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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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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朵尔丹娜破涕为笑,咄?也轻轻的笑了起来……

只是那一次,朵尔丹娜挨了父亲一顿毒打,随后就被送去几个熟识的前辈处去练功夫,一晃就是三年。到了她回到阴山时,根基已经极是扎实。那之后,她跟随父亲又练了三年武艺,到了不苟言笑的向北天终于点头时,朵尔丹娜已经十二岁。

十二岁那年秋天,向北天惨死在太原,夫人摩云公主自刎于燕然山。向燕云刻骨铭心地记下了那个名字:李渊!

而“朵尔丹娜”这个名字……却是渐渐生疏了。

再以后,她的生命已属于风云盟。至于燕然山——她出生的地方和母亲埋葬的地方,似乎只能在梦中一见了……

向燕云警醒抬头:“燕然山,他去了燕然山!”

“盟主……”男子兀自躬身等着她:“咄?王子刚刚离去,大可汗的使者就到了,说是可汗病危,想见见你。”

向燕云心底又是一惊:“舅舅?……那么咄?还不知道!”

男子答道:“不错,据北边兄弟回报,大王子和二王子正在全力寻找三王子!”

一旁的李靖若有所思,忽然插口:“燕云,可汗若是驾崩,你看谁会是继承人?”

“不知道”,向燕云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突厥虽然也是长子继承,但是历来凭武力抢夺的例子极多。”

她看了看李靖,李靖点头:“不错,咄?有大麻烦了。”他长身而起:“我先行赶去,希望能抢在他们下手之前赶到。”

向燕云挥手打断:“你身子刚好,还是我去好了。以摇光的速度,追上他应该也不是不可能。”她似乎忘了,自己也是刚从鬼门关拣回一条命来。

那男子见二人丝毫不问自己意思,脸上隐隐有不悦之色,上前一步:“启禀盟主得之,我风云盟似乎不宜过问别人的家事……”他虽然口称“启禀”,但言语之中,已有不敬。

向燕云冷冷望了他一眼:“何旗主,本座的决定,还轮不到你来多言。迅速调拨你旗下兄弟,星夜赶往燕然山……不行,太远了,劳师以袭远,乃是用兵大忌。你们就在天山北麓拦截八五八书房,一路之上,交给李靖指挥。”当时牧人称阿尔泰山为“天山”,正是通向燕然山(今蒙古人民共和国境内杭爱山)的必经之路。

“何旗主”急道:“盟主……你如何让一个外人——”

向燕云冷冷的盯着他,目光中似乎带着条鞭子,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住口!”

她的声音,充满了威严与尊贵。白凤旗主何方终于明白,那个喊他“何叔叔”的女孩儿再也不会出现了,站在他面前的,是风云盟新一任领袖与未来的霸主。

(二)

边庭飘?那可度,绝域苍茫更何有。

杀气三时布阵云,寒声一夜传刁斗。

——唐。高适

“列神!祖先!

我若娶不到那个女人,我的床榻再不会有人逗留,传宗接代的使命与我无关!

请赐给我那个女子,我愿献上王子的尊荣与富贵,我愿用男人最可宝贵的血去护卫她!

我若失去那个女子,我遇天弑天,见人诛人!天地之间,再不会有安宁。”

咄?跪在山巅。

阿尔泰山是突厥人的尊崇之地,他用血划下了一道诡异的符咒,对天起誓。

“朵尔丹娜,我等你……”他的脸上满是被爱情折磨的发疯的神情:“我等你长大,等你爱上我!我向你父母亲的亡灵起誓,向祖先和大神起誓,你是我的……“

天色阴沉,风低啸着刮过山巅。一场大雪很快就要落下。

“喀”,身后传过一声踏断枯枝轻微的响动。

咄?的脸上立即恢复了惯有的沉静与冷酷,站起身来,拍了拍皮袍上的泥土。

十余个突厥士兵走了出来,为首的校尉手上举着一枝金色的令箭,正是可汗至高无上的信物。

“三王子,有人告你谋反。我们奉旨寻找已经多日了。”

“胡说!”咄?蹙眉。

那人举令箭发令道:“苏达尔举你聚众谋反,可汗命我带你回去。咄?王子,还是当面向可汗分辩吧——来人!”

