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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女扮男装都成了白月光-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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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当她再一次停下脚步时,四周却倏然一空。
  再回头,她已经身处山顶,四下是沉沉的夜色,和无声无息的山林。
  她已经来到了九嶷山的最高处。
  前方终于有一处山丘起伏,最上方长着一颗枝叶葳蕤的大树。这树木姿态舒展,通身却诡异地透出黑气,本该清灵明亮的气息也变得一片混浊。
  树枝伸展的模样,甚至很像无数双死前苦苦挣扎的干枯手爪,如一声声沉默的凄厉嚎叫。
  那竟分明是一棵被瘴气污染了的神木!
  “无怀部的神木被污染了……难怪,先前在战场时,我便觉得奇怪,无怀部的祭司再弱,也不至于被我轻易连杀七人。”
  裴沐眯了眯眼。她正要继续往前,却突然停下了步伐。
  青藤杖后退,飞回她手中。
  淡蓝风力盘旋而起,聚集成球,又猛地向四周散射开去。
  哗啦――!
  像是有巨大的鱼一个用力摆尾。
  星光忽而亮起,空荡荡的四周……也忽然出现了无数闪亮的银色蛛丝。
  不,那不是蛛丝。
  而是透明的、坚韧无比的线。
  无数的线密密麻麻交织成网,横亘在裴沐与神木之间,好似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
  银网之上,又处处裹着密密麻麻的枯骨。他们似按照某种特定的规律分布,都保持着向天挣扎的模样,神情惊恐扭、肢体扭曲。
  从身上的服饰来看,这都是无怀部的人。
  “真可惜……只要再走一步,你就会在这万骨迷障阵中粉身碎骨,只给姜月章留几点血滴碎肉。”
  “那这没有法子,你这阵布得太粗糙,我实在不能装没看见。”
  裴沐收回目光,望向树下。方才还空无一人的树下,出现了一个裹着暗红长袍的女人。她兜帽后垂,长发散落,形容枯槁,神色勉强平静,眼神却如淬毒。
  夜风吹得密密麻麻的尸体轻轻摇晃。这么轻,大概血肉都被吸收了。
  裴沐古怪地看着女人:“我还是第一次遇见在动手之前就把自己人全杀了的敌人。”
  “……你懂什么!”女人的表情猛地波动了一下,“这些人,这些人通通该死……他们该死,姜月章该死,世上所有男人……都该死!”
  裴沐摇了摇头:“我不是来这里同你争论的。我要的东西在哪里?”
  女人收敛了她的愤怒,尽管她已经用手指在树木表面抓出几道发黑的痕迹。
  她再伸手望树上一探,半颗散发着淡彩光芒的神木之心便出现在她手中。
  “我知道自己赢不过你。”女人出乎意料地直白,眼中的怨恨也没有丝毫隐藏,“神木之心,我可以给你。但是……我要亲眼看见你做出选择。”
  “选择?”裴沐思索片刻,“选择让你怎么死?这,似乎不大好意思。”
  女人:“……”
  “少废话!”她厉声道,“将仙花种子拿出来,我要看看……看看姜月章唯一重视的人,如何流血而亡!”
  种子……
  隔着重重死亡的影子,裴沐端详着女人怨毒的脸。她敲敲青藤杖顶端;一粒外表普通的种子从玉石中飞出,落入她的掌心。
  “原来这种子是你给的……是你同朱雀有联系?”
  女人想说什么,却忽然弯腰咳嗽;大片暗红的血液洒落在地,被土地迅速吸收。沉沉的祭司衣袍也遮掩不住她突出的脊椎骨。
  这俨然是个命不久矣、怨毒又绝望的人。
  这种人最危险,因为他们不被灾难打倒,反而将灾难当作养料,最后必然焚向他们憎恨的对象,也不会犹豫焚尽无辜。
  “朱雀祭司……是少有的好人。”女人慢慢直起腰,哑声说了一句,“裴沐,我算到了你……我知道你也是女人。”
  “像你这样巫力深厚,还足够聪明、足够幸运到能扮作男人的女人……最可恶!”
