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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剑江湖-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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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走后,缪长风道:“这位客人是谁?”
尉迟炯道:“他是王元通的弟子。王元通的消息很是灵通,知道我来给他祝寿,我还未登门,他已经派人来迎接我了。我说要等待一个朋友,答应了他,明天一早,和你同去。”
客店的主人果然甚是吃惊,但因他已经知道尉迟炯是王元通的客人,虽是吃惊,却也只得收容。幸好此时已是过了三更时分,其他的客人都已睡了,没人瞧见。尉迟炯给了他一锭银子,说道:“你别声张,明天我就把他搬走。”店主人道:“你老放心,你们是王总镖头的贵宾,贵友就是留在这儿,我也会尽心调护。”
进了房间,尉迟炯以本身真力替韩朋推血过宫,这样他的瘀血就可以去得快些,再敷一次金创药就可以确保性命无忧了。忙过之后,尉迟炯道:“让这位韩大哥多歇一会,现在请你们告诉我吧,他是受谁所伤?这个伤可是有点奇怪呀?”
缪长风笑道:“你瞧出什么奇怪来了?”
尉迟炯道:“这不是普通的箭伤。我看这枚暗器要比透骨钉略大,比袖箭略小,但决非钢铁打成的暗器。二十四桥边有许多柳树,大概是那人信手折下柳枝,以上乘内功当作甩手箭用来伤韩朋的吧?他的功夫虽然未算炉火纯青,亦已属于摘叶飞花之类的上乘内功了。这暗器伤人的手法和中土各大门派也不相同,晤,那人是不是宗神龙?”
缪长风见他说得有如目睹,好生佩服,笑道:“尉迟大哥,你猜得虽不中亦不远矣!我也怀疑这个人是扶桑派的一名绝顶高手。”
当下缪长风把那个人的形貌说出来,说道:“他戴着一顶阔边草帽,遮过了半边脸孔,但还是看得出来,大概只有三十多岁年纪,像是个书生模样。”
尉迟炯吃了一惊,说道:“中年书生,用一把折扇当作兵器?这、这——”
缪长风道:“这人是谁?”
尉迟炯道:“真是这样的话,这人就一定是牟宗涛了。嗯,这可真是令人有点难以置信。”
缪长风道:“尉迟大哥,我要告诉你一桩事情。我在北京碰见快活张和李麻子,他们曾经亲眼见到牟宗涛在统领府中出入。”当下把他所知的有关牟宗涛与北宫望勾结的种种事情告诉尉迟炯。
尉迟炯叹口气道:“我本来也是有点疑心他的了,只因他曾经在我遭受鹰爪围攻的时候拔刀相助,我才以为是自己错疑了他。想不到原来那次的事情也是他和北宫望串通了的阴谋!”
刘抗这才知道缪长风要留到现在才道出那人是谁的用意,那是要让尉迟炯来证实那个人是牟宗涛。说道:“我听说牟宗涛和宗神龙是不和的,不知可是真的么?”
缪长风道:“不错,牟宗涛与北宫望暗中勾结,宗神龙则早已投靠了萨福鼎,武林中许多人都知道的了。”
刘抗说道:“这么说来,恐怕是萨福鼎和北宫望都派了高手来到扬州的了,难道这些人都是来给王元通祝寿的吗?王元通不过是一个分局的镖头,萨福鼎、北宫望何须向他讨好。料想其中必定另有图谋。”
此时韩朋已经恢复几分精神,说遁:“缪大侠,刘大哥,你们救了我的性命,你们不盘问我,我也应该实话实说了,咳,说来惭愧,刘大哥,你,你肯原谅我吗?”
刘抗说道:“知过能改,善莫大焉,韩大哥,我就是等你这一句话。”
韩朋说道:“这件事要从我的岳丈说起。小弟是前年成的亲,刘大哥想必你已经知道?“
刘抗说道:“听说韩兄入赘高门,婚姻得意,小弟还未曾向你贺喜呢。”
韩朋苦笑道:“什么高门,我的岳丈有几个钱倒是真的。他是长芦的盐商。”
长芦镇在河北沧州境内,沧州是长江以北最大的盐产区,长芦镇是运销的中心,设有盐运使,管理境内的食盐专卖。北五省的食盐,大半仰仗长芦供应,就称了“长芦盐”。
扬州长芦,一南一北,在这一方面倒是地位相同,两地的盐商都是习于奢靡,生活豪华,业中巨子,富可敌国。
尉迟炯道:“这么说,令岳并非武林中人,怎的却和老兄今日之事有了牵连?”
