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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影寒-第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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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弟,你不会拒绝的,家主人在堂上专诚候驾,务请赏脸,请。”
“贵主人高姓大名?”
“见面自知,在下暂且守秘?”
“令主人可知在下姓甚名谁?”
“老弟姓夏,名安平,不错吧?”
“正是区区。”安平懔然答。
“那就不错了,请。”
安平略一迟疑,最后将心一横,举步向大门走,一面说:“恭敬不如从命,打扰了。”
这是三幢木造茅舍,狭窄破旧,但屋前屋后打扫得十分整洁,落叶无踪,野草尽除。显然,屋主人早已有扫径以待的准备了。
距大门还有五六丈,柴门悄然而开,厅堂的景象入目。迎门站着一位须眉俱白,红光满面的健壮老人,戴四平巾,穿交袄,紫花长袍。老眼依然明亮,鼻直四方,白眉斜挑,不怒而威。
“嘉客光临,无任欢迎,请进。”老人朗笑着迎客,声如洪钟,中气充足,一听便知是练气高手。
安平长揖为礼,笑道:“不敢当老丈相候盛情,小可斗胆,请教老丈高姓大名。”
“不必客套,且入内再叙!”老人举手肃客,含笑引路。
安平的目光落在厅内,看到厅中已备有一桌酒筵,四名雄壮如狮的健仆,正在一面准备杯盘,一面偷偷向他打量,心中不由疑云大起,脚下迟疑。
老人似乎已看出他的心意,笑道:“三东主这些日子来,身经百战,履险如夷,英雄过人,难道今天便胆气全失了么?老朽在厅中摆下了鸿门宴,你如果胆怯,此宴不赴也罢。”
安平哈哈大笑,相当不礼貌地说:“老丈用的激将法,用在夏某身上并无多大用处。夏某不敢自命英雄,更不敢自诩艺高人胆大,只能算是武林中的后生晚辈,无名小卒。世间的虚名俗誉,夏某毫不稀罕,赴不赴老丈的鸿门宴,对夏某并无得失,夏某如果真是英雄,世人不致于因夏某不赴老丈的鸿门宴,而改称夏某为窝囊废,是么?”
“呵呵!你的话像是在替自己掩饰……”
“夏某没有什么可掩饰的,老丈假使意欲对夏某不利,不至于困夏某不敢赴宴而轻易罢手,更不会轻易放过在下,是否赴宴并无不同,早该准备下天罗地网要擒我这条龙了,废话少说,在下急于赶路,无暇叨扰老丈三两杯水酒,只好告辞了,老文如果事先不曾埋伏下高手拦截,在下便可不必费事了。告辞。”
“哈哈!小伙子,你果然狡猾,交代了场面话便走,居然点破了老夫的妙着。瞧,你走得了么?”
广场四周的草丛林木下,先后站起十六名劲装大汉,加上身后的四名,共计二十名之多。
安平将背上的包袱紧了紧,将剑挪至趁手处,他的连弩已丢弃在卓家的草屋中,那玩意体积太大,带在身畔麻烦,所以丢掉不用。
他全神戒备,向广场中心退,从容地说:“在下游浪江湖期间,确也得罪了不少朋友,至于与老丈的恩怨,希能明告,以便动起手来有所分寸。”
“你敢挺身斗老夫这许多人?”老人接着问。
“夏某不愿斗任何人,只可说为保命而斗,不得不斗。”
“你要问缘故?”
“老丈请告其详。”
“老朽姓龙。”
安平一怔,问道:“姓龙?在下似乎并不曾与姓龙的人结过怨。”
龙老人呵呵笑,说:“不错,你不曾和姓龙的人结过怨,但昨晚你几乎失足,几乎和老夫结怨了。”
安平有点省悟,问道:“你是说辉老祖孙的事么?”
