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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乾飞龙传-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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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天豪道:“这个奇字就在燕姑娘的身上,就在燕姑娘的言谈举止之中,最难得的是燕姑娘有颗善良的心。”

燕姑娘摇了摇头,道:“您把我说得太好了,我不配。”

傅天豪沉默了一下,道:“燕姑娘,英雄不论出身低,一个人无论处在任何困境,任何逆境中,只要他有恒心,有毅力,就能克服身边的这些困逆,所谓人定可以胜天,我看得出,燕姑娘有很好的教养,所学胸蕴也是当世红粉班头、峨眉队里的翘楚,不要……”

燕姑娘笑道:“先生,您瞧瞧,我脸都红了。”

傅天豪正色说道:“我说的是实情实话,燕姑娘不可掉以轻心,以玩笑视之!”

燕姑娘怔了一怔,旋即低下了头,道:“先生,我感激你的好意。”

傅天豪道:“燕姑娘请听我一句话,要有勇气面对眼前的一切,要有勇气与困境搏斗,这世上不乏乐于助人的人,他们随时都会对燕姑娘伸出援手。”

燕姑娘猛然抬头,美目中异彩闪动,有点激动:“我知道先生是位奇人,在车队里,在‘张家口’,我已身受良多。”

傅天豪倏然一笑道:“我算不了什么,只是愿伸援手在这些人当中,一个微不足道,不值一笑的,一个小角色,我不敢说个会字,也没什么仗恃,要有,只能说那是读书人的一般傻劲儿。”

燕姑娘道:“先生生气了?”

傅天豪摇摇头,笑道:“不,这是不折不扣的实情实话,读书人有几个懂客气,懂虚假的。”

燕姑娘看了他一眼,刚要说话。

傅天豪忽然问道:“燕姑娘在京里真没个熟人朋友么?”

燕姑娘迟疑了一下才道:“有倒是有一个,只是关系不怎么深,原来在家乡是一个村里人,后来举家搬到京里,这话说来也有好几年了,只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还在京里。”

傅天豪道:“奈何我家不在京里,要不然燕姑娘可以到我那儿将就将就……”

燕姑娘道:“先生只要有这番心意,已经够让人感激了。”

“这样吧!”傅天豪道:“到京之后,我陪姑娘找姑娘那位朋友,等找到姑娘那位朋友之后,再跟姑娘分手。”

燕姑娘道:“谢谢先生,那倒不必,我知道他住哪儿,那地方也很好找。”

傅天豪道:“姑娘不是说事隔多年,不知他现在是不是还在京里了?”

燕姑娘娇靥一红,道:“说是这么说,其实,他不在京里又能到那儿去。”

傅天豪唇边飞快掠过一丝笑意,道:“他既然还在京里,那是最好不过……”

燕姑娘道:“先生好意,我仍然感激。”

傅天豪道:“姑娘别客气了,你我有同车之谊,为伴千里,相处这么多日子,可算是很熟的朋友了,熟朋友之间,何须客气。”

燕姑娘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先生是唯一不以风尘见辱的人。”

傅天豪道:“都是人,人有幸与不幸,人生不一定都是平坦的康庄,谁高谁低,谁贵谁贱,有血性,有良知的,即使是贩夫走卒,也总比那醉生梦死所谓有身分,有地位的富贵中人强上一等。”

燕姑娘道:“谢谢先生,先生见解和胸襟的确不同于一般人。”

傅天豪笑笑说道:“我不说过么,读书人都有这么一副倔脾气,这么—股傻劲儿。”

燕姑娘沉默了一下,道:“先生这趟到京里来是……”

傅天豪道:“读万卷书,行力里路,我虽没有读万卷书,但却要行万里路,因为我没有读万卷书,所以才要行万里路,我不愿意长年埋首于笔砚之间,青春作赋,皓首穷经,专攻翰墨,唯务雕虫,笔下虽有于言,胸中实无一策,那时有多大出息,所以我半途掷朽学剑,发宏愿要遍历天下名山大泽……”

燕姑娘道:“仁音乐山,智者乐水,雄伟的山川可以开拓一个人的胸襟。”

“正是。”傅天豪一点头,抬手一指,道:“别的不说,姑娘请看这万里长城,要登临‘山海关’、‘古北口’或是‘居庸关’,看那山川的伟大形势,万甲长城蜿蜒于穷山大谷之间,是何等的雄壮威严,雄壮兮国土,永在兮国魂,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试登临诸雄关要塞,再看这山峦起伏,弥漫绵渺的万里长城,多少爱国男儿沙场名将,为捍卫国土而捐躯。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上兮守四方。再读武穆词: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慷慨悲歌,何等激人胸怀,缅怀先人守土拓疆的英雄气概,真可意会到雄心志四海,万里看风尘韵伟大,能不令人热血沸腾,振臂欲起……”

燕姑娘美目中异彩闪动,笑道:“听先生的口气,似乎对塞外朔漠,带有偏爱。”

傅天豪摇摇头,道:“不能这么说,我对中国的每一寸土地都有偏爱!”

