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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乾坤-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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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名侍女洛洛疑惑道:“小姐不是来看这位宫少爷的么?”翦横波却沉下脸道:“我只是来看看他的伤势,并不是来看他这个人的。”

她果然隔着帘子向内看去,只见榻上之人的面色已经由淡金转为蜡黄,窗外射进的日光在他的脸颊上投下了一抹淡淡的阴影。但见他虽是在昏迷之中,却仍然神态安详,便如睡着了一般。

这洛洛最会察言观色,当下忙道:“宫少爷一直未醒,不过我们已经给他服下了‘太元散’……谢先生说了,他不过是真气消耗太过所致昏迷,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她口中的谢先生,却是太虚阁中的医药供奉。

翦横波自袖中取出一颗药丸,递给洛洛,“给他服下。”自己却转身离去。

洛洛望着她的背影,冲着另外一名侍女小婵吐了吐舌头,轻声笑道:“别看咱们家小姐对这位宫少爷冷冰冰的……原来……”小婵打断她道:“原来什么!你呀;就知道胡乱瞎猜……快把药给我,研化了好叫他服下!”

…………………………

宫绮筳醒过来的时候,小婵却刚好将药丸研成了药汤。她见宫绮筳醒了,便对他道:“宫少爷,你醒的正是时候!药好了,快趁热喝了罢!”

宫绮筳环顾室内,见整间屋子布置雅洁,心中已然猜到了几分,却仍是问道:“有劳姑娘。敢问此处是什么地方?”

小婵还未说话,嘴快的洛洛却已笑道:“这里是太虚阁。你受了内伤,是我家小姐将你带回来的!”

小婵瞪了洛洛一眼,洛洛撅起了嘴道:“本来就是嘛!”

宫绮筳见小婵将药碗端到自己面前,要喂自己服药,却笑道:“不必劳烦姑娘。在下自己来便可。”

小婵却道:“宫少爷你伤势未愈,还是由奴婢喂你服药好了。”她虽然口中自称奴婢,神情间却仍是淡淡地,与说出来的话殊为不称。

宫绮筳当下只得依从。他将药服下之后,小婵便收拾了药碗等物,要和洛洛一同离开。宫绮筳见状,忙道:“在下还有一事要劳烦姑娘!”

洛洛奇道:“什么事啊?”只听宫绮筳笑道:“太虚阁的灵药当真是‘化腐朽为神奇’,在下已经觉得较先前好得多了……有劳姑娘向贵阁阁主通禀一声,就说在下的伤势已经大为好转,求见阁主一面,以求致谢。”

洛洛还未来得及说话,小婵却已道:“宫少爷不必客气。我家小姐先前已经吩咐过了,宫少爷的伤势不轻,这几日还请在此‘莫愁居’中静养。至于致谢一事,却是不忙。”

她说完了这几句话,拉了洛洛便走。宫绮筳见这丫鬟的脾气秉性行事谈吐,竟然和翦横波如出一辙,当下不由得大摇其头,心中暗道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太虚阁之中连这么一个小小丫鬟都如此傲气。

他在“莫愁居”之中一连住了三日,都没有见到翦横波之面,待到第四日上,却终于又忍不住向那两名侍女探问可否与阁主一见?不料小婵这次却笑道:“宫少爷问得不巧,我家阁主昨日收到一位故人之请,今日一早便前往姑苏去了。”

宫绮筳闻言不由得大失所望,便又问道:“不知翦阁主何日方回?”这次却是洛洛抢着对他道:“我家小姐临行之前说她要在姑苏盘恒一段时日……还说宫少爷的伤势这几日便会大好,倘若在太虚阁住得不耐烦了,还请公子自便。”

——这分明便是下逐客令了。

宫绮筳面色一变,但他毕竟是世家公子,怎肯在下人面前失态?当下却微微一笑道:“你家阁主还真是想得周到……”小婵亦笑道:“宫少爷说得很是。我家小姐外间看去虽然冷淡得很,但却是最知礼的。”

宫绮筳看着这笑得如同一只狐狸的丫头,却恨得牙根痒痒,又不好发作,只得仍是勉强笑道:“姑娘说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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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香楼。

