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寸灰剑-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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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说不下去,忽自身上抽出一把匕首,—刀插入自己胸口。
这一系列变故发生得极快,殷浮白自是不及反应,只有连环那句“听了奸人挑唆”在他脑中一转。未及细想,四方门中门人听得房中声音不对,又见两位护法惨死,只道是殷浮白所为,各舞刀枪,已然冲了上来。
自四方门出来的殷浮白,身上再染碧血。
他没有休息,马不停蹄赶往海南剑派。未等到时,黎永安已约他在分舵中见面。分舵中只有他最精锐的两个弟子,这两人便是海南三星阵中的另外两人,当年在昆仑山下与殷浮白曾有一战之缘。
他端坐正厅,威严犹在:“殷浮白,某家已然听闻你连闯五大剑门之事,你连杀这许多人,又灭了沉渊门,真是天大的威风,地大的煞气?”
殷浮白不愿与他交谈,正要动手,却听黎永安话风一转,换了口气:“殷浮白,这几年你在江湖上声名鹊起,可这名气,委实也不算如何吧?”
殷浮白不理睬他,黎永安亦不在意:“你剑法太高,剑法稍逊的都入不了眼中。有人约你战,你便尽你所能,决想不到要留些面子。若有人要伤你,要杀你,你也便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你十七岁成名至今,多少剑客因你丧了一世英名?死在你剑下的、伤在你剑下的,亦为数不少。”
殷浮白原以为他是要为自己辩解一二,未想他却说了这么一番话。虽然自己问心无愧。但回想自己过去所为,竟与黎永安所说并无差异。当年冯双文曾对他说,江湖中人重视名誉身份,甚于性命,他不以为意,如今再闻黎永安所言,心头方才有所触动。又听黎永安续道:“当日里虽是我败在你剑下,但败的却是整个海南派,没脸的是三星阵!因此我深恨于你,有人撺掇我买凶,其实是我自己也有杀你的心,倒不完全怪那人。但后来袁乐游不对你出手,那人便对我说,殷浮白此人狂妄骄傲,睚眦必报,若是被他得知我等买凶之事,必然放不过我们。我想到你当日败我之事,又想到你个性传闻,只道不假,因此我们七人赶到北疆,杀了袁乐游。”
“但此时,我实知是我错了!”
这一句话来得莫名,殷浮白忍不住问了一句:“你错了什么?”
黎永安笑道:“据我调查,你虽找到我们这些人一一复仇,却只杀本人,未伤其门派;沉渊门虽然至此不存,但那是因为成云易一死,无人可以掌权。当日里沉渊门里欲杀你的人无数,你却只杀了几个逼你最紧的人,两位供奉联手暗算你尚且未曾追究;而到四方门时,门中弟子对你好一番逼杀,你在他们手下受伤不少,然而,你竟一人未杀!”
他慢慢道:“你不是那等睚眦必报之人,原是我看错你了。”这人字字道来,推理清晰,这等关头,到底显出一派之主的风采。
听了黎永安这一番言语,殷浮白脑中却也不由浮出薛连临死前所言,“你果然如……所说……”;而在四方门中,连环亦曾道“原是我听了奸人挑唆”。原来这七人所为,果是有人挑唆。那么这人究竟是谁,他为什么要杀自己?又为什么要杀袁乐游?
他思量到这里,黎永安却也问道:“因此你决不会是因为得知有人要买凶杀你前来复仇,而是因为袁乐游之死!你是沧浪水的护法,和一个杀手阁上的杀手,到底有什么交情?”
殷浮白应口而答:“她是我袁姐姐。”
随着这一个回答,他又想到那站在漫漫白莲之畔,眉眼冷锐,笑意冰冷的女子那一句“你是这个江湖上,我唯一没法动手杀了的人。”
黎永安却误会了他的意思,诡异一笑:“果然,果然!”然后他以一种十分神秘的态度对殷浮白言道,“原来如此,你可知道,当日在北疆那死城里,我们虽然是以七敌一,那女杀手原也是有机会不死的。”
这是殷浮白第一次听到袁乐游临终时的事,不由睁大眼睛,只听黎永安道:“那时我们原是战了个平手,钱之栋那小子蠢得很,还被她抓到手里。凝云剑向她劈了一剑,却没砍中,只砍折了岸边一棵白杨树,眼见那半截刻着字的树干落到湖里,顺水流走。那女杀手忽然问钱之栋:‘那树上刻的是什么字?’钱小子吓得只会抖,便照着念了,她忽然便呆了一呆,秦老兄最会掌握时机,一剑砍断她一只手,我们才有机会杀了她……哈,哈哈哈,那字,是你留的吧?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亦同……”
殷浮白如遭雷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早该想到,早该想到的!
