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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风雷-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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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多了。东方梅游逛不多时便大为扫兴,嚷着要回去。天赐只好依她。离开江宁县城,已经是午后未时。两人都觉口渴,便在路旁的一个小茶棚歇脚。这茶棚是一色的毛竹扎成,竹色犹青,又干净又雅致。身处其中,口中品着香茗,眼前是一派江南田野风光,令人倍觉惬意。

这时有一人步入茶棚,穿一身青布直襟,一个大遮阳帽挡住了半边面孔,象是个乡农。天赐无意之间抬头看去,那人的相貌似乎有几分熟悉,好象在何处见过。略加思索,天赐蓦然一惊。来人是闻香教的田护法,那日在纯阳庄上曾与方大逵斗得难解难分。善使一对判官笔,武功十分厉害。天赐暗道:“纯阳庄之争未了,他来此做甚?难道是为我而来,还是另有不轨之图?”

那田护法刚刚做定,门外又进来三个佩剑中年人。两个身着蓝衫,相貌威武。一个身着黄衫,身材高瘦,双目精光四射。两个蓝衫剑客守在门口,那黄衫剑客目光在茶客间巡视,似乎在寻找什么人。天赐暗道:“看装束他们一定是武林盟的剑士。多半是为田护法而来。”果然不出所料,那黄衫剑客冷冷道:“田朋友,别再藏头露尾,是汉子就痛痛快快站出来。”

田护法知道躲不过了,甩脱遮阳帽,长身而起。从窗口一跃而出,当路而来,大笑道:“郝大鹏,一入武林盟你就不知自己是老几了。竟敢管田某人的闲事。”黄衫剑客郝大鹏道:“田煜清,不要口出狂言。你那双笔判的名头,郝某人根本不放在眼里。识相的赶快离开此地,滚回你的湖广老家去。江南容不得你们这些邪教匪徒胡作非为。”田煜清又爆发出一阵大笑,说道:“你这九天云鹏是不是自甘堕落,投效官府做了鹰犬?否则田某人只管走自家的路,关你姓郝的何事?”郝大鹏依旧脸色冷肃,说道:“你如果只是为游览咱江南的风物,郝某人竭诚欢迎。可是你此行包藏祸心,另有图谋。郝某人职责所在,不能不闻不问。”

田煜清大笑道:“好个职责所在。郝大鹏,废话少说。你有什么伎俩,只管施展出来。田某接下就是。”郝大鹏阴沉的面孔浮上一丝冷笑,说道:“好!田兄是个痛快人。郝某就领教一下你的双笔绝技。”拔出腰间长剑,说道:“田兄是客,请先进招。”田煜清从怀中摸出一对判官笔,双笔互击,铛铛作响,火花四溅。叫道:“田某有僭了。”纵身而上,左笔虚晃,右笔径点郝大鹏的前胸。幻起无数笔影,笼罩各处大穴。这一招叫做凤凰三点头,练到田煜清这等境界,何止是三点头,十点八点也不止。

郝大鹏深知此招的厉害,此时决不能与他拆招,以攻为守方是正途。当下不理会对手种种虚招,长剑当胸平出,化毒蛇出洞之势,直刺田煜清咽喉。剑气森森,去势奇疾。田煜清步法灵动,侧身让开来剑。不退反进,双笔如风,又攻向郝大鹏右肋。在对手凌厉的攻势下,郝大鹏被迫后退一步,但招法丝毫不乱。长剑斜刺,又将笔招化解。剑长笔短,双笔长于近身搏击,却不利于远攻。田煜清深明此理,步步进逼。郝大鹏却将长剑舞成一团光幕,不露些许破绽。田煜清屡次强攻均无法得手。但田煜清身法飘忽,倏进倏退,游走于森森剑光之中,状如闲庭信步。郝大鹏想伤他也不容易。

这两人棋逢对手,一时难分高下。旁观的两名蓝衣剑士有心上前相助,却又怕有损于郝大鹏的声名,心中焦灼万分。天赐却看得心神俱醉,暗自叫好。这些天他沉溺于武学,几乎不可自拔。这两位好手的生死之搏使他受益非浅,层出不穷的精妙招数与他心中的想法相互印证,许多疑难迎刃而解。东方梅睁圆了一双秀目,脸上神色千变万幻,不知心里想些什么。

