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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沙-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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俊公子哥儿道:“你没听人说过么,不打不相识,我不计较,而且我觉得你这个人还不错。”

李豪道:“谢谢抬举,你我是两种绝然不同的人,恐怕还是订不了交。”

俊公子哥儿道:“两种绝然不同的人,你什么意思?”

李豪道:“看看你自己,再看看我,你也就明白了。”

俊公子哥儿还真看了看自己,当他抬眼看李豪的时候,他忽然“呃!”了一声,道:“我明白了,你是说——”

他没有说下去。

李豪道:“对,你是京里家大业大的大少爷,我是个长年飘泊浪荡在外,跟马匹牲口为伍的马骠子,怎么订得了交,见过这一面后,各自东西,又不知道哪日才能再碰得着,就算订了交又怎么样?”

俊公子哥儿道:“马骠子,什么是马骠子?”

白净秀气的道:“主子,回去以后再告诉您。”

李豪本来打算告诉俊公子哥儿的,听这么一说,他也就没说话了。

而且,这句话也有点催俊公子哥儿回去的意思,显然,那两个也不大赞成他们的主子跟李豪订交,尤其是知道李豪是个马骠子以后。

可是俊公子哥儿还是没走的意思。道:“你不知道,真要是订了交,我就不打算让你再长年飘泊浪荡了。”

李豪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俊公子哥儿道:“不管你现在是个干什么的,我打算在京里给你找份差事,让你定下来,长住京里——”

李豪淡然一笑道:“我懂你的意思了,好意心领,我飘泊浪荡惯了,喜欢这种日子,定不下来,也不愿意定下来。”

俊公子哥儿怔了一怔,脸色有点异样:“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第三章 

李豪道:“你我是绝然不同的两种人,你不能拿你的所知所见来衡量我,我也不能勉强你接受我这种过日子的方式。”

俊公子哥儿还想再说。

李豪道:“我以为你现在应该明白了,你我这样绝然不同的两种人,是没有办法搁在一块儿的,这应该就是你们读书人所说的,道不同不相为谋。”

俊公子哥儿沉默了一下道:“你要知道,这在别人是求之不得的事。”

李豪道:“我知道,我也相信,可是那是别人,不是我。”

俊公子哥儿迟疑了一下:“我还是想知道,你姓什么?叫什么?”

李豪道:“我姓李,至于叫什么?你只知道我是个马骠子,知道认识一个姓李的马骠子就够了。”

俊公子哥儿又沉默了一下,然后道:“好吧!看看以后还能不能再碰见你了。”

他转身往外走了。

浓眉大眼的跟白净秀气的忙跟了出去。

俊公子哥儿出了门,忽然又转过身来,浓眉大眼的跟白净秀气的差点撞上,忙闪向两边,俊公子哥儿向着李豪道:“我叫纪玉,你要是上京去,可以去找我,随便一打听就知道了。”

他没等李豪说话,转身又走了,主仆三个很快的又走了。

“主子”,“纪玉”,不但是京里来的公子哥儿,不但沾官,恐怕还在旗。

到京里随便一打听就知道了,可见,在京里他还是个相当出名的人物。

李豪全没在意这些,全没当回事儿,往炕上一坐,躺下去了。

□□□□□□

俊公子哥儿带着浓眉大眼的,白净秀气的,出了“张垣客栈”,顺着大街往前走。

浓眉大眼的道:“我的主子,咱们是干什么去的,您怎么忽然要跟那小子订起交来了?”

俊公子哥儿道:“我也不知道,我只觉得对他动不了真气,觉得很想认识他,很想跟他订交。”

白净秀气的道:“偏偏这小子不知好歹,不识抬举,给脸不要。”

俊公子哥儿道:“不,他说的对,我跟他是两种绝然不同的人,搁不到一块儿去,可惜了,他怎么会是过那种飘泊浪荡日子的人。”

浓眉大眼的道:“对了,主子,您让他到京的时候找您,您怎么把贝勒爷的名讳告诉了他——”

俊公子哥儿眼皮一横,道:“你笨哪你,我怎么能告诉他我的名字,那不就泄底了么?”