“你很聪明,一猜便着。昨晚你并未同意参于谋财的诡计,所以老夫今天对你十分客气。”
“客气?老丈似乎说早了些。”
“打开窗子说亮话,你我不必再兜圈子多费后舌了,老夫既然是一方之豪,早年多少也曾见过世面,本城的事,岂能瞒得了老夫的耳目,他祖孙俩未入城,老夫就已经知道了,他俩的一言一动,老夫了如指掌,昨晚你走后不久,他们便到舍下踩盘子,可惜他俩艺业惊人,被他们逃掉了。因此,老夫今天在这儿等你。”
“等我有何要事?在下一无所知。”
“你虽一无所知,但尚可利用。”
安平脸色一变,冷冷地说:“在下从不喜欢被人利用,一切免谈。”
“岂能免谈?你可以看看形势,便不会坚持己见了。辉老祖孙的艺业,比你高明得多,他两人尚且亡命而走,如在光天化日之下,你怎能脱得了身?”
“老丈有何用意,可否明示?”安平冷冷地问。
“老匹夫并不知老夫的妙计,还不知他的一言一动皆被老夫完全侦悉,昨晚他侥幸逃掉,岂肯甘心?从京师万里迢迢前来行劫,决不会空手而归。因此,他们必定不死心,仍然要从你身上打主意,只有唆使你打入舍下做内应,他们方有希望。”
“在下可不愿管他们之间的臭事。”
“你要管的,年青人。今天你回城落店,他自会找到你的。”
“你的意思是……”
“要你将计就计,引他至舍下送死。事成之后,那三件宝物任你选一件,并奉送黄金千两为酬。老夫言出如山,决不食言,先付黄金五百为定。龙升,将夏三东主的酬金取来。”
厅中的仆人应喏一声,抬出一只方形革囊,放在安平脚前,打开囊盖,倒退在旁听候使唤。
黄光耀目,五十锭黄金砌得整整齐齐,发出令人心动的光芒,每一锭皆铸有吉安府宝丰银庄的印记,如假包换的十足赤金。
龙老人用手向金囊一指,泰然地说:“大丈夫一诺千金,我相信你答应之后,决不会反悔,所以放心将定金交付与你,你如果真要挟金远走高飞,老夫只好自认倒霉。事成之后,宝物与余金立即交付。再说,日后你如果复业,在江西设宝号,老夫一力支持,多不敢说,支持你三五十万金银周转决无困难,怎样?”
“老丈消息灵通,豢养的高手如云,抓他们两人料无困难,何必要小可相助?”
“那两个飞贼神出鬼没,奸猾无比,不易擒获,所以要倚仗你引他们自授罗网,假使老夫自己能将他们擒住,何用将金宝拱手奉送给你?”
“老丈之意,似乎非要将他两人置之死地而后甘心呢?”
“你有所有不知,那两个飞贼十分难缠,不达目的决不肯罢手,情商阁下合作,共除此獠,彼此皆有好处,你阁下何乐而不为?”
安平摇摇头,断然地说:“老丈的话,说得确是动听,赏格之重,也可说空前绝后,可是,我可以告诉你,在下毫不感兴趣。再就是辉老祖孙与在下有援手相助之德,大丈夫恩怨分明,即使你将全部家财双手奉送,在下也视同粪土,不屑一顾,拿走你的造孽钱,阁下。”
说完,他飞起一脚,将金囊踢飞,金锭像暴雨般洒向龙老人。这瞬间,他一声长笑,向南飞纵而去。
四名大汉四把单刀同时出鞘,一声虎吼,飞扑而上。
寒影剑幻化万道光华,一声暴叱,“铮铮铮”三声暴响,三把单刀断了刀头,四大汉骇然暴退。
这瞬间,龙老丈到了,手中已多了一把宝光四射的长剑,身剑合一射到,剑上风雷殷殷,一闪便至。
安平来不及突围,大旋身招出“回风拂聊”,“铮”一声暴震,双剑相交,两人同时侧飘八尺,罡风激射,龙吟虎啸之声震耳欲聋,令人闻之气血沸腾。