此际正是夏末秋初,暑气未退之时,池上莲花仍然开着,而水气之中氤氲着的清凉却早已耐不住酷暑的消磨,散到半空去了。

三层楼上,有一雅室。此刻,室中正有二人对弈。楼外蝉声交响,楼中之人却似浑然不觉。

室中有一小案,案上却陈列着各色茶具,如茶则、茶匙、茶漏、茶荷……到茶匙、茶针、茶海及闻香杯等物,不一而足。

室中茶炉之内,火苗窜动,炉上汤瓶之中隐约发出如满载大车一般之吱呀声响,此时,水却已到了二沸。

原来,茶道兴于前朝。那个时候盛行的是煎茶,亦名煮茶。煎水烹茶的用具乃是茶釜和风炉。茶釜就是用生铁铸造的茶锅。风炉,则是铜铁铸造的鼎形茶炉。这两种物件均小巧玲珑,可置于案头,用来烧水煮茶。敞口的茶釜,便于用眼睛观察水开的程度,称为目辨。

据茶圣陆羽所著之《茶经》中云:“一沸如鱼目,微有声。”此时可加入适量的盐;“二沸缘边如涌泉连珠。”此时便应量取茶末放入漩涡中心;“三沸如腾波鼓浪”,这时将二沸时舀取备用的水倒入茶釜中止沸,以育茶的精华。随即分茶入碗,供人饮用。

到了时下,流行的却是点茶,亦称为抹茶。煮水器改为用小巧的瓶,亦名汤瓶。用来生火的茶炉,则改用竹炉、砖炉等。以汤瓶煮水,只能依靠听觉来把握判断水的火候,称为“声辨”。如远处蝉鸣为一沸;如满载大车吱呀声响为二沸;如松林涛声,似涧流喧闹为三沸。煮水点茶则“当用背二涉三为合量”,即将二、三沸之际的水冲入加有抹茶的茶盏中,用茶筅搅打后即可饮用。

见水已至二沸,翦横波却先将手中的棋子放下,亲身点了两盏茶。水雾热气氤氲之中,亦见光影浮动,直衬得她如水雾中的仙子一般。

对面的白衣少年接过翦横波递来的茶盏,看了一眼棋盘,但见局中星罗宿列,云会中区,网布四裔,合围促阵,交相侵伐,六军之际也。又见黑白二子各啸歌以发愤,运变化以相符,黑子似戏鹤之干霓,[517z小说网·。517z。]白子却如狡兔之绕丘,当下摇了摇头,道:“这局棋……却是难以拆解了。”

翦横波道:“谈公子棋力之强,横波当真是生平仅见。若不是我虚长几岁,早学了几年手谈,只怕今日竟会输得一败涂地。”

那白衣少年淡然道:“翦阁主何必过谦,小弟不过是雕虫小技耳……只是阁主这一局棋却似是走得太急……”

翦横波原本正在品着盏中香茗,忽听此言,身形似是一凝,“谈公子何以见得?”

那白衣少年眼望棋盘,微微沉吟道:“汉代马融曾为围棋作赋,其中有句云‘陈聚士卒兮,两敌相当,拙者无功兮,弱者先亡。自有中和兮,请说其方,先据四道兮,保角依旁。缘边遮列兮,往往相望,离离马首兮,连连雁行。踔度间置兮,徘徊中央,违阁奋翼兮,左右翱翔。道狭敌众兮,情无远行,棋多无册兮,如聚群羊。骆驿自保兮,先后来迎,攻宽击虚兮,跄绛内房……’又有句云‘乍缓乍急兮,上且未别,白黑纷乱兮,于约如葛。杂乱交错兮,更相度越。守规不固兮,为所唐突,深入贪地兮,杀亡士卒,狂攘相救兮,先后并没。上下离遮兮,四面隔闭,围合罕散兮,所对哽咽……’谈某见这一局棋之中,阁主的棋势虽然凌厉,但却失之于浮躁……我这黑子虽然对你之白子包围情势颇紧,却尚未论及存亡……然阁主却弃本部于不顾,单枪匹马,孤军深入,又是为何?”

