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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关东-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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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氏七虎”中,就只有他是刀枪齐施的。

他不仅枪法高明,刀法也好。

他情知自己的枪已刺中山枭,可是没有用,也许这只更加激发了这家伙的兽性。

甚至是狂性大发。

山枭在拔枪的时候,动作甚缓,与其说他在忍痛。怕痛,不如说他要延长那种肉体上的痛楚,甚至在尽情享受痛苦。

更古怪的是,这头怪兽,虽然已拦身在他面前,但一双眼睛(也许只是一只,另一只是一个妖洞,孙黑虎觉得在那洞里甚至可以掠出吸血编幅和爬出蛆虫),却直勾勾的看着他的背后。

他背后是绝崖。

另外就是甫伏着的摇红——他在剧战甫发生之际,已一面放下她,一面护着她,还一面交战,要不然,“它”也不至于要捱上几枪。

“它”的眼睛空洞洞的,但仿佛又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撼动,使他直直的前视。

可是孙黑虎却知道自己背后是空山,那当然没有什么东西可瞧:除非正好飘过了神仙。

当然不会有神仙。

——有这样的“妖物”在,就算有路过的“神仙”,都会给吓跑了。

若是魔鬼,或许会合理些。

此刻,山枭的神态,就像是入了魔:好比一只洪荒时代的暴龙正在恣虐发威之际,忽尔看见天空上飞过一棵树。

也许,它是不明白,为何树会飞到了天上,甚至它连那是不是一棵树也不能理解,只是,因为特殊的景致而人了魔,入了色。

孙黑虎手上已没有了枪。

但他还有刀。

他拔刀。

虎虎几个刀花。

他还是想拼一拼。

——在江湖上,要活下去,就得拼,更何况是此时此地,遇上了这怪物。

他正要趁山枭发怔发呆的时候,砍他一刀。

——至少,砍他一刀要害,斩他一记要命的,自己就可以逃命了。

刀是乌金打造的,黑而亮,锋而利,刀风破空,刀花耀眼,好像旭日的光芒也给他砍成几段就给在刀面上。

可是,山枭似乎没有注意到些。

他竟似连孙黑虎这一刀当头斩下,也没有留意,双目只直勾勾、怔愣愣的看着山边、崖口,云雾飘渺间。

那儿有着什么比生命更有价值的东西,致使这禽兽一般嗜血好杀的妖物,竟给吸引住,失了神、分了心。消饵了杀意?

孙黑虎的心跳加速,快得连他自己也几无法承受。

——就连他当年一个人以左手刀、右手枪第一战荡平“九水十六骑”,一战就名动江湖之时,他的心跳,也没如此快过。

事实上,那一次,不只他一人出手,当时,孙拔河和孙拔牙兄弟,也在暗里帮他,而他也伏袭暗算在先。这一切,都是家族为了使他成名立万。

这一次,他却是一个人,因把握住这稍纵即逝的契机。他要独力砍杀山枭铁锈!

山枭一死,绝对是件大事!

能杀铁锈,绝对是个大功!

——就算是他当年伏在“九水明滴”一带,蒙着面跟孙色虎和孙花虎,轮暴了自己思慕已久的小女孩局敏财,心跳也没那么急速过!

他眼前就有一个机会:

可以活。

可以杀铁锈。

他的眼睛发亮。脸发红、唇发紫,只为可以暗算,杀人、得手,活命,如果,在这时际他能看得见自己的模样,只怕也不比山枭好得上多少!

只不过,他没有得手。

因为他那一刀,并没有砍下去,或者,是他正想砍下去的时候,就蓦地发现,自己心口一疼,旦在胸前,凸出了一截枪尖。

带血的枪尖。

他惊疑。

他不信。

可是他还是倒了下去。

死了。

谁都会死。

准也免不了一死。

不管是多厉害的人,多差劲的人,一样都得死。

——暗算人和被暗算的人亦如是。

他的刀遽然落下。

暗算他的是甫伏在地上的孙摇红。

她以一杆枪,扎进了他的后心。

铁锈张开了嘴,仿佛那儿是一个妖魅惯常出没的洞口,他的睡液挂在嘴角,青青蓝蓝,一些人肉碴子还挂勾在他乱得像扫帚一般的胡须上。

发出了那一枪之后的摇红,一时还不知道自己应该不应该救“它”:这个人。

刀就掉在地上。

刀乌亮,映阳一煦,映象如镜。

那是孙黑虎的“孟婆刀”。

在这朝早里,摇红透过了这把她刚杀了它主人的刀,照见自己的容颜。

她几不敢相信,自己竟变得如此苍老。樵悻!

