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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环曲-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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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知这满身浴血,紫巾包头的汉子哭声戛然顿住,双肩扭动了两下,竟然突地放声狂笑了起来!
柳鹤亭诧异之下,顿住话声,只听他狂笑着道:“一些轻伤……一些轻伤……”突地松开双掌:“你看看这可是一些轻伤?”
柳鹤亭目光动处,突地再也不能转动,一阵寒意,无比迅速地自他心底升起……
黑暗之中,只见此人面目,竟是一团血肉模糊,除了依稀还可辨出两个眼眶之外,五官竟已都分辨不清,鲜血犹自不住流落。
这一段多变的时日里,他虽已经历过许多人的生死,他眼中也曾见过许多凄惨的事,但却无一事令他心头如此激动。
因为这血肉模糊的人,此刻犹自活生生地活在他眼前。
一阵阵带着痛苦的呻吟,与悲哀愤怒的狂笑,此刻也犹自留在他耳边,他纵然强自抑止着心中的悸栗与激动,却仍然良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只听这遭遇悲惨的大汉,狂笑着道:“如今你可满意了么?”
柳鹤亭干咳两声,讷讷道:“朋友……兄台……你……唉!”他长叹一声,勉强违背着自己的良心,接道:“不妨事的,不妨事的……”
他一面说话,一面缓缓打开掌中金创之药,但手掌颤抖,金创药粉竟簌簌地落满一地。
这浴血大汉那一双令人栗悚的眼眶中,似乎蓦地闪过一阵异光,口中的狂笑,渐渐衰弱,突又惨叫一声,挣扎着道:“我……我不行……”双目一翻,喉头一哽,从此再无声息!
柳鹤亭心头一颤,道:“你……你怎地了?”掌中药粉,全都落到地上,只见那人不言不动,甚至连胸膛都没有起伏一下,柳鹤亭暗叹一声:“罢了!”
他心想此人既然已死,自己责任便已了,方待长身而起,直奔虎丘,但转念一想,此人虽与自己素不相识,但他既然死在自己面前,自己好歹也得将他葬了。
于是他缓缓俯下身去……
“你不能及时赶到江苏虎丘,不但永远无法知道其中的秘密,还要将一乍的幸福葬送……”
他俯下身,又站起来,因为那张自洞房窗外飘入的纸笺上的字迹,又闪电般自他脑海升起!
“无沦如何,我也得将这具尸身放在一个隐秘的所在,不能让他露于风雨日光之中,让他被鸟兽践踏!”他毅然俯下身去,目光动处,突地瞥见此人的胸膛,似乎发生了些微动弹,他心中不禁为之--动:“我真糊涂,怎不先探探他的脉息,也许他还没有死呢?”
焦急、疲倦、内忧、外患,交相煎迫之下的柳鹤亭,思想及行事,都不禁有了些慌乱。
他伸出手掌,轻轻搭上这伤者的脉门,哪知--
这奄奄一息,看来仿佛已死的伤者,僵直的手突地像闪电般一反,扣住了柳鹤亭的脉门。
他纵是武林中的绝世顶尖高手,本也不能在一招之中,将柳鹤亭制住,只是他这一手实是大出柳鹤亭意料之外。
柳鹤亭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宁可牺牲自己来救助的重伤垂危之人,会突地反噬自己一口,心中惊怒之下,脉门一阵麻木,已被人家扣住。
他方待使出自己全身真力,拼命挣开,只见这卑鄙的伤者突地狂笑一声,打自地上站起,口中喝道:“并肩子,正点子已被制住,还不快上!”
喝声之中,他右掌仍自紧扣柳鹤亭的脉门,左掌并指如戟,已闪电般点住了柳鹤亭前胸、胁下的“将台”、“藏血”、“乳泉”、“期门”四处大穴!
夜浓如墨,夜风呼啸,天候似变,四下更见阴暗!
黑沉沉的夜色中,只见那本已奄奄一息的伤者,一跃而起,望着已倒在地上的柳鹤亭,双手一抹鲜血淋漓的面目,桀桀怪笑了起来!
他手臂动处,满面的鲜血,又随着他指缝流下,然而他已全无痛楚之色;只是怪笑着道:“姓柳的小子,这番你可着了大爷们的道儿了吧!”
