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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剑歌-第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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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剑澜眼圈一热道:“你不回来也没人怪你,谢大人遗泽仍在,你们的田地不会再被兼并,仍可安心耕种度日。”

艄公摇摇头道:“我不回来的话,自己都会怪自己,那样还算是个人么?谢大人那日亲手将银两交到小老儿手中,嘱咐了那么长时间,说了好些话让我宽心,这才过了几天啊!”说到此已经是老泪纵横。

林剑澜心中酸楚,试探着问道:“那你们……这是要重举义旗了?”

艄公道:“袁相公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大家伙儿都等着他说呢,只要一句话,就是杀上朝廷,死多少次我们也乐意。”

第二十五回 轻免干戈不可求

>;解禁章节<;

林剑澜顿时哑然,不过才几日,这老艄公态度变的这么快,说出来的话也截然不同,忽觉脸颊一疼,原来是旁边芦苇刮到,竟已入了太湖深处,林剑澜知道他们的惯例,便站起身来,整了整衣服,仍是一长三短的哨声,没多久便见有小艇过来,那船上正是当日林剑澜遇到的袁行健的心腹,见了林剑澜也是一愣,并不言语将林剑澜扶了过来。

林剑澜本想与那老艄公道别,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谢仲举为了替朝廷挽回人心,事必亲躬,即便是发放银两这等小事也要亲自来做,回归的平民自然对她心存敬爱之意,感恩戴德,或者说对她的感情恐怕早已超过了对朝廷的感激,因此她这一死去,事情反而大有越来越糟的势头。

重入太湖义军水寨,和前几日的模样大不相同,旗帜已经全部换成了素色,各处飘着白色的素幡,人丁也不再那么寥落,照比前几日多出许多,各处俱有绑着孝带的兵丁,或面露哀戚,或表情悲愤,寨门城楼上巡逻走动的士兵俱都是井然有序。

仰头看去,寨门口新竖了极大的旗子,高写“替天行道”四个大字,随着湖风猎猎作响,想起谢仲举当日曾暗示过道:“天道自有天行,常人无可代之。”而袁行健也极为诚恳的对自己说过,他从未想过“取而代之”四字,与太湖百姓和远途投奔来的人相处了许多年,他们心中的想法,恐怕袁行健最为清楚,因此探明了谢仲举的真心之后,全力帮助难民返乡,自己则不惜得罪武林同道。

而今却一切风光均已转变,林剑澜默默伫立良久,那袁行健的心腹道:“林公子,可上去么?”

林剑澜回过神来,道:“义军中都有谁在?”

那人道:“不瞒公子,大部分都还在,那夜本想尽欢而散,所以各位豪杰俱都是开怀畅饮,留住军中,天刚大亮之时,却见袁相公红着眼睛回来,估计那时候想必谢大人已经出了事吧,众位绿林兄弟见他一夜未见,此刻回来本想向他辞行,结果见他这副样子,自然要询问,那位带着黑纱的神秘人也在他旁边,便将谢大人之事都说了。”

林剑澜愕然道:“他也在么?他不是已经走了?”

那人道:“这我就不清楚他怎么与我家相公到了一处,得了,我不过是替袁相公跑腿的,到底怎样,你还是上去问他吧。”

林剑澜只得拾级而上,平复了一下心境,方进了大厅,见那大厅中并无什么人在,只袁行健一人在案头奋笔疾书,披着一件银色的大氅,旁边则是堆堆叠叠的蜡烛泪,显然是彻夜劳作。

也就在此时,林剑澜才发现厅内格局已经变了模样,此刻袁行健的案台已经高高在上,椅子背上隐隐现出铺了一张虎皮,颇具威严;两旁稍微矮一些则斜侧着放了两套桌椅,再矮一级,才是两列椅子摆到门口。

这格局的改变让林剑澜心中略微有些明白了袁行健的决心,军中立威,需要等级制度严明,再不如同往日那般以“收容”流离失所的难民为主要目的,而是要将这手中的力量锻炼成一支能与朝廷抗衡的队伍。

