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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待天倾-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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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搀起,笑道:“当年我与周老伯在一起时,便常听他提起你,说你是圣教柱石,难得的好兄弟。今日一见,确是盛名无虚。”
盖天行大喜,嘴上却道:“蒙他老人家抬爱,天行愧不敢当。”他本是孤僻之人,这一句若是别人说出,他必会怒目相向,当成有意讥笑,但出自周四之口,却大是不同。他对这位年轻教主原有轻视之意,自与他较艺之后,已生钦仰之情,闻听此言,更感亲切,当下真心诚意,将周四视做了圣教之主,自家尊长。
应无变见状,从地上腾地跳起,嘻嘻笑道:“盖兄做事也真是麻烦,偏要被教主教训一顿,这才肯服。应某一见教主,便觉他老人家丰姿俊朗,壮伟如神,必是经天纬地之才。当时便佩服得五体投地,恨不能为他老人家赴汤蹈火。”盖天行素识其性,哼了一声,也不与他计较,迈步走到台边,冲下面喝道:“各营人物听着:今日谁若上台,便先与盖某比试比试。如能过了我这一关,再与我家教主动手不迟。”
众人见他冲周四叩头施礼,口呼教主,已觉奇怪,又听他说出这话,明摆着是要与周四联手,均想:“这二人任一个立在台上,都能夺了盟主之位,两人联手,谁还敢再上台去?看来这盟主之位,终究归了闯营。”各营猛士人人胆怯,自知争荣无望,都缩在队中,不敢出声。
周四见台下寂静无声,朗声道:“各营的朋友如有雄心,只管来斗,周某在此恭候台驾。”连问三声,台下仍无人答话。周四环顾四周,又道:“若无人上台,这盟主之位便当归我闯营。”闯营将士无不欢欣鼓舞,齐声吼道:“若无人上台,盟主之位便归闯营!”喊声高耸入云,动地惊天。各营将士虽不甘心,怎奈技不如人,也只有暗自叹息,无可无奈。
刘宗敏、白旺等人对周四拜服无已,连声喊道:“周兄弟,真有你的!等此间大事一了,哥哥定要与你喝个痛快!”老回回也在队前叫道:“周兄弟,哥哥当时便说你能夺了尊位,眼力可是不错吧?”闯营将士扬眉吐气,个个精神抖擞。献、左、革三营将士眼睁睁看着盟主之位落入他人之手,都垂头丧气,沮丧异常。三营虽是悍徒无数,但闯营即将为十三家之主,已是得罪不得,不少人在队中暗骂,却无人敢当众放肆。
周四放眼四望,见各营俱有臣服之意,心中好不开怀。他刚投闯营,便立大功,既遂雄飞之愿,又得一营兄弟爱戴,身当此时,顿觉人生壮阔如虹,瑰丽无比,一时情不能禁,大笑道:“各营若无异议,便一齐下马,恭贺闯王荣登盟主之位!”
李自成哈哈大笑,率先跳下马来,正要向高迎祥叩拜,忽听一人高声道:“且慢!我营兄弟还未上台,闯营何太性急?”这人一言出口,数十万众心头俱是一震:“事已至此,哪一营还敢上台去斗?”循声望去,见说话之人身着华服,端坐马背,正是绰号“曹操”的罗汝才,均不由面面相觑,暗生狐疑:“罗营虽然势强,较献、左、革三营合营一处,却还差着一大截。前时三营合力,仍斗闯营勇士不过,单凭他一营之力,岂不是以卵击石?”