——那发茬乱得盘根错结、眼下有两袋未剥亮的合桃儿、一身破烂,满叠忧愁,尽是神容枯稿形容瘦的女子,竟是曾喜孜孜兴致致挽红袖催莺啼,风韵温存,莲步共香熏人醉的她吗?

惟有鬓边耳际,乱发之间,仍露出了一截葱白肉,细嫩匀美。

可是在她面前的“兽”,依然依依呵呵的在指手划脚,不知在谢她,还是不会说人话。

随“它”手指处,只见绝崖前,峭岩上、云雾间,山谷口,长了一支花,抓着坚岩,突出峰前,开了两朵,血红的艳!

明艳至极的花,比朝阳还红。

好一朵怒红!

看到这花,她哭了!

她就在山顶上轻位。

那野兽就这样看着她,好像不知该劝是好,还是不劝的好,或者他就本不知如何相劝,也不知劝为何物。

“它”就是能这样怔怔地看着。

看着她哭。

他的伤仍淌着血。

“它”好像也不知伤为何物,流血是什么。

他们两人,就在山上,阿尔泰山的旭日温照普照下,一个轻位,一个发怔。

——到底是为杀人。还是为惊见一朵花而哭?

还是为杀了人之后惊遇一朵花而位?

或者什么都不是,只是为一朵花而惊艳,一个痴,一个泣?

山上。

两人。

风很大。

人很孤单。

刀光仍照见摇红的轻泣。

山枭好像不敢去惊扰摇红的伤心。

花仍在绝崖边艳烈的红着。

追杀依然持续。

险境处有花,但险境并未过去。

险境仍奇险,随时变成绝境。

二、午夜狂啸

就在摇红轻泣于虎山上,山枭前之际,也就是“孙氏七虎”全都丧命之后,在“一言堂”的铁手和刘猛禽,正在读摇红亲手所记的“惨红”下篇:

下篇里摇红的遭遇,也真是急转直下。

很惨。

那一夜,两小口子约好了相见之期、相会之法后,摇红撷了一朵艳红的花,别在他襟上。

公孙扬眉则在他送她的画上题字:“花落送摇红”,写完这五个字后,他只觉一阵迷惘,也不知怎的,竟很有些凄迷。

于是又写上了:“此情可待成追击,只是当时太怆然”等字。

那一晚缠绵后,公孙扬眉去了,再也没有回来。

第二晚,摇红只听到院子外传来风声、雨声,还有争执声,甚至打斗的声音。

然后就是狂啸声。

那啸声里充满了悲愤、悲恨、悲恸与悲憾,任何一个正常的人都不会发出这种嘶喊,那就像是一个给烈火焚烧着的人,浸在热油锅里给煎炸着的人,却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亲人惨受比自己更可怕的折磨,才会有这样撕心裂肺的呼喊。

摇红听了,从手里冻到心里,自足底冷到发顶。她决定要去“浅水涉”看个究竟,候次日,她的闺中至交公孙邀红来了之后,两人议定,决意要“九鼎厅”去跟孙疆问个清楚,至少,也要找到公孙小娘从详计议。

可是她出不去。

她住的“绯红轩”,已给监视,没有堂主孙疆的批示,谁也不许出入。

连摇红也不可以。

这时候,这个人第一次在她面前出现了。

这人长像严正沉着,处事彬彬有礼。

当摇红大吵大闹要出去甚至不借动手的时候,这人就跟她说:“你不能去。”

摇红怒道:“你知道我是谁!?”

那青年只冷静地道:“你是摇红姑娘。”

摇红忿道:“既知我是谁,还不让路!这儿是谁的地方!”

