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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她横刀立马[双重生]-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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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活人怎么跟死人比。
重睦侧身抬手,本想从棕毛儿所携行军袋中拿出那枚染血香囊,谁知它却先她一步扬起前蹄,飞跃而出。
分明不久前他还对顾衍十分警觉,如今倒跟只小狗似的能百里识人。
顺着歧路望去,果然见到棕毛儿停在顾衍身前,迎接主人般扑腾着前蹄,好不开怀。
因为重睦喜爱黑甲的缘故,抚北营中多数将士都着暗色甲胄,如今顾衍亦不例外。
见惯了他绯袍上朝与平素布衣,她本以为换上甲胄,能叫他添些莽气与烟火气,谁知眼下这副模样,看着竟比往常还要更拒人千里些。
不过倒是不得不承认,同样的暗色甲胄穿在顾衍身上,就是与营中大部分将士不同。
难怪自家那位华匀堂姐不惜暴露暗线也要对他不依不饶罢。
思及此处,重睦忽地低声失笑,摘下面具阔步走近与他颔首道:“辛苦顾卿。”
伤员早已尽 数运送回营,他身后是数百尚能自理之抚北营将士与仅剩三分之一的长孙义精兵,各个神色灰败疲惫,看得出经历了一场血战。
长孙义与须卜哲俱在其中默不作声,想来也是头一遭被自己人暗算,愤懑之下同时不解,还陷在死胡同里过不去。
见他们情绪不佳,重睦便也不再追问关于墨娜王妃之事,只嘱咐大军先行护送库孙一行人暂回平城休整。
上辈子她与渊梯铁骑对战十七年,从未见过或是听说有昨夜那么位身残志坚的年轻将军。
她暗自猜测许是因为重生之故导致历史错乱,毕竟这世间人人都有遗憾未尽,总不能万中得幸,一朝重生便叫她与旁不同,顷刻之间心想事成罢。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征战沙场数年,总不至于怕了他们去。
好在将长孙义与库孙精兵们送至平城后大军回营没多久,前方密探已然带来消息回报:“禀大将军,昨夜与库孙王妃勾结,率兵讨伐长孙世子者,名为段权灏,乃段宪刑长子。”
主帐之中眼下仅有重睦,顾衍与程况和封知桓四人,除却封知桓外,其余三人闻言俱是怔忪半刻,而后面面相觑。
许久才听见重睦率先开口:“昔年赫轮城破时,段宪刑夫妇双双跃下城楼,以身殉国。便是我朝亦视他为一代名将枭雄,极为尊敬——”
直到收殓入葬时渊梯人才知段夫人腹中已有一不足月的婴儿,怕是连段将军与夫人都还未曾察觉。
除此之外,两人并未留下任何后代。
“那些年封大将军与段将军虽互为对手,但却惺惺相惜。”旧事难寻,可封知桓毕竟是封觉之子,程况只侧首与他对视道:“武居可曾听大将军提起过段将军家事?哪怕一句戏谈也好。”
封知桓眉间凝重越甚,先行令那密探退下后,目光有些不信任地瞟向顾衍,被重睦瞪了回来才泄气般叹道:“赫轮城破前,段宪刑连夜送了封信给爹。”
“送信一事世人皆知,说些咱们不知道的。”程况抢白反驳,几乎都能背下这段轶闻:“信中段将军字字泣血,祈求封大将军放过赫轮城内无辜妇孺,许她们安定为生,不必回京做大周俘虏。大将军感怀落泪,当即承诺不会令段将军身死寒心。”
封知桓面上浮现一丝苦笑:“那是能说给世人听的部分,你自然清楚。”
重睦无奈看向程况,捏住他的肩膀令他退后几步保持安静,好让封知桓继续相告。
封知桓自也并未啰嗦,随即又道:“他不止送来一封信,还有两个不满周岁的孩子。”
话音未落,营帐之中骤然陷入死寂。
耳边唯有刺骨风声呼啸而过,掀起毡毯,将外间尘土卷入其内。
