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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云涌之武林榜-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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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想着,偷偷抬头,想看看老人脸色。老人好像根本没听到什么,一心一意地在汤碗里捞着最后的一片羊杂,这时忽然一放筷子,眉头一皱,苦着脸自语道:“哎,不好,好像要呕。”少年一惊,忙欲起身过去,老人忽又展肩摇头笑道:“好了,好了,没事啦,嘻,到底还是年纪大的人沉得住气。”

少年一愕,就在他对老人的话感到莫名其妙之际,身旁不远的一桌上,突然有一人拍桌面,脆生生地喊了一声:“伙计。”回头一看,那边坐着的,原来是两个女的。

两个女的像是母女俩,年长的也不过四旬左右,一身的青布衣裤,青布包头,修眉凤目,犹富徐娘风韵。那个年轻的,大约只有十四、五岁,长相跟那年长的一样,眉如春山,目明赛过秋水,秀唇不点自红,双颊小涡漩漾,极是俏媚可人。

发喊的,是那个女儿。她这一喊,脆生生、娇滴滴,立即划破沉静的空气,同时吸引了满楼的注意。楼梯口站着的五、六个店伙齐齐应了一声,其中一个店伙忙绕座走了过来。

但见那女孩子遥望着店伙,娇声吩咐道:“别过来了,伙计,替我端面镜子来。”

少年发现,全楼似乎只有一人是例外,那便是他对面的老人。老人正低头静静地望着他,嘴唇含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这时,那女孩子朝发征的店伙睁着一双凤目道:“如果镜子不方便的话,端盆清水来,也是一样。”说至此处,凤目一扫贺兰五虎,手一挥,大声又道:“离家久了,很多人都可能跟本姑娘一样,忘了自己的尊容长相。你倒不妨顺便问问,免得做几次麻烦发什么呆?去呀!”直到这个时候,众人方始会过意来。经过一阵极为短暂的沉默之后,紧接着,不约而同地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大笑声中,蓦地一声断吼!贺兰五虎中的老三,那个浓眉壮汉,业已霍然跳身而起,银光闪处,手中已然扬起了一柄厚背薄刃鬼头刀。

“好个黄毛丫头,看老子敢不敢宰了你!”口中怒骂着,一个虎扑之势,便欲向另座母女扑去。

楼口少年见了,脱口一声低呼道:“啊!不好!师父,杀人啦!”

未见老人抬头,一阵细语已经含笑传了过来:“别紧张,维之,不会有事的。”

少年半疑地抬起头,急急投目望去。嘿!事态的演变,果如老人所料。就在浓眉壮汉怒不可遏、扬刀作势、身躯将起未起之际,五虎之首,那个神色冷漠、看上去要死不活的黄皮汉子陡然张目沉喝道:“老三,坐下来。”

黄皮汉子喝阻时,目光如电,音赛闷雷,声色俱厉,透着无比威严!浓眉汉子身不由己地势子一挫,坐了回来,脸色红涨发紫,喘气如牛!心中虽是怨毒难消,但外表上对那黄皮汉子却无半丝不服的表示。

老人点点头,低声自语道:“好个病虎……晤……果然名不虚传。”

少年忖道:“病虎?谁是病虎?师父是指那个黄皮汉子么?”他头一抬,便见老人朝他点了一下头,知道自己猜得不错,再朝身旁不远处那母女二人一看,那母女两个,竟似没事人儿般地,这时正悠闲从容地站了起来,望也不望贺兰五虎一眼,挽着手,迳自朝楼口帐柜走去。

当母女俩结清店帐,刚欲举步下楼之际,五虎桌上那个适才被老人以赞叹语气喊做病虎的黄皮汉子,突然眼皮半睁,朝身后瞥了一眼,高声吟道:“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那年长的风目妇人听了,粉容速然一变,柳眉微竖,凤目中同时射出两股令人为之寒颤的冷光。她朝黄皮汉子的背影望了很久,这才狠狠地轻哼了一声,冷笑着下楼而去。

这情景,虽然落在很多人的眼里,但从那些茫然的表情看来,显然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也不明白。倒是那黄皮汉子,这时竟称心地哈哈大笑起来。黄皮汉子笑了一阵,起身大声道:“不早啦!哥儿们,咱们也可以走了。”

贺兰五虎一走,楼上又复喧杂起来。

少年趁机向老人问道:“师父,刚才那母女俩您也认识她们么?”