他二人碧明池畔初见,他问袁乐游,“碧明”二字如何写法,袁乐游忽然发怒;还有当日袁乐游掷给他记载枫叶冷内功心法的手册时,曾说自己也未练完,因最后一段不知到底为何。其实那本内功手册全是图谱,最后一段记载的根本就是那首“平生不会相思”的小令;而当他把这首小令在袁乐游面前念出时,她的神情极是惊讶。
原来,袁姐姐是不识字的……
他心神大震,握着剑柄的右手不住颤抖。黎永安说了这许多话,等的便是这一瞬之机,倏然间,三把阔剑如怒鲨奇袭,狠狠向他胸前咬去!
这三剑联合,正是三星阵中的致命杀招。黎永安手中阔剑长驱直人,气势极猛,两侧两把阔剑攻守皆备,将殷浮白身畔所有退路一并封死。
他唯一的路只有前进,然而迎面而来的,正是黎永安手中的阔剑!
这一招,黎永安带着两个弟子已经排演了许久,眼见殷浮白神魂已失,而他们三人与殷浮白距离极近,对方决无可能反击,正是大好时机。
三柄阔剑已递到殷浮白面前,他犹不躲不闪。黎永安正在得意,忽地一蓬水光纷飞若雨,在这般短的距离之内,流水剑竟已夺鞘而出,连环三招间不容发,两名弟子被打飞出去,再看那柄闪着水光的长剑,已然抵到了黎永安的颈上。
“这不可能!”黎永安一瞬间几乎要叫出来。
然而被他认为决不可能施展出的剑法,已经施展在了他的身上。
殷浮白喘息着站在当地。方才他这一式寸灰剑法,有七分气力用于抵挡黎永安,余下三分才用在那两名弟子身上,那两名弟子虽被他打飞,手中的阔剑却也在他两肋留下两道纵长伤痕,鲜血一滴滴直落到地上。
他全然不理,手持流水剑锋,逐步逼近。黎永安忙叫道:“且等等!你就不想知道背后那人究竟是谁?”
流水剑锋一顿,黎永安马上飞快地续道:“袁乐游被杀不久,江湖上便传遍了这个消息,这必然也是那人所为。我一个堂堂海南掌门也被人利用。此人如此奸恶,你难道不想找他复仇?”
殷浮白凝望着他,剑尖轻轻一荡,如水波般摇曳不休,仍是未曾前进,黎永安心中更多了几分把握,便道:“不如你我做个交易。”
“参与此事中六人已死,我告诉你那人姓名,你放我一马,如何?”
他笑得很得意,似是已然确定这是个必然会成交的交易。殷浮白低头半晌,似在思量,片刻后他抬头道:“你这个交易……”
黎永安心下大喜,抬头时却见一把波光潋滟的长剑直刺了过来。
“我不接受!”
那个人究竟是谁,我心中已有把握。很多事情我从前不愿去想,却不代表,我想不分明。
洛水之畔,沧浪水。
严妆枯坐桌旁,心思暗淡。她等殷浮白,已经等了很久。
她从小看着这名年轻剑客长大,与他同门学艺,共创沧浪水,看着他由单薄少年长成眼神清澄的剑术天才。他也曾在她的羽翼下生存,但不久便振翅高飞,飞得高而远,飞到,她终其一生再也无法到达的地方。
严妆曾对自己说:无论小白去到哪里,沧浪水总是他的家,他总是会回来的。但在这两年的不通音信里,在得知殷浮白因为袁乐游之死放弃归家时,心中终是产生了犹疑。
有一些事情,一直藏在她心中,不曾对人言过。
譬如说到达玉虚峰顶的次日清晨,她匆匆去找常不修比武订约。却在归来时,遥遥看见殷浮白与一个陌生女子并肩亲昵坐在一处,观看日出。
同是女子,她一眼辨别得出,殷浮白半路得来的那一件珍贵之极的黑貂裘,竟与那女子的身材十分适合。
而在与剑圣比武时,那女子受伤之际,殷浮白更是惊得变色,脱口一句“袁姐姐”。
原来,便是她。为何殷浮白一直不曾透露她的事情?