  她眼神如针,往裴沐刺来。
  “我和两位姊妹,空有卜算天赋而没有巫力护身,只能任人欺负,被凌虐,被当个稀奇又不祥的玩意儿随意玩弄……而你,想必和那些男人一样,站在旁边,看着我们这种人受苦……!”
  “选吧!”她说,“像你这样自私自利的人,究竟愿不愿意为了姜月章而流干自己的血?不管哪一个选择――我都感到快慰!”
  她神经质地笑起来,仿佛透过自己的语言,已然见到了那尚未发生的未来情景。
  裴沐静静听她说完。或说,听她发泄完。
  她并不知道这个女人是如何当上无怀部的祭司的,也不知道她具体经历了什么。但她知道,女人刚才杀死了无数人,形容凄厉怨毒又可悲,可她心中喷薄的愤怒与怨恨,竟只能在死前朝敌人倾诉。
  这应当是一种倾诉。
  “我为你和你的姊妹感到难过。但是,我也不能就这样任你摆弄。”
  裴沐压住体内的阵痛,面上平静如稳定的云层。她抬手一抛,青藤杖便自行飞出;只轻轻一绕,淡蓝清风就切断银丝网。
  砰砰砰――
  枯骨跌落,丝线断裂。
  女人抱着神木之心,愣愣地望着这一幕。
  “你,你怎么会……咳咳咳……”
  她慌乱后退,又咳嗽不已,而且因为慌乱而咳得更厉害,连惨白的面色都变为一片潮红。
  “你还是太小看我,也太小看姜月章了。妄想凭借这些阻拦我们,无异于用羽毛迎击狂风。”
  女人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成了山顶唯一的响动。
  裴沐走到她面前,蹲下来。
  女人掩着唇,惨淡一笑:“我不行,我还是不行……哪怕付出生命,也不行……”
  她的年岁不算很大,至少从骨相看,绝不超过二十八岁。但若看她干枯的肌肤、裂开又愈合的伤疤、一条条的皱纹,恍然又会觉得这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妇人。
  “你要杀我……就动手吧……但我绝不会主动把东西给你……”
  女人闭上眼,等待着死亡,或许还有死亡前的折磨的降临。她对这些祭司的手段太熟悉了,熟悉到连恐惧都麻木了。
  然而……
  温暖柔软的触感,落在了她的头上。
  女人迟钝了片刻,愣愣地睁开眼。眼前除了无尽的夜色和层叠的枯骨,便是这位扶桑祭司的面容。
  “你耗尽心血窥探天机,本也活不了多久了。”
  女人忽然才注意到,原来这个人的容貌很漂亮,也很特别……好似凌厉锋刃上开了一朵柔美的鲜花。
  她说:“我送你去个清净无人、安全舒适的地方吧。我并不了解你的遭遇,但至少我能帮你安心地渡过最后的时间。”
  “什么,你……”
  女人真正愣住了。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神情……从未见过,有哪个祭司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这样怜惜又平和的微笑。
  她瞪大布满血丝的双眼,混浊的眼珠微微颤抖着,用凶狠掩去了迷茫。她让自己咬牙切齿、沉浸在仇恨中;她死死盯着她,决意找出她的虚伪、邪恶。
  她要和这个人拼命,要同归于尽……
  突然,女人的目光凝聚在了裴沐的手腕上。
  就是她抚摸她头发的那只手。这只纤细的手腕上,挂着一枚桃木手链,还有一串,一串……
  “这个……这个!”
  女人突然丢了刚才还重视无比的神木之心,用鸡爪般枯萎的双手紧紧攥住裴沐的手腕。她粗糙的指尖颤抖着抚过那串靛蓝色的、略有些陈旧却还是很精致的编织手链。
  “你从哪里来的这个,哪里?!”