“说来大将军昨夜见过段权灏,”话已至此,即使他不再言明,另外三人也能大概猜中八九不离十:“按理,该会觉得熟悉。”
重睦握着剑柄的五指 缓缓收紧,垂眸未语。
段宪刑送去抚北营中的两个婴儿,本是一对双胞胎。
可惜其中之一在大军正待返程时忽然患疾,根本不可能再舟车劳顿继续奔波,封觉不得不将他暂留于战后恢复生息的赫轮城中医治,与那医馆留下百金,只求他们必将这孩子看顾至痊愈恢复。
未曾想等到两月后封觉再次返回赫轮城时,医馆早已关门大吉,所幸馆中不曾留下任何打斗痕迹,想必应是渊梯人探听到了段宪刑二子消息,将那孩子想办法接了回去。
至此同胞兄弟万里相隔,却也无可奈何。
渊梯草原诸多部落曾花费百年虚心学习中原之礼,其中许多姓氏,如渊梯王姓宇文,还有段与长孙等,便是在那时由草原文字化用汉字而来。
段家到这一辈从木,所以封觉同时取“木”字谐音,唤那被他安然带回封家的孩子“穆无朽”。
后来是封老将军说这世间哪有木会不朽,名字取得泼天贵重,未必是好事。
封觉这才将中间那字去掉,为着是贱名好养,不负段将军信任托孤。
十七载一晃而过,封觉与穆朽于云邕关外身死那年,赫轮城亦重归渊梯麾下。
兴北州以兴庆城至浮禺山西北麓大半陷落,战火纷飞,民不聊生。
直到重睦一战成名,重新占领赫轮城以北大半城镇,方才使兴北州再复昔年平静祥和。
那时候她总在心底暗自计算,穆朽若能活到今日,该有多大年岁。
算着算着,他便已至而立。
大周与渊梯草原征战不断,无论宫内贵胄还是民间百姓,津津乐道者从永康帝时代群将闪耀到封觉与段宪刑,再到如今的巾帼女将,早不知更迭换代了多少次。
悄然无声间,已很少再有人提及年仅十七岁便身死关外,为国捐躯的风遁将军穆朽。
缓缓松开早已在剑柄之上落下指印的五指,重睦只平静缓声道:“段权灏有其父遗风,想必不好相与。”
她将思绪从那些尘封记忆之间抽脱而出,凝心定神:“但段将军当年亦是败给我抚北营,如今再战,并无可惧。”
程况与封知桓闻言皆点头附和道:“大将军所言甚是。”
独顾衍陷入漫长沉默,墨色双眸波澜不惊,让人看不透他所思所想。
封知桓没好气扫了他一眼,冷声逼他表态:“驸马爷觉得如何。”
顾衍抬眸,略一颔首:“下官认为,大将军所言有理,然敌方实力未测,亦不可掉以轻心。”
上一世他是到明年年底才被贬回乡,只是搜遍全部回忆,都未能找到任何段权灏此人于此时出现在此地的蛛丝马迹。
他就像笔直树杈之上不经意间冒出的分支,生命力远超原本枝干,极其顽强。
渊梯草原同出一脉,哪怕渊梯更为尚武,库孙也不至落后至此,否则又怎会形成今日三足鼎立之场面。
而段权灏不过初次交锋便将长孙义一千精兵杀得措手不 及,实力不容小觑。
“嗤。”
封知桓闻言不屑轻哼,毫不客气翻起白眼:“杞人忧天。”
顾衍并未应答,程况面上却早早堆出和事佬笑意:“昨夜大家忙碌一宿,眼下还是各自沐浴休憩罢。武居,走了。”
直到封知桓被他拉着走远,都还能听见抱怨:“你怎么总跟顾广益沆瀣一气,尽帮着他——”
重睦不自觉弯弯唇角,依旧不掩惨白面色,随即侧首看向顾衍,下了逐客令:“顾卿也早些休息。”
她说着已然开始解去斗篷和甲胄,将衣服挂上木架时掉落两次后才由顾衍帮忙稳住,明显心不在焉。
顾衍见状,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未发一言行礼告辞。
从主帐中行至后方士卒营帐,方一掀起毡毯,原本还正聊得热火朝天的诸多兵士顿时噤声。
与他并床的郝旅正嘿嘿笑着露出口白牙,大咧咧迎上前来:“驸马爷回来了,兄弟们正准备先睡一觉再去午膳,您也快去冲个澡睡吧。”
顾衍微笑,谢过郝旅正递来的干肉饼放在床边:“我拿了换洗衣物便去。”
直到毡毯再次落下,才听得里间怒骂:“没点子眼力见,叫驸马爷知道大将军和穆将军那些旧事,对咱们大将军有什么好处!闭嘴!睡觉!”