几个人走到咄?面前,咄?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了双手。他们用一根拇指粗细的铁链牢牢反绑了他,并撕下了他的皮袍。

当那几个人开始绑他的腿的时候,咄?开始挣扎——他终于发现不对,但已经迟了。一把雪亮的刀冷冰冰地架在他脖子上,靴子被扯下,然后又是一道道的铁索。

——执行的人谨慎而用力,三王子天生神力,武艺超群,早已成为传说。

那个为首的校尉点起一把火,将他的皮帽,皮袍,皮靴付之一炬。咄?的心开始下沉,他隐隐猜出了这是一个什么样的阴谋,只是他实在想不出谁有这么大的胆量盗用令箭,除非——想到那个除非奇書网,他的心不仅沉,而且凉,凉到了骨髓里。

他完全没有还手的机会,第二道铁链开始缠过来,连手指也不放过。有人掏出了一团“其喀”,那是突厥部落里专门用来堵口的,遇水即涨,且混着麻药。咄?连喉咙都已经麻木,不要说开口说话,就是呼吸也很困难。

他冷冷盯着那几个侍卫,愤怒,没有惊慌。

最后他们用胶汁涂黑了他的脸,没有人能认出这个半死不活的重犯,居然就是突厥三王子咄?。他被扔上了马背,一团团泥土呛得他用力咳嗽,但连咳嗽也是没有任何声音的。

伏在马背上,咄?心中暗暗冷笑了一声:这些人,实在应该杀了他才对。这样的拖泥带水,实在拙劣已极的行为。

一个时辰后,向燕云踏上阿尔泰山,数千里的奔波,在她,是三天两夜!即使是神骏的“摇光”惯于在戈壁上纵横,也第一次露出了疲态。

向燕云跳下马来,沿着明显的人马的痕迹上山——这仅仅是一个小小的无名山峰,被咄?随意选来作为祭祀的用地。她确实幸运,再迟来片刻,大雪一落,将消灭所有的证据。

她拈起一撮灰,略带着上好皮革的腥臭味。

向燕云长出了一口气:如果他们烧了他的衣服,至少证明他还活着!

没有人,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咄?哥哥,向燕云轻轻呼喊了一声,似乎是喊给自己那颗还不习惯尘封与冰冻的心。

她撮唇长啸,一只白鹰在天空几个盘旋,准确无误的落在她臂上。那只白鹰已经跟随她两年有余了,还是十二岁生日时母亲送她的礼物,那个时候还不过是一只小小鹰雏,现在已经变成高飞于九天之上的鸟中之王。它浑身没有一根杂色的羽毛,比起寻常的鹰隼,要大了好些。往返送信,迅捷而准确,从没有出过什么差错,深得朵尔丹娜的宠爱。

“朵尔丹娜”本来就是“白色的鹰”的意思啊。

白鹰几乎是栽在她的手臂上,它也累坏了。向燕云狠了狠心,将一块麻布缚在它腿上,“去吧!”她扬臂。

白鹰振翅而起,向着天山南方冲去。

向燕云拍了拍小白马的头:“我们走……你也辛苦了!不过有李靖在,咄?哥哥不会有事的。”

纷纷扬扬的大雪终于落下,塞北的雪花厚而紧,不多时,远方的阿尔泰山山脉已经被白色覆盖。

天山之南,是直通漠北的要道。

李靖的目光锐利如刀,就像一个久经沙场的将军,书生文气早已一扫而光。

“你!”他随手指向一边待命的年轻首领:“带五百人埋伏在左右,不得我号令不得轻动。”

“你!”他的马鞭已经移向一个四十上下的队长:“带着五百名兄弟退后三里,在马尾上缚上树枝——唔,没有树枝就用衣服,来回跑动,以作疑兵之计。”

他还不认识风云盟的大小头目,但指挥起来却是极其自然决绝,似乎已经共事多年:“其余的人跟着我迎敌……我已经得到向盟主传讯,敌人不久便至,大家当心。”

“是!”齐齐回答,风云盟的子弟虽然并没有受过什么正式的训练,但懂得服从,进退之间极有法度。

白凤旗主何方问道:“你知道咄?一定还活着?”