  就像回光返照一样,刚才还气息奄奄的女人,陡然成了一只狂怒的老虎。她用虚弱的手死死钳着裴沐的手腕,一双血红的眼睛像憎恨,又像隐隐的哀求。
  “你从哪里来的这个?难道是将她们……不不,你是女人……”
  裴沐再一次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
  她神情沉静:“这是阿谷给我的。她约有十六岁了,是扶桑的女奴,跟一位祭司的女儿生活在一起,那孩子对她很好。最近……她遇到了很不好的事,但她活下来了。”
  “我帮了她一些,所以她送了我这个。”
  女人茫然地看着她。渐渐地,她不知不觉松了手。
  两行泪水跌落下来。
  “那一定,一定是我最小的妹妹……是阿鸢,是阿鸢……她被掳走的时候还那么小,我以为她死了,但她活下来了,活下来了……”
  就像用尽了所有力气,女人跌倒在地,捂脸痛哭。
  她一边哭,一边咳血;凄惨的形状,却又带着断断续续的笑。
  “活下来了,她活下来了……”
  她哭了一会儿,气息慢慢虚弱下去。
  裴沐想扶她,却被她拍开了手。
  “我……不会让姜月章的人碰我……”
  女人勉力抬头,直勾勾盯着裴沐:“你帮了阿鸢,我知道你一定帮了她很多,我们这一脉有教导……对于恩人才会送出这样的手链。”
  她一边咳嗽,一边竭力站了起来。
  “我……会帮那孩子报答你。但是,我不愿意帮助姜月章。”女人费力地说,“反正我也快死了……有什么问题,你尽管问,我不会瞒你。”
  裴沐蹲在地上,抬头看她:“你真的不愿意去一个秀美安宁的地方么?再慢一些,我怕就来不及了。”
  “哼。”
  女人发出一声气音,眼神忽地流露出一种骄傲,这让她枯槁的面容陡然多了几分熠熠的光彩。
  “你们这些有巫力的人,总是这样自负……我这万骨迷障阵十分神奇,能迷乱时间。”她显出了一点得意,那得意让她看上去竟有有点天真了,“从你抵达九嶷山到现在,不过花费一瞬……急什么?”
  裴沐真心实意地惊讶了:“这的确很了不起。你真厉害,这样的手段应该传下去。”
  “我也这样……”
  女人的眼神亮起来一瞬,又黯淡下去。
  她别过头,重新变得冷硬且不耐。
  “不要说废话。”她冷冷地说,“你到底有没有要问的?”
  裴沐想了想:“我怎么才能让种子发芽开花?说是用血液浇灌,可人失血一多就会死,哪可能自己把血液全部抽出。”
  “是只有蕴含巫力的女人的血才能浇灌。”对方依然别着头,“将种子放在伤口上,它自己会吸食血液,不必再管。”
  “噢,那是十分方便。”裴沐欣慰地点了点头。
  沉默了片刻,女人回头瞪她:“你就不怕?”
  裴沐认真想了想:“痛吗?”