青年冷冷地道:“可是令尊大人下令不许你出去的。”

也不知怎的,摇红总是对这阴沉沉的青年很有点畏惧,觉得他很“邪”。

于是问:“你又是谁?”

青年道:“我是袭邪。”

这是摇红第一次看见和遇见袭邪。

也是第一次见他出手以及跟他动手。

先出手的不是袭邪。

而是公孙邀红。

公孙邀红是“安乐堂”堂主公孙自食孙女,手上的功夫,也很有两下子,她并不因为祖父的宠护,而过于骄纵。

相反的,她是不直孙疆所为。摇红离开“安乐堂”后,常感寂寞,故邀公孙邀红来相伴。

公孙自食夫妇颇觉孙女常远到“一言堂”作客,叨扰不当,然而邀红与摇红交厚情重,故仍一再毅然前往。

就是因为这样,她陪同摇红在“一言堂”里遇过一些非常耿耿于怀的事,例如:

她们有一次,无意间经过“浅水涉”和“六顶楼”等地的后院,发现那儿有不少地窖,隐约露出了一些铁栏,在草堆花丛里,作为通风口。

她们听到有人呜咽,有人呻吟,于是好奇心大作,拔开草藤探首一看:

只见里面有不少赤身露体的“人”: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人形的“兽”更妥切,但那些“兽”的样子,又十分可畏可怖,且残缺不全,畸变核突。

所谓:“残缺不全”,是因为他们有的少目,有的缺鼻,有的给割去了耳朵,有的失去了双手。有的趴在地上,全身长鳞,像一只穿山甲;有的没了双眼,全身起蓝,脸上钢须如戟,像一头海象。

他们都是“人”的样子,但绝对不是人。

他们不会说话,只呀呀畸畸发出怪呜。

至于畸变核突,像指他们虽有“人”的雏型,但有些不说在“人”身上出现的东西(或者说是“器官”),却偏又出现的,连在一起,成了怵目诡异的景象:

譬如一个人形的小孩,却在屁眼上长了一条又粗又黑且长毛的猪尾巴。一个看去还算“面目较好”的“女子”.一张咀,居然有一条分岔的蓝色的长舌,足有一尺三寸二分长,另一个,张开了咀,居然没有舌头,只有一丛乱毛,看来像是一个长在脸上的阴阜。

还有一个,咀,唇、舌都正常,却有一排排僵尸般的尖齿,齿沿还成锯状。

有的眼睛只有一只,长在印堂上。有的只有两只眼睛。但完全没有眼珠,只有眼白。有的眼睛长在后脑上,眼睫毛还特别长。

有个有一对完好的眼睛,然而却是金色的,而且什么都看不见。有的则完全没有眼睛。

有的长出兽角。有的长着兽毛,有的则长着兽爪。有的根本是兽,但却会写字,用的还是左手楷书,右手草书,笔走龙蛇,龙飞风舞。

他们都有一共同的特征:愤怒和惊恐。

他们都没有衣服可穿。

他们挤在地窖里,互相咬噬,奔走狂啸,禽兽不如。

他们看到光亮时,会感到非常害怕;看到陌生人来看他们的时候,会龇着牙、咆哮着、表示拒抗。

但他们没有东西可吃,自己互相咬啮、吞噬。

摇红和邀红,不仅在“一言堂”的“鹿死谁守苑”内见过这种:“怪兽”,连在通向一言堂,拿威堂、一贯堂的“老街”一带的市肆间,也在地底里布满这种“地窖”,那些“怪物”都给关在里边,它们的琵琶骨或肋骨都给一条长铁索贯穿连着,拖行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它们也任由宰割,任凭处置。

他们活得连市肆里的家畜、家禽还不如。如果有人愿意买下“它们”,则付出少许便可得到一大批,拖扯了回去,当奴隶也好,宰了当肉生吃也好,腌成腊肉也好,都没人理会。

要是卖不出的、就只有等死。

到了雨季,水淹地窖,淹死了不少。它们在黄泥水中翻着白得发紫发胀的肚皮,但全身瘦得像一只风干的虾米,有时浸得太胀了,还波的一声爆了开来,炸出一肚子的绿蛆和黛色的海藻来。