忽然茶棚中又有两人飞跃而出,叫道:“这两位朋友也别闲着,咱们比划比划。”两名蓝衣剑士拔剑迎敌,四人捉对厮杀在一起。突然现身的两人中有一个使金背砍山刀的老者,是天赐的老相识。那日在纯阳庄上与蔡元综以刀对刀,旗鼓相当。何绣凤称他樊护法。方才在茶棚中他一直背转身,天赐没能认出。另一人是个瘦小的中年人,手持一对寒光闪闪的短剑,天赐却没见过。想必也是闻香教护法一流的高手。

这四人交手不出数招,高下立判。闻香教两位护法的武功远在两个蓝衣剑士之上,金刀短剑进退自如,将对手杀得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两名蓝衣剑士渐渐陷于危境,勉力支撑,终将落败。田煜清得意忘形,双笔招招进逼,口中嘻笑道:“姓郝的,让你不识进退,现在想走也走不掉了。要管田某人的闲事,你还不够斤两。”郝大鹏深知形势于己不利,面上却不动声色。长剑阵阵急攻,只盼先收拾掉眼前的对手,再去对付闻香教的另两名护法。

正在此时,忽听有人叫道:“都给我住手!光天化日之下,聚众斗殴,尔等眼中还有王法吗?”只见沿着官道急急跑来一行人,看装束都是捕快。为首者是个粗壮的中年汉子,腰间挎着一口佩刀,手中持着一条铁尺。

大家见有官府中人到场,立刻停手罢斗。郝大鹏抱拳道:“郑大人!”那郑大人是江宁县的捕头。捕头官卑职小,没有品级,是吏而非官,当然称不上大人。但这郑捕头被郝大鹏叫了一声大人,心里却十分受用,胸脯立刻就挺了起来,仿佛真成了朝廷命官,一方父母。说道:“原来是郝大侠,这些人都是什么来历?为何在此打斗?”郝大鹏道:“这两位是在下的兄弟。那三人是闻香教的匪徒,来南京寻衅滋事,图谋不轨。在下方才质问了几句,他们便企图杀人行凶。请大人明断。”

闻香教三名护法皆面呈怒色。田煜清道:“你不要血口喷人。寻衅滋事者是你郝大鹏,而不是我田煜清。郑大人,你可要想想清楚,咱闻香教岂容他人欺侮。”

郑捕头也知闻香教的厉害,闻言吃惊非小。但他被郝大鹏吹捧为大人,顿时忘乎所以。田煜清的威胁又让他肝火上升,顿忘利害。指着田煜清三人,说道:“你们三个小贼,随我到县衙走一趟。弟兄们,上去拿下。”郝大鹏暗叫不妙。他本意是想让郑捕头赶走这三人。江湖中人多半不愿招惹官府,田煜清等人有所顾忌,必然不会抗拒。但要带他们去县衙就未免太过分了,一定会动手拒捕。凭郑捕头那三招两式不入流的武功,十个八个也不是田煜清的对手。

果然不出所料,田煜清一听此言,大怒道:“你这狗头大言不惭。田某人就在此处,看你如何拿法。”郑捕头勃然大怒,喝道:“好贼子,胆敢拒捕!”拔出佩刀当头便砍。他带来的那几名捕快也亮出兵刃,一拥而上。田煜清冷笑一声,抬手之间便抓住了郑捕头的手腕,叫道:“去你妈的!”只见郑捕头一个硕大的身躯凌空飞出,重重落地。腰几乎摔断,一时难以爬起。

郝大鹏大惊失色,怕田煜清乘机伤人,慌忙上前相救。樊护法横身拦住,叫道:“姓郝的,咱俩玩玩。”金背砍山刀当头直劈,力猛刀沉,虎虎生风。郝大鹏精于剑术,内力却非他所长。当下不敢硬接,闪身避过,走偏锋进击。两人斗在一处。两名蓝衣剑士也被那使短剑的中年人拦住,以二敌一,仍然落在下风。田煜清独斗那几名捕快,更是游刃有余。不出数招,众捕快全被他放倒在地,断腿的断腿,折臂的折臂。

正在这时,官道上驰来十数骑快马,马上俱为佩剑挎刀的军官。当先那人是个高壮汉子,四十余岁年纪,虎背熊腰,黑碜碜的一张四方大脸,阴沉着不见半丝笑意。他身后的众军官个个腆胸叠肚,一付不可一世之状。见到躺在地上的几名捕快,那黑脸军官怒不可遏,大喝道:“都给我住手!何人在此杀官造反?真是无法无天。”声若洪钟,震得人耳骨生痛。大家知道来了高手,立刻停手。

