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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鹰飞-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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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

丁灵琳知道,只有她知道。

——还没有享受到爱情的甜蜜,却已尝尽了爱情的痛苦。

上天对他岂非不公平?

丁灵琳的泪己将落,还未落,突听玉箫道人道:“抛下你的剑,跪下。”

他的声音里,也仿佛带着种奇异的力量,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郭定握剑的手已不再稳定,整个人都似已在发抖。

玉箫道人慢慢道:“你何必再挣扎?何必再受苦?只要你一松手,所有的痛苦就完全过去了。”

死人当然不会再有痛苦。

只要一松手,就立刻可以解脱。

这实在太容易。

郭定握剑的手背上,青筋刚刚消失,力量也刚刚消失。

他的手正渐渐在放松……

这一战已将过去,他已不必再出手。

多年来他从未曾与人近身肉搏,他已学会了更容易的法子,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将对方击倒。

这使他变得更骄傲,也变懒了。

他已走惯了近路,可是这次他终于走错了一步。

近路绝不是正路。

郭定手里的剑似已将落下,突又握紧,剑光一闪,飞击而未。

嵩阳铁剑的剑法,本不是以变化花俏见长的。

郭定的剑法也一样。

没有把握时,他绝不出手,只要一剑刺出,就必定要有效。

简单,迅速,确实,有效。

这正是“嵩阳铁剑”剑法的精华所在。

所以这一剑并没有刺向玉箫道人咽喉,胸膛的面积,远比咽喉大得多。

目标的面积越大,越不容易失手。

高手相争,只要有一点错误,就必定是致命的错误。

玉箫道人己将全部精神力量,都集中在他的眼睛上,自以为已控制了全局。

只可惜眼睛并不是武器。

无论多可怕的眼睛,也绝对无法抵挡住这雷霆闪电般的一剑。

他挥手扬起白玉箫时,剑锋已从他箫下穿过,刺入了他的胸膛。

雪花开始飘落,血也已溅出。

但却不是郭定的血——玉箫道人胸膛里溅出的血,也同样是鲜红的。

他的脸立刻扭曲,眼睛凸出,但眼中的鬼火却已灭了。

他还没有倒下去,一双凸出的眼睛,还在狠狠地瞪着郭定,忽然哼声道:“你叫郭定?”

郭定点点头,道:“镇定的定!”

玉箫道人长叹道:“你果然镇定,我却看轻了你。”

郭定道:“我却没有看轻你,我早已计划好对付你的法子。,玉箫道人惨笑道:“你用的法子很不错。”郭定道:“你用的法子却错了。”

玉箫道人道:“哦?”

郭定道:“以你的武功,本不必用这种邪魔外道的法子来对付我。”

玉箫道人一双眼睛空荡荡凝视着远方,慢慢道:“我本来的确不必用的,只不过一个人若是已学会了容易的法子求胜,就不愿再费力了……”

他说得很慢,声音里也充满了悔恨。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胜利是绝没有侥幸的,你要得胜,就一定要付出代价。

郭定也不停地叹息。

玉箫道人忽然嘶声大呼:“拔出你的剑,让我躺下去,让我死。”

剑锋还留在他的胸膛里。

他已开始不停地咳嗽,喘息。

若是不拔出这柄剑来,也许他还可以多话片刻,但现在他只求速死。

郭定道:“你……你还有什么话要留下来?”