“寒影到因是人间至宝,老夫的龙泉宝剑同样是神刃,你的宝剑受到克制,想脱身比登天还难。说,你答不答应?”龙老人意气飞扬地叫。
安平心中暗懔,一剑硬拼,他感到对方内力之雄厚,委实惊人,再不设法脱身,可能得栽在这儿,三十六着走为上着,必须及早脱身。
但走不了啦,龙老人已经凶猛地冲到,剑出“流云飞瀑”剑影如山,光华似电,锐不可挡地攻到了。
他只好定下心神全力应付,“飞花点翠,”以攻还攻,硬接来招,全力相搏。
棋逢敌手,两人各展绝学周旋,两道光华凶险地相搏,飞腾扑击八方盘舞,剑气直迫丈外,尘土飞扬,人影依稀难辨,生死间不容发,险象横生。
激斗二十余招,两人从广场的南面,移至西北角的树林旁,再转向西首移动。
两人都额上见汗,脚下渐慢。双剑接触的响动,反常地逐渐稀疏,两人都以神驭剑,不再妄出狠招浪费精力了,人影渐慢,看上去凶险已大为减少,其实却比以前更为凶险,更为可怕。
安平这时站在正东,龙老人位于正西,后面三丈余是树林的边缘,六大汉已移向龙老人的后方,严阵以待。
他右脚踏进,一声低叱,光华一闪,招出“风动云开”凶狠地突入,用上了排云剑法。
他的剑短,必须贴身进攻,方可有胜算的希望,因此奋勇直上。
龙老人脸色沉重,龙泉剑振出一朵剑花,斜移一步,“叮叮”两声剑鸣,安平已排剑而入,他一声低叱,格出“银河飞星”,抢攻安平的右肩,捷逾电闪。
安平扭身收招,拂剑、进步、出招,“铮”一声清鸣,光华一闪,他已从对方的侧方切入。
龙老人沉剑斜振,双剑再次相触,剑气迸射中,两人各向侧方飘退,两招相拆,换了方位。
双方不再冒失地进招,开始争取空间,剑尖遥遥相对,脚下碎步抢夺进手的方位。
龙老人一面移动,一面沉声道:“老夫已经给你选了一条生路,你竟然不领情,告诉你,目前答应还未得及,不然悔之晚矣!”
安平以急攻两剑作为答覆,一冲错之下,双方又换了方位,谁也没占便宜,攻势倏止,他感到龙老人不仅内力雄厚,剑术更玄之又玄,挥洒间不但封得紧密,攻势更是凶猛无比,连排云剑法也无法攻进,对方布下的剑网毫无空隙可寻,更讨厌的是,对方似乎已知道他的意图,闪动变换方位灵活万分,不给他近身出招,不容许他用迫攻造成伤人的机会。总之,他无法洞烛机先造成机会,对方也无法伤他,势均力敌记住了。
“这是我所遇上的最顽强、最高明、最奸猾的敌手,恐怕想脱身千难万难。”他心中暗暗叫苦。
四周还有二十余名虎视耽耽,防止他脱逃的大汉,他又无法扔脱龙老人,再拖下去,终会有力竭的时候,那时岂不糟了?但他不愿意被人留下,一面打主意脱身,一面冷冷地答道:“你把夏某看成什么人了?哼!你把夏某当作见利忘义的匹夫?夏某今天要纠正你的看法,着!”
喝声出口,寒影剑招出“排云荡雾”,奋勇抢攻。
龙老人喝声“来得好!”左闪右移,后退,龙泉剑左荡右决,暴起数声铿锵的剑吟,“排云荡雾”势尽,龙老人退后近丈,一声沉叱,展开反击,连攻九剑之多,将安平迫回原位,双方再次僵持,挪动方位寻找空门。双方都有惊无险,棋鼓相当。
聪明机警的安平,突然看出了恶斗中的微妙变化,他发现龙老人对他的狂野剑招决不先以全力封拆,而是以后退战术避免正面接触,等他的凶狠招势将尽未尽间,方抓住机会反击,而且把握之准,不差毫厘,这是说,龙老人似乎对他的排云剑术并非门外汉,令他悚然而惊。
更叫他不解的是,假使龙老人对排云剑法熟悉,为何脸上的神色却又如此凝重?为何不把握机会破解?
