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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裂碑记-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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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云若紫清雅柔美的脸庞,毫不在乎地说出那样的话来,陆寄风的心口很难不升出阵阵怒火。但他总算竭力收慑定意,努力告诉自己她不是云若紫。

云拭松却已经将近发狂了,厉声道:「住口!你疯了么?紫妹,快随我回建康!」

云拭松竟大步上前,要抓住那名自称无相的女子,只见金光一闪,云拭松已按着肩,踉跄倒退好几步,按着肩的指缝中鲜血长流。原来无相随手以手中的小小金刀刺伤云拭松肩头。

云拭松手按着剑道:「好,用强的我也要逼你就范!」

云拭松怒喝着,竟像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一般,拔着剑又往无相挥去,胸前门户大开,无相绝对可以轻易地一刀刺入他的心口。陆寄风大惊,手臂一舒便抓住了云拭松,道:「你冷静些!」

云拭松转头道:「你放手!」

竟一剑往陆寄风的手腕削去,陆寄风手一收,手腕略屈转上,两指便夹住了他的剑刃,真气贯振,逼得云拭松宝剑脱手,同时陆寄风的手掌往云拭松胸口一推,便将他推跌了好几步。

云拭松又一跃而起,道:「陆寄风,我要带走紫妹,你不要管!」

他手无寸铁地朝那无相扑去,陆寄风快了一步,挡在他面前,同时指尖在他腰边几下疾点,云拭松登时双腿一软,噗地跌坐在地,两脚穴道被封住而动弹不得。而几乎在同时,当的一声,陆寄风另一手已将宝剑收入云拭松腰边剑鞘内。

云拭松又惊又气,道:「你想干什么?陆寄风,放了我!」

陆寄风大声喝道:「她不是若紫!你看清楚,她不是!」

「你是的,你是的……」

云拭松望着无相,像着了魔一般喃喃说着,眼泪不断地滑落,云若紫逝去以来的悲哀,在见到无相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地让云拭松几乎崩溃了。

陆寄风对无相道:「对不起,你实在太像一位故人了。」

无相无动于衷地说道:「每个男人见到了我,都会看成他们心中最爱之人,但我谁也不是。」

「是吗……?」陆寄风狐疑地问着。

无相重新戴上了已被扯破了下摆的幂褵长纱,道:「是不是,带我回去不就知道了?」

「你要去哪里?」

「我的舞队在平城的太常坊中落脚,你们带我回队吧!」

陆寄风正想知道她所说的是真是假,便点了点头。

他怕云拭松再做出冲动之事,让他和千绿共乘一马,自己和无相各自分乘,往城里的方向而回。才一出城又要回去,还好时间尚多,陆寄风虽急着赶回剑仙崖,但此女的来历不弄清楚,他也不能安心。

月下只有四人三马,寂静地走着,云拭松不断转过头看着无相,眼中除了痴迷之外,更有深刻的疑惑。陆寄风虽然连看也没有再多看她一眼,但是心里同样是思潮不断。

他很确定无相绝对不是云若紫,在无相身上,他感觉不到任何的喜怒哀乐,简直就像个没有心的人一般。但为什么会这么相似?而且相似的不只是容貌,就连声音体态,都如出一辙。

陆寄风忍不住转头看着跟在身后的无相,实在不敢相信天下有人如此肖似。幂褵掩面下,她也正目不转睛地看着陆寄风。

无相问道:「你叫做陆寄风?」

方才云拭松叫过了他,无相记住了,陆寄风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无相却突然说道:「你如果要我,可以不带我回太常坊。」

陆寄风一怔,就连云拭松也呆住了。

陆寄风道:「你在胡说什么?」

「我愿意跟你走。」

「为什么?」

无相道:「因为你看我的眼神里面没有疯狂的欲念,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人,我愿意做你的奴仆。」