韩朋说道:“他虽然不是武林中人,但与扬州盐商却有大宗的生意往来,因此也是震远镖局扬州分局的主顾。小弟和这里的王总镖头,就是由于敝岳的关系认识的,勉强也说得上是有点交情。”
刘抗道:“这又怎样?”
韩朋说道:“有一天长芦盐运使把我们翁婿请到他的衙门,我还只道是普通应酬,想不到宗神龙那厮竟也在座!”
刘抗说道:“如此说来,你是早就知道宗神龙身份的了?”
韩朋满面羞惭,说道:“我是不该瞒骗你的,不错,那日一见面,他就和我表明他的身份了。”
刘抗说道:“他要你干什么?”
韩朋说道:“他要我充当说客。”
尉迟炯诧道:“说客,什么说客?”
韩朋说道:“他知道我与王元通相识,说是他也要来扬州给王元通祝寿,叫我给他引见。同时有一件机密之事,请我去说服王元通帮他的忙!”
刘抗笑说道:“不出所料,祝寿果然只是一个藉口。那是什么机密之事,你可以说吗?”
韩朋说道:“宗神龙要在寿筵中捉拿一个钦犯,是以必须向王元通打一个招呼,王元通即使不能帮他的忙,也决不能拦阻。”
尉迟炯道:“他不怕暴露自己的身份么?”
韩朋说道:“宗神龙打的是如意算盘,到时他准备向那人挑衅,假作是江湖上的私人恩怨,将那人捉了就走,那人既是钦犯,他必然恐怕连累王元通,谅他不敢自己表明身份,这样一来,只要王元通肯替他遮瞒,别人也就不会知道个中真相了。”
尉迟炯皱皱眉头,说道:“他以为王元通会答应他?”
韩朋说道:“王元通有家有业,他又准许王元通置身事外,是以料想王元通不敢不依。”
尉迟炯道:“我看王元通未必是这样的人吧?”
韩朋说道:“我也是这样说,但宗神龙却非要我给他试一试不可。”
刘抗道:“那你就答应了?”
韩朋说道:“我的岳丈受他威胁,一口答应了他。我又有什么办法,除非我不要妻子。”
刘抗说道:“你现在就不怕连累妻儿了么?”
韩朋苦笑道:“如今他们已然要取我的性命,我还有什么顾忌?”
尉迟炯说道:“你不用担心,我给你想个办法,让你的妻儿不受连累。但那钦犯是谁?宗神龙可曾告诉了你?”
韩朋说道:“他怎肯告诉我?当然,我也不敢问他。”
尉迟炯暗自想道:“难道这钦犯是我?但宗神龙怎能知道我一定会来扬州给王元通贺寿?”当下说道:“好,多谢你把这个秘密告诉我们。你的伤还未好,不宜劳累,我这里有颗丸药,功能固本培原,你服了它好好的睡一觉。”
韩朋吞了那颗丸药,片刻之后,“卜通”就倒。刘抗看他不似是睡着了觉,伸手一摸,只见他手足冰冷,呼吸也没有了。刘抗不由得大吃一惊,说道:“尉迟大侠,他已经对咱们悔过了,你怎的还杀了他?”
尉迟炯笑道:“不是如此,焉能令他妻儿免祸?你放心,他不是真死。”
刘抗道:“啊,这是什么丸药?”
尉迟炯道:“这丸药可以令他呼吸断绝,看上去就好像真的死了一样。但只是沉睡三日,便会醒过来的。”
缪长风道:“杨牧也曾装死过的,会不会给北宫望识破呢?”
尉迟炯道:“我虽是师杨牧的故智,但和杨牧的假死却又不同。杨牧的棺村里装的是石头,不敢让人家揭开来看,我这个棺材里装的却确实是韩朋的‘尸身’。刘兄,你知道他在扬州的住所吧?”