浓眉大眼的抬手一拍脑门儿,“叭!”地一声:“哟,可不,奴才还是真笨。”

俊公子哥儿话锋忽转,道:“什么是马骠子,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白净秀气的忙道:“是,奴才这就说——”

边说边走,边走边说,很快的,三个人走远了。

□□□□□□

从“张家口”往“热河”,有两条路,一是顺着长城走,经“古北口”进入“热河”,一是经“居庸关”,越过“河北”,再经“古北口”进入“热河”。

前面那条路走起来苦一点,不但缺水,还得吃风沙,可是走起来快,因为不会有什么耽搁。

后面那条路要城镇有城镇,要村店有村店,吃住不缺,走起来当然也就舒服些,可也就因为这,自然免不了有耽误行程的事了。

李豪不怕苦,只求快,所以他上“热河”去,选的是前面的那条路。

他只求快,可是他是走路,没有骑马,这是什么道理,难道他两条腿比四条腿快。

顶着大日头,看看离“张家口”远了,已经看不见什么人烟了,李豪他打算放开脚步,加快脚程了。

就在这时候,一阵急促蹄声传了过来。

回身循声望,后路尘灰大起,来得相当快,马还不只一匹。

李豪转过身仍是那么走着,似乎他要等身后的来骑过去,许是他怕人发现,他跑得比四条腿的还快,会惊世骇俗吧。

后头的马来得还是真快,转眼间,急促蹄声到了身后,忽听马匹长嘶,马竟然停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李豪他自然会回头看,一回头,他看见了两匹马,跟马上的一个人,他不由为之一怔。

马上的那个人,是个女的,一身红,外罩黑斗篷,她竟然会是解玉珍。

当然,解玉珍这时候也看见了李豪,她一脸的惊喜,叫道:“真是你。”

她翻身下了马,急急说道:“老远就看见像你,没想到真是你。”

李豪道:“我也没想到,后面来的会是姑娘。”

解玉珍笑了,笑得好美,跟朵花儿似的,笑了一下,她道:“你这是上哪儿去呀?”

李豪道:“热河。”

解玉珍一双美目倏然睁大了:“真的,太巧了,我也正要上‘热河’去。”

李豪微一怔:“姑娘也要上‘热河’?”

解玉珍道:“可不,我爹让我上‘热河’办点事去。”

可不,看她两匹马鞍旁挂的,确像是要跑长途的样儿。

李豪道:“那可真是太巧了。”

解玉珍道:“一起走,正好做个伴儿。”

李豪道:“恐怕走不到一起,姑娘还是先请吧。”

解玉珍眨动了一下美目,有点疑惑:“恐怕走不到一起,怎么说?”

李豪道:“我走路,姑娘骑马,怎么走得到一起去。”

解玉珍又笑了,道:“傻子,那怕什么,这儿不是现成的一匹马么?”

对,她骑一匹,带一匹,正多了一匹。

李豪道:“不,我怎么能骑姑娘的马,姑娘多带一匹,一定有姑娘的道理。”

解玉珍道:“什么道理,两匹都是我爱的,我出远门了,要是留下任何一匹,怕我哥哥把它卖了,所以干脆一块儿带出来,就这么个道理,你有什么不能骑的?”

李豪道:“谢谢姑娘的好意,我还是不能跟姑娘一起走,半路上我也许要办点事——”

解玉珍道:“那怕什么,我陪你,反正我也没什么急事儿,不急着赶路,要是你不让我陪,到那时候再分手也来得及。”

她真能凑合。

李豪他却还有说词:“这条路没村没店,姑娘跟我一起走,恐怕不太方便。”

解玉珍一脸忽然红得像八月丹枫:“我懂你的意思,真要到了那时候,你不会躲开一会儿呀!”

她还是真能凑合。

李豪还是有点为难:“这——”

“这什么呀这。”解玉珍发了嗔:“人家都这么说了,你还什么这呀那呀,这条路人少,又荒凉,没碰上便罢,碰上了,又是个认识的人儿,你就放心让个姑娘家一个人走呀?”