玉箫道人道:“没有,一个字也没有。”

郭定叹道:“好,你放心死吧,我一定会安排你的后事。”

他终于拔出了他的剑。

拔剑时,他手肘向后撤,胸膛前就不免要露出空门。

突然间,“叮”的一响。白玉箫里突然有三点寒星暴射而出,钉入了他的胸膛。

郭定竞被打得仰面跌倒。

玉箫道人却还站着,喘息着,咯咯地笑道:“现在我可以放心死了,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跟着来的。”

他终于倒下去,倒在他自己的血泊中。

雪花正一片片落下来,落在他惨白的脸上……

“鸿福当头,宾至如归。”

鸿宾客栈的大门外,已贴起了春联,准备过年了。

今夜就已是除夕。

有家的客人和伙计,都已赶回家去,生意兴隆的客栈,忽然变得冷清清的。

厨房里却在忙着,因为老掌柜的家就在这客栈里,还有几个单身的伙计,也准备留下来吃年夜饭,吃完了再好好赌一场。

风中充满了烤鸡烧肉的香气,一阵阵吹到后院。

后院的厢房里,已燃起了灯。

只有久已习惯于流浪的浪子们,才知道留在逆旅中过年的滋味。

丁灵琳正坐在孤灯下,看着床上的郭定。

郭定发亮的眼睛已闭起,脸是死灰色的,若不是还有一点微弱的呼吸,看来已无异死人。

他还没有死,可是他还能活多久呢?

现在他还能活着,只因为玉箫道人的暗器上居然没有毒。

白玉永远是纯洁尊贵的。

玉箫道人的人虽然已变,他的白玉箫没有变。

他总算还是为自己保留了一点干净地,他毕竟还是个值得骄傲的人。

可是暗器发出时,两人的距离实在太近,那三枝白玉钉,几乎已打断了郭定的心脉。

他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

丁灵琳就这么样坐在床头,已不知坐了多久;脸上的泪痕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外面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谁?”

敲门的是个年轻的伙计,勉强带着笑,道,“我们掌柜的特地叫我来请姑娘,到前面来吃年夜饭。”

“吃年夜饭?、丁灵琳心里蓦地一惊:“今天已经是除夕?”

伙计点点头。

看着这个连过年都已忘了的年轻女人,他心里也不禁觉得很同情,很难受。

丁灵琳痴痴地坐在那里,既没有说话,心里也不知在想什么。

伙计又问她两遍,她却已听不见。

黯淡的孤灯,垂死的病人,你若是她,你还有没有心去吃人家的年夜饭?

伙计轻轻地叹息一声,慢慢地关上门)退了出去、心里觉得酸酸的。

一个如此年轻,如此美丽的女孩子)遭遇为什么会如此可怜?

“又过年了……又是一年。”

从丁灵琳有记忆时开始,过年的时候,总是充满了欢乐的。

从初一到十五,接连着半个月、谁也不许生气,更不许说不吉祥这本就是个吉祥的日子,可是今年呢?

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震耳的爆竹声。

爆竹一声除旧,桃符万点更新一一旧的一年已过去,新年中总有新希望的。

可是她还有什么希望?

爆竹声惊醒了郭定,他忽然张开眼睛,仿佛想问:“这是什么声音?”只可惜他的嘴唇虽在动,却说不出一个字。

丁灵琳明白他的意思、勉强露出笑脸,道:“明天就过年了,外面有人在放鞭炮。”

——又是一年,总算又过了一年。

郭定凝视着窗外的黑暗;希望还能看到太阳升起,可是就算看见叉如何?

他忽然开始不停地咳嗽。

丁灵琳柔声道:“你想不想喝碗热汤?今天晚上他们一定给你炖了鸡汤。”

郭定用力摇头。

丁灵琳道:“你想要什么?”

郭定看着她,终于说出三个字:“你走吧。”

丁灵琳道:“你……你要我走?”

郭定笑了笑、笑得很凄凉:“我知道我已不行了,你不必再陪着我。”

丁灵琳用力握住他的手:“我一定要陪着你,看着你好起来,我知道你一定可以话下去。”

郭定又摇了摇头,闭上眼睛。

一个人若连自已都已对自己的生命失去信心,还有谁能救他?

丁灵琳咬着嘴唇,忍着眼泪道:“你若真的觉得自己要死了,你就对不起我。”

“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已准备嫁给你。”丁灵琳柔声道:“难道你要我做寡妇?”

郭定苍白的脸上,突然有了红晕:“真的?”