那黑脸军官眉头紧锁,冷冷扫视着眼前这几位武林豪杰。吩咐道:“曹谦,你去问一问他们的来历,发生了什么纠纷?”那曹谦是个干瘦的中年军官,催马上前,趾高气扬。向郑捕头道:“喂!你是哪个衙门里的公差?发生了什么事?”他这一开口,天赐的目光便被吸引过去。看清他的相貌,天赐暗自吃惊。这曹谦正是在兖州府被他一箭射穿护心镜的军官,这一行人不问可知全是锦衣卫。天赐生怕让曹谦识破身份,连忙低下头去。

郑捕头久在官场,见多识广。只看黑脸军官这一行人的气派,便知来头不小。疾步上前施礼,说道:“回大人的话,卑职是江宁县的捕头。那三个家伙是闻香教的匪徒,寻衅滋事,拒捕伤人。请大人协助擒拿。”

一听是闻香教,曹谦禁不住暗暗叫苦。回到那黑脸军官的马前,说道:“杨大人,请您示下。”那黑脸军官冷冷道:“这三人横行不法,抗拒官府,罪在不赦。你等去将他们擒下,交给这位捕头,带往江宁县发落。”曹谦迟疑道:“杨大人,恕卑职多嘴,这样恐怕不妥当。”杨大人道:“本官依律执法,有何不妥?”曹谦俯在杨大人耳边,低声道:“闻香教教主龙虎天师当年曾是京里的大红人,与咱们刘大人也有交情。他的徒子徒孙咱们应该照应着点。以免将来刘大人怪罪下来,大人您也不好交待。”

杨大人一瞪眼,怒道:“屁话!他们与刘大人有交情,便能目无法纪吗?你们只管擒下这三个贼人。本官依律执法,刘大人也怪罪不得。”杨大人声音宏亮,在场之人全听清了。天赐暗想:“原来闻香教与刘进忠那奸贼沆瀣一气。而这位杨大人铁面无私,连刘贼的面子也不肯通融。想不到锦衣卫里也不全是十恶不赦之徒。”

曹谦不敢违令,翻身下马,走到田煜清身前,说道:“三位闻香教的朋友,咱们大人有话,让你们到江宁县投案。识相的乖乖束手就缚,别让咱们为难。”田煜清斜视杨大人一眼,冷笑道:“这位杨大人是何方神圣,好大的架子。有话何不自己过来讲。”曹谦喝道:“休得无礼!这位大人是锦衣卫的杨左使。杨大人的话你们也敢违抗,活腻了吗?”所谓左使,就是锦衣卫的指挥左使。刘进忠是指挥使,左使就是他的副手,锦衣卫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位杨左使武功之强,在江湖上也颇有名气。曹谦报出他的官号,等于催田煜清等人见机逃走。如果妄图负隅顽抗,激怒杨大人,只怕想走也走不成了。

田煜清吃惊之余,果然在暗打逃走的主意。向两名同伴递了一个眼色,说道:“好说,好说!杨大人之命咱们岂敢不从。不过,要让咱们信服,还得留下两手真功夫才成。”曹谦装腔作势,佯怒道:“凭你也配杨大人亲自动手,只我曹谦足矣。弟兄们,拿下。”拔出佩剑,揉身而上。众军官也都不是庸手,大家一拥而上,将田煜清三人围在当中。刀剑齐举大声吆喝,却不上前动手。

论武功曹谦当然不是田煜清的对手。但两人交手数招,田煜清只守不攻,步步后退。曹谦攻势似乎非常猛烈,却没有一记杀招,不住向田煜清使眼色。田煜清心领神会,忽然飞身跃起,双笔敲向曹谦头顶。曹谦闪身避让,田煜清乘势前冲,打声呼哨,几个起落,窜入路边的树林中。另两人听到他的招呼,也虚晃两招,一齐窜走。众军官大声喝骂,作势欲追。田煜清三人早已逃得无影无踪。

曹谦如释重负,回到杨左使马前,禀道:“回大人,贼人狡猾,突围逃走。卑职办事不力,请大人治罪。”杨左使冷冷盯着他,说道:“曹谦,你很会办事,即敷衍了上司,又不得罪闻香教。很好,很好。”曹谦暗打冷战,辩解道:“大人明鉴,卑职已经竭尽全力,决不敢有所敷衍。”杨左使冷笑道:“你这叫竭尽全力?我看活象是在赶蚊子。你用的狗屁剑法只配屠狗割鸡。那三个反贼与你有何渊源,要你如此费心照应?”