他抹干了面上的血迹,便赫然露出了他可怖的面容--他面上一层皮肤,竟早巳被整个揭去,骤眼望来,只如一团粉血而丑恶的肉球,惟一稍具人形的,只是一双闪闪发光的眼睛而已!
他桀桀的怪笑,伴着呼啸的晚风,使这静寂的黑夜,更加添了几分阴森恐怖。柳鹤亭扭曲着躺在地—卜,没有一丝动弹,丑恶的“伤者”俯下身去,扳正了柳鹤亭的头颅,望着他的面目,怪笑着又道:“你又怎知道大爷的脸,原本就是这样的,这点你可连做梦也不会想到吧……哈哈,直到此刻……武林中除了你之外,真还没有人能看到大爷们的脸哩,只可惜你也活不长久了!……”
柳鹤亭目光直勾勾地望着这张丑恶而恐怖的面容,瞬也不瞬,因为他此刻纵要转动一下目光,也极为困难!
他只能在心中暗暗忖道:“此人是谁?与我有何冤仇?为何要这般暗算害我?……”
他心中突又一动,一阵悚栗,立刻泛起:“难道他便是‘乌衣神魔’?”
夜风呼啸之中,四下突地同时响起了一阵阵的怪笑声,由远而近,划空而来。
接着,那些方才四下逃去的黑衣人影,便随着这一阵阵怪笑,自四面阴暗的林木中,急掠而出!
那丑恶的伤者目光一转,指着地上的柳鹤亭怪笑着道:“你几次三番,破坏大爷们的好事,若不是看在头儿的面子,那天在沂山边,一木谷中,已让你和那些‘黄翎黑箭’手下的汉子同归于尽了,嘿嘿!你能活到今日,可真是你的造化!”他一面说话,双掌一放,将柳鹤亭的头颅,砰地在地上一撞,四面的“乌衣神魔”,立刻又响起一阵哄笑,一齐围了过来,十数道目光,闪闪地望着柳鹤亭,;夜风呼啸,林影飞舞,一身黑衣,笑声丑恶的他们,看来直如一群食人的妖魔,随着飞舞的林影乱舞!
柳鹤亭僵木地蜷曲在地上,他极力使自己的心绪和外貌--样安定,因为只有如此,他才能冷静地分析许多问题!
四面群魔轻蔑的讥笑与诟骂,他俱都充耳不闻,最后,只听一个嘶哑如破锣的声音大声道:“这小子一身细皮白肉,看起来一定好吃得很……”
另一个声音狂笑着道:“小子,你不要自以为自己漂亮,大爷我没有受‘血洗礼’之前,可真比你还要漂亮几分……”
于是又有人接着道:“我们究竟该将这小子如何处理?头儿可曾吩咐下来?”有人接口应道:“这件事头儿根本不知道,还是‘三十七号’看见他孤身地狂奔,一路换马,“头儿”又不在,不禁觉得奇怪,是以才想出这个法子,将他拦下来,哈哈!这小子虽然聪明,可是也上了当了!”
“三十七号”,似乎就是方才那满身浴血的丑恶汉子的名字,此刻他大笑三声接道:“依我之见,不如将他一刀两段,宰了算了。反正他背了头儿来管西门一家的闲事,将他宰了,绝对没有关系!”
只听四周一阵哄然叫好声,柳鹤亭不禁心头一冷!
他虽然早巳将生死置之度外,但此时此刻,在一切疑团俱未释破之下,正在这班无名无姓,只以数字作为名字的人的手里,他却实在心有不甘,但他此刻穴道被制,无法动弹,除了束手就死之外,又有什么办法呢?
四面喝彩声中,“三十七号”的笑声更大,只听他大笑着道:“七号,你怎地不开腔,难道不赞成我的意见吗?”
柳鹤亭屏息静气,只听“七号”一字一字地缓缓说道:“你们胡乱做事,若是头儿怪罪下来,谁担当得起?”
于是所有的哄笑嘈乱声,便在刹那间一齐平息,柳鹤亭心头一寒,暗道:“这些乌衣神魔的头儿,究竟是谁?此刻竟有如此权威与力量,能将这些杀人不眨眼的‘乌衣神魔’控制得如此服贴!”
静寂中,只听“七号”又自缓缓说道:“依我的意思,先将此人带去一个静僻的所在,然后再去通知头儿……”
那嘶哑的口音立即截口说道:“但头儿此刻只怕还在江北!”