刘抗说道:“知道,他是住在一个和他岳父有生意往来的盐商的家里。”
尉迟炯道:“明天你买一副棺材,把他的‘尸体’送到那个盐商家里,就说他是暴病身亡好了,那盐商必定惊慌,然后你自告奋勇,替他运棺北上。我想宗神龙也一定会有人到那盐商家里打探的,你就故意打开棺盖,让他们‘瞻仰’遗容。”
刘抗笑道:“这计策好是好,只是王家的这一场热闹,我可是瞧不成啦!”
商量定妥,第二天便依计行事,刘抗买了一副棺材,装上灵车,运往那盐商家里,尉迟炯、缪长风联袂上震远镖局的扬州分局,给老镖头王元通祝寿。
一路上,只见三山五岳的好汉,络绎不绝,都是上王家的。尉迟炯笑道:“王元通虽然只是主持一个分局,交游却很广阔,今天这个场面,看来倒是很不小呢。可惜少了一位朋友。否则可就更热闹了。”
缪长风笑道:“你说的这位朋友是——”
尉迟炯笑道:“这个人也是你的好朋友。我和他可说得是一见如故,意气极之相投。”
缪长风恍然大悟,笑道:“哦,原来你说的是孟元超。”
尉迟炯道:“不错,我说的正是孟元超。苏州是他第二故乡,如果他在苏州,想必也会来扬州趁这趟热闹的。”
缪长风黯然说道:“我也很挂念他,但他远在蓟州,蓟州苏州,字体很似,却是一南一北相隔千里,只怕是很难见着了。”
尉迟炯笑道:“我盼望和他相聚,但说是这样说,其实他还是不来的好,他那我一样,也正是钦犯的身份啊!”
缪长风正容说道:“北宫望早就知道孟元超去了蓟州,不会派道宗神龙到这里捉拿他的。尉迟大侠,这个钦犯恐怕就是指你!”
尉迟炯哈哈笑道:“我倒很想和宗神龙再打一架,但看来这个钦犯还是另有其人,否则昨晚那个夜行人就该来搜我的房间了。”
缪长风笑道:“可惜我还够不上资格做个钦犯。宗神龙也不认识我。昨晚的事情,我看只是因为我和刘抗曾在一起,赌酒赢了他们,是以他们起了疑心,想要查清楚我的底细吧?”
尉迟炯沉思半晌,说道:“恐怕不会这样简单!”但这“钦犯”是谁,他可还是猜想不到。
他们更猜想不到的是,孟元超和林无双已是来到扬州。孟林二人来到扬州的时候,正是他们的往王家的时候。
孟元超一看时间还早,说道:“咱们不如晚上才去,待客人大多散了,免得惹人注目。”
林无双道:“不错,反正咱们赶得上在今天这个日子给他祝寿就行啦,晚点去亦是无妨。但还有大半天的时间,咱们却到哪里消遣?”
孟元超道:“扬州名胜之地很多,咱们可没这许多余暇游山玩水,但有一处地方却是应该去的。”
林无双道:“什么地方?”
孟元超缓缓说道:“史公祠。”
林无双道:“这位史公,是不是明末那位殉难扬州的大忠臣史可法?”
孟元超道:“不是这位忠臣,扬州人怎会为他立祠?我也不会要和你去拜谒他的祠墓了。”
林无双道:“啊,原来扬州建有史阁部的祠墓,咱们既来到此间,这是非去不可。”
原来清代到了乾隆年间,改用高压与怀柔的双管齐下政策,清兵入关之初,扬州、嘉定二地屠戮最惨,乾隆为了缓和民愤,是以准许扬州为史可法立祠。
史公祠的所在,扬州无人不知,他们很容易就找到了。祠堂没人看守,这天冷清清的只有他们两个游人。
祠堂里挂满楹联,正殿当中悬挂的一副联语是:“一代兴亡关气数;千秋庙貌傍江山。”
林无双皱眉道:“这副联写得不好,鞑子占了咱们汉人的江山,难道只是一种‘气数’吗?史可法若然相信兴亡只关‘气数’非人力所能挽回,他也用不着死守扬州,抵抗清兵了。不如顺着‘气数’向‘真命天子’投降罢啦。”
孟元超笑道:“不错,这是骗人鬼话,但你可知道这副对联的来历么?”林无双说道:“你说来听听。”孟元超道:“这副对联是修茸史阁部祠墓的那个扬州知府谢启昆写的,他捏造了一段‘鬼话’。说是梦见史可法,他问史可法道:‘公祠中少一联,应作何语?’史可法就教他写这副对联。当然这段鬼话只能骗愚夫愚妇,不过这副对联却是别有用心,谢启昆是要百姓不要仇恨他的鞑子皇帝,因此也就只能把兴亡归之气数了。但话说回来,当时他这副对联若不是这样写,他的乌纱帽固然保不住,这个祠墓也未必能够建成!”
