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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听无常说-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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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青诉一听,微微愣住,好一会儿才牵着单邪的手往东门方向去,心里奇怪,去年在柳城的时候女子科考度还未开,不曾想才一年的时间,便有女举人了。
两人在去东门方向时,经过诗书茶楼的转角处,姜青诉瞧见几位身穿浅黄色衣裙,腰系青绿腰带的女子手中捧着书正往南门方向过去,有说有笑的样子。姜青诉知道她们是女举人,当初的她也是穿着这身衣服,考中了榜首,跪在赵尹的龙椅下。
那些女举人都是十七、八岁,正是芳华年纪,姜青诉的视线留在她们身上好一会儿,顺着她们往转角过去,最后收回。
单邪看见她眼中有些情绪,不知是艳羡,还是留念。
“你与那皇帝,是何关系?”单邪突然开口。
姜青诉方才还沉浸在女子科考度上,突然听见这话,牵着单邪的手紧了紧,她嘴唇微动,知道只要来到京都,她与赵尹曾经的关系必然瞒不过去。
姜青诉也没打算瞒,便道:“他救过我,我曾……爱慕过他。”
第79章 君臣辞:三
姜青诉从小就与赵尹认识了; 赵尹是皇帝的五皇子,在上面除了四个哥哥之外,还有七个姐姐。老皇帝并不是个长情的人; 喜欢年轻漂亮还体贴温柔的; 但老皇帝也并不专宠,唯一算得上破例偏宠一些的; 便是赵尹的母妃了。
赵尹不是皇后所生,赵尹被生下来时,大皇子的儿子都比他大一岁,他因年龄小,母妃得宠; 故而从小就骄纵,得圣宠,皇帝也不拘束他; 怕他在宫中无聊,便让他出宫玩儿。
姜青诉与赵尹是在街上碰见的,那时他们都还小,有时走不动路了还要人抱着,当时便觉得是好玩伴; 赵尹还要拉她拜把子,被认出赵尹身份的姜尚书给阻止了。
后来皇帝有意要培养赵尹; 便准许他与文武百官家中似他这般年龄的孩子玩儿; 还召了两个少年陪读,其中一个便是姜青诉的堂兄。
姜家没分家; 兄弟两个都在朝为官,姜青诉与堂兄住在一个大院子里,赵尹经常来找她堂兄玩儿,渐渐也与她走近了。
十一二岁的赵尹在她平时爱玩儿的院子里挖了一个坑,埋了一棵树苗,说与她玩儿得好,希望两人都不要忘记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这棵树种下了便好好养着,等他们都老了,砍了做一口棺材,埋在一起。
那时的赵尹没有要当皇帝的心,尚且还不知帝王之术便是无情,他只想当自己的闲散王爷,仗着有皇帝的撑腰几个皇兄不把他放在眼里,他也不与对方交好,完全不怕有一日老皇帝西去,他的人头也保不住。
少年意气风发,少女也到了藏不住心事的年龄,儿时两人见面还能一起玩耍,互相扯着对方的衣裳头发非要占个上风。姜青诉越长大,在赵尹面前就越拘束,她藏住自己的聪慧,敛去自己的玩心,穿着打扮越发像一个亭亭玉立温文而婉的大家闺秀。
赵尹不再找她女扮男装去街上听书,也不再和她一起爬她家后院那颗大枣树,他们之间保持着距离,但那双眼睛却总是牵绊在一起。
姜青诉从叫他‘赵尹’到后来的‘文王殿下’,赵尹却始终如一,叫她‘霏月’。
他们之间真正打破这半明半暗的关系,便是她十六岁时。
当时姜青诉的父亲见她与赵尹交好,本想攀这门亲,加上朝中襄王与太子拉拢他不成,便想打压他,他握着文王赵尹这根救命稻草,也要尽力撮合姜青诉与赵尹,却没想到,正是她父亲有这想法,才救了她一命。
姜青诉回想过去,心中不免有些怅然,她深吸一口气,又轻轻吐出,牵着单邪的手没有松开,两人走到了东门,跨步进去。
顺着楼梯一路上了二楼,找了个无人的角落,一排窗户大开,从这儿尚能看见小半京都的风貌,还有宽阔街道上形形色色的路人。