就是嘛,哪有这样的男子汉。

李豪道:“姑娘是个会家。”

解玉珍道:“我可不敢承认是个会家,就算是,强中还有强中手,一山还有一山高呢?”

这倒是。

可是偏偏李豪就这么不拐弯儿,他淡然道:“真要是那样,我又怎能保护得了姑娘。”

倒也是实话。

解玉珍不禁有气,也急了,小靴子一跺,激起了一阵土:“就算你护不了我,有个人做伴儿,总可以壮个胆吧!”

既然这样,没来之前就该想到了,为什么还一个人走这条路。

这话,李豪没好说,他是这么说的:“姑娘既然这么说,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听了这一句,解玉珍美目不瞪了,柳眉也不竖了,笑了,又像一朵花儿似的:“就是嘛,早这样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给你。”

她把一匹马的缰绳给了李豪。

李豪只好接了过来。

两个人没再说话,翻身上马,策马往前走,解玉珍才又道:“从这儿到‘热河’,不近,这条路又不好走,你为什么不骑马?”

李豪道:“我买不起马。”

解玉珍微一怔:“长年跟马为伍的人,买不起一匹马?”

李豪淡然道:“这原就是个笑话?”

由此也可知,“马骠子”是怎么样一个苦哈哈了。

解玉珍向着李豪投过奇异一瞥,语气连点儿嗔:“那人家让马匹给你骑,还推三推四的。”

李豪淡然道:“姑娘,马骠子买不起马,有人给马匹骑,可不一定非求之不得不可。”

人穷骨头硬,他还真倔。

解玉珍显然听了也扫了兴:“好了,给你马匹骑,是我心甘情愿的,没人让你领情,也没人让人求之不得。”

李豪没说话。

解玉珍又说了话,但却换了话题:“你要上‘热河’去,是不是要上‘金兰牧场’去。”

李豪道:“真要是那样,我就跟那位马爷一起走了,也不至于没有马骑了。”

这倒是。

这倒是归这倒是,可是真巧,前不久因为解玉珍的爱才、求才,出面一搅,害得李豪不能马上答应马荣祥为“金兰牧场”求才,必须另绕远路,多费一番手脚。

如今李豪另绕远路,多费一番手脚了,她又出面搅了,也要到“热河”去,这是天意,抑是她是个有心人。

解玉珍道:“那你到‘热河’干什么去?”

李豪道:“马骠子飘泊浪荡,到处为家。”

解玉珍道:“普天之下那么大的地儿,干吗单挑上‘热河’呢?”

哪有这样逼问人法的。

李豪似乎并没有在意:“马骠子飘泊浪荡,到处为家,并不需要任何理由,也没有必要告诉任何人理由。”

得,一个软钉子。

解玉珍除了有点嗔以外,并没有怎么样:“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咱们既然认识了,总是朋友,不过闲聊随口问问,有什么不行?”

李豪道:“我觉得姑娘这不像闲聊,不像随口问问,倒有点像盘查我的底细。”

解玉珍道:“你有什么底细怕人知道的么?”

李豪道:“倒不是怕人知道,每个人多多少少总有一些不愿让人知道的稳私,一再逼问是会引人不快的。”

再傻的人也不会不懂这一句,何况解玉珍是个聪明姑娘,她道:“好了,好的,我不问,不闲聊,不说话,总行了吧!”

她一催坐骑,超越李豪往前去了。

不知道李豪知道不知道,“漠南”解家是块响当当的招牌,解家这个宝贝女儿,自小在娇宠中长大。

儿子不争气,做女儿的就更受宠爱,一向是心高气傲,眼高于顶,从没有人给她气受,也从没有人敢。

今天她碰上了一个,怪的是她居然都忍了,都受了。

都忍了也好,都受了也好,不知道是“泥人也有个土性”还是怎么,这一路往前,解姑娘玉珍就真没再说话。

偏巧,她碰上的这位,也是个你不说话,我不开口的人儿,耳根子又清静,正是李豪求之不得的,还是李豪不愿别人盘查他的底细?

