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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乾飞龙传-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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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是说不出话来,现在连点头的也没有了,全震住了,全怔住了,全傻在那儿了。

清癯老者说完话带着那提着刀的壮汉子走了。

四个人仍站在那里没动,连施礼都忘了。

正在兴头儿上,让清癯老者兜头浇了一盆比冰还凉的水。

“我的天!‘大漠龙’?”矮胖麻子像泄气的皮球,白着脸叫了一声,一屁股坐在沙地上,砰地一声。

另三个跟着都坐下了,脸上没表情,像中了邪,设一个吭气儿。

那女人低着头从眼前走了过去,脸上红红的,跟喝了酒一样,矮胖麻子没说话,像没看见似的,那三个也都像没看见。

口口口

清癯老者带着那提刀壮汉子,一辆马车,一辆马车地往后巡视。

歇脚的时候,车蓬都打开了,热的似火,车里虽然晒不着太阳,可真闷人,也烤得慌,车蓬都发了烫,人间在里头还能好受?

车里的人都探出头来透口气儿,没一个不是汗顺着脖子往下流,有的衣裳都湿透了。

刚走到一辆车旁,车里传出个男人话声,带着一肚子火儿:“刚才你上哪儿去了?”

“车里闷得慌,我出去走走。”是个女人说话,话声还怪柔的。

那男的哼了一声:“这就怪了,每一回我睡着的时候,你总是要出去走走,醒来就不见人,我想喝口水都没办法。”

那女的道:“怎么?我趁你睡着的时候去走走也不对么?”

那男的道:“对,当然对,只有我睡着的时候才是好时候,下回你最好闷死我之后再去,你就可以永远别回来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了,心也不烦了,老实说吧,风言风语我听惯了,你要是嫌我当初就不该跟我,既然跟了我就别再勾三搭四的,—车队人这么多,你叫我拿什么脸见人哪!”

那女子哭了,一边哭一边叫冤枉,槌胸、赌咒,要死要活的。

清癯老者皱了皱长眉,连眼没没抬就又往前走了。

过了两辆车,一个人从前面一辆车上下来,是个近卅岁的人,一身打扮像个读书人。

事实上他人长得也像读书人,很文静,很秀气.还可以说很俊。

长眉斜飞,一双眼黑白分明,悬胆般的鼻子,方方的嘴,那双手修长白哲,根根似玉,像个读书人,是个美男子。

穿的很干净,可是衣着不怎么样,他要是个读书人的话,也该是个落拓的读书人,本来读书人有几个得意的。

落拓并不意味着卑贱,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也许是圣贤书的薰陶,这个读书人颀长的身材往那一站,笔直、好挺。

他乍看文弱,仔细看看又会让人觉得他身上透着一股子劲儿,似乎他那只手要是抬一抬,能托起一辆马车似的。

他身上还有一种东西,那应该兑是气度、或者是读书人的志节,有点不可侵犯的样子。

“任先生。”清癯老者叫了一声。

读书人本来是要往外走的,听得这一声马上停了步,扭过头来倏然一笑,他好整齐好白的一口牙:“原来是骆三爷,辛苦了。”

清癯老者已到近前,含笑说道:“没什么,吃的是这碗饭,走腿行道,跑上了个几千里路,是常事,出来走走?”

任先生含笑说道:“可不,车里闷得慌,出来走走,一个人也无聊,想出来找个人聊聊。”“任先生,我陪您聊好么?”

猛可里娇滴滴的一声,后头一辆车里探出个脑袋,那是个头发蓬松的乌云螓首,长得很美称得上一个艳字,也带着几分妩媚。

一张吹弹欲破的娇靥上都是汗,领口敞开着,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跟一角腥红的肚兜。

清癯老者忙把目光移开了,道:“二位聊聊吧,我还得往后头看看去。”

他带着那提刀壮汉子走了。

任先生没在意,很泰然,也很从容,“哦!”地一声,含笑说道:“原来是燕姑娘,好啊,请下车来聊聊吧!”