老人似在想什么,信口应道:“那妇人么?唔,武林中的风云人物呢!”

少年不禁哦了一声道:“那么,她们也是来参加大会的了?”

老人点头道:“那还用说吗?”

少年忍不住又问道:“她们是谁?师父。”

老人定过神来,瞪眼笑道:“维之,你这罗嗦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才改得掉?”

少年扮了个鬼脸,低声笑道:“到维之什么全都知道了之后。”说着,忽然想起刚才的事,抬险又道:“师父,刚才您看到了没有?”

老人微微一怔道:“看到什么?”

少年将刚才看到的说出了之后,又不解地皱眉道:“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师父,这不是宋人卢梅坡的一首咏雪梅绝句吗?为什么那妇人听了要生气色变?”

“噢,你是说这个?”老人脱口说了这么一句,不知为了什么,竟未再说下去。

少年见老人仰脸向上,又回复到刚才那种若有所思的神态,一时不敢惊吵,心下却忍不住纳闷着:唔,武林中,怪事真多!不是么?很多很多的人,为了争取武林盟主的荣誉,不惜从各地跋涉千里而来;而当选了的人,却自此不再露面,好似对盟主的宝座毫无留恋,这是什么原因呢?还有,看上去温文娴静的母女俩,居然也是武林中的风云人物。她们视纠纠五虎及闪闪钢刀如无物,但在听到了两句宋诗之后,却勃然变色,这又是为了什么呢?而最令人迷惑的,他想,便该是他师父他对面的这个老人了。

他老人家几乎认识所有武林中的人,同时熟知武林中的一切。他老人家豪称他有决定任何武林人物生死的力量,他是个谦和的老人,话说得虽然平淡,但每句话的语气,却似乎都隐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尊严。因此,他无法抑制一种油然而生的设想:他老人家在当今武林中的身份地位,一定崇高无比。可是,这样一想,令人惶惑的问题就多了。

就他目前对武林的常识来说,他知道,现下武林中地位最高的是两个人:第一届的武林盟主、一笔阴阳金判韦公正;第二届武林盟主、一品萧白衣儒侠。他想,师父将不可能是上述两人中的任何一位,因为没人认识他。

他们从华林园步行到正阳楼,这是一段很长的路。一路上,以及后来上得楼来,他们遇见了很多很多的武林人物。

他老人家虽然不时对某一两个人物显得份外注意,但是,谁也没跟他老人家打过招呼,甚至连望也没有望过他一眼。

少年想至此处,好似自尊受了无形的损害,心中深为这种现象感到难过。他想着想着,一阵黯然神伤,竟不自觉地低声喃喃自语:“那些武林人物……他们……似乎谁也没发觉到我们的存在。”

一个亲切的声音立即低低地接口道:“总有一天,他们会发觉的,孩子。”

少年抬头,正好迎着老人的目光。老人目闪异辉,静静地又道:“也许那一天来得很迟,但师父相信……将来发觉到我们的,绝不仅限于少数几个武林人物,而将是整个武林……不早了,我们该开始启程了。”

第五章

 邙山位于洛阳之北,约十里,亦称北邙。史云:洛阳有事,北邙为兵家必争之地。

名城名山,唇齿互依,相得益彰。更因春秋战国以至魏晋南北朝各代帝王公侯之陵寝多在该山之上,是以北邙之盛名,自古以来,即不在五岳之下。

落魂崖,为北郊三险之一,四壁陡削,悬突有似一只展翅孤雁。

落魂崖形势虽险,但崖顶却是一块宽广百丈、平若展毡的空地。也不知道打什么时候起,给什么人发现的,百年来,武林中凡有盛会,十有八九于此举行。它已在无形中成了一座武林人物心目中的天然武场。