林剑澜轻轻向前走了一步,抬头望去,见袁行健正也向下俯视,二人目光相对,若在往日,本应相逢一笑,然而因着谢瑶环的死,却无法崭露笑颜,心中俱是泛起一阵酸楚与苦涩,半晌林剑澜方道:“袁大哥。”

袁行健走下位来,到了林剑澜跟前,细细看去,见他脸色十分憔悴,眼中遍布血丝,嘴唇有些干裂,道:“林兄弟,我就知道你会来。”

林剑澜不知应该怎样答对,袁行健心中所想恐怕是自己是来助他一臂之力,然而此行的目的,却是劝解袁行健就此放下这段仇恨,只得先岔开话题道:“袁大哥,你那日一去不回,我……我只好和苏文书将谢大人先行落葬了。”

袁行健唇边泛出一丝苦笑道:“是么?也好,我已听说过了,武则天将她风光大葬,还封了侯,然而这些对于已经死去的人又有什么用处?对于我们这些活着的,也换不回他的命来。”

林剑澜见他眼中只是透露着浓浓的哀伤之色,并没有什么霸气和凌厉,心道或许事情仍有转圜的余地,试探道:“袁大哥在各处散落的纸钱我已经看到了,看来收效显著,太湖义军又重新恢复到我与我义父当年来时候的样子了。”

袁行健道:“有时候事情当真是由天不由己,既是如此,便要将这无情无义的天也拂去。”

林剑澜道:“袁大哥,事到如今,我并不想瞒你,你以为我是前来帮你,其实我恐怕不能与你志同道合,当日你说不能以太湖方圆数万百姓的生死做为己报仇的工具,你可还记得么?”

袁行健沉默良久,道:“林兄弟,你随我来。”

林剑澜茫然跟着他出了厅门,曲折来至一处嘹望哨岗,见袁行健长啸一声飞身而起,瞬时已经立于顶部,便也运力施展轻功,到了袁行健身旁见他指点着下面道:“林兄弟,你看,这些我并未出过一文钱,也未表明过什么。”

林剑澜张目望去,方才从寨门看时不过是极小的一块地方,此刻登高而望,心中一惊,这下面的水寨但凡扬旗扬帆之处,俱都是密密麻麻的一片素白,满眼的白色如同给这炎夏生生下了一场大雪,此刻林剑澜才真正领会草木江山皆带泪的感觉,听袁行健道:“你以为只有我一人心中有这复仇的炽念么?”

林剑澜道:“袁大哥,这义军,只有你才能安抚驱散,我已探知,朝廷早已腾出手来想对付你们,因谢大人力驳众议,才得三个月延缓之机,而今来俊臣已被诛杀,虽然他九死不足以赔谢大人一条命,但武则天也再不会对江南动用大军,你此刻若是一意报仇,不是把这江南的数万甚至十数万百姓向火坑里面推么?”

袁行健道:“林兄弟莫不是信不过我么?怎知我们便要自跳火坑,怎知我们便不能将朝廷推了进去?”

林剑澜急道:“匡义帮已停了资助,如今还能再助你们么?若无粮草军饷,你们如何能敌得过装备精良的大军?”

袁行健道:“这你莫要担心,自会有人资助。”

林剑澜叹了一口气,仍是试图挽回,道:“袁大哥,千不念,万不念,你要想想谢大人,他此来江南目的何在,无非是想免除乾坤杀机,一朝干戈动,十年不太平,若是打起仗来,对这儿的影响恐怕十年八年都无法消除,即便这样,你……”

却见袁行健蓦的回过头来,眼中已带着泪光道:“你莫要提起贤弟,他死前怎样想我们都不知道!你就敢说,酷刑加身,她对武则天就没有一丝恨意?你就敢说,她即便是被朝廷污枉而死,也仍不希望有人替他报仇?我不想猜测她生前的想法,你也莫要拿她来做劝我的借口,各人做自己心中认为该做的事情便可,但求无愧于心。我只知道,我若是不做些什么,便无颜去拜她的坟墓,便朝朝暮暮难以入眠。”

林剑澜被他问的也不知该如何做答,确实,“谢瑶环不希望有人为她报仇而使江南重燃战火”,这不过是自己根据她平日言行得出的妄自猜测,或许死前那一刻她有悔意,有恨意,都不是生者能够体会得到了。

