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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环曲-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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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了这少年便是方才隐于林梢,隔空击鼓之人,心中亦不禁为之一惊一愕,惊的是他知道这少年武功实在不弱,愕的是他想到那翠装少女方才说:“打鼓的家伙,满脸胡子。”而此刻这少年却连一根长须也没有。
但他转念一想,那翠装少女便是“石观音”,她已不知骗了自己多少事,方才她说的话,自然也不能算数,他本系外和内刚,傲骨峥嵘之人,见了这少年的神态语气,心中大感不愤,是以言语之中,便也露出锋锐。
那两个锦衣大汉闻言一齐勃然变色,但这少年却仍摆手笑道:“我足迹初涉中州,也难怪他们不认得我,奎英,你先莫动怒,且将我的姓名说给他们听听又有何妨。”
那叫做奎英的锦衣大汉本自须眉怒张,但听了他的话,面色竟倏然归于平静,垂首答了一声:“是!”方自大声道:“尔等听清,此刻与尔等谈话之人,乃‘南荒大君’陛下之东宫太子,尔等如再有无理情事--”
他话声未了,那一直敛眉垂首,默默无语的白衣女,竟突地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腰横长刀的锦衣大汉面容一变,手掌垂下,紧握刀柄,柳鹤亭剑眉一轩,却听这位“东宫太子”已自笑道:“娘子,你笑些什么?”
白衣少女目光一垂,轻轻道:“我觉得很有意思。”
这“东宫太子”微微一愣,随亦哈哈大笑起来,道:“是极,是极,很有意思。”转问柳鹤亭:“如此有意思的事,你为何不笑?”轻轻摇了摇折扇,缓缓摇了摇头,大有可惜柳鹤亭不解风趣之意。
那两个锦衣大汉虽自满腔怒火,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如此有意思”,但见了这“东宫太子”目光已转向自己身上,连忙嘿嘿干笑了两声,但面上却无半分笑容,笑声中亦无半分笑意!
一时之间,地道中充满了哈哈大笑之声,柳鹤亭冷哼一声,对这自称“东宫太子”的少年厌恶之心,越来越盛,却见这白衣女子明眸一张,像是十分诧异地说道:“是什么事有意思,你们笑些什么?”
“东宫太子”哈哈笑道:“我也不知是什么事有意思,但娘子说是有意思,自然是有意思的了。”
白衣女子不禁又噗嗤一笑,但目光转向柳鹤亭时,笑容立刻尽敛,垂首道:“我与你素不相识,你也不必问我的名字,你那八面皮鼓,也不是我划破的,我只觉得你名字竟然叫做‘太子’,是以才觉得很有意思!”
她一面说着话,一面轻移莲步,缓缓走到柳鹤亭身边,轻轻道:“我叫陶纯纯,你不要告诉别人。”


柳鹤亭见她与这自称“东宫太子”的少年答话,不知怎地,突地感到一阵气恼,故意偏过头去,再也不望他们一眼,哪知她此刻竟突然说了这句话,刹那之间,柳鹤亭心中又突地生出一阵温暖之意,目光一转,白衣少女正仰首望着他,两人目光相对,几乎忘了旁边还有人在!


他两人俱都初出江湖,都从未听过“南荒大君”这个名字,更未将这“东宫太子”放在眼里,他们却不知道那“南荒大君”,便是数十年前便已名震天下的“南荒神龙”项天尊,而这位“东宫太子”,便是项天尊的惟一爱子项煌。


约在四十年前,项天尊学艺方成,挟技东来,那时他年龄亦在弱冠之间,经验阅历俱都不够,虽然在中原、江南道上闯荡了一年,但始终未能在武林中成名,后来他无意之中救了一个落魄秀才诸葛胜,这诸葛胜便替他出了不少主意,说是:“要在江湖争胜,第一须不择手段,第二是要知道‘射人先射马,挽弓当挽强。’要找武林中最负盛名之人交手,无论胜负,都可成名,否则你便是胜了百十个碌碌无名之辈,也无用处。”


项天尊听了这话,心中恍然,那时江湖中最大的宗派,自是少林、武当。他便三闯少林罗汉堂,独上武当真武庙,半年之间,将少林、武当两派的高手,都打得七零八落,于是“南荒神龙”项天尊之名,立时便在江湖中赫赫大震。