燕姑娘神色忽然一黯,那诱人的香唇边旋即浮现起一丝强笑:“车队这么多人,只有任先生不嫌,您请等等,换件衣裳就下来。”

她钻进了车蓬,没一会儿工夫就出来了,头发梳过了,脸也擦过了,小褂儿,裙子,淡青色的她让人觉得清凉,脚底下是双露着风头的绣花鞋。

任先生由衷地说了一句:“燕姑娘真美。”

燕姑娘娇靥一红,道:“谢谢您,也只有您看得起我……”

旋即勉强一笑道:“任先生,您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命苦身贱,一向也随便惯了,刚才………刚才您别见笑。”

任先生像没听见,淡然一笑道:“燕姑娘,咱们那边坐坐去。”

燕姑娘道:“一天到晚坐车,您还坐不够么?”

任先生倏然而笑,道:“那就随便走走。”

两个人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聊着。

燕姑娘偏过娇靥,含笑开口,那姿态动人:“任先生这趟是到哪儿去?”

任先生笑笑说道:“我是个读书人,可是我这个读书人跟一般读书人不同,我不愿意呆在家里苦读,我喜欢到处走走,到处逛逛,或访名山,或访胜境,有些个东西是书本子上所没有的。”

燕姑娘羞涩地笑笑说道:“我没读过多少书,像我这种人也不配碰圣贤书,您说的我不懂。”

任先生道:“燕姑娘客气了,各人的际遇不同,有幸与不幸,有的人沦为匪盗,出于不得已,他的行径在一般人眼里虽然是罪无可这的,可是他的心仍然是善良的,他的所作所为也仅仅是为小部份人所难容,甚至于诟骂他、卑视他,可是我认为他这种人远比那所谓身分高而.大好恶的人值得亲近,值得结交。”

燕姑娘眼圈儿忽然一红,道:“任先生,长这么大我这是头一回听见有人对我说这种话,也头一回碰见看得起我的人,以往从没人拿我当人,他们兴来便来,兴尽便走,折磨我,蹂躇我,拿我当最下贱的畜牲,他们认为花了钱,就该从我身上取得值那么多的报偿。”

任先生道:“燕姑娘,你也不必难过……”

燕姑娘一摇头道:“不,任先生,我不是难过,我是高兴,是感激,不以风尘见薄,并没有嫌弃我这个烟花女子……”

任先生道:“燕姑娘,人都足人,人都是人生父母养的,谁该轻视谁?谁该嫌弃谁……”

燕姑娘道:“可是人却分三六九等?”

任先生道:“燕姑娘错了,谁是上等人?什么样的人才算上等人?谁是下等人?什么样的人又算下等人?那只是一具皮囊,一个面具,不轻视别人无以抬高自己的身价,其实要以所谓上等人的所作所为看,他恐怕连他眼中的下等人都不如,下等人也只是薄命,上等人眼中的下等人,其实他们的人格远较那些自命上等人的人要伟大,要清高,燕姑娘,请记住我一句话,但得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毁誉褒贬,可以一任世情。”

话声方落,车队最后头传过来一声凄厉惨呼,像谁突然让谁砍了一刀似的。

那些护车的人一个个行动如飞,纵跃着扑了过去。

一些下车来歇息的人也都纷纷惊颤,不知道车队后头发生了什么事。

燕姑娘吓得一哆嗦,脸色都变了,忙道:“任先生,怎么了,那边出了什么事儿了,有人打架么?”

任先生两道长眉的眉梢儿扬了一扬,道:“不知道,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事儿,燕姑娘还是请上车去吧,万一发生什么事儿,车里总比外头安稳些。”

燕姑娘惊慌地道:“那您……”

任先生摇摇头,说道:“我不要紧,我总是个男人家。”

燕姑娘没再多说,匆忙地往她那辆车跑了过去。

任先生站在那儿没动,背着手往乍队后头那边看,只见那些护车的人纷纷回来了,别的什么都看不见。

没多大工夫,骆三爷也走了过来,不像刚才,他脸色好凝重,任先生没问他,他却冲任先生强笑说道:“这趟车里什么人都有,两个江湖上的朋友火拚,一个把另一个砍了,人跑得连影儿都没有了。”

任先生眉锋一皱.道:“车队里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儿?”