李自成盯住汝才,心道:“这厮此时欲斗,是何道理?此人心机叵测,我须提醒四弟,小心提防,不然为人所乘,恐要功亏一篑。”当即高声道:“汝才兄既有豪情,四弟便再辛苦一回。李某素知汝才兄手下猛士智勇无双,四弟切不可懈怠。”周四会意,朗声道:“大哥放心,只管在马上安坐,看小弟逞此余勇。”闯营将士对周四充满信心,都想再瞧好戏,不少人大声催促道:“罗营既然不服,便快些上台去斗,早点挨完了揍,我家闯王也可安安稳稳地做盟主。”
吵嚷声中,只见罗营中飞身抢出一人,快步冲上高台。众人见有人上台,都静了下来。许多人暗生妄念,只盼罗营异军突起,与闯营斗个两败俱伤,自家则又有一线转机。那人上得台来,身子微微颤抖,距周四尚有几丈之遥,便停下脚步。
盖天行见此人脚下虚浮,目无神采,心道:“这等货色,怎敢上台找死?”正要出手,周四忽将他拉住,说道:“我为闯营争荣,自当有始有终,你只为我观阵便是。”盖天行道:“此正是属下效力之时,何劳教主亲为?”周四道:“你非闯营中人,即便获胜,各营也不信服。”盖天行默不作声,退在一旁。
周四打量来人,笑道:“朋友心豪胆壮,可钦可佩。便请出手吧。”那人望着周四,目中满是惧意,壮着胆子走上前来,挥拳打向周四胸膛。周四见了,哑然失笑,不闪不避,负手静待。原来这人一拳打出,武功平庸至极,较江湖上三四流角色也颇有不如。周四凝立不动,待来拳打到,忽敛气于胸,吸住来拳。那人大惊,急忙收拳。周四突然吐劲,一股大力撞去,将那人弹出老远,落地后疾滑不停,一下子冲出台面。只听惊呼声起,那人摔下高台,直跌得头破血流,爬不起身。
众人见那人只一招便落下台来,都闭了闭眼,在心中暗骂:“这等熊货,怎敢上台去斗?那台上二人是何等人物,罗汝才向来鬼精鬼灵,这一回怎如此不自量力?”
先一人刚坠下高台,罗营中又有人冲上台去。众人均想这人或许有些本领,那知刚一交手,又被周四击飞,出台时大呼小叫,惊恐万状。众人又气又笑,闯营将士忍不住出言讥讽。
工夫不大,罗营中已有十余人上台,人人武艺平常,不值一提,偏又一个个依次上台,不紧不慢。被打者不羞不恼,一营将士脸上也是不红不白。这场争斗一改前时惨烈景象,好似儿戏一般,看得众人神疲意散,好没兴致。
李自成见罗营不断遣人上台,最多不过两招,便被周四打下台去,有几人更是莫名其妙,竟不待周四出手,便自行躺倒在地,哼哼叽叽地向台下滚去,心中好不生疑:“这厮既有贪心,便当派勇士上台力拼,为何只遣一班狗鼠之辈,拖延时间?如此盟主之位虽难定下,但他手下无超群之士可败四弟,也是万难遂愿。此人行事异常,那是为了什么?”
便在这时,忽听献营将士哄笑起来,刘文秀高声叫道:“这场比武越斗越奇,罗营的兄弟们武功之高,当真到了出神入化、连滚带爬的境界。我看各营弟兄都已瞧不出他等武功的精妙之处了,倒不如说段故事,给大伙提提神。”众人见他歪眉斜眼,显然不怀好意,都想听他说些什么。
刘文秀见众人齐齐望向自己,更来了精神,手指周四,提高声音道:“按说闯营这位朋友武艺绝伦,确是技冠各营,无人能及。但兄弟们只知他身手了得,却不知这位大英雄另有看家绝技。”一伙亲兵忙接口道:“不知这位大英雄还有何绝技?”