她想到袁乐游的面容,剑圣最后一剑时,曾击破她面上的人皮面具,那《文》并不《人》是张《书》多么美丽《屋》的面孔,却有着一种令人一见难忘的魅力。就连面上那一道绵长的伤痕,给人的感觉也不是狰狞,而是冷艳。
那是个走过血雨腥风的女子,与自己大不相同。
而后不久,江湖便传来殷浮白连闯六大剑门的消息,薛连、凝云剑客、钱之栋、秦十三、冷玉连环、黎永安一一死在他手中。沉渊门更是被他一手所灭。都是为了她,那个如一把利剑般锐利而动人心魄的女子。
她正思量间,龙在田推门走了进来,面上忧色颇重:“阿妆,昆仑派来人,邀我上昆仑山。”
严妆面色一变:“莫非是为了小白的事?”
龙在田皱着眉头:“是,小白这次的事,实在是闹得太大了。”
殷浮白连闯六大剑门之事,已然沸沸扬扬传遍江湖。江湖中人不知殷浮白为何如此,有的说他人了魔道,也有传他失心疯的一一不等。只是慑于当年玉虚峰顶他一剑逼迫一清子之威,尚无人敢来沧浪水哕唆。
他又叹道:“江湖上的人都不知小白为何做出这等恶事,可是阿妆你知道,是不是?当日里阿兴归来,说小白听闻那袁乐游死讯,便连家也不回,即刻赶去北疆,你面色当时就变了,阿妆,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严妆终于克制不住,泪水扑簌簌地落下来:“是,我曾见过,小白与那女杀手交情……十分之好……小白从不是滥杀之人,这一回之事,我想不出别的原因,唯一的可能,就是这六大剑门之人,与袁乐游之死有关……”她为人极是聪明,这一番话,却也猜中了十之八九,只是这一番眼泪究竟为何而来,却连她自己也说不分明。
龙在田“啊”了一声:“难怪,他连闯六大剑门,原来是为他心上人复仇去了……”他眉头皱得更紧,“这六大剑门中,虽然沉渊门恶名昭彰,但其余五大门派可是好惹的?何况昆仑派统率天下剑门牛耳,焉有不追究的道理!我们这两年方与昆仑派交好,获了些名声,如今全要毁于一旦,小白此举,殊为不智!”
严妆惊讶地看着他:“大哥……”
龙在田亦是惊觉自己失态,叹道:“但无论如何,我们总还是要保住他的性命。阿妆,你留守沧浪水,明日我带着阿兴一起上昆仑。”
昆仑山,积雪漫。
除却昆仑代掌门一清子与沧浪水掌门龙在田外,江湖上许多有名剑派的掌门人亦是一同到了昆仑山上。其中更有凝云剑客所在之武当派掌门松鹤道人,钱之栋所在之嵩山派掌门钱万钧,薛连所在之华山派掌门贺乘风,冷玉连环所在之四方门掌门乔琼等人。
昆仑六大高手“玉虚雪,昆山月”排列两侧,七名一身白衣的清灵一脉剑手列于堂下,云荒亦是身列其中。
一清子率先开口:“诸位,今日邀诸君前来,乃是为了商议那兵器谱榜眼殷浮白近日在江湖上大肆行凶一事。”
龙在田听得“行凶”二字十分刺耳,却又无法反驳。却听嵩山掌门钱万钧率先道:“正是,这殷浮白四处杀人,已是武林公敌,必须对他下追杀令!”
武当掌门松鹤道人老成持重:“虽然这殷浮白连续杀人,但他素来并无显著恶迹,此番所为必有原因,龙门主,其中缘由,你可知一二?”