俗语说得好:月到中秋分外明。今夜月色,正是如此。

长空一碧,万里无云,中天之月,有如一面明灿的古镜。

这时候,约莫二更光景。浸浴在一片皎洁银辉中的落魂崖顶,正展开着一幅奇观:百丈空地的中央,由南到北,不偏不倚地画着一条粗而且直的白线,将东西两地一分为二,隔成了两个均匀的半圆。

东半圆内,背崖面西,耸立着一座宫殿式的宝坛。坛高十丈,分隔为七层,一层一色;由下而上,分别以黑、白、蓝、青、红、紫、黄等七种颜色不同的彩绸缠扎标别。

宝坛下丰上锐,层层灯火明亮。最奇的是,愈向上座位愈少。第一层至第六层不分个位,全是排座。第一层排座长可三丈许,足容二十人脐身其上;第二层短一点,第三层再短一点;至第六层时,已短至五尺左右,仅容两人并座光景。再向上,第七层仅有一个座位。

那是一只上绣龙凤花纹的黄缎锦垫高背太师椅。而头顶上悬挂的,也由普通的风灯,改为七盏六角宫灯,一灯一字,合起来便是:第三届武林盟主。

在宝坛前侧上首,另有小型副坛一座。副坛高约三丈,仅有一层,共设九座;一座居中,其余八座则分两翼排列于主座之左右。坛前地上,放着一只厚而且大的蒲团。蒲团背后,是一道云梯,拾级而上,便可抵达顶层主座。在主座之前,供着一方檀案,案头置有一具香烟缭绕的兽炉。这座副坛的规模虽小,就为着多了一具兽炉的关系,便显示出另一种庄严的气派。

东半圆内,除了这两座主、副坛之外,别无他物,亦无一人。

西半圆内,恰恰相反这时候空地上,形同穿梭,而崖下继起之人影,更如喷泉之逆涌,其势正殷。不多一会,西半圆空地上,几乎已全为人浪所没。人来人往,穿走愈密,但除了衣袂带风之声外,声嗽不闻。粗看上去,人影穿走得似极紊乱纷杂,但如仔细加以观察,则可发现那些人并非盲目奔跑。他们的步履稳健,目光坚定,每个人都似乎正走向一处属于他们自己的方位。

就在东西两个半圆交界的正北,副坛斜对面崖沿的一排古松浓荫里,这时候正闹中取静地坐着一老一少。老者是个白须垂胸的佝偻老人,小的则是个衣衫褴楼、五官却极端正的英挺少年。老人神色严肃,少年脸上则布满了好奇。

这儿是崖顶最为荒僻的一角,离群较远,加之枝繁叶茂,甚难为人发现。老少二人,居高临下,四目灼灼,均正自枝叶缝隙中,向场中审视。

这时候,西半圆内的人潮已渐趋静止。放眼望去,三五成群,四六聚簇,像一座座形状大小不一的乱坟,或疏或密地,一致面向东边两座宝坛,拢成了一道不规则的弧形。那些人,身躯虽然暂时静止下来,但每个人的眼伸,却仍如乱电一般,在人阵中彼此互扫不已。

少年见了,皱眉低声道:“您看那些人的眼光……师父……他们在找什么啊?”

老人漫应道:“找人啊!”

少年皱眉又道:“他们都在找人?”

老人依然漫声应道:“是的,他们都是在找人。”说着,回头微微一笑,又道:“在找两个人他们并不真想发现的两个人。”

少年听得一怔,脱口道:“这,这是怎么说?”星目一滚,旋又笑道:“噢,噢,我知道了。”

老人微笑道:“知道了吗?”

少年抢着笑答道:“他们找的,一定是第一届盟主一笔阴阳金判韦公正跟第二届盟主一品萧白衣儒侠。师父,您说我猜得对不对?”

老人哼了一声,佯作不悦地道:“对了又怎样?像这种想想就可以明白的事,根本不该问。”

少年抓住机会,低声笑道:“那座副坛为何而设?维之想来想去,总不明白。”

老人被问得好气又好笑,低叱一声该打,跟着故意板起脸道:“无论什么会,都少不了要有主持人,这又有什么难想的?”