“是啊!”骆三爷道:“麻烦大了,这种江湖事有一就有再,有再就有三,往后还不知道会怎么呢,我得通知弟兄们多加提防去,失陪了。”一拱手,走了。

骆三爷匆匆地往前去了。

任先生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这都是为什么?”

“为什么?”身后突然有个轻柔的话声接了口:“只因为这世界上真聪明、真看得开的人太少了。”

任先生一怔网身,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个人,一个少妇打扮的女子,看年纪不过廿多岁,有一种醉人的成熟风韵。

这个女子跟刚才那燕姑娘不同,燕姑娘艳,这位少妇却长得很美,清丽。

燕姑娘体态有点丰腴,这位却长得清瘦,但瘦不露骨。

上身是件府绸小褂,下身是件八幅风裙,也是绸质的,而且小褂跟裙子都是白的,鬓边还插着小小一朵的白花,显然,她是戴着孝,只不知她是给谁戴孝。

这么热的天,她却给人“玉骨冰肌,清凉无汗”的感觉,的确,她拿着罗帕的那双手,羊脂白玉般。前面—排整齐的刘海儿,后头梳了个髻,弯弯的两道柳眉,黑白分明,水灵灵的一双凤眼,悬胆的小鼻子粉妆玉嫩,檀檀两片朱唇,跟熟透了的樱桃似的。

美而动人,不过她一双柳眉之间,隐隐约约地有着一种冷肃、肃杀之气,不知道是不是居丧戴孝的关系?

任先生是个读圣贤书的人,懂礼,可是他也不禁为眼前这位少妇的美呆了一下。

可是马上他就定过了神,道:“姑娘高见。”

白衣少妇嫣然一笑,好白、好整齐的—口贝齿,益显动人,她道:“别见笑,我坐的车在后头,您……”

任先生道:“我姓任,住第十二车。”

白衣少妇含笑说道:“我知道,对任先生我久仰,您是这车队里唯一的读书人,唯一有学问的人。”

任先生道:“姑娘见笑了,我读过几年书,可是肤浅得很,当着姑娘,我不敢自承读书人。”

白衣少妇笑笑说道:“您真会说话,俗脂庸粉,任先生过于抬举了,我姓凌。”

任先生道:“凌姑娘。”

白衣少妇道:“任先生听说过车队里有个不受人欢迎的白夫人么,那就是我。”

任先生微微一怔,“哦!”了一声道:“原来是白夫人当面。”

白衣少妇白夫人那香唇边,掠过一丝令人心酸的笑意:“别人背地里都叫我小寡妇,这称呼倒挺好听的。”

任先生心头一震,他明白了,原来这位白夫人是为她的丈夫戴孝,是个孀居妇人,年轻轻的丈夫就死了,真可怜。

白丈人的这句话,他不知道该怎么接口,他能说些什么,安慰?那有点交浅言深,他想了想之后,说了一句:“人的嘴太坏了。”

白夫人淡然—笑道:“众口可以铄金,唇舌可以杀人,人的嘴本来是最歹毒的东西,可是我不怪他们,事实上我确是个寡妇,死了丈夫不是什么丢人事,还怕人叫寡妇么?”

一个佩刀汉子走了过来,他脸色也够凝重的道:“任先生,我们三爷交待,今儿个不走了,在这儿过夜,三爷让我通知大家一声。”说完话他就往后去了。

任先生诧异地道:“时候还早嘛,晌午刚过……”

白夫人道:“怕是因为刚才闹了人命。”

任先生眉锋微皱,道:“好好的一个车队,大家都是出门在外,干什么惹事生非,命丧半路,连家都回不了,甚至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何苦。”

白夫人道:“江湖人不在乎这个,他们过的本是刀口舐血的生涯,路死路埋沟死沟埋,要在乎这他当初就不会走腿闯江湖了。”

任先生沉默了一下道:“我到过的地方很多,见过的江湖人物也不少,他们大部份走腿闯江湖都身不由己不得已的,当初走腿闯江湖是不得已,一日踏入了江湖,再想收腿洗手也难比登天,所以有人说好男不入江湖。”

白夫人道:“您是说……凡是进了江湖的都不是好人?”

