以买一大堆花生。”

叶开道:“可是花生至少有一点比金钱强。”

上官小仙道:“哪一点?”

叶开道:“花生可以吃。”

他剥了颗花生,抛起来,用嘴接住,慢慢咀嚼,又喝了口酒,道:“你若能用你的金钱来下酒,我才真的算你有本事。”

上官小仙微笑着道:“你说的话好像总是很有道理。”

叶开道:“当然。”

上官小仙道:“可惜你忘了一点。”

叶开道:“哦?”

上官小仙道:“没有钱,酒也没有了,花生也没有了。”

叶开想了想,终于承认:“你说的话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

上官小仙笑道:“当然。”

叶开道:“可惜你也忘了一点。只有钱还是不够的,金钱并不能真的使人快乐。”

上官小仙道:“哦?”

上官小仙连想都没有想就已承认:“所以我一直都在找。”

叶开这:“找什么?”

上官小仙看着他,美丽的眼睛温柔如春水:“找一样真正能让我快乐的东西。”

叶开冷冷道:“除了‘金钱’之外,这世上还有什么能让你快乐?”

上官小仙道:“只有一样。”

上官小仙道:“花生。”叶开笑了。

他又剥了颗花生,笑道:“你又忘了一点。”

上官小仙道:“哦?”

叶开道:“金钱和花生并不是好搭档。”

上官小仙道:“钉子与钉锤也不是好搭档。”

叶开同意。

上官小仙道:“可是它们在一起的时候,彼此都很快乐。”

叶开道:“彼此部很快乐?”

上官小仙点点头,道:“因为没有钉锤,钉子就完全没有用,没有钉子,钉锤也不能发挥所长。”

她微笑着道:“一个人若不能发挥所长,就等于是个废物,废物是绝不会快乐的。”

叶开也同意。

上官小仙道:“所以它们只有在一起,才能得到快乐。”

她凝视着叶开,叶开却避开了她的目光。

他在逃避?

上官小仙慢慢道:“我知道你一定也明白,我说的话绝对有道理。”

叶开不能否认。

上官小仙道:“现在多尔甲、布达拉和班察巴那都已死了,四大无王已去其三,魔教纵然还没有完全被毁灭,也已一蹶不振。”

她春水般的眼波,又变得钉子般尖锐。

但她却不是钉子,她是钉锤。

“魔教一倒,放眼天下,还有哪一帮、哪一派能和我们争一日之短长?”

“我们?”

叶开没有笑。

“我们。”上官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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