当时江湖中人都知道“南荒神龙”武功绝妙,来去飘忽,行事任性,但却又都无法将其制伏,哪知就在他声名震动天下的时候,他竟又突然远遁南荒,从此便未在中原武林中露面。江湖中人不知详情,虽然额手称庆,却又都有些奇怪,他们却不知道这“南荒神龙”是因折在那位“无恨大师”的手中,发下重誓,足迹从此不得迈入中原一步。


他重创之下,便和那诸葛胜一齐回到他出生的地方,这时诸葛胜便又说:“你虽然在中原失意,但天下颇大,何处不能立业?”于是数十年来,他便在南荒又创立了一分基业,只是他恪于重誓,足迹竟真地从此没有迈人中原一步。


但项煌却年轻喜动,久闻大河两岸、长江南北的锦绣风物,时刻想来游历,更想以自己一身绝技,扬名于中原武林之中,心想:“爹爹虽立下了重誓,我却没有。”于是,他便时时刻刻磨着“南荒神龙”,直到项天尊答应了他。


一人中原,他自恃身手,想为他爹爹复仇雪耻,便一心想找着那“无恨大师”一较身手,同时也想探究出他爹爹当年究竟是如何折在这“无恨大师”手中的真相,因为他爹爹只要一提此事,便只有连声长叹,似乎根本不愿提起,项煌虽暗中猜想他爹爹昔年一定败得甚惨,但究竟是如何落败,他却不甚清楚。


但这有如初生牛犊般的项煌虽有伏虎雄心,却怎奈那“无恨大师”早巳仙去多年,他听得这消息时,心甲—大感失望,却不禁又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失望的是他从此不能享受到复仇雪耻胜利的荣耀,但却也不会尝受失败的痛苦,当然,后面的一种感觉,只是他心里的秘密而已,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愿相信有这种感觉存在。


但是他终于听到了这“浓林秘屋”,以及那神秘的“石观音”的故事,于是他便毫不犹疑地取道而来,但他却未想到中原武林亦多异人,竟有人能在他猝不及防之下,将他珍爱异常,苦心独创的八面“天雷神鼓”一齐划破。


此刻他手中轻摇折扇,面带笑容,神色之间,虽仍满含那种混合着高傲与轻蔑、冷削与潇洒的神态,但是目光所及,看见了眼前这一双少年男女并肩而立,目光相对,那种如痴如醉的神情,他心中的感觉,实在不是他外表所显示的那么平静。


那两个锦衣大汉面上笑容早已敛去,目光灼灼,亦白一齐瞪在柳鹤亭与这白衣女子“陶纯纯”身上,一人巨大而满布青筋的手掌,紧紧握着腰边的奇形刀柄,另一人手掌箕张,神色中亦满露跃跃欲试的锋芒,似乎只要这“东宫太子”稍有暗示,他两人便立刻会一齐出手。
笑声顿消,地道中便又归于静寂,只有从那秘道中吹来的阴风,吹得这两个大汉掌中火把上的火焰,呼呼作响。


白衣少女“陶纯纯”缓缓抬起头,幽幽叹息一声,满含幸福满足之意,似是方自从一个甜蜜温柔的梦中醒来。刹那之间,项煌只觉心中热血上涌,冷哼一声,刷地收起折扇,冷冷道:“我那八面‘天雷神鼓’,真的不是你划破的吗?”
柳鹤亭剑眉一轩,方待发作,哪知陶纯纯目光转处,温柔地望了他一眼,便缓缓摇头叹道:“我从来没有说过骗人的话,难道你还不信?”
项煌目光连转数转,目光中的妒怒火焰,虽已因这句温柔的言语而减去不少,但口中仍冷冷道:“但你手中的这柄利剑,哪里来的?哼--奎英,你知不知道有些人口中虽说从不说谎,但其实说谎说得最多。”
柳鹤亭的怒气再也忍耐不住,厉叱道:“纵是说谎,便又怎地?”