林无双道:“啊,原来如此,就怪不得了。”
孟元超道:“不过这里的对联还有一些是写得不错的,大概是因为时间过得久了,清廷为了故示宽大,也就不理会这么多了。咱们看下去。”
林无双念一副对联道:“读生前浩气之歌,废书而叹;结再世孤忠之局,过墓兴哀。”说道:“这副对联写得好些,但只是一片伤感,灰溜溜的,也算不得上乘之作。”孟元超笑道:“你瞧这位撰联的人是谁。”林无双道:“啊,原来这个人是个什么‘太史’名叫蒋心余。”
孟元超笑道:“这蒋心余是清廷的名翰林(按:清例修史属之翰苑诸臣,故翰林亦称“太史”)一位太史公,能够写出这样一副对联,也是难得了,不可苛求。”
再看下去,墓柱联写的是:
“心痛鼎湖龙,一寸江山双血泪;
魂归华表鹤!二分明月万梅花。”
林无双摇了摇头,说道:“也不好,什么心痛鼎湖龙,这只表扬史可法对皇帝的忠心而已。大概也是什么官儿写的。”
孟元超道:“这副不知道是谁写的对联,似乎好一些了。”林无双念道:“生有自来文信国,死而后己武乡侯。”说道:“武乡侯是诸葛亮,后一句用的是诸葛亮“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典故,这我知道。文信国想必是指宋未的大忠臣文天祥了,但‘生有自来文信国’.我却不知用的是什么典故?”
孟元超道:“这不是典故,是民间的一个传说。相传史可法的母亲梦见文天祥来投生。”
林无双笑道:“这虽然也是鬼话,但却表现了百姓敬仰民族英雄的心理。比那个什么谢知府造的鬼话好得多了。但这副对联还是稍欠文采。”
孟元超道:“你再看这副对联,满意了吧?”
这副楹联悬挂在偏殿,写的是:
“殉社稷,只江北孤城,哲水线山,尚留得风中劲草;
葬衣冠,有淮南坯土,冰心铁骨,好伴取岭上梅花”。
林无双这才赞道:“不错,这副对联夹叙夹议,有史实,有感情,又有议论,的确是文采斐然。江北孤城,淮南坯土,那是切合史可法死守扬州的故事。风中劲草,岭上梅花,这是颂赞他的品格。丈夫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咸武不能屈。这就是劲草、梅花的风格。做人是该做风中劲革,做雪梅花。这样的对联是比只赞扬他对君主的忠心好得多了。”
孟元超笑道:“你的这段注释足以和原联比美,说得真好。”林元双笑道:“我没有读过许多书,胡乱说说,你别拿我取笑。”
两人本来还要再看下去,忽听得外面有脚步声,但还在远处,未曾走近祠堂。孟元超道:“咱们来了半天,总算又有两个游人来了。嗯,敢于来游史公祠的人,即使不是我道中人,也是得有一些胆量的了!”
不料这两个人却没进来,只听得他们拍了两下手掌。
随即听得又是两下掌声,盂元超皱了皱眉,低声说道:“这次来的三个人,看来大概是什么江湖人物在这里秘密约会。”林无双道:“既然如此,咱们赶快溜走,别给他们碰上!”孟元超沉吟半晌,说道:“偷窥人家的秘密,固然是江湖大忌,但倘若同道中人,岂不又是失之交臂?”
话犹未了,脚步声已经停止,两方面的人似乎业已会合。有一个人哈哈大笑起来,另一个人却发出“嘿嘿嘿”的一连串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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