众人听杨左使调侃曹谦杀鸡赶蚊子,不免暗自好笑。东方梅忍俊不禁,格格笑出声来。这一笑引出了一场大祸。声音传出,锦衣卫军官一齐向这边望来。天赐连忙低头,却早被曹谦看清了相貌。曹谦半年前险些被天赐一箭穿心,切肤之痛无日或忘,惊呼道:“李天赐!他是李天赐!”

众军官又惊又喜,刚刚归鞘的刀剑又拔出来,一拥而上,将茶棚团团围住。曹谦持剑在手,耀武扬威,喝道:“李天赐,快出来领死。这一次看你往哪里逃。”众军官也同声喝骂,吓得茶棚中的众茶客面无人色。胆大的抱头钻到桌下,胆小的体似筛糠,不知所措。

天赐暗叫糟糕。没带兵刃,无法迎敌。没有马匹,又无法逃走。事到如今,只有装作下去,等待机会脱身。当下强定心神,笑道:“这位大人,你说小生叫李天赐?大错特错了。小生大名涣然,虽然姓李,却不是李天赐。”天赐报出名号,武林盟三位剑士同时色变。郝大鹏叫道:“李涣然,神箭天王李涣然!”神箭天王三箭退三仙,此事传遍江湖。李涣然三字实有震慑人心的威力。

曹谦大喜,冷笑道:“好小子,别装模作样了。你叫神箭天王,这还会有错吗?兖州府那一箭之仇你不会忘吧?你的弓箭呢?你的宝马呢?没有这两样东西,看你如何逃脱。”神箭天王没带弓箭,无异于虎落平阳。曹谦与天赐交过手,以为天赐除箭术外其他武功稀松平常,不足为惧。当下闯入茶棚,挺剑就刺,叫道:“小子,拿命来!”

天赐半年来内力大进,又得孙老头传授,武功已经远在曹谦之上。可是在茶棚中动手,碍手碍脚,即怕误伤无辜茶客,又怕吓坏了东方梅。天赐不愿与曹谦过多纠缠,脚下横移,闪开来势,纵身跃出茶棚。

众军官叫道:“别让这小子跑了。”一拥而上,将天赐团团围住,刀剑如雨点般落下来。天赐空手迎敌,颇有些手忙脚乱。忽见一名肥大军官手中持着一口鬼头刀,看上去份量沉重。天赐心中暗喜,脚下疾走神仙步,众军官招数全落空。天赐穿行于刀光剑影之中,胜似闲庭信步,三晃两晃便抢到那肥大军官身侧。那军官举刀便砍,天赐施展空手入白刃的功夫,迎刀而进,出手如电,抓住那肥大军官的手腕,转瞬间钢刀易手。天赐脚下横扫,那军官被踢上半空,摔落在数丈开外,胫骨折断,惨叫不止。

天赐一刀在手,胆气顿增,反身杀入人丛之中。这一次不再闪躲,而是硬接硬架。只听叮当之声不绝于耳,众军官手中刀剑接连飞上半空。曹谦从茶棚中追出,这精彩绝伦的一幕惊得他目瞪口呆。壮着胆子纵身扑上,长剑直刺天赐后心。天赐身形蓦转,快如鬼魅,绕到曹谦背后,鬼头刀劈向他的后脑。曹谦眼前一花,便知不妙,弃剑抱头,奋力前跃。天赐这一刀没劈开他的后脑,却在他后背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刀口。入肉虽然不深,但长有尺余,鲜血淋漓。曹谦痛的哇哇怪叫,有心再上前拼命,却失去了勇气。

杨左使自恃身份,一直不肯出手。此时见手下军官不是天赐对手,再也沉不住气。这李天赐是朝廷钦犯,万万不能让他逃脱。大喝道:“曹谦,你们都闪开,我来擒他。”从马鞍上飞身跃起,一个硕大的身躯划空而过,轻飘飘落在天赐之前,悄然无声,纤尘不惊。

天赐对这位杨左使有几分敬意,又有几分忌惮。抱刀而立,说道:“杨大人,请进招吧!”杨左使见他威风凛凛,气势慑人,也不敢稍存轻视。喝道:“看拳!”抢上一步,铁拳当胸猛击。拳风虎虎,虽未及体,却已经感觉到沉重的压力。天赐遭遇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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