“穆将军人都死了,咱们说一说也没啥嘛。”
吵嚷声不绝如缕,各自都觉得自个儿有理:“驸马爷成日对着封将军那般挑衅都能忍,可见是个宽厚的,哪能为这些事儿与大将军计较。”
“粗蠢。”
郝旅正又是一阵敲打:“正因着人都死了,那定然在大将军心中最为不容亵渎。你们用那猪脑子好好想想,活人怎么跟死人比。”
顾衍顿住脚步,攥着衣物的右手渐渐将手中之物捏紧,几乎变形。
半晌才似是自嘲般摇了摇头,抬步离开,往热水处去。
再次回到帐内时诸位兵士都已胡乱睡做一团,鼾声此起彼伏,顾衍卧于榻间许久难眠,索性起身拿过枕边干肉饼囫囵下肚,感到饱腹后起身离开。
因着昨夜大战一宿未眠,现下营中除却奔走医治伤员的军医外,俱是疲累不堪卧床休憩,往来途中难得空无一人。
行至射箭场站定,顾衍执弓并列五箭,同时连发,居然破天荒失手两次。
俯身再次取箭时,耳边倏地飞过三支利箭,有人从身后发出大笑:“心有旁骛,不似驸马作风啊。”
第22章 驸马大可不必去跟一道陈年伤……
顾衍侧首,只见程况肩搭弓箭,双手覆在脑后叼着棵狗尾巴草,闲适而至。
他抬袖行礼,来人却连连摆手:“本将行伍粗人一个,瞧着驸马成日这尺规般的礼节浑身难受,不必多礼。”
言语之间与重睦平素自诩粗人的模样别无二致,顾衍看在眼底,自是想起那双飞扬双眸,哑然失笑。
程况亦缓缓收回望向远处箭靶下散落箭镞的目光,吐出干草呸呸两声 :“营中人嘴碎,令驸马不悦,本将先代他们赔个不是。”
顾衍难得怔忪失神,正欲解释,程况已然与他擦肩而过行至起始点,重新搭起弓箭,三支连发,同时正中三靶红心。
而后才回首又道:“本将与大将军自幼相识,当年同在封老将军家中习武,后一道入抚北营。”
他本也想尝试与顾衍初至营中时那般五箭同出,思忖片刻未免面上挂不住,终究不曾贸然行事。
将弓在手中颠量两下,重新让了位置给顾衍,接着说故事:“十五岁共同出征,当时便连武居都还未得机会亲赴前线。”
那时他们扎营楼朔河岸,因着草原天冷,十月底风雪大作,第二日晨起,楼朔河目之所及处皆冰冻三尺,活生生在两军之间拼出条滑道来。
第一次直面前线厮杀便遇上如此情境,程况吓得双腿连连发抖:“这如何跨得过去,万一踩空,我不被渊梯人冷枪戳死,反掉落冰河冻死岂非太不划算。”
重睦闻声,忽地往他肩上揽住笑得眉眼弯弯:“瞧你这怕死鬼,不就过个河,要真叫你踩空了,本宫定会相救。”
他当即想也不想坚定回绝:“啧,哪敢劳烦公主。”
少年意气,嘴硬倔强,怎能让姑娘家保护自己。
但那一战从头到尾,重睦确实依她所言,时刻离他不到半尺之遥。
最后虽安然无恙兵临赫轮城下,他却还是险些惊掉半条命去。
重睦见状,再次仿若无事发生般抬肘推搡两下,绽开唇边悦色,为他转移注意力:“打个赌,谁杀得渊梯兵多谁请喝酒。”
“哈,小爷还怕你不成,来赌。”
后来程况发现,他明显是中了某人圈套。
自那之后每每赌酒无论谁赢,最终结果永远逃不脱他醉成烂泥被她镇定自若地扛回营中。
唯有一次,重睦开了酒坛放在身侧,却从始至终一滴未饮。
自顾自絮叨许久,直到程况裹着毛毯瑟瑟发抖直吸鼻涕,她才起身拎着他上马回营。
“本将也是听旁人议论才知道,那日原是风遁将军忌日。”
关外四下日光正好,难得风静草定,顾衍与程况二人策马而行,放眼望去,渊梯草原广阔无垠,似乎伸手便能触及天幕。