姜青诉点了两杯茶,茶水端上,她先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才对单邪道:“我十六岁那年,父亲有意撮合我与赵尹,便让我娘带着我一同入宫去见瑜妃娘娘。瑜妃是赵尹的生母,因我堂兄是赵尹的陪读,从小一同长大,我父亲与伯父都在朝为官,故而瑜妃有意与我家交好,以此巩固赵尹的位置,所以我伯母还在世时,也带我娘与我还有几个姐妹一同入过宫陪瑜妃赏花。”
她放下杯子,目光落在了窗户外继续道:“我娘带我入宫是伯母去世后三年来的第一次,目的也是为了让瑜妃见到那时芳华正茂的我,起了向皇上说与我家提亲之意,瑜妃看中我,赏了我好些东西。后宫消息来得慢,我与娘离开皇宫一路往回走时便觉得不对,轿子在我家门前一条街外就停了,围着我家的官兵里里外外好些层,带头的便是襄王。娘见局势不对,让我快去找赵尹来救,我匆匆跑离了家中,却没想到那也是我见我娘的最后一眼。”
单邪面前的茶水没动,他一只手放在膝盖上,一只手放在桌面,在姜青诉用平淡语气说着这些过往时,目光一直都没离开过她的身上。
姜青诉道:“襄王和太子以我爹贪污、结党营私、滥杀无辜三大罪将我家彻底击垮,户部管的就是银钱,光是贪污之罪就难翻身,更何况还有结党营私和滥杀无辜。当时皇帝已然年迈,太子在朝中势力很大,许多证据都被刑部抹去,我家最终还是判了罪,唯有我女扮男装,成了文王府中的一个太监,这才躲过了杀劫。”
“他便是如此救你一命,所以当时你想以身相许?”单邪问她。
姜青诉回眸朝他看了一眼,听他说这话没来由的想笑,嘴角微微勾起道:“我若当真以身相许,恐怕现在还在他后宫里好好活着呢。”
“赵尹的确想娶我,我亦想嫁给他,但我全家遭受灭顶之灾,我为爹娘长者守孝,怎么也不会在三年内将自己交给赵尹。他也因为我全家之死,察觉到大皇子和襄王对他的杀机,一改之前只知玩乐的态度,势必要帮我平反。于他而言,我堂兄是手足,我爹与大伯是恩师,为此,他也会与大皇子反目。”姜青诉叹了口气:“皇上对他依旧宠爱,也越来越忌惮大皇子的势力,皇家便是如此,就连着自己的亲儿子也防着,所以赵尹要掣肘大皇子的势力,皇帝在后头也有推波助澜。”
“古怪的父子、兄弟。”单邪嗤了一声,姜青诉微笑点头:“对啊,不光是父子、兄弟,便是发妻,皇上也不得不防,太子也不得不防,皇家之中没有感情,所以当赵尹牵扯其中,也变得越来越不像一个人。”
姜青诉的手贴着发烫的杯壁,道:“刑部是大皇子的人,所以赵尹扶大理寺上位,彻查了我爹的案子,两年的时间便让他将案子破了,皇帝震怒,也因此撤了大皇子的太子之位,欲动手杀之,最后赵尹求情,皇帝放过,将大皇子贬为庶民流放。我恨大皇子,当知晓他为大皇子求情时去质问过他,他告诉我大皇子是这朝中势力之一,还有襄王没倒,他要想保护我,唯有坐上龙椅,为大皇子求情不过是给皇帝一个台阶,更体现自己的胸怀和重情,这不过是博取皇帝青睐的手段。”
从那天起,姜青诉就知道赵尹变了,人一旦尝到了权利的甜头,便不愿再离开那高位,曾经的他要看大皇子和襄王眼色,天真地以为我不犯人,人便不会犯我。但当他站在大皇子和襄王之上,天真不再,心想的是人必会犯我,不如我先犯之。
赵尹当了太子,已是十八,府中只有两个姬妾,他要娶妃,姜青诉住回了姜府,府中的家丁丫鬟,全是赵尹派来的眼线。赵尹大婚当日让人给姜府递了一封信,信中他告诉姜青诉,太子妃是为了巩固势力所娶,他对她并无感情,日后也不会封其为后,在他心中,真正不变的是与姜青诉十几年的情谊。
老皇帝被朝中纷扰之事闹出了一身病,短短时日便死了,赵尹登基,太子妃却迟迟没有封后,朝中老臣对此纷纷上奏,赵尹不喜欢这些老臣,便找了姜青诉解烦,与她聊朝中之事,以求对策。
姜青诉帮他化解,当时两人坐在姜府的槐树下,除了身边陪着的人从姜府家丁变成了皇宫禁卫军之外,仿佛其余的都没变。
赵尹带来了一壶宫中好酒,借着满园飘香的槐花与她饮酒吃点心,他知道姜青诉爱吃的东西,也能哄得姜青诉开心。
两人喝多了趴在桌上,二十男儿正英姿,二十的女儿还未出嫁,却算是老姑娘了,姜青诉的头枕着手臂看着赵尹的脸,心中痛苦,她借着酒意问赵尹:“你还娶我吗?”