陆寄风冷笑一声,道:「无福消受。」

无相又道:「那么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是吗?」陆寄风意兴阑珊地反问。

「你要什么呢?」

陆寄风没有意义地笑了一声,并没有回答她。

无相也不再追问,但是看着陆寄风的眼神中,却已不是岩石般的无意,而是多了点什么。

进入街市之后,深夜的街道上几乎无人,不时有巡卫及军队经过,陆寄风官服未换,巡卫见了都立刻让至道旁,恭敬有加地让陆寄风等人先行经过。

陆寄风随便问了一名巡卫道:「这几日有没有异域的舞团进入城里?」

那卫士连忙道:「有,在太常坊的后面有新来的舞队们,好像是这几日才来的。」

陆寄风道:「劳你带路。」

「是,大人请跟我来。」

那卫士连忙在前面带路,很快便绕至皇城外的巷道。深宫内苑的守卫自是十分严密,太常虽不在皇城内,但也离得很近,所以每几步就有守卫,四下肃然。御前歌舞的艺者住宿和排演都在此地,只见一重重墙门甬道内,还透着点点金色的灯火,隐约的箫,瑟,箜篌声,断续地传送着,在幽寂的夜里更显得凄凉。

巷道的守卫见到穿着中领军服的陆寄风,连忙趋前道:「大人,有何事吩咐?」

陆寄风道:「这位舞伎脱了队,谁可以把她送回去?」

那守太常巷的卫士道:「请大人稍候,属下立刻通报。」

他很快进了小门,没多久便带出几名阉官,他们见到无相,不由得又惊又喜,道:「你总算回来啦,我们还以为你被劫走了。」

无相轻巧地跃身下马,云拭松心中激动,欲言又止地看着无相。

无相视若无睹,最后瞥了陆寄风一眼,便与那几名阉官一同离去,银白色的幂褵像飘舞的雾一般,在足踝铃声中,轻盈地消失在那扇黑暗的门后。

第十章 一生亦枯槁

望着无相消失的身影,陆寄风怅然若失,道:「走吧!」

千绿「嗯」了一声,轻拍了拍马背,马匹便掉头随陆寄风前去,柔声道:「少爷,您的伤很重,出城后婢子给您包扎伤口。」

云拭松恍若未闻,问道:「你说她是不是紫妹?」

千绿道:「陆公子说不是,那就不是。」

云拭松道:「世上怎会有如此相似的人?世上怎会再有一个紫妹……?」

这也是陆寄风心里的疑问,但除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之外,还有什么可以为这种情况作出解释?

陆寄风心情极为低落,不发一语。他闷闷地赶路,猛然间想到云拭松受了伤,自己可以不眠不休,千绿和云拭松未必可以,连忙拉住了马,转头看去,果然千绿已有倦容,云拭松身子壮健,但方才流了不少血,此时脸色略呈苍白。

陆寄风过意不去,便道:「云兄伤得不轻,不如先找处地方养伤,别赶路了。」

云拭松逞强道:「这点小伤,要不了我的命!」

千绿道:「少爷,您的伤还是先治治吧,万一手臂废了可就糟了。」

云拭松犹要逞强不从,陆寄风便已下了马,停在道旁,等着千绿细心地替云拭松在伤口上敷药包扎。

陆寄风当初会将他们两人一同带出来,主要是担心云拭松的身分,单独留在领军府中会横生枝节。此行不知会发生什么状况,如果能将他们先行安顿,对他来说也较不会拖拖拉拉的增加许多负担。

见陆寄风神不守舍的样子,千绿包好了伤口,对云拭松道:「少爷,您的刀伤很深,我医不来,还是回城里找大夫好了,咱们别跟陆公子上剑仙崖了。」

云拭松少爷脾气发作,道:「医不来就别医,给紫妹伤了我也不愿医,我情愿她杀死我!」

陆寄风冷然道:「她不是若紫,若紫已经死了。」

「我没亲眼见到尸体,我不信!」云拭松跳了起来,揪住陆寄风的衣领,道:「你的绝情寡义,我总算见识到了!你能亲自把她送进宫里,让她去献媚,这算什么?这算什么?你喜欢当乌龟?」