项煌目光一抬,目中精光暴射,那叫做“奎英”的锦衣大汉,“呛啷”一声,抽出腰边长刀,柳鹤亭骤觉眼前寒光一闪,只见这大汉右手之中,已多了一柄刀身狭长、隐射紫色鳞光,一眼望去,通体有如一条紫色带鱼的奇形长刀。
他心中一动:“难道此人便是‘胜家刀’当今的掌门弟子。”
却见这“东宫太子”项煌已自冷笑道:“我与这位姑娘之间的事情,我看你还是少管些的好。”
他伸出手中折扇,轻轻一点这手持奇形长刀的锦衣大汉,冷笑道:“这位便是‘南荒大君’殿前的‘神刀将军’胜奎英,嘿嘿,河南的‘胜家刀法’,你想必早就知道的了。”


扇柄一转,扇头点向那背负铁锏,横眉怒目的另一锦衣大汉,他又自冷笑道:“这位‘铁锏将军’尉迟高,在中原武林,虽然声名较弱,但是--嘿嘿,‘关内一条鞭,赛过活神仙,关外两根锏,艺高九云天。’这句话你大约听人说过,至于我--”
他得意地大笑几声,拇指一旋,刷地向右张开折扇,轻摇一下,拇指突地向左一旋,这柄描金折扇向左一合,突又向左一张。
柳鹤亭本自强忍着心中怒气,听他夸耀着这两个锦衣大汉的来历,目光动处,只见这描金折扇向左一张之后,竟又换了个扇面,扇面上金光闪烁,竟画着一条金龙,神态矢矫,似欲破扇飞去。
项煌冷笑道:“你年纪轻轻,在武林中还要闯荡多年,若结下我等这样的强敌,嘿嘿,那实在是不智已极,嘿嘿,实在是不智已极。”
他重复着自己的活,强调着语中的含义。


柳鹤亭忍耐已到极处,胸膛一挺,方待答话,哪知白衣女子陶纯纯竞突地轻伸玉掌,轻轻地握住他的手腕,柳鹤亭心头一颤,却听她缓缓说道:“这柄剑虽然是方才划破你那八面皮鼓的剑,可是使剑的人却不是我,唉--你要是再不相信,我……”她又自轻轻一叹,结束了自己的话,柳眉敛处,像是满聚着深深的委屈,让你永远无法不相信她说的任何一句话。
项煌嘴角一扬,像是得意,又像是轻蔑地斜瞟柳鹤亭一眼,道:“娘子既如此说,我自然是相信的,但是使剑的人此刻在哪里,娘子想必是一定知道的了。”
他此刻语声之中,又已尽敛森冷的寒意,这白衣女子的轻叹低语,就像是春日的熏风,吹得每个人心中都充满了柔情蜜意--春风,是永远没有仇敌的。


陶纯纯的一只柔荑轻轻地一握柳鹤亭的手腕,便又极为自然地缩回袖中,像是根本没有发生过这件事似的,又自叹道:“这使剑的人究竟到哪里去了,我也不知道,她也许在这地道外面,也许在别的地方,唉--也许她就在这地道里面也不一定,只是她虽看得见我们,我们却再也看不到她。”
项煌双目一张:“难道此人便是那‘石观音’么?”
陶纯纯轻轻点了点头,秋波四下一转,像是真在搜索着那“石观音”的影子。
“神刀将军”胜奎英手掌一紧,下意识回头一望,背后空空,哪有半点人影?他心中不觉泛起一股寒意,却见那“铁锏将军”尉迟高亦方自回转头来,两人对望一眼,彼此心中都各各领受到对方心中的寒意。
项煌心头亦不禁为之一凛,但却故作从容地哈哈大笑几声,一面轻摇手中折扇,一面大笑道:“娘子你也未免说得太过了,想那‘石观音’武功虽然高明,却也不是神仙,何况--”


他笑声突地一顿,刷地收起折扇,大步走到那红色门户前,目光一扫,面上也不禁现出惊异之色,往里走了两步,突地一皱眉峰,微拂袍袖,颀长的身形便又如行云流水般退回来,倏然伸于接过那胜奎英手中的火把,冷冷说道:“我倒要看看她究竟是否真有三头六臂,竟敢--哼哼!竟敢将人命视如草芥。”
目光一转,那白衣女子陶纯纯又道:“我也正要去找她。”她轻伸玉掌,一指地道那端:“这条好像就是通向外面的出路!”
转身婀娜走了两步,突地回身向柳鹤亭一笑:“你站在这里干什么?难道你不出去么?”
柳鹤亭似乎在呆呆地发着愣,他愣了半晌,方自暗叹一声,道:“我自然要出去的。”
项煌冷笑道:“我只当你不敢去哩!”言语之间,满含着撩拨之意,他只当柳鹤亭必定会反唇相讥。
哪知柳鹤亭竟只微微一笑,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走了过去。
项煌心中不禁大为奇怪,心想:“此人怎地变得如此怯懦起来?”