这就只有李豪自己才知道了。

一直到日落西山,暮色初垂,解玉珍才打破了沉默,脸色并不难看,可是话声带点没好气:“该歇息了吧!”

李豪也开了口,语气也还是那么淡淡的:“我骑的是姑娘的马,姑娘要是认为该休息了,那就只好歇息了。”

对个这么说话的姑娘,也真有他这么样说话的人。

解玉珍没再说话,当即拉偏马头往一边行去,一边不远的地方,对着一处长城的缺口,有座土砖建造的屋子。

占地还不小,只是经过长年的风沙摧残,塌了好几处,门跟窗户早就没了,只剩下一个大框,跟两三个小框子,地方不怎么样,但,在这儿,绝对是一个避风沙,挡夜来寒气的好地方。

李豪牵马跟了过去。

到了那座土屋前,解玉珍翻身下马,就要把缰绳往门口石块上拴。

李豪下了马,道:“姑娘生长在‘漠南’,不会不知道,这一大片地上,白天一眼望去,什么都看不见,可是到了夜晚,要什么有什么?”

解玉珍没再往石块上拴缰绳,她从马鞍旁的革囊里摸出了一块黄黄的,石头也似的东西,扬手扔进了土屋。

转眼间,土屋里爬出了不少蝎子,甚至还有两条蛇。

李豪知道,解玉珍刚才丢进土屋的是硫黄,这东西跟雄黄一样能驱除毒物。

有时候效果甚至比硫黄还要好,沙漠里毒物不少,而且毒性相当烈,在沙漠里走动,身上非带这种辟毒的东西不可,否则不小心被毒物咬上一口,那是无药可救的。

李豪道:“姑娘老经验,想必经常出门。”

解玉珍道:“当然了,我有那么样一个哥哥,我爹信不过他,凡是有事都得我往外跑。”

这就难怪她现在要长途跋涉的上“热河”去了。

说完了话,解玉珍牵着坐骑走向土屋门。

李豪没再说话,也拉坐骑走了过去。

进了土屋看,地上一层黄沙,铺得平坦而且十分干净均匀,那块硫黄,就在土屋中央沙地上。

这倒好,省得再打扫了,拴好了坐骑,解玉珍往鞍旁带的包袱行囊里,取出了些马料,扔在地上喂两匹坐骑,然后又拿出几床毯子,分给李豪两床,道:“铺盖都在这儿了。”

最后她又把那块硫黄捏碎洒在土屋四周墙边,又道:“我出去一下,等我回来再吃干粮。”

她出去了。

李豪当然知道她干什么去了。

一个姑娘家,怎么这样。

生长在这一带,尤其是牧场里长成,牲口群里讨生活的姑娘家,可不就是这个样,何况如今又是在出远门的半路,长城边上的一片黄沙地上。

望着解玉珍熟练的动作,一付老出远门的老经验样,李豪心里不免有些感触,这要是在内地的一般人家,可不正是待字闺中,勤习女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什么都不用操心的时候了。

想想,这都是命,自己书香门第一个大家,要不是经过一场惨绝人寰的变故,如今不也正是闭门读书,过着安宁舒适日子的时候,何至于家破人亡,骨肉离散!

正想着,解玉珍从外头进来了,神色里多少带些难为情,过去拉坐骑鞍旁的行囊里取出干粮、水壶,过来就在沙地上坐下,把干粮分给李豪,道:“出远门带不了什么好东西,将就着吃吧。”

李豪自从刚才那一阵想之后,已不想在态度上再对解玉珍不友善了,道:“姑娘以为马骠子日常是怎么吃的,都吃些什么?”

不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马骠子大部份的日子都在吃干粮,那干粮绝不如现在眼前的。而且——

大部份的日子,马骠子不是在马背上,就是露宿在草原上,荒漠里。

解玉珍没说话。

李豪话锋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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