“当然是真的。”丁灵琳又下了决心:“我们随时都可以成亲。”

只要能让郭定活下去,无论要她做什么,她都是心甘情愿的。”

“明天就是个吉祥的日子,我们已不必再等。”

“可是我……”

“所以你一定要活下去,一定!”

老掌柜坐在柜台里,脸上已带着几分酒意。

这柜台他已坐了二十年,看来还得继续坐下去,看着人来人往。

各式各样的人,各式各样的悲欢离合,生老病死。

他看得实在太多,每当酒后,他心里总会有说不出的厌倦之意。

所以他现在情愿一个人坐在这里。

他没有想到丁灵琳会来,忍不住试探着问:“姑娘还没有睡?病人是不是已好了些?”

丁灵琳勉强笑了笑,忽然道:“明天你能不能替我办十几桌酒?”

“明天?明天是大年初一,恐怕……”

“一定要明天,”丁灵琳笑得很凄凉,“再迟,恐怕就来不及了。”

老掌柜迟疑着:“姑娘要请人喝春酒?”

“不是春酒,是喜酒。”

老掌柜睁大了眼睛,“喜酒!难道姑娘你明天就要成亲?”

丁灵琳垂下头,又点点头。

老掌柜笑了,立刻也点点头,道:“冲冲喜也好,病人一冲喜,病马上就会好的。”

丁灵琳本就知道他绝不会明白,却也不想解释:“所以我希望这喜事能办得热闹些,越热闹越好。”

老掌柜的精神已振作,最近凶杀不样的事他已看得大多,他也希望能沾些喜气:“行,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

“明天晚上行不?”

老掌柜拍着胸:“准定就是明天晚上。”

自从认得叶开那一天开始,丁灵琳就从来没想到自己还会嫁给别人。

可是明天晚上……

第二十章 除夕之夜

红楼,红窗,红桌子,红罗帐,什么都是红的。

上官小仙甜甜地矢着,看着叶开:“你说这样像不像洞房?”

叶开道:“不像。”

上官小仙嘟起了嘴,道:“什么地方不像?难道我不像新娘子?”

她穿着红袄,红裙,红绣鞋,脸也是红红的。

叶开的眼睛一直都在回避着她:“你像新娘子,我却不像新郎。”

他也穿着一身新衣裳,脸也被烛光映红了。

上官小仙看着他,嫣然道:“谁说你不像。”

叶开道:“我说。”

上官小仙道:“你为什么不去照照镜子。”

叶开淡淡道:“用不着照镜子,我也看得见我自己,而且看得很清楚。”

上官小仙道:“哦?”

叶开道:“我这一辈于最大的长处,就是永远都能看清我自己。”

他忽然站起来,推开窗子。窗外一片和平安静,家家户户门上都贴着鲜红的春联,几个穿着新衣、戴着新帽子的孩子正掩着耳朵,在门口放爆竹,这一切显然都是上官小仙特地为他安排的,希望这种过年的气氛让他变得开心些、最近这两天他一直很闷。

上官小仙又在问:“你喜不喜欢过年?”

叶开道:“不知道。”

上官小仙道:“怎么会不知道?”

叶开凝视着远方,除夕夜的苍穹,也和别的晚上同样黑暗。

“我好像从来也没有过过新年。”

“为什么?”

叶开的眼睛里,仿佛带着种说不出的困惑和寂寞,过了很久,才慢慢道:“你应该知道,这世上本就有种人是绝不过年的。”

“哪种人?”

“没有家的人。”

流浪天涯的浪子们,他们几时享受过“过年”的吉祥和欢乐,别人在过年的时候,岂非也正是他们最寂寞的时候。

上官小仙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道:“其实我……我一样也从来没有过过年。”

“哦?”