他却不知道柳鹤亭方才心念数转,想到自己与这“东宫太子”本来素无仇隙,又想到这项煌此次前来,目的也和自己一样,是想探出“浓林秘屋”和“石观音”的秘密,那么岂非与自己是友而非敌?他纵然言语狂傲,那是人家生性如此,却也并非什么大恶,自己此刻又对他如此怀恨敌视,却又为了什么呢?
“难道我是为了陶纯纯而对他生出妒恨吗?”他暗自思索着:“那么,我也未免太过不智,太过小气了,何况陶纯纯与我也不过初次相识,我有如此想法,实在不该。”
他本是心肠磊落的少年英侠,一念至此,心中便不禁觉得甚是惭愧,是以那项煌言语撩拨,他也装做没有听到。
片刻之间,便已走到地道尽头,项煌双眉微皱,方白说道:“前面似已无路可行,难道那--”
语声未了,却见这白衣女子陶纯纯已自在那看来有如一片山石的门户上,抚摸半晌,突地轻抬莲足,在门下连环踢出数脚,这扇柳鹤亭方才想尽千方百计也无法开启的门户,竟又突地漫无声音地开了。
项煌顿时大感疑惑,目光一转,冷笑道:“原来你对此间的设置倒熟悉得很。”
白衣女子像是根本没有听出他语中锋锐,仍自缓缓道:“我当然知道啦,那‘石观音’就是我的师姐,只不过我已有许多许多年没有见过她了。”
项煌面色一变:“难道你亦是那“无恨大师”的弟子?”
陶纯纯回眸一笑,轻轻道:“你倒也知道我师父的名字!”
项煌面青如铁,但抬目一望,只见她笑颜如花,娇媚甜美,他愣了一愣,倏忽之间,神情变化数次,最后竟亦淡淡一笑,手举火把,跟在陶纯纯身后向门外走去。
柳鹤亭却在心中暗叹一声,忖道:“这女子当真是纯洁坦白无比,在任何人面前,都不隐藏自己的身分,世人若都和她一样,全无机诈之心,那人间岂非要安详太平得多。”
回头一望,那“神刀将军”与“铁锏将军”也已随后跟来,胜奎英手中仍然紧握着那柄紫鳞长刀,像是生怕柳鹤亭溜走似的。


柳鹤亭淡淡一笑,突地扭转身躯,扬手一掌,像是要往胜奎英当头拍去,这一下变生仓促,胜奎英大吃一惊,方自侧首一让,突地觉得右肘一麻,右腕一松,手中的长刀,便已被柳鹤亭夺在手中,竟是那么轻易而自然,就像是他自己将刀送到别人手里一样。
他惊怒交集之下,方自呆了一呆,那尉迟高亦自变色喝道:“你要怎的?”
却见柳鹤亭手持长刀,在火把下仔细端详了两眼,伸手轻轻一拂,哈哈笑道:“难怪河南胜家神刀名扬四海,这‘紫金鱼鳞’,果真是口宝刀。”双手一抬,竟又将这柄刀送回胜奎英手里。
胜奎英不知所措地接回自己的金刀,心中既惊且怒,虽有满腔怒气,但却又不知自己该不该发作出来。
只见柳鹤亭一笑转身,走出门去,项煌听得那一声厉叱,亦自转身道:“奎英,什么事?”
“神刀将军”胜奎英怔了一怔,还未答话,只听柳鹤亭又已笑道:“没有什么,只不过在下将胜将军的宝刀借来看了一看而已。”
项煌冷哼一声,只见胜奎英垂首走了出来,虽然面容有异,但却没有说什么话,那白衣女子又自轻轻一笑道:“他这口刀真是不凡,以后有机会,我也要借来看一看的。”
项煌眼珠转了几转,哈哈笑道:“以后--以后自然会有机会的。”
胜奎英垂首无言,他在武林中亦是佼佼人物,如今吃了个哑巴亏,竞连发作都无法发作,心中真是难受已极,却又不禁暗中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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