少年忍住笑,俏皮地低声强辩道:“维之正是问这个谁是大会主持人呢?”

老人瞪了他一眼,嗔道:“等会儿还愁看不到?”

少年扮了个鬼脸,笑道:“看到了认不得,还是要问。师父,迟早不都一样么?”

老人为之词穷。他为少年的机智感到快慰,口中却故作恨声道:“告诉你,那是要留给少林和尚们坐的,知道吗?”

少年紧接着问道:“这么说,少林一派不参与盟主之争了?”老人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少年忙又问道:“前两届也是如此?”老人又点了一下头。

少年奇道:“少林为什么要放弃这项荣誉呢?”老人瞪了他一眼,没有开口。

少年似有所悟地自语道:“我知道了,少林派的想法,一定是跟您老人家一样。”

老人忍不住低声笑叱道:“你知道师父有什么想法?”

少年摇头笑道:“如果维之说对了,您老人家不承认,也是枉然。”

老人笑斥道:“你倒说说看。”

少年天真地笑道:“说对了师父可不许赖啊!”跟着笑意一敛,目注老人,肯定地道:

“维之以为,少林一派以及您老人家,在当今武林中的地位定很崇高,业已毋须凭藉这种十年一届的盟主王座来增加本身的声望。”接着又补充道:“更可能的是取得了王座之后,反而对清誉有损。”说完笑向老人道:“师父,是这样的吗?”

老人笑骂道:“乱拍马屁”仅仅骂得半句,似有所触,突然敛容住口。跟着摇摇头,轻叹一声,黯然无语地仰起了脸。

少年朝老人怔怔地瞥视一阵,不安地低声道:“师父,您知道的,维之说的全是真话……维之虽然少不更事,尤其不清楚武林中的一切,但维之时常听人提起少林寺……至于您老人家……虽然维之知道的很少,不过,维之始终相信,您正如您自己听说的一样,您一定有着决断一般武林人物生死的力量……也许维之说错了什么,但绝非有意令您老人家不快……师父,请,请您相信。”

老人静静听完,调转身来,将少年拉在怀中,轻轻抚摸着少年的头发,一面低头怜惜地笑责道:“傻孩子,哪个说你错了?”

少年仰起脸,目闪泪光,稚气地笑道:“维之顶怕师父叹气,师父一叹气,维之心里就有说不出的难过。”

老人强笑道:“师父笑呢?”

少年摇头道:“笑也不好。”

老人发怔道:“这是怎么说?”

少年头一缩,笑道:“师父笑时,总想骂人。”

老人笑叱道:“疼你你就皮!”

少年笑道:“看,我说的如何?”

少年见老人脸上已无忧伤之色,不禁又问道:“师父,刚才您说什么?”

老人讶道:“我说了什么?”

少年不依地道:“您方才说维之猜想的没错。您说过了,赖可不成。”

老人点点头道:“是的,我说过了。”

少年高兴地道:“全对了吧!”

老人点点头,复又摇摇头道:“说你对,也未尝不可以,但如严格说来,只能算是对了一半。”

少年皱眉道:“对了一半?”跟着抬脸问道:“另一半呢?”

老人沉吟着道:“另一半么?似是而非。”

少年星目滚闪,似有所思。半晌之后,忽然神色一动,一仰脸,寄望殷切地又道:“那么,维之猜对的是哪一半呢?”

老人静静地答道:“有关少林的一半。”

少年微感失望地轻啊了一声。

老人浑似未见,抬目凝注虚空,自语般地继续说道:“少林一派,自达摩祖师一苇东渡,开派迄今,代有贤能。不但绝艺日益精妙,且因各代掌门均系有道高僧,个个虚怀若谷,大勇似怯,大智若愚。所以能够于无形中领袖武林数百年,始终不为他派所忌”接着,轻轻一叹道:“盟主,千夫之雄罢了,算得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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