陆寄风不愿伤云拭松,因此默不作声,任他辱骂。云拭松却更是有气,放开了陆寄风的衣领,退后了一步,道:「你为何不还口?你武功比我好,你不屑跟我计较?」

陆寄风无奈地说道:「云兄,我们还是先歇歇,有话明早再说吧……」

云拭松手按着剑道:「呸,我就恨你这种要死不活的臭样子,若紫你得来容易,丢了也不可惜,对不对?是男人就拔剑出来,别做乌龟做得这么足样!」

骂不还口的陆寄风真的就拔出了腰间的佩剑,铮的一响,剑吟有如虎啸,久久不绝。

云拭松反倒一怔,道:「真的拔剑出来啦?要打?」

陆寄风道:「我能不打吗?」

云拭松豪气顿生,道:「好,这才是男人!咱们来打!」

云拭松宝剑出鞘,陡然抢攻,往陆寄风身上疾刺,千绿惊叫道:「少爷,你别……」

一剑甫到,陆寄风身子一矮,回剑挡开,手中长剑雪光翩连,连出三剑,嗤嗤有声,云拭松慌忙接下三招,只能守不能攻。但见陆寄风露个破绽,便半守半攻揉身抢上。

陆寄风退了两步,抬臂倒转长柄,一剑封住前关便挡了云拭松两剑,又往前一跨,剑身往前斜掠,逼得云拭松往后退了一大步,连忙立稳身形,再度振剑抢上前,招招都往陆寄风眼脸刺去,出手十分狠辣。

陆寄风身子一矮,闪过剑尖,由他臂下钻过,云拭松脥下一麻,差点握不牢剑,突感背后剑霜逼至,及忙往前一滚,陆寄风这一剑便刺了个空。

云拭松滚地后又即跃起,又攻向陆寄风,两人或进或退,转眼已拆了十来招。

千绿本来急得快哭了出来,但见陆寄风一点怒色和杀气也无,云拭松出手虽卯足了全力,但脸上的神情却越见缓和,又感到有点不解。

突然间云拭松一剑向陆寄风的咽喉直取,陆寄风长剑递出,也已点着云拭松的咽喉。

两人的剑都点着对方要害,但是谁也没有再往前刺出半寸。

云拭松收了剑,陆寄风也收了剑,道:「承让。」

云拭松大声喝道:「承你的狗屁让!你剑法比我好一万倍都不止,谦虚过度到让人想吐!」

陆寄风依然是那不愠不火的口气,道:「云兄的剑法真的进步了不少。」

云拭松这几天确实认真钻研过陆寄风教给云府护卫的那套剑法,他自己也知道大有精进,此时听陆寄风说出来,心中更感快意,笑道:「总有一天会赢过你!」

陆寄风笑道:「那时也请云兄假装与我打成平手。」

云拭松放声哈哈大笑,千绿莫名其妙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面带微笑的陆寄风,不明白怎么前一刻少爷还要杀陆寄风,下一刻就和他相对大笑?

云拭松的友伴多是江湖豪士,杀猪屠狗之辈,向来一言不和便是先打一架再说,陆寄风却稳重得非常,半点也不合云拭松脾胃。如今打了一架,他心情便舒坦了不少,但是这种心态,千绿是绝对无法明白的。

见他们之间像是没事了,千绿才松了口气。三人正要再行赶路,突然发现路的前方立着一名僧人,手持金刚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那僧人的肤色和那六名番僧一样黝黑,五官也十分深刻,身形并不特别高大,而且非常的瘦,胸口上根根肋骨清晰可见,筋骨嶙峋,脸颊也瘦得凹了进去,使那高鼻深目的脸更显得愁苦。身上披着宽松的白麻布随风轻扬,不似生人,倒似一具僵尸。

陆寄风吃了一惊,这僧人站在这里多久了,他竟毫无所知。当世之中竟有人能够掩近他而不让他察觉,委实匪夷所思!