李靖面上不动声色:“老可汗毕竟还没死,谁敢下手?再说杀了他,噶厉,合勒七部叛乱,那两位王子恐怕还控制不了。他们……还没有这样的手段……”

戈壁滩上并没有什么遮掩,风云盟的战士们只能伏身在沙石土砾之中,借着黑色的沙土作为遮掩,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李靖由衷赞叹道:好一支人马,略加训练,何愁天下不取?只是可惜……

一骑飞至:“报!一队百余人的突厥兵过来了,后面还有一队人,大约有千人之数,太远了看不明白。”

李靖传令:“弓箭手预备!”

何方连忙拦道:“慢着,伤着咄?怎么办?”

李靖拍拍他的肩膀:“放心,他们会给我护着的!”

何方急道:“李靖,你杀错人怎么办?”

“无论那群人是不是我们要找的人,都不会任由我们搜查的。如果真的是我们等的人,等到弄明白的时候,先机已失,伤亡就大了!何大哥,既然向盟主把这一战交给我指挥,你就——”

何方面上一黑,不再多说。

远处人影渐渐清晰,正是突厥的服饰。李靖从箭壶里抽出一枝箭,弯弓搭上,瞳孔已经收缩。

何方面上又有不解之色,李靖微微一笑,略转过头解释道:“何旗主,你若是捉了什么要人,会不会把他放在最前面。”

“当然不会”,何方已知其意:“又不是游街示众,自然决不会给他逃跑的机会。”

李靖又将目光集中到箭镞上,笑道:“不错,我也是这样认为。”

他一箭离弦而出,队伍最前之人立即倒下,顿时千箭齐发,那队突厥兵人仰马翻,“哎哟”“啊呀”之声不绝于耳。

突厥士兵训练有素,遇乱不慌,一遇突袭立即就地围起,外围之人用盾牌团起一道围墙,盾牌之间,有箭镞待发。

只是饶是如此,十停中已经去了二三停,地上躺满了呻吟扭曲的伤兵与一箭毙命的尸体。那风云盟已隐隐是江湖中第一大组织,弓箭手个个有百步穿杨的神威,突厥兵虽然惊诧,却不恐慌,严阵以待,执戈迎敌。

李靖心中已有计较,拍马而上,朗声道:“在下李靖,请哪位将军出来说话!”

盾牌略分处,一人用生硬的汉语发话:“你们是什么人?”

李靖高声叫道:“你就是咄?部下的苏达尔?”

那人急忙回答:“胡说,你认错人了!”

李靖叱道:“李爷我会认错人?我们三千大军在这儿,等的就是你这狗贼。我一声令下,踏也将你踏成肉泥。你若是苏达尔便速速出来送死,李爷懒得与你罗嗦。”

远处,尘嚣蔽天,端的有千军万马之势。

那人似乎很有些犹豫,终于盾牌分开,一个国字脸校尉装束的男子钻了出来:“你看我是不是苏达尔?”

李靖手一扬,手中战刀划起一道霹雳,穿胸而过。他一招得手,猛磕战马,当先冲入突厥战阵中,“日冲剑”脱鞘而出,连连劈倒数名士兵。这一来,突厥阵脚大乱,被风云盟众一阵冲杀,死的死,伤得伤,片刻之间,已是全歼。

要知道风云盟子弟武功本来就远远高过这些士兵,加之天时地利人和无一不全,以逸待劳,以众敌寡,当真如滚汤沃雪,猛虎扑羊,突厥士卒未及全力抵御,已经死于刀枪之下。

人一倒下,露出当中一骑,正中马上横放着一个男子,裸着上身,被铁索捆了个结结实实。苦寒之下,他浑身皮肤已经青紫,铁索下竟渗出丝丝黑血来。

最后两名突厥死士执刀而立,毫无惧色的面对着李靖。

李靖冷冷一笑,逼上前一步。

左手那名士兵一惊,手中的刀架在马上男子的脖子上,喊叫了一句突厥话,李靖虽不解其意,也知道是玉石俱焚的意思。他不假思索,日冲剑斜劈,将右手那名士兵斩于脚下。

剩下那个孤零零的士兵着实没想到李靖居然不顾忌咄?的死活,他一惊,刀刃入肉更深,用汉语叫道:“你敢……过来我就!”