“七号”冷哼一声道:“此人既已来了,头儿还会离得远么?前面不远,就有一间‘秘讯祠’,只要头儿到了,立刻便可看到消息,反正此人已在我等掌握之中,插翅也赶不到‘飞鹤山庄’去了,早些迟些处理他,还不都是一样么?”
“三十七号”嘻嘻一笑,嗄声道:“不错,早些、迟些,都是一样,反正这厮已是笼中之鸟,网中之鱼,迟早都是要与那西门笑鸥同一命运,只不过这厮还没有享到几天福,便要做花下鬼,实在……哼哼,嘻嘻,有些冤枉!”
“七号”沉声接口道:“你这些日子怎地了,如再要如此胡言乱语,传到头儿耳中,哼哼!”他冷哼两声,住口不语。
那“三十七号”一双冷削而奇异的目光中,果白泛出一片恐怖之色,缓缓垂下头去,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们这些言语,虽未传入头儿耳中,却被柳鹤亭听得清清楚楚,他心中既是惊诧又是悚栗,却又有些难受:“难道他们的‘头儿’便是‘纯纯’!”心念一转:“……便要与西门笑鸥同一命运……西门笑鸥究竟与此事有何关系?与纯纯有何关系?”
这些疑团和思绪,都使得柳鹤亭极为痛苦,因为他从一些往事与这些“乌衣神魔”的对话中,隐隐猜到他们的头儿便是自己的爱妻。但是,却又有着更多的疑团使他无法明了!
陶纯纯与“石观音”石琪有何关系?这两个名字是否同是一人?
这看来如此温柔的女子,究竟有何能力能控制这班“乌衣神魔”?
那“浓林秘屋”中的秘密是否与“乌衣神魔”也有关系?
这些“乌衣神魔”武功俱都不弱,行事如此奇诡,心性如此毒辣,却又无名无姓,他们究竟是些什么人?他们与自己无冤无仇,却为何要暗害自己?
那西门笑鸥一家,与此事又有何关系?
在暗中窥破他们秘密的那人,究竟是谁?
还有一个最令他痛苦的问题,甚至他不敢思索:“纯纯如此待我,为的是什么?”
在他心底深处,还隐隐存有一分怀疑与希望,希望陶纯纯与此事无关,希望自己的猜测错了。
但是,那声音嘶哑的人已自大喝道:“看来只有我到‘秘讯祠’去跑上一趟了!”说话声中,他一掠而去。
柳鹤亭心头却又不禁为之一动!
“秘讯祠”……他突地想到那日冷月之夜,在那荒祠中所发生的一切:“难道那夜纯纯并非为我祈祷,只是藉此传递秘讯而已?”
这一切迹象,都在显示这些事彼此之间,有着密切的关联。柳鹤亭动念之间,已决定要查出此中真相,纵然这真相要伤害到他的情感亦在昕不惜。
于是他暗中调度体内未被封闭,尚可运行的一丝残余真气,藉以内行冲开被点的穴,只听那“七号”尖锐地呼啸一声,接着便有一阵奔腾的马蹄之声,自林外远远传来。
“三十七号”一声狞笑,俯首横抄起柳鹤亭的身躯,狞笑着道:“小子你安分些,好让大爷好生服侍服侍你!”纵身掠出林外,唰地掠上健马,又道:“你不是赶着要到虎丘去么?大爷们现在就送你到虎丘去……”他一口浓重的关东口音,再加声声狞笑,柳鹤亭若不留意,便难听出他言语中的字句,又是一声呼啸,健马一齐飞奔。
柳鹤亭俯卧在马鞍前,头颅与双足俱都垂了下去,“三十七号”一手控马,一手轻敲着他的背脊,不住仰天狂笑,一面说道:“小子,舒服么?哈哈!舒服么?”他骑术竟极其精妙,一手控着缰绳,故意将胯下健马,带得忽而昂首高嘶,忽而左右弯曲奔驰,他虽安坐马鞍,稳如磐石,俯卧在马鞍前的柳鹤亭,却被颠簸得有如风中柳絮!
而安坐马鞍上的他,却以此为乐,柳鹤亭颠簸愈苦,他笑声也就愈显得意,越发狂笑着道:“小子,舒服么……”越发将坐下的马,带得有如疯狂,于是柳鹤亭便也愈发颠簸,几乎要跌下马去!