龙在田尚未答话,华山掌门贺乘风已然怒道:“纵使有什么缘由,他杀了人,便不偿命了么!”薛连被他视为华山第二代的希望,却被殷浮白当着华山上下众人的面一剑刺死,贺乘风极是恼怒。
龙在田心中为难,只得勉强道:“这些人都是曾败在殷浮白手下的,或许是再次向他挑战也未可知。”
这理由实在太过牵强,贺乘风嗤笑一声,又要讲话,却听一清子慢条斯理地道:“据我所知,这殷浮白这一番所为,确是有理由的。”
他居然为殷浮白说话,这倒是一件异事。只是他尚未说出这理由究竟为何,一道雾蒙蒙的水光忽地扑面而来,却似观音大士失手打翻了琉璃瓶,一汪碧水霎时倾洒人间。一个清冷的声音喝道:“一清子!”
这道水光极冷,极锐,极快,便如三月春雨冻成了冰针,伸手欲捉,却一触即化。在场这许多高手拔剑欲拦,与那道水光一触,却觉其中内力极是诡异,捕捉不住,竟无一人能拦得住这奇快奇绝的一剑。
龙在田见得那人,一震喝道:“殷浮白,你先住手!”虽然当日一清子曾刻意难为过龙在田与严妆,但当此时刻,为沧浪水声名着想,龙在田决没有当着众家掌门的面,让他杀人的道理。
殷浮白见得龙在田在这里,心绪亦是一震:“大哥!”出手略缓,玉虚二人乘他分神之时,双剑合壁,生两仪之相,向他前后分别刺去。
此时殷浮白纵是想退,亦不可得。危急关头,他正反手各是一剑,方寸之间变招如风,正是寸灰剑法,玉、虚二人面露惊骇之色,手腕巨震,若不是二人功力深厚,长剑便要落到地上。
殷浮白两剑暂且逼退二人,上前一步又道:“一清子,我今日上昆仑来,只是为了问你一句,在袁乐游背后下手之人,是不是你?”
起先他凭着一股激愤之气杀上六大剑门,直至见到黎永安,被对方直接点出背后有人作祟,他才忽然想到:袁乐游每年至深沉雪一事极是隐秘,这些人是怎么知道的?另外袁乐游当初在深沉雪内遍布机关,而他却发现那些机关全无半分移动痕迹。
袁乐游曾对他说:“当日里我也这般嘱托过长青子,一代剑圣却也食言,到底把这里告诉他的亲近之人。”
长青子是道土,无儿无女,他却有一个极亲近的人,可以在自己闭关时将昆仑托付给他。那个人文武双全,亦是江湖上有名的机关高手;而且,他更曾两度败在自己手上,当众削了他极大面子……
然而殷浮白到底不是滥杀无辜之人,当日里他从冯双文手中拿到了物证,却又要从薛连口中探出事实,方才动手。如今纵然他已闯上昆仑山,却仍是要问个清楚明白。
眼见流水剑锋距己极近,一清子却也不惧,凛然道:“不错,杀袁乐游,确是我在背后设计,并下了手!”
这一句既出,连殷浮白都吃了一惊,未想他竟坦然承认。却听一清子大声喝道:“诸君可知,这殷浮白为何要四处杀人?”
这一句话问到众人心里。殷浮白先前连闯六大剑门就是谜团,而今更公然杀人高手如云的昆仑剑派,纵然他是剑圣以下的第二高手,江湖中年轻一代的传奇人物,这委实也太过胆大。其中原因,到底何在?
“那杀手阁上的第一杀手,今年接了一个任务,便是刺杀武当派的掌门松鹤真人!”
松鹤一惊,他为人宽厚,在江湖中名声极好,实想不出为何有人要杀自己。一清子又道:“凝云剑得知此事,他知道以自己武功杀不了袁乐游,便会同薛连、冷玉连环等七人,成立一个锄奸盟,先一步除去这个女杀手!这件事,凝云道长事先曾与我招呼,我亦曾助他们一臂之力,除掉了那女杀手所在之地的机关。这殷浮白,”他用手一指,“与那女杀手勾搭成奸,交情匪浅,连闯六大剑门乃至昆仑正是为了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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