“你当然知道我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你却永远也不会知道她晚年过的什么样的日子,别人在过年的时候,她总是抱着我,偷偷地躲在被窝里流泪。”

叶开没有回头,也没有开口。他能想象到那种情况——无论谁都必须为自己的罪孽付出代价。

林仙儿也不能例外,可是上官小仙呢?难道她一生下来就有罪?

为什么不能像别的孩子一样,享受童年的幸福欢乐?她今天变成这么样一个人,是谁造成的?是谁的错?

叶开也不禁轻轻叹息。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上官小仙幽幽地叹息着:“其实你也该知道我们本是同样的人,你对我为什么总是这么冷淡?”

叶开道:“那只因你已变了。”

上官小仙走过来,靠近他:“你认为我现在已变成个什么样砌人?”

叶开沉默,只有沉默,他从不愿当别人的面,去伤害别人。

上官小仙突然冷笑道:“你若认为我已变得和…她一样,,你就锗了。”。

叶开也知道她说的“她”是谁。

他的确认为上官小仙已变得和昔年的林仙儿一样,甚至远比林仙儿更可怕。

上官小仙忽然转过身子,盯着他的眼睛,道:“看着我,我有话问你。”

叶开苦笑道:“你问。”

上官小仙道:“我若告诉你,我这一辈子还没有男人碰过我,你信不信?”

叶开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

上官小仙道:“你若以为我对别的男人,也跟对你一样,你就更错了。”

叶开忍不住问道:“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上官小仙咬着嘴唇,道:“你心里难道还不明白?为什么还要问?”

她看着他,眼睛里充满了幽怨,无论谁看到她这双眼睛都应该明白她的感情。

难道她对叶开竟是真心的?

难道叶开真的不信?

并不是不信,而是不能相信,不敢相信。

——叶开忽然笑了笑,说道:“今天是大年夜,我们为什么要说这种不开心的事。”

上官小仙道:“因为不管我说不说,你都是一样不开心的。”她不让叶开分辩,抢青又道:“因为我知道你心里总是在想着丁灵琳。”

叶开不能否认,只有苦笑道:“我跟她认得已不止一天了,她实在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对我也是一直都很好,”上官小仙道:“我对你不好?”

叶开道:“你们不同。”

上官小仙道:“有什么不同?”

叶开叹息着,道:“你是个很了不起的女人,你有才能,也有野心,你还有很多事可以做,可是……她却只有依靠我。”

这是他的真心话,也是他第一次对上官小仙说出真心话。现在他已不能不说,他并不是个完全不动心的木头人。

上官小仙垂下头道:“你是不是认为不论你到什么地方去了,不管你去了多久,她都会等你?”

叶开道:“她一定会等。”

上官小仙突又冷笑。

叶开道:“你不信?”

上官小仙道:“我只不过想提醒你,有些女人,是经不起考验的。”

叶开道:“我相信她。”

上官小仙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庄周的故事?”

叶开听过。

上官小仙道:“他们本来也是对恩爱夫妇,可是庄周一死,他的妻子立刻就改嫁给别人。”

叶开笑了笑,说道:“幸好我既没有妻子,也没有庄周那么大的神通,更不会装死。’他已不想再继续争辩这件事。丁灵琳对他的感情,本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本就不必要别人了解。

鞭炮声已寥落,夜更深,家家户户都已关起了门,窗子里的灯光却还亮着,孩子们已回去,等着拿压岁钱。除夕夜本就不是狂欢之夜,而是为了让家人们围炉团聚,过一个平静幸福的晚上,可是像叶开这种浪子,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享受这种幸福和平静?

他竟忽然变得很萧索,正准备转过身去找杯酒喝。就在这时,夜空中忽然响起了一阵轻微而奇特的呼哨声。一只鸽子远远地飞来,落在对面屋檐上。羽毛竟是漆黑的,黑得发亮,看来竟像是只黑鹰一样。

叶开从来也没有看见过这么不平凡的鸽子,忍不住停下脚步,多看了几眼。然后他才发现上官小仙眼睛里似已发了光。忽然也从身上拿出了个铜哨,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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