而他屹立在道路中央不动,瘦小的身子竟渊渟岳峙,像一堵铁壁横在路上,谁也无法跨越半步。

高手能够将自身的真气收放自如,可以放出令人震慑的气度,但也能收敛为卑微的凡人,隐于市井之中。那僧人方才竟能完全收敛自己的存在感,此时才散发了出来,更令陆寄风隐隐知道来者不善。

云拭松也感觉出那僧人有意挡路,见他瘦得像一折就会断,便道:「大和尚你让让路,我们要走啦!」

那僧人立定不动,眼睛定在陆寄风身上不住打量。

云拭松对陆寄风道:「欸,会不会又是一个听不懂汉语的?」

陆寄风也不知道,但转念一想,便知道一定与方才那六名番僧是同一路的,那六僧被自己所伤,看来这人是找上门了。

云拭松又道:「大和尚你深更半夜不在庙里念经,出来挡人路,怎么?想化缘去喝花酒包姑娘?哈哈!还是去姑娘楼找你家女眷哪……」

他还没笑完,那番僧已道:「是你打败了六大夜叉?」

他的汉语说得十分流利,云拭松连忙收声,陆寄风道:「情非得已,请大师原谅。」

那僧人道:「请教尊姓大名?」

「陆寄风,请教大师法号?」

那僧人口气温和,道:「罽宾孤僧,贱号吉迦夜。」

他口气越是温和,陆寄风越是感到威胁,便说道:「不知大师有何指教?」

吉迦夜道:「六位护法夜叉被陆信士所伤,贫僧欲就教于信士,为何下此重手?」

陆寄风连忙道:「在下与六位夜叉素无仇怨,只是见到六人围攻一弱女,又兼语言隔绝,便动起了手,为了自保而难以两全,实非有意为敌。」

吉迦夜与六夜叉追至中原,找到无相之后,本以为以六夜叉的功夫,不要说六人一齐出动,就算任何一个单独出马都可以轻易杀死她,故吉迦夜没有现身,在附近等待。谁知等了许久,不见六夜叉带回无相的首级,心知不妙,便以真气传出梵音,召唤回六夜叉,可惜为时已晚。

吉迦夜道:「六位夜叉心神涣散,只怕终身痴呆了。」

「这……」一听他们的情况如此严重,陆寄风更知此事不能善了,见吉迦夜的样子慈和,或许能和他讲道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陆寄风呆了一会儿,才道:「在下并非有意伤害六位夜叉,若能补救,在下自当尽力。」

吉迦夜问道:「信士真有补救之心?」

陆寄风道:「是,请大师吩咐。」

吉迦夜露出微笑,道:「贫僧与护法夜叉由罽宾来到震旦之国,负有斩杀无相女的责任,现在夜叉已废,不能再护法了,只好请信士代我们执行这个任务,现在便去杀了无相女。」

陆寄风吃了一惊,道:「这……她并不会什么武功,为何要取她的命?」

吉迦夜道:「她的美色,能杀人于千里,比绝世武功为祸更甚。」

云拭松听得火大了起来,道:「你这臭和尚,她美关你什么事?这样就要杀?你出家就见不得美女吗?那我们这位千绿姑娘也是个美人,是不是也要杀?」

吉迦夜的眼睛冷冷地扫过千绿一眼,千绿吓得躲在云拭松背后,不住发抖,吉迦夜的眼神中竟真的有股杀气,与他温和的样子十分不相衬。

云拭松惊道:「喂,和尚,你还当真啦?」

吉迦夜道:「此女妖气,远不如无相女。陆信士,无相女如今在何处?」

陆寄风不解,道:「大师,无相姑娘难道有什么恶行?只因她的美貌便要杀她,在下不能心服。」

吉迦夜道:「无相女能令人见到至爱之容,从此堕入欲念与忧怖之中。女所过之处,城中君王遂相染爱,舍离戒行,臣僚父子互相毒杀,以如是因缘,灭教危国,难道不该杀吗?」

云拭松听了更气,破口大骂:「西域那些王自己把持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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