刘文秀嘿嘿笑道:“兄弟们好生健忘,怎不记得这位大英雄当年在我营裸身献艺,大战十几个娘们那出好戏?”众亲兵假做沉思之状,片刻都似想起了什么,拍手道:“不错,不错!这位大英雄确有此技在身,只是事隔太久,一干细节都忘了。”刘文秀道:“既然忘了,何不向闯营的大英雄请教?那是他一生中最得意之事,他必会讲给你们听。”众亲兵冲台上叫道:“闯营的大英雄!你武艺高强,大伙都是心服口服,但我营兄弟知道你另有一套绝活。今日是你露脸之时,我等想重睹你往日丰采,已为你备下了十几个娘们,这便给你送上台去。你就在台上裸衣献艺,施展绝技如何?兄弟们对你思慕已久,更想向你学一些快活诀窍。大伙诚心诚意,你可不能推辞!”说话间只见献营队中推搡出十几名女子,喽罗们你牵我拽,便要将众女子赶上台去。
众人听献营喽罗说得活灵活现,仿佛真有其事一般,也都来了兴致,七嘴八舌地嚷道:“原来闯营的朋友还有这一手神功秘技!大伙也不用争什么盟主了,便请闯营的朋友当场露上一手,我等也开开眼界。”台下淫词浪语,响成一片,场上顿时又沸腾起来。众人对周四本已心生畏惧,如此一闹,又放纵起来,你一言我一语,任意取笑,将周四贬得十分不堪。
周四听下面谤词汹涌,突然仰天长啸。这一声满含愤怒,异常响亮。众人只觉头上似响起一串惊雷,都吓得捂耳俯身,头不敢抬。四周战马受了惊吓,齐声嘶吼。一时间万马同声,千驹踢咬,无数将士滚翻在地,你呼我喊,喧声震天。
周四恶气难吐,如疯如狂,抓住罗营上台的猛士,双手一分,将其扯为两半,大吼道:“今日谁若上台,管叫他有死无生!”手臂一扬,两截尸体远远飞出,落入罗汝才马前。
罗汝才脸上没了血色,稳了稳神,忽冲身后喝道:“弓在弦上,岂能不发?众兄弟若不负我,此正用命之时!”他心计深沉,极擅笼络人心,加之起事较早,手下确有誓死相随、百难不避的忠勇之士。一语出口,便有二十多人挺身而出,冲出队来。
罗汝才心中大慰,眼望这二十几名死士,动容道:“兄弟们不负汝才,义薄云天。汝才何能,竟得诸位誓死相报?”众死士一齐跪倒,人人神情悲壮,默不作声。罗汝才慌忙跳下马来,将众人搀起,说道:“兄弟们陆续上台,无须一拥而上。只要拖得一时,便当寻机脱身,不必与那厮拼死相斗。”众死士眼见周四满脸杀气,都知上得台去,有死无生,说什么寻机脱身云云,不过是自慰之言,痴人说梦。
罗汝才见众人都不言语,心下黯然,扭回头向队后张望,显得十分焦急。望了一会儿,忽然叹了口气,向众死士挥了挥手。一人率先出队,冲罗汝才拱了拱手,便向高台走去。众人都知此人一去,便难回返,不少人忍不住出声呼唤。那人头也不回,大步流星走上高台。
周四怒气难消,耳听献营将士仍出秽言,恨不能冲下台去,将一营狂徒杀个干净,眼见一人走上台来,一口恶气便要发泄在此人身上。那人上台之后,也不答话,出手向周四打来。周四见他出手极快,武功较前时那些人强了许多,心道:“我力战多人,气力已乏,罗营尚不知有多少人摩拳擦掌,要来搏命?我若不下杀手,终无了局。”突然跃身上前,一掌印在那人胸口。那人大叫一声,倒飞而出,撞断一根木桩,落下台去。
罗营将士见了,个个胆寒。众死士虽然骇异,舍身报主之心却坚,一人走出队来,又向台上走去。这人武功颇高,直与周四斗了七八招,方被周四击碎头颅,栽倒在地。罗营死士前仆后继,当下又有一人从容赴死,缓步登台。工夫不大,周四已杀了罗营猛士十余人。众人见状,对周四均生恨意:“这人今夜已不知杀了多少人,一身杀气却丝毫不减。难道老天生出此人,便为了让他屠戮众生?”及见罗营死士慷慨赴难,人人面不改色,均想:“罗营壮士明知必死,却甘愿以死报主,确非献、左、革三营滥行狂逞之徒可及。罗汝才竟养得这多死士,实有过人之能。”
高迎祥眼见周四杀戮太重,暗暗痛心,欲出声劝阻,又恐如此一来,又要有无数勇者乘机上台,一时无计,只有听之任之。李自成虽见闯王心情沉痛,却不理会,眼望汝才,浓眉紧锁。他知罗汝才此举必含深意,左思右想,却又百思不解。
此时罗汝才马前死士只剩了七八个人。喽罗们壮着胆子跑上台去,将十余具尸体抬了回来。罗汝才见忠义之士顷刻殒命,尸骨尚温,心下怆然。众将士眼望汝才,都盼他弃了争胜之念,留些精英,偏罗汝才不言不语,并无罢斗之意。