耳边苍鹰盘旋飞鸣,程况拉住缰绳,抽出弓箭满弦:“本将勉强算得上大将军多年至交,所以斗胆敢在驸马面前托大,多余解释一番。”
长箭倏地射向苍穹,惊空遏云之声戛然而止。他面露得意神色,快马加鞭至那苍鹰掉落林中寻觅猎物,还不忘继续与顾衍道:“大将军之所以多年过不去风遁将军那道坎,还是因为将军实在走得突然。”
在她对生死尚无定论,不知沙场征伐之残酷境遇时,穆朽便犹如雄鹰尚在振翅却突遭横祸,身死陨落般,于她生命之中陡然抽身。
任谁遇着此番变故,都不可能轻易逃脱心底桎梏。
“如今大将军深入军营数 年,自也明白,”程况将那苍鹰尸体扔进行军袋,忽地顿住脚步,下巴指指远处几只野生花鹿,压低声响:“我等从来有今朝没明日,殊不知哪一日便马革裹尸,青山埋骨。”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重睦与他如此,抚北营众人如此,包括穆朽,亦是如此。
可惜等到她终于彻悟时,那人早已于经年伤怀间化作心头陈旧疤痕,虽不复痛感,仍不可触碰。
情有可原,无可非议。但这辈子还长,总得往前看。他若非觉着重睦不该继续沉溺其中,也不会专程寻了顾衍说下这许多话:“驸马大可不必去跟一道陈年伤疤置气,实在看不过眼,剜了便是。”
程况手中长箭再次飞出,那几只花鹿仅来得及跑开两只,无奈顾衍眼疾手快随之发力,终是全部被他们纳入囊中。
“好箭法!”
程况由衷赞叹,不掩揶揄之意:“眼下驸马又复心无旁骛之境,本将甘拜下风。”
顾衍面色并无太多变化,周身气氛比起方才,却轻松许多。
两人又合力收获野味数只后方才返程回营,还未来得及行至马厩安放战马,已有先行兵仓惶而来:“驸马爷,程将军,大将军请你们速速赶往主帐。”
他面色焦急失措,话毕便急匆匆地往营外飞奔,程况见状赶忙拦下他道:“还要去哪儿。”
“是纪将军麾下鸷鹰团发回急报,库孙王今夜怕是不成了,大将军担心世子殿下尚未得到消息,属下还要去往平城一趟。”
程况霎时皱眉,手中力道顺势放松,那先行兵已然飞驰而出。
他没忍住骂了句脏话,与顾衍同时加快脚步往主帐去。
“眼下这情形必是那墨娜王妃暗算长孙义不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他于平城养精蓄锐时,直接弑君夺位。”
顾衍掀起毡毯,示意程况先行,封知桓果然已在其中叫嚷愤怒:“若真叫那渊梯女人之子坐上库孙王位,咱们数月来无数筹谋都得功亏一篑——”
重睦揉揉眉心,看出被他吼得头大,但他这性子数年如一日,她索性任他发泄,充耳不闻。
见到顾衍他们入营,总算挤出些苦涩笑意:“你们想必已听说了消息,直接谈计划罢。”
推开干着急的封知桓,重睦将手中地图“刷”地推开落在众人眼前:“纪棣已从燕都出发,本将打算从三龙荡下高洛山谷,沿高洛峰北麓入图鹿城与他汇合。”
程况颔首应声,不忘提醒她道:“你打算带多少兵士,咱们方经一战,用兵还需多加考虑。”
“本将一人,不走官道。”
话音未落,封知桓立刻反驳:“你疯了不成。”
“若走官道率兵前行,哪怕不眠不休,亦需整整两个白昼。本将独自往返,四个时辰便能到达。”
甚至能在高洛峰中轻功往来,速度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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