李靖不敢再行进逼,心中又生一计,他踱了几步,回过身来,面向何方道:“何旗主,蛮夷胡人,果然是不堪一击,你看我手刃胡虏真是不费吹灰之力,哈哈哈……你看这个突厥种的家伙——”

他整个背部全部暴露在那士兵刀下,几乎全是破绽。

那名士兵果然忍无可忍,一刀全力劈下。李靖的身形立即滑倒,日冲剑自左肘疾刺,狠狠贯穿了他的咽喉。

李靖站起身来,那名士兵哼也没哼一声,便倒了下去,眼中满是怨毒之色。

“好了,突厥人总算杀完了。”李靖拍了拍衣衫上的尘土。

他没有看见,还有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地上的尸首,目光中的愤怒丝毫不下于适才那名士兵。

李靖连忙砍断了咄?身上外一道铁索,又解开了他双足的束缚。但是上身的铁索一来入肉过深,二来也不知道是什么质地,居然撩它不断。

咄?口中的“其喀”一取出来,当即呕吐不止,他的嘴角已经涨裂,鲜血混着呕吐物喷了一地。

他张了张口,发出了一个嘶哑而模糊的音:“酒……”

何方皱眉道:“这时候喝酒恐怕不好吧……”李靖挥手打断了他,亲自捧过一袋烈酒,一口一口喂了下去。

这袋酒喂下,咄?才渐渐恢复了正常。

李靖扔开酒袋:“咄?,我若是你,就趁机借风云盟之力,一举夺了可汗的位子,机不可失,你想想。”

咄?看了他一眼:“不必!”

李靖奇道:“为什么?时机一失,他们必定除了你。”

咄?哈哈一笑:“他们既然没有杀我,我自然不会逼他们……大哥,大哥,他既然连做这等狠事也要求全,这可汗的位子让他坐几年又如何?”

李靖迟疑道:“你……难道是想等二王子动手?”

咄?微微摇头,虽然双手还被紧缚在身后,但已恢复了不可一世的自信和骄傲。

他回头,正迎着李靖的目光,同样的深不可测,像是一个极大的问号。

咄?的目光里却是无比的镇定,似乎已稳稳地控制了主动:“李靖,替我传几条号令,命噶里七部在阿达里王子大帐前待命。”

李靖道:“你身上还带着这劳什子……”

“不妨事!”咄?双腿扣马:“我去问大哥要钥匙!”

战马吃痛,扬长而去。

咄?依然赤着上身,缚着铁索,却似乎披挂着帝王的袍服冠冕。

李靖目送着他的背影远去,心头忽然投下了一个巨大的阴影:“这个人……希望他是我的朋友,不然……”

忽地,只听风云盟众一起大叫,声音中满是惊喜:“盟主!盟主回来了!”

李靖收回了目光,远处一团白影如苍穹里划破天际的流星,踏着茫茫戈壁而来。

(三)

行路难,行路难,

多歧路,今安在?

长风破浪会有时,

直挂云帆济沧海。

——唐。李白

青毡大帐内,大王子阿达里正在焦急的等待。

铲除了那个最危险的对手,可汗的宝座当可无忧。

脚步声急促的传来,门口的侍卫失去了礼数,一头冲了进来:“报——噶里七部已经对大帐形成合围之势!”

阿达里心中一惊,冷汗不受控制的冒了出来:难道没有得手?

“报——三王子求见!”一声更急促的通报。

帐下侍从一起亮出刀剑,阿达里的脸色已经苍白,声音中有压抑不住的恐惧和焦虑:“他……带了多少人?”

那侍从喘息着回答:“三王子孤身求见,而且,还绑着铁索!”

阿达里松了口气:“让他进来!”

帐内一片昏暗,两排刀锋闪着幽冷的光,每个人都在盯着入口,看那个传奇中的王子——天骄咄?。

咄?大步踏了进来,结实的肌肉被铁索勒出道道血痕,但面上却是满不在乎的从容,他走到正中双膝跪倒:“罪臣咄?见过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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