他说完此言,便抬眼向翦横波看去。翦横波用一双玉手捧着茶盏,半晌方幽幽道:“横波身负血海深仇……自是和谈公子的心境不同……”

白衣少年看了她一会儿,也拾起茶盏品了一口,忽道:“这莫非便是金陵所产之栖霞茶?”

翦横波颔首道:“正是。”

白衣少年悠然道:“人云‘品茶一人得神,二人得趣,三人得味’,正如对弈一般,皆需心平气和……其实,天下间又何止是品茶对弈二事忌浮忌躁……”

翦横波凝视他片刻,叹道:“横波何尝不知?只是时机稍纵即逝,不得不出此下策。”

白衣少年右手持盏,左手指棋,道:“今日之形势便如眼下之棋局……”他见黑子气多,白子气少,便又道:“阁主莫非是有所忌惮?”

翦横波微微一笑,笑中却略略带着一丝愁容,然而颜色之间却更是神光离合,引人痴醉。

白衣少年见此情状,却道:“小弟虽不知内中详情,却有四字奉上——‘当局者迷’……还望阁主略加斟酌才是。”

他将茶盏放下,向翦横波笑道:“棋已残,茶已尽,谈倦这便告辞了。”

二十 酒逢知己千杯不醉 话遇破绽半句嫌多

那酒鬼见何经天的确是个爱酒之人,且又胆量甚豪,居然丝毫不畏酒中是否有毒,却已牛饮一坛,便笑道:“想不到我们适才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眼下却又成了‘酒逢知己千杯少’了……你这一坛酒下肚,可曾喝出这是什么酒?出自何处?”

何经天又开了一坛子酒,正要饮下,忽然听此一问,倒是愣住了。他生平品酒无数,几乎可算是喝遍大江南北,却从未喝过如此好酒,连忙问道:“这个……在下委实难以辨别……此酒绵柔之中隐隐带着刚猛,且其中滋味之多,实在是何某生平仅遇……敢问先生,此酒何名?又是出自何处?”

那酒鬼听了,哈哈大笑道:“谅你也没喝过如此好酒!”他脸色忽转神秘,向何经天低声道:“你可听说过东海之滨有个酿酒极佳的酒坊么?”

何经天想了想:“东海之滨?东海之滨有什么地方酿酒极佳么?何某怎么未曾听说过?”

那酒鬼见他一脸疑惑,便笑道:“也难怪你没有听说过……那地方早已经关门不做生意了。”

何经天闻言,却忽道:“先生说的莫非是昔年山东有名的‘说点酒坊’?”

酒鬼点头赞道:“算你有些见识!”

何经天却疑惑道:“可是在下听说‘说点酒坊’早已在二十年之前便关门大吉了……原先的主人也早已不知下落……先生这些酒难道都是往年的存货?”

酒鬼大笑道:“好小子!居然连这事情都知道!”何经天苦笑道:“实不相瞒,在下因为嗜酒如命,曾经在七年前前往东海之滨寻找那‘说点酒坊’的踪迹,却未有所获,只是听那边人传说这事而已。”

酒鬼点了点头,又道:“你既然知道‘说点酒坊’已经关门大吉,那么可曾探得它那旧主人的下落不曾?”

何经天摇了摇头,“这却不知……莫非先生竟然知道那人的下落?”他其实并不如何想知道那“说点酒坊”主人的下落,反倒是眼前这坛子酒更吸引他。

酒鬼笑道:“这件事倘若问到别人自是云山雾罩,但是问到我嘛……我既然能收藏这一屋子好酒,又怎会不知道‘说点酒坊’的传人下落。”

他正在摇头晃脑,洋洋得意,哪知何经天已然不及听他说话,早就举起手中酒坛,转眼之间,半坛酒又已下肚。

那酒鬼见他如此猴急,叹道:“想不到你见到好酒,却比我还着急……”

何经天一面将坛中剩下之酒咕噜噜灌下肚,一面露出惭色,“对不住!在下一向便是如此……到让先生见笑了……哦……先生还没有说那人究竟下落如何……”

酒鬼摇了摇头,道:“你一门心思全在酒上,却哪里还有工夫听老酒鬼说话……”

此时,何经天的第二坛酒已经全然下了肚,听见对方这话,忙道:“有!有!有!先生这便请说罢!”一面将手中酒坛放在地上,一面却又打量起房中的其他酒坛来。

只听酒鬼缓缓道:“你可曾听说过‘自在神州帮’?”