他心中在思索,心神自分,几乎身陷危局,被龙老人抢攻十二剑,退了丈五六远近,有两剑几乎击中他的胁腹,危机险极。
他定下心神,终于稳下劣势,连挥五封,阻遏了对方狂风暴雨似的十二剑狂攻,有惊无险。
这瞬间,他灵台一清,心中在想:“所有的剑术,皆是创建人从生死存亡中,摘取剑术的精华,揉入所得的经验与教训,方参悟出能适合自己的神奥剑术来。师傅教给我的排云剑术,适合师傅,并不一定适合我。我已在剑术中下过苦功,各种基本心诀皆了然于胸。何不另创蹊径,另创适合我的一套剑术来呢”
心念一动,不由精神大振,往昔与高手们搏斗的情景,像潮水般涌出,幻象—一在脑海中出现。
这瞬间,心神又分,龙泉剑光华及胸,剑气迫体。
他一声低啸如获神助,身随剑转,错开已袭近胸口的剑尖,斜身切入,寒影剑错、滑、厌、沉,妙极了,抢得了空门,右脚控入,挫身暴进,“嘎”一声怪响,剑尖斜吐,身剑合一异招出手。
龙老人惊叫出声,仰身倒射丈外,右肋衣破皮伤,裂了一条三寸长三分深的裂口,身形落地,仍退了两步方行定下马步。
这瞬间,安平向西飞纵,突围而走。
西面有三名大汉,正在交头接耳讨论眼前的可怕恶斗,刚发现主人失手,安平已经到了。
“留下!”三大汉同声虎吼,抡刀截上。
“不要拦他!”龙老人情急大叫。
“铮”第一名大汉的刀向侧荡,寒影剑一闪而入。
左右两大汉向侧跃,不敢抗命拦截。
失招的大汉大骇,剑已及身。
安平不想伤人,既然龙老人出声阻止大汉们拦截,他何必下毒手?百忙中收招撤剑,顺手转过剑锋,“噗”一声用剑把击中大汉的左胸,将大汉打得仰面便倒。
他一跃而过,落荒而走。
身后,龙老人的叫唤声如焦雷:“夏哥儿,请留步……”
他充耳不闻,夏哥儿三个友好的字眼,其实并未入耳,他只感到天下间万籁俱寂,耳中只听到往昔在生死关头中的出招沉叱声,眼前只有一幕幕危极险极,一发千钧的恶斗幻景。
他向前狂奔,心中思潮起伏,神奇剑术的幻影在眼前不住涌现,参悟出来的异招在思维中成熟。他已神游幻境,脚下本能地纵跃,下意识地狂奔,其实他眼中一无所见,耳中一无所闻。
天才与狂人之间,分界相当模糊,他就是这两种人的揉合,灵台进人悟境,外表却像是疯狂,除了意识,他已和外界隔绝,摒除了声色的骚扰,耳目不再受外界的影响,只有脑海中的灵光幻境,宇宙间已无形无物了。
他身后,有焦急的声音在叫唤:“夏大哥,留步……”
“夏爷,请留……步……”是皓姑娘的叫声。
他一无所觉,脚下如飞,冉冉而去,不片刻便消失在密林深处。
不知经过了多少时光,他在一处溪畔盘坐下来,闭目沉思,形如凝呆。
直至夜幕低垂,他方出现在至府城的官道上,道右便是墨潭,已经远距县城十五里了。
他口中不住喃喃自语:“就叫排云七散手剑法好了。我想,应该有些用处的,尤其是用在寒影剑上,不仅可以不受对方雄厚的内劲所迟滞,更可发挥短剑之长。我想,找机会试试,便可知道是否管用了。”
反正在府城逗留这段时日,他不打算隐起行踪,希望能与柳琪会合,以便交待日后见面的地方,在府城逗留期间,他相信蟠龙堡的人不会将他轻易放过,还怕没有试新剑法的机会。
然而,希望与事实往往是两回事,他却没有在府城逗留的机会。
第四十二章 蓝箭帮主
赣江从府城流入吉水县,至县西南十五里,与永丰江会合,称为墨潭。当地的人不叫赣江,叫吉文江。江中心有一座小洲,称为清湖洲,迤逦回绕,像个吉字,所以也称为吉水。
官道倚江西南行,离而复合,在墨潭附近,道路与江岸之间,相距已不足半里地。
江岸草木丛生,凋落的草木在寒风中虎虎厉啸,江风凛冽,寒气彻骨。天宇中云沉风紧,严冬至矣。
安平换穿了棉袄,敞开上襟,背着小包裹,大踏步赶路,乘夜赶赴府城。赶长途不能以轻功赶,他以每天两百里的脚程,泰然赶路。两百里的脚程,比赶长途的脚夫几乎快了一倍,已是相当快捷了,黑夜中,时局不靖,没有人赶夜路,只有他孤零零一个人。
前面出现了两个伛偻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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