赵尹愣了愣,抓住了她的手:“娶!但不是现在……我刚登基,朝中之势尚未稳定,即便姜家已经翻案,但……”
但她依旧曾披着罪臣之女的身份藏躲两年,她现在孤苦伶仃已没有靠山,娶她,于他帝位并无帮助,于朝堂之事兴许还会添乱,他为她留住后位已是艰难,现下是娶不了的。
姜青诉明白,她聪慧,一眼便能看穿,于是笑道:“不如我入朝为官,帮你磨了那些不听话的棱角。”
一句酒醉的玩笑话,赵尹当真了,他不顾反对开了女子科考度,姜青诉是首次女子科考度的榜首,更将女子科考度大力推行,赵尹的势力在暗,她在明,赵尹在朝堂上左右姜青诉与另一帮不那么听话的朝臣,看上去他像是为难,实则却是姜青诉背后的推手。
“我本厌恶皇室冰冷,却没想到最终自己也一头栽了进去,他要从襄王的手中收回工部,便让我去做工部侍郎,四处奔走、监管。他要铲除襄王手下的棋子,换成自己的棋,便要我去大理寺当了两年大理寺卿,为他杀人。”姜青诉看着轻轻贴着杯子的手,目光顿了顿:“即便现在,我也能看见我手上沾染的血,它们还是滚烫的。”
单邪微微抬眉:“你当真是爱他至深。”
“当时以为是如此,我以为爱一个人,便可以变成他手中的刀,身前的盾,在朝堂的尔虞我诈中逐渐变得不像原来的我。我也曾见断翅蝴蝶心中不忍,埋于花下,却渐渐成了用上刑罚逼供时,拖着对方妻儿到了牢中泼人血威胁。”姜青诉微微一顿:“我曾这么坏,为何没有下地狱呢。”
“或许来世,你会过得痛苦。”单邪终于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杯中热气蒙了他的脸:“我不想再听了。”
姜青诉微微一顿,盯着单邪愣了许久,不解地问:“为何?我都说了这么多,我不在乎将接下来的说完了,若是为了照顾我的心情,大可不必,而今谈起来,我没那么在意了。”
单邪放下杯子:“我在意。”
姜青诉眨了眨眼睛,单邪眉心微皱,他说:“我不想听你为另一个人付出多深。”
姜青诉目光一滞,随后逐渐清明,嘴角挂着浅笑,手越过桌面盖在了单邪的手背上,眉眼弯弯,没有半分难过的模样。
她道:“我当你是担心我难过,却没想到是自己吃了闷醋不舒服。”
第80章 君臣辞:四
单邪的手指在杯沿轻轻擦过; 他面色不改,只是眼神中闪过些微情绪,转瞬即逝; 也不反驳姜青诉; 算是承认自己心里酸,不舒服。
既然单邪不想听; 姜青诉也就不打算继续说下去,等他何时愿意听了,自己再告诉他。
单邪在意姜青诉与赵尹的过去,不愿意吃那闲醋,但他更在意当下的姜青诉是否真的能够撇清过去; 便问:“此次重回故土,可有什么想法?”