何经天本来已经抓起了第三个酒坛,猛然间听到“自在神州帮”五个字,心中不由得一凛,当下却连酒兴也驱走了几分。

“自在神州帮是武林白道两大帮之一,一向与丐帮齐名,何某怎会不知?莫非那‘说点酒坊’的主人与‘自在神州帮’还有什么渊源不成?”

“渊源?”酒鬼一面摇头一面笑道:“何止是渊源……我且问你,那‘自在神州帮’的帮主是谁,你可知道?”

何经天想了一想,道:“何某曾听人说,这‘自在神州帮’与其他帮派不同,一共却有十八位帮主,不知是也不是?”

酒鬼点头道:“说得不错!那么,这十八位帮主的姓名你可知晓?”

何经天笑道:“何某虽然不能尽知,倒也听说过几个名字。”

酒鬼道:“你且说来听听。”

“那自在神州帮的总帮主姓胡名恪,据说也是个嗜酒如命之人……”何经天刚说了半句,却猛然醒悟,“听说‘说点酒坊’原来的主人便是姓胡……莫非那位胡帮主竟然……”

酒鬼大笑道:“你这小子醒觉得也还不晚。那自在神州帮的总帮主胡恪便是昔日‘说点酒坊’的传人!”

何经天以手加额,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何某曾听人说当年那‘说点酒坊’的生意十分兴隆,排队卖酒之人几乎能将屋子挤破……谁知那酒坊主人非但不借此机会扩大店铺,反而急流勇退,竟然就此销声匿迹……委实令人难测……原来他却是当上了‘自在神州帮’的总帮主……这却难怪了。”

酒鬼将他又已将手中酒坛举起,便忍不住笑道:“看来什么也挡不住你的酒兴……可惜了我这些个好酒啊……”

何经天闻言,不由笑道:“先生之前说只要在下能够回答上来你的问题,这酒窖中的美酒管够……怎么此时却又心疼起来?”他一面说话,一面又喝个不停。

那酒鬼见状,却喃喃道:“你的胆量不小,酒量更是不坏!好!好!好!今日老酒鬼就陪你一醉!”当下亦抓起一个酒坛,拍开泥封,向口中灌了下去。

只见他转瞬之间已是两坛酒下肚,见何经天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却道:“你不喝酒,却是看什么看?!”

只听何经天叹道:“我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是酒林之中数一数二的豪客……想不到今日遇到了先生才知道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酒鬼抛下手中酒坛,大笑道:“你这小子的酒量已经是很不错的了!好久没有遇到如你这般痛快的酒友了!既然你我二人兴致如此之好……今日老酒鬼便在你面前献个丑……”

只见他抓起适才丢在地上的两个空酒坛,相互撞击,发出清脆响声,口中唱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却是先朝大诗人李白的名篇“将进酒”。

歌声方住,那酒鬼却已又抓起酒坛,将满坛酒灌进了肚。

二人就这么你一坛我一坛地喝着,屋中地上已经滚落了十几个酒坛。这些酒坛子虽然不大,每坛之中却也能装上三四斤酒,因此,二人却已是各自二十多斤酒下肚。

何经天的酒量虽豪,却也终究是肉体凡胎,那里经得住如此拼酒?此刻他已然有些醉眼惺忪,却见那酒鬼竟仍是双目炯炯,正拿着酒坛向口中灌去。

何经天心念一动,突然出手抢过了酒鬼正在喝的那坛酒。那酒鬼大惊,喝道:“你干什么?!”飞身便过来要抢回酒坛。却见何经天双手握拳,一字一顿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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