浸不死的,经过发霉、发臭和发酵的春夏之季,很快便产生了瘟疫,一下子,虐疾蔓延,这些“异兽”死得更是迅捷简便,有时候,在啃一只人手,啃到第三只指肉时,便已三眼(这是只三眼“怪物”)一翻,去了。有时,有只满身都是肚脐但肠子流在外面的,正在大解,大解得臭气熏天,才解下一半,忽然的,毫无来由的,“它”就死去了。

谁也不知道这些“怪物”是“怎么来的”,只知道“它们”全来自”一言堂”:孙疆一手制造出来的“好戏”。

要是还不死的,孙疆就下令人用火烧,总之,一把火,连怪物,尸虫和传染病,一齐烧个情光,就不必再担心有后顾之忧。

火烧的时候,他们挤在地窖里,挣扎挣动,有的全身已着火,有的像一团火球,在滚来滚去,翻翻波滚,“孙氏七虎”:孙红虎、孙黑虎,孙黄虎、孙花虎、孙虎虎、孙色虎、孙飞虎等,常派作监督,“火烧怪物”的事,他们看着放火,当是一种过节庆典似的,时拖朋唤友来观看,在火焰肆威中为之大乐,拍掌喝彩不已,仿佛在看一场比赛,游戏。

听说,这些“怪物”都叫做“人形荡克”。

好像天意在造人时,打了一个喷嚏,一时失了手,把人的胚型打翻了,又像是太不重视,将之交给一只猴子或猩猩将之信手且恶意重塑一般。

当然,出不见得全都给病死、淹死或烧死,杀死,但这样折麾下来,大都免不了一死,剩下来的,一定是那些特别剽悍、勇猛而且可怕的家伙。

重返“一言堂”的摇红,还有她的手帕交邀红,目睹了辽么多诡异的“妖兽”,自然一震惊。

她们虽然不知道他们的“来历”,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制造”它们出来,但“生产”它们的人,也未免太伤天害理,惨无人道了:

那“生产者”,想当然就是“山君”孙疆了!

所以她们都想向“山君”抗议。

要劝孙疆收手。

——不管为了什么,有什么用意,都不该大量制作出这样狂暴、卑微而酷烈的东西!

三、怒犯天条

邀红跟摇红心意相通,她右手霍然折了一柳条在手,倏指向袭邪。

她们都知道眼前这个人很“邪门”。

只要袭邪一避,邀红就会急攻,摇红就会先闯了出去,大嚷开来,不管即使找不找得到公孙扬眉或公孙小娘,至少,这件事情已张扬开来,省得两人给软禁下去,进退雏谷,求救无门。

孙摇红怀里有一把刀。

那是公孙扬眉送给她的,弯如眉月,亮如水镜,就叫“水月刀”。

刀藏在怀里。

刀刃已温热。

摇红已拟随时出刀。

邀红也不闲着,她袖里暗藏飞针,左手指间夹着金钗,准备一击不着,就要与摇红刀、钗、针齐出!

可惜她们没有这个机会。

袭邪就在邀红身形一动、心意刚动、手势始起、招式甫施之际,倏然出手。

出手一招。

两剑。

他一出手就制住了两人。

这是不可能的事,原因是:

一,公孙邀红的武功相当好。她是“安乐堂”堂主公孙自食的女徒,公孙自食惯使“朝天一柱枪”,江湖上外号人称“自食其力,一柱擎天”,本来就是“山东神枪会”的一流高手,公孙邀红已得其真传。

二,孙摇红的武功底子也不差。她爹爹“挫骨扬灰。灰飞烟灭”是近年才响起来的称号,但“山君”之名,早已名震遗迹。其实,“挫骨”、“扬灰”、“灰飞”、“烟灭”都是孙山君早年所创的四种枪法,其中“烟灭神枪”一十八式,孙摇红也得其精髓,加上外公和娘亲所传的:“弹指听声、听音辨穴、金钗索命、银针度活”四大法门,女中豪杰里她绝对能作上一个要席。

三,她们两聚于“安乐堂”的时候,常与公孙扬眉切磋武艺。公孙扬眉在武学上绝对是个卓越、脱俗、才华无可羁靡的少年英侠。他很快便观察出摇红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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