哪知柳鹤亭对他非但没有丝毫怨恨和恼怒,反而在心中暗暗感激,暗暗得意,这健马的颠簸,竟帮助了他真气的运行。
一次又一次地震动,他真气便也随着一次又一次地撞着被封闭的穴道,一个穴道冲开,在体内的真力增强了一倍,于是他撞开了一个穴道时,便更轻易,直到他所有被封闭的穴道一齐撞开后,那“三十七号”还在得意地狂笑:“舒服么?小子,舒服么?……”
柳鹤亭暗中不禁好笑,几乎忍不住要出口回答他--“舒服,真舒服!”
但是他仍然动也不动,响也不响,他要暗中探出这班“乌衣神魔”的巢穴,探出他们的头儿究竟是谁?
那“三十七号”若是知道他此刻的情况,只怕再也笑不出来了!
星沉月落,天色将近破晓,而破晓前的天色,定然是一日中最最黑暗的,黑暗得甚至连他们飞奔的马蹄带起的尘土都看不清楚。
道旁几株枝叶颇为浓密的大树后,此刻正停着两匹毛泽乌黑的健马。一匹马上空鞍无人,一匹马上的骑士,神态似乎十分焦急,不住向来路引颈企望。这一群“乌衣神魔”的马蹄声随风而来,他惊觉地跃下马背,唰地跃上树梢。
霎眼间马群奔至,他伏在黝黯的林梢,动也不动,响也不响,直到这一群健马将近去远,他口中才自忍不住惊“咦”一声。
因为他发觉这一马群中,竟有着他们帮中苦心搜罗的“黑神马”,除了帮中的急事,这种“黑神马”是很难出厩一次的。
而此次“黑神马”却已空厩而出,为的便是柳鹤亭--但此刻这匹“黑神马”却又怎会落入了这批黑衣骑士的手中?
他满心惊诧,轻轻跃下树梢,微微迟疑半晌,终于又自跃上马背,跟在这批健马之后飞奔而去!
柳鹤亭伏身马上,虽然辨不出地形,但他暗中计算路途和方向,却已知道这些“乌衣神魔”,已将他带到苏州城外。
他们毫不停留地穿人一片桑林,“三十七号”方自勒住马缰,突地一把抓住柳鹤亭的头发,狂笑着道:“你看,这是什么?”
他举起本自挂在鞍边的一条丝鞭,得意地指向南方,柳鹤亭暗提真气,使得自己丝毫看不出穴道已然解开的样子,也极力控制着自己心中的愤怒,随着他的丝鞭望去,只见被夜色笼罩着的大地上,他丝鞭所指的地方,却腾耀着一片红光!
他一面摇撼着柳鹤亭的头颅,一面狂笑着又道:“告诉你,那里便是虎丘山,那里便是名震武林的‘飞鹤山庄’,可是此刻……哈哈,‘飞鹤山庄’只怕已变成了一片瓦砾,那位鼎鼎大名的西门庄主,只怕也变成一段焦炭了!”
他笑声是那么狂妄而得意,就生侮是他所有的快乐,都只有建筑在别人的痛苦和死亡之上似的。
柳鹤亭心头一凛,紧咬牙关,他不知费了多少力气,才能勉强控制着心中的激动和愤怒,否则他早已便要将这冷血的凶手毙于自己的掌下!
狂笑中,“三十七号”一手将柳鹤亭拖下马鞍,而柳鹤亭只得重重地跌到地上,桑林之中,一片人工辟成的空地上,简陋地搭着三间茅屋。他一跃下马,拖着柳鹤亭的头发大步向茅屋走去。
柳鹤亭就像是一具死尸似的被他在地上拖着,没有丝毫反抗。冷而潮湿的泥土沾满了他的衣裳,他只是在暗中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忍耐,忍耐……”他虽然年轻,却学会了如何自忍耐中获取胜利。
茅屋的外观虽然简陋,但入了简陋的门,穿过简陋的厅堂,移开一方简陋的木桌,下面竞有一条黝黯的地道,然后,柳鹤亭便看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境界--在地道中的暗室,陈设竟是十分精致而华美。
“三十七号”重重地将他推到墙角,柳鹤亭抬目望去,在墙上四盏精美铜灯的明亮照耀下,他面容当真比一切神话故事中的恶魔还要恐怖,目光中更延充满了仇恨与恶毒,他生像对世上所有的人与事都充满仇恨,怨毒!
其余的六个“乌衣神魔”,面上都被一方黑巾巧妙地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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