“无非就是吃吃喝喝……”姜青诉单手撑着下巴,话还没说完; 便听见楼下有人争吵。
她略微探头朝楼下看过去,便见到几个举人聚在一起,其中有男有女,男的有四个,女的有两个; 他们说话声音较大,男女分派; 惹了好些人路过的人围观。
四名男子中有人道:“拥叛国罪臣者; 不配入住诗书茶楼。”
说完这话,便将一根笔丢在了地上; 正好扔在了那两位女举人的脚下,那两位女举人看上去便是不同性格,一名有些怯懦,躲在另一名后头,手紧紧地抓着对方的袖子。
另一个便有些锋芒外露,昂首挺胸,长相中有几分英气,见笔在自己脚下沾了灰,于是瞪向扔笔的人,道:“我与你应当没有过节吧?”
“谁说没有?你方才在文墨轩里大谈叛国罪臣姜青诉的治世之道,得罪的可不是我,而是天下文人,是朝中群臣,是整个大昭国!”另一名男子如是说。
那女子弯腰将笔捡起来,看着已经摔裂的笔,轻蔑地笑了笑:“别的文人用笔写字,你却用笔掷人,简直有愧文举人之称。”
那男子脸色一僵,道:“分明是你有错在先,反而倒打一耙。”
“我有错?我在文墨轩里说的每一句话,现在依旧敢说,当着百姓的面敢说,哪怕是将来当着圣上的面,我依旧敢说!”那名女子几步上前,抓着自己的同伴,没有半分惧怕:“诗书茶楼是否为姜青诉所盖?是否供天下文人,不分男女,皆可入楼论道?你若真憎恶她,应当是你搬出去,而非住着她用俸禄盖出的茶楼,鸡立鹤群,私自赶走文举人!”
“你!”那男子一时无话,女子也没停下来的打算,便说:“你是举人,我也是举人,你不过是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又是男儿身,欺负我们女子柔弱,有本事咱们比文采,别倚靠人多势众。”
此话一出,坐在二楼上的姜青诉拍了拍手鼓掌:“说得好。”
她先出声,楼下几人便抬头朝上看过来,那女子对上了姜青诉的双眼,还有些害羞,她刚才不过是急了,又气了,所以才会口不择言,实则人群中无人为她发声,便是默认了那男子的说法。
世人不论男女,皆瞧不起女子为官,即便是当初姜青诉短短几年便当上了大昭的丞相,为大昭献出多般治世良策,私底下,依旧被人讽刺讥笑。
四名男子口舌之争上比不了一位姑娘,只能挥了袖子转身离开,而方才气势逼人的女子,除了得到姜青诉的赏识之外,还叫人群外坐在轿子里的一名男子停下轿子,掀开窗帘看了好一会儿,等热闹散了,那男子才落下窗帘,让人抬轿离开。
女子拉着自己的伙伴一同入了诗书茶楼,姜青诉见人群都散了,这才收回视线对着单邪笑:“你觉得她说得如何?”
“气焰过盛,咄咄逼人,在你所述的皇家与朝廷中,恐难久活。”单邪说完,姜青诉眼睛一亮,压低了声音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你以前也是如此?”单邪问。
姜青诉下巴磕在手心里,抿嘴微笑:“我当官那会儿,比她嚣张多了,我当大理寺卿时,京都没有我不敢抓的人,朝廷命官见我都得绕道走,简直是个活阎王。”
“如此嚣张?”单邪觉得有趣,眉眼柔和地看向她。
姜青诉点头:“那当然,不过后来赵尹恐怕察觉我权力过大,便明升暗贬,让我做了个全文职的丞相,整日除了上朝表奏,便没什么用了。”
提到赵尹,单邪的眉头又皱起来了,姜青诉贴着脸的手转了方向遮住了自己的嘴,盖在单邪手面上的手指轻轻勾着他的尾指,稍微用力,视线对上,她眉眼弯弯:“单大人最好了,什么都依我。”
单邪微微一愣,轻声说道:“成何体统。”
“无公事,你我就不是同僚,我喜欢你,拉一拉你的手也不行?”姜青诉说完,单邪的脸色就更古怪了,她觉得有趣,本还想再多说两句的,却没想到方才在楼下的两位女子朝她这边过来了。
两位女子本来只看见姜青诉的,毕竟姜青诉看热闹,半个头伸出窗外了,两人没瞧见单邪,到了二楼这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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