袁行健长叹了一声道:“林兄弟,我口气太重了些,怎样说我都可以,只是莫要拿她来做借口劝我。你若想留在此地,便留下,若是不想,我也无意阻拦,我会让接你过来的那个人再送你出去,只是从此以后,你再要见我,只怕只能在两军阵前了。”

林剑澜见他说的绝决,愕然道:“袁大哥,你何出此言,我只是按着我自己的想法来劝你,绝不会为着朝廷做事……”话还未说完,却见袁行健已经跃下哨岗而去,那大氅随风舞动,挥洒着无尽的孤单。

林剑澜立在这岗哨之上,见远处波光粼粼,近处军容整齐,转身望去湖面上还有数十只船只在操练演兵,不过几日,便恢复到这等规模,袁行健之才的确不可小觑,湖风吹的遍体生寒,想到太湖鱼米之乡的甜美只在岳灵风曾经的几句寥寥叙述中,自己从未见过,恐怕战火燃起,再没有见到的机会了。却听下面有人道:“我听有人来见袁行健,料定是你,却未曾想到你今日是前来劝他莫要兴兵。”

一人从楼梯转角处缓缓步出,虽然偷听了他二人的谈话,面上却并无什么尴尬之色,反而步履稳重,一步步走上顶端。

林剑澜道:“我也未曾想到,前辈仍在此处,见机行事。事到如今,怕是真的让前辈得到可乘之机了。”

那人一笑道:“难道你觉得我做的不对?”

眼前这父辈故交,见四下无人,只有林剑澜一人在场,方将遮面的黑纱撩在斗笠上,林剑澜望着他长怀忧虑的脸上此刻才泛出些许得意之色,心中着实太过矛盾,虽然打心底里盼他成功,却又不希望他以这样的方式行事,半晌方道:“乱松前辈,你可满意了么?”

韦素心道:“此时说满意,岂不太早。”

林剑澜道:“前辈,我知道你仍然想做一番大事,不知道你会不会怪我劝袁行健休兵,但我别无他意,只是心中怎样想,我便怎样做了。”

韦素心道:“他半生漂泊,未有红颜入眼,那一夜他这一生的爱恨都倾尽了,这心志并不是你几句话就能劝回。”

林剑澜暗道:“他虽未亲见,只这几句便将事情说的极为通透,揣摩人性到了这个份儿上,真让人觉得可怕。”又听他道:“只是让我生气的不是这个,而是匡义帮居然撤出了太湖,那南海派的小丫头也走了,恐怕原因却在你的身上,你怕是和你父亲一样,虽然流水无情,这花瓣儿却总要飘落到水里面跟着你。”虽然说是这么说,他面上却毫无责备之意,话语间倒像是开玩笑一般。

林剑澜听他提起父亲,心中顿时一阵羞愧,辩解道:“晚辈离开几日,如何能说得到他们离开,怕是他们自己帮中有事。”说到此忙抬头道:“乱松前辈,你……或许你还能劝回袁大哥,莫要拿太湖义军做赌注好么?”

韦素心此刻方变了脸色道:“我的志向,从不避你,你应该早已知道我想推翻武后久已,而今有此良机,如同当日在徐公麾下一般,终于有股力量掌握在我的手中,去继承当日无数英魂无法完成的理想,你却让我放弃么?这话别人说得,只是从你口中说出,着实让我伤心。你曾表露过对当年你父亲做的事情极为歉疚,竟都是假的么?”

林剑澜被他训斥的脸色苍白,道:“我……”

韦素心叹了口气道:“你始终太过善良,太容易被武后那副假慈悲的假象骗住。不错,武后对于谢瑶环之死十分内疚,但若不是我阻拦了袁行健,恐怕来俊臣便要死在他的手下,到时候来俊臣不但不会被武后斩除,反而会被她风光大葬,并且以朝廷重臣被刺死于江南为由大动干戈,这才是武后的真面目。”

林剑澜愕然道:“难道那日在甬道中是前辈么?”