任先生摇头说道:“这句话不是这个意思,这种话我也不敢说,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人人都不愿走腿闯江湖……”

白夫人道:“其实也是,只要有一分得己,谁不想在家过着安稳生活?干什么抛头露面,东飘西荡,过那刀口舐血的日子,举目没亲人,有的没家,有的却是有家回不得,偏偏江湖上又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你不杀他他便杀你,阴恶得不得了,谁都不想呆,可是偏偏又不能不呆……”

任先生道:“夫人对江湖有相当的了解。”

白夫人浅浅地笑了笑道:“跟您一样,走的地方多了,见的自然就多了,先夫是个宦海中人,跟着他走了不少地方,也接触过不少的江湖人,他们豪放,尤拘无束,看起来很让人羡慕,其实他们有他们的苦衷,且不说他们本身时时刻刻都担大风险,在官家眼里,他们更被称为莠民、亡命徒,作奸犯科的不必说,就是那些任侠之士,也以武犯禁,这是官家所难容的。”

任先生两道长眉动了一下,他没多说,只说了这么一句:“夫人说得是。”

白夫人看了他一眼,道:“别人不说,就拿最后那辆车里囚的那个人来说吧!”

任先生目光一凝,道:“怎么,最后那辆车里囚着个人?”

白夫人道:“任先生不知道么?也难怪任先生不知道,您的车在这么前头,我原也不知道,还是无意中看见的,听说那个人叫傅天豪,有个很好听,很威风的外号叫‘大漠龙’,在百姓眼里,他是个豪侠,可是在官家眼里,却拿他当江洋大盗看,十恶难赎的一个亡命徒,不管是侠也好,盗也好,到最后却难免身陷圃圄,备受折磨,落个身首异处,弃尸法场,人活那么大并不容易,想想怎不让人为他扼腕。”

任先生似乎没听见这些话,他道:“车队里怎么会有犯人,难怪他们说这趟车里什么人都有……”

白夫人淡然一笑道:“您我都幸运,偏偏搭上了这趟车。”

任先生苦笑一声,没有说话。

白夫人浅浅地笑了笑,道:“您我一个文弱读书人,一个孀居妇道人家,既不招人,也不惹人,应该没什么关系,可是别人就不同了,听说这趟车里有不少正派侠士,也有不少江湖邪恶,他们都是为‘大漠龙’傅天豪来的,就拿刚才闹的那起人命来说吧,护车的那位骆三爷逢人便说是两个江湖人物火拚,一个杀了另一个跑了,其实是有个用心叵测的江湖人挨近那辆囚车,让押解犯人的官家好手杀了……”

任先生惊声说道:“原来是……夫人怎么知道?”

白夫人道:“何只我知道,后头那一辆囚车出事,正当停车歇腿的时候,不少人都亲眼看见了。”

任先生道:“为什么骆三爷不说实话……”

白夫人道:“这也不能怪他,他身不由己,一个百姓总得听官家的,再说他不愿意让这件事闹得人心惶惶的。”

任先生道:“骆三爷也真是,怎么让一辆囚车杂在车队里惹事生非的。”

白夫人笑笑说道:“任先生是难得糊堡,官家的事山得谁不答应呀,其实……”浅浅一笑,接道:“他们恐怕白费心思,白费力了,‘大漠龙’傅天豪这个人我听说过,本事大得不得了,而且心智极高,不是那么容易拿的……”

任先生道:“有句俗话说得好:‘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还有一山高’,走多了黑路难免都会遇上鬼,也许官家有比他能耐还大的,再不就是双拳难敌四手,好汉不敌人多……”

白夫人道:“当世之中,恐怕挑不出能耐比,‘大漠龙’傅天豪还大的了。”

任先生道:“事实上他毕竟已身陷樊笼之中。”

白夫人微一摇头道:“怕只怕囚车里的那个‘大漠龙’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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