  “……没有痛感。”
  “那就不怕。”
  女人动了动唇角。她好像想问什么,最后还是打住了。
  女人靠在神木树干上,慢慢滑落在地。她低低地咳嗽着。
  她已经连咳嗽声都变得低而虚弱;刚才的情绪爆发,又消耗了她为仅剩不多的生命力。
  “我们这一脉……”
  她忽然开口。
  “我们这一脉,听说……也是天神的后裔……”
  “想来,不是什么厉害的天神罢,所以没有巫力……这点卜算天机的本事,反倒会折人寿命,更会成为被利用的工具……”
  她抬头望着夜空,隐约有一丝迷茫。
  “我曾想……拼了命不要,也要算出姜月章的命轨……我要找人咒杀他……”
  “可是,我算不出来。”
  “别人的我都能算出,只有他……再之后,我呕心沥血,也只算出一点点未来,还有,还有……”
  她的目光一点点移到裴沐身上。
  “这个世界上,所有生灵都会死。死去后,灵魂会化为碎片,只有一点本真前往轮回。所以,转世之后……就是全新的另一个生命……”
  “但是,你们不一样,你和姜月章……不一样。”
  “我从没见过如此凝实的灵魂,还有被群星层层遮掩的命轨……”
  她的唇边忽然露出一点奇异的微笑。没有怨恨,没有恶毒,只有一点纯粹的好奇,就像每个孩子仰望星空时,脸上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的微笑。
  “我猜,你们说不定是天神下凡历劫罢,所以才这样厉害……”
  “我……不指望姜月章。可是如果你归位,如果你真的是某位星君、神君……”
  ……她的意识在溃散。
  裴沐明白了这一点。
  女人快死了,她已经模糊了现在和过去的边界,也许连那些深刻的仇恨也淡化了。
  现在同她说话的,也许……算是很久之前的女人。
  是她还没有受过伤害时的样子。
  她说:“等你归位的那一天……可以,可以帮帮我们吗……”
  “普通人……太难了……”
  “女人……太难了……”
  “哪怕只是……不要再被掠夺,不要再被欺负得那么厉害……”
  裴沐眼中发热。
  她握住女人的手,用此生未有的郑重应下:“即便不是天神,只要我活着,也会尽我所能。”
  “活着……可是……”
  女人茫然地望着她。
  一点灵光在她眼底迸发。
  “昆仑山……去昆仑山!”女人忽然急切起来,“昆仑山有……有建木心……”
  “建木心?”
  “就是神木最原始的……真正的力量源泉……在上古的神战中,被埋在昆仑山的风雪下……”
  昆仑山――大荒上最多传说的山。
  它伫立西方,万年积雪,传闻山上云雾缭绕、金石玉树,更有真正的神仙在那里居住。
  裴沐苦笑道:“可我现在的力量,恐怕不足以……”
  “这个……你用!”
  女人费力地挪动手臂,重重拍在神木树干上。
  “虽说被污染了……可神木之心还在……我知道,你能借用神力……还有你带的天生之灵……”
  一道光彩飞了出来,倏然没入裴沐体内。
  裴沐这才明白,原来女人其实还留了一招。如果没有阿谷的手链,或许她还真会被女人重伤。
  但现在,女人只用一种执拗过分的眼神望着她:“拿到建木心,就能聚集天下所有神木的力量……你有两个选择……”
  “你可以得到神木,活下去……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祭司,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但是,你也可以选择……将力量奉献出去。只是,只是这样一来……你自己便活不了……”
  “奉献?”裴沐脑海中忽然闪过一点回忆,“我听说,女人如果成为祭司,怀孕后会吸取神木的力量,难道……”
  “对……这是神木在传递力量……原本,神力就该通过女人的血脉,最终传给每一个人……可是,人类太贪婪了,太贪婪了……”
  女人望着她:“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你要记得……你答应我的话……你要让所有弱小的人都……”
  她声音微弱,渐渐说不出来。
  “好,我会帮助女人,帮助所有弱小的人。”裴沐低下身,平视着她的眼睛,温柔又认真地承诺,“我一定尽力做到。”
  女人阖上眼,片刻后又睁开。
  “要是你骗我,”她喃喃道,“我就太吃亏了……”
  “但是……也只能这样了。”
  “为了阿鸢……我信你……”
  裴沐抬起青藤杖,想将女人送走,但对方固执地拒绝了她的动作。
  “我在这里看着……你走吧。”女人虚弱得惊人,却也顽强得惊人,“我做出的选择……我要看到最后……!”
  裴沐点点头。她帮女人调整成一个尽可能舒服些的坐姿,然后带上两颗神木之心,让裴灵坐在上面。
  一阵光芒发出,空间旋涡出现。
  女人扬起手,掌中虚虚一枚太极八卦虚影。她用模糊的视线看了一眼天空,哑声道:“我为你定位!”
  裴沐站在无尽的光芒中,这光芒如水波推开,将四周的瘴气、枯骨都净化为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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