过不多时,又有三人血溅高台。罗汝才见马前只剩了四五名死士,也不由乱了方寸,仰天叹道:“勇者不归,如之奈何!”那几名死士见主公神凄意苦,又羞又愤,齐吼一声,一同向高台奔去。
便在这时,忽见罗营后队一阵大乱,将士们纷纷退避,闪开一条道路。一哨人马旋风般冲入场中,人欢马叫,声势夺人。众人移目观瞧,见这哨人马只有三四百人,一入场中,却显得极有气势,周遭虽有数十万众,也仿佛压不住这一支神锐之旅,都不由暗暗称奇。
只见当先一匹马上坐了一个大汉,神威凛凛,豪气逼人,顾盼之际,好似周遭万马千军皆是等闲,只须信手一挥,便可吞山吐岳,令万众俱成烟灰。各营许多好手见了这大汉,心头俱是一震:“我怎地忘了此人?他既回来,盟主之位可未必能归闯营。”
罗汝才望见此人,直喜得手舞足蹈。罗营将士更是欢呼雀跃,如醉如狂。那大汉催马来到汝才面前,下马之时,忽见地上躺了数具尸首,都是自家生死兄弟,浓眉一轩道:“何人下此毒手,害我手足?”罗汝才手指高台道:“各营在此设台比武,举立盟主。闯营狂徒卑鄙无耻,手辣心黑,已杀了各营数十人。我营兄弟愤然与斗,竟无一生还。”
那大汉眼望高台,怒道:“各营俱是兄弟,他怎敢恃勇逞狂,纵性滥杀!”环顾四周,见献、左、革三营队前死尸足有数十具之多,愈发难压怒火,当即冲汝才拱手道:“主公勿惊,自管端坐等候。”说罢迈开大步,向台上走去。罗营将士见这大汉走向高台,都没命价地呼喊助威,壮其声势。
那大汉稳步上台,脚步凝重至极,每一落步,高台便微微一颤,脚下却又无声无息。盖天行见这大汉气势逼人,刚上到一半,一股极雄豪的气息便扑面袭来,心中一惊:“这人是何等人物,怎会有如此惊人气概?教主苦斗一夜,精力已衰,此人大是劲敌,我须为教主挡上一阵。”迈步走到台口,居高临下,瞪视来人。
那大汉见他傲立台口,稍稍缓下脚步,目光却似两道冷电,射向盖天行。盖天行与他正面相对,只觉对方眼中有一股慑人的精诚正气,实令人不敢逼视。他纵横南北,杀人无数,便周应扬在日,也难令其畏惧,不料那大汉只向他望了一眼,他心中竟尔一乱,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别处。
周四于那大汉上台之际,借火光下望,朦朦胧胧,只觉来人身影好生熟悉。待那大汉上得台来,他凝神细瞧,心中猛地一跳:“难道是他?”又看两眼,一腔热血压抑不住,呼地冲上顶门,脑海中突然浑噩一片:“原来真的是他!”
那大汉上台之后,望定盖天行道:“各营亲如兄弟,你为何下此毒手?”他见周四年纪甚轻,应无变獐头鼠目,只有盖天行颇俱威势,料台下数十人多半是盖天行所杀,故先向他喝问。盖天行听他语带斥责,怒道:“我家教主欲夺盟主之位,杀些鼠辈算得了什么?你是何人,却来多事!”
那大汉一怔,问道:“哪个是你家教主?”盖天行哼了一声,虚指周四道:“我家教主技冠各营。你营并无夺魁之望,你便上得台来,也不过螳臂当车,自取其辱。”
那大汉听他言语无礼,微露怒容,向周四瞟了一眼,便回过头来道:“你如此……”说到这里,又盯住周四,露出惊疑神情,双眉紧蹙,似在极力回想往事。怔怔地瞅了半天,方轻声道:“你……你是四弟?”
周四初见这大汉,内心极为激动,转念之间,又冷下心来,听他问话,淡然道:“孟兄一向可好?”那大汉听了这话,身子竟抖了起来,颤声道:“你是四弟?你真的是四弟!”大步上前,紧紧握住周四双手,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原来这大汉正是与周四失散多年的结义兄长,数年来杳无音信的孟如庭。
周四见如庭泪流满面,心中一热,往事涌上心头,也不由鼻眼发酸。猛然间想起昆明被弃,孤苦伶仃,那女人钟情如庭,竟怀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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