韦素心道:“是我将袁行健引走,将关系厉害说给他听,他方放过了来俊臣一条命,未去找他,否则‘义理’二字就不能尽在太湖义军了。”

林剑澜点了点头,又见韦素心和缓了脸色,拍了拍自己肩膀道:“袁行健那时已经有了心思,要重整太湖为谢瑶环报仇,显然不宜露面,幸好还有你,直陈真相,说的来俊臣无路可退。这点你做的不错。”

第二十六回 愁怀满眼一江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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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素心又接着道:“但说到底,来俊臣不过是为了武三思做事,武三思私铸铁器,证据为谢瑶环所获,因此让来俊臣借审案问讯之机刑死了她,此罪可有像武则天那般责罚的么?一年的俸禄对这位权倾天下的梁王算得了什么,皇宫内院的东西他还不都是予取予求?免职更为可笑,不过是名头去掉,说一千道一万,他与武则天的姑侄关系是铁打的,实权仍在他手中,看到这里你还不明白么?”

林剑澜道:“难道……”

韦素心道:“由此可见,武则天俨然已将他视为帝嗣,因此即便犯了这样的大罪,也不过轻描淡写的罚上一罚,以搪塞旁人之口,你可能想到,武则天百年之后,武三思登基后,天下会变成什么样子?”

梁王的昏聩无能与淫乱,林剑澜就没少听过,想到此处,不由神色凝重,暗道:“打心眼儿里面讲,与其是梁王,反倒是唐子慕还要好些。”

韦素心道:“你不希望江南重燃战火,然而此次却是千载难逢的良机,我要说的也与袁行健别无二致,你若想兑现当日的承诺,全力助我成功,便留下,若是不想,我也并不怪你。”

林剑澜不知该如何答对,暗恨自己总是这般容易动摇,先是被唐子慕说动,来到这里,本想说服袁行健为着百姓免动刀兵,结果却又被韦素心说动,沉默了一会儿方道:“前辈,容我再想想好么?”

韦素心点点头道:“也好,匆匆做的决定恐怕以后更易更改,你不如先好好想想。”

林剑澜深施了一礼,方走了下去,忽又想起一事,重新走回上面,道:“前辈,武三思曾说那劝他在江南收购铜铁之人是一个门客……”

韦素心捻须而笑道:“的确是我,我也有借他来试探武后之意,果然如我所料,即便武三思这样胡作非为,大逆不道之心昭然若揭,武后也仍不愿意处置他,只是那批精良的武器,却便宜了太湖义军,也算是武三思做了一件好事。”

林剑澜道:“他不会寻找么?”

韦素心嗤笑道:“他的胆子小的很,这次好不容易在武则天面前撇清了关系,巴不得再不要提起此事,又怎会主动来寻。况且,还有我呢。”

林剑澜知他周旋于“梁王门客”、“韦花王”和“相助太湖的神秘前辈”三种身份之间,却游刃有余,恐怕回到武三思身边,还要进言,这就不是自己能多做打听的了,只得道了句“前辈小心”,便重新出寨而去。

那送他回程的船夫态度极为恭谨,一路上并不多说一句话,只管闷头摇船,反而让林剑澜怀念起那老艄公来,他既然已经回来,想必他唯一留下来的小儿子也一起回到了军中,想到打仗难免就要有所伤亡,他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阵的愁思和无力的挫败感。

看烟波浩淼,慢慢随着吱扭吱扭的划船声渐可看到岸边,一团影影绰绰的灰白色显露出来,暗道:“怎么竟然到了这里。”

越近那碑亭越显清晰,林剑澜跃上岸去,朝那撑船的拱了拱手道别,见碑前的香炉中虽然只几日而已,却已经存积许多的灰烬,必是苏鸾仙日夜上香所致。

林剑澜本想瞧瞧她,却又觉得见面无甚可说,徒增伤感,正要离去,却听那守陵的小屋门吱呀一声,回头望去,见苏鸾仙青衣布裙,一张素颜齐整娇俏,手中拿着两根白蜡烛,看到林剑澜也是一愣,道:“林公子怎地未曾走么?”

林剑澜道:“我……我刚从太湖出来,不知怎地,便来了这里。”

苏鸾仙快步走进碑亭,将手中蜡烛点燃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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