燕姑娘轻轻“哦”了一声。

傅天豪道:“中国是个泱泱大国,它有高山,有大川,有奇峡,有名湖,有瀚海,山川之壮大,文物之瑰丽,非笔墨所能形容,谓之为一副锦绣河山,实可当之而无愧,有黄金般的鱼米之乡,也有瀚海戈壁的万里黄沙;有水送山迎的曲溪幽涧,更有浩浩荡荡的长江大河;有云贵康藏的高原,也有港泽云梦湖沼之邦;有渺无边际的原始森林,也有雄壮无比的五岳名山。风萧水寒,燕赵多悲歌慷慨之士,湖山秀美,益增江左之文采风流。塞北秋风猎马,听那漠北的前声驼铃,嚼尝那东北的大豆高梁,默默中可以认识那种粗犷的伟大,冰天雪地中的刚强。

杏花春雨扛南,虽然崇山峻岭,却到处小桥流水,鸟语花香,真个‘红外风娇日暖,翠边水秀山明’,一片江南情调,丘壑泉林,浓树疏花,无不欣欣有致,南湖的烟雨,苏锡的庭园,黄山的松石,庐山的云海,钱塘的狂潮,雁荡的飞爆,乃至望太湖三万六千顷,历尽风帆沙凫,看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烟雨楼台,段段寸寸无不江山如画,一景一物无不风流潇洒,数千年来,我炎黄子孙便在这块土地上流血,流汗,哭斯,歌斯,我能不对每一寸土都有所偏爱?”

燕姑娘听得神情激动,悚然动容,道:“我对先生更加多认识了一层,撒开胸蕴不谈,单说这慕抚达观,恢宏衣绪,壮烈襟怀,爱国爱士之心便令人肃然起敬。”

傅天豪摇摇头,道:“慕抚达观,恢宏衣绪,壮烈襟怀,爱国爱土之心我不敢当,说这肃然起敬四字,我也当不起,读圣贤书所学何事,我不过以有生之年作汗漫之游,一如读一篇历史,咏一章诗歌,怀思古之幽情,添男儿壮烈之意气而已。”

燕姑娘道:“这就够了,放眼当今,有几人能得如此?”

傅天豪道:“姑娘,多得很,武林之中不乏,文人行中更多。”

燕姑娘脸色一变,道:“百无一用是书生,书生之力能有几何?不过仗那怪脾气与傻劲,在唇舌与笔墨之间打发抒怀了,徒然每每招来横祸……”

突然歉然一笑道:“先生原谅,我无心……”

傅天豪道:“姑娘不必在意,书生的确百无一用,要不然我不会弃书学剑,读书人就凭着那怪脾气与傻劲敢言敢写,虽然每每招来横祸,但却能不淫、不移、不屈,这就是常人所无的志节,也正是读书人的可贵处。”

燕姑娘道:“有什么用,自己一身都保不住,还算是什么救国救民?”

傅天豪道:“有用,姑娘,姑不论他本人之名标青史,流传千古,却已唤起普天下之下有热血的仁人志士,虽然书生之力仅止于此,但这仅止于此的书生之力每每是不可阻遏,无法消灭,汹涌澎湃的一般,远比那攻城陷阵收效为宏。”

燕姑娘目光一凝,道:“先生似乎有所指。”

傅天豪道:“姑娘休要小看了文人,往远一点说晋王羲之以兰亭集序而使会稽山水名闻天下,天台山更因孙绰一赋,其浩然而声价百倍,韩愈之与潮州,柳宗元之与柳州,岑参之与嘉定,自居易之与杭州、浔州,无不因此名刺史对地方风景大加开发,诗歌吟咏,文章赋记,名传一时,凡事凡物,一经文人品题,无不其名大张,王勃藤王阁序使赣江生色,崔濒黄鹤楼诗更使此一武汉名楼为万世咏颂,天下之名山胜景,歌之咏之,一章既成,四海皆知,跨江淮,登五岳,历奇峡,荡名湖,万不如文人之词章……”

燕姑娘道:“先生,我不是指这。”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孔子作春秋,而乱巨贼子皆惧……”

燕姑娘道:“太远了。”

傅天豪道:“那么我说近一点,说说百年以内,有清这一代的文字狱,自康熙二件,诏戮浙江湖州庄延龙,父弟均斩,六年杀江南沈天甫、吕中、夏麟芳,五十二年,杀翰林院编修戴名世,戮奇士方孝儒尸,雍正三年杀浙江举人汪景旗,四年,革金侍讲俸钱名世职衔,五年,革太常寺卿邹汝鲁职,戮礼部侍郎查嗣庭尸,十年,戮浙江大儒吕留良其子吕葆中尸,次子吕敦中等皆斩、曾野、从照、严鸿逵、鸿逵,弟子沈在宽皆被囚……”

燕姑娘娇靥苍白,缓缓说道:“这不就是书生造反。不自量力。反招横祸?”

傅天豪道:“事实如此,不能不承认,可是,姑娘可知道这几位先生一念动天地,一行泣鬼神,给后世留下了多大的影响么?”

燕姑娘口齿震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傅天豪看了她一眼,还待再说。

只听车辕,上赶车的道:“相公,姑娘,‘居庸关’到了,要不要歇歇?”

傅天豪抬眼一看,可不,“居庸关”那雄伟的关口已在眼前,再看看天色,日头已偏了西,当即说道:“歇歇吧!歇歇再走。”

那赶车的答应一声,挥起一鞭,赶着马车宜往“居庸关”驰去。

进了关口,再看“居庸关”,里头相当大,驼铃响动,驼队来往,也相当热闹,傅天豪道:“这可有清静的歇脚地方?”

那赶车的道:“这一带客栈不多,只有关西有家小客栈可以歇脚。”

傅天豪道:“那就到那儿去吧!”

赶车的赶着马车往西走,没多大工夫,来到一家客栈之前。

客栈的确不大,两扇油漆剥落的门,里头摆着三四条长板凳,板凳上坐着几个关外打扮的客人,在门口排着一队骆驼,招牌亡四个字:“下关客栈”!

这家客栈虽然不怎么样,可是对门就是一家卖吃喝的倒是挺方便。

傅天豪望着燕姑娘道:“燕姑娘,我看咱们只好凑合了。”

燕姑娘道:“出门在外本就不容易,没错过宿头,能有个歇脚地儿,已经是很不错的了。”

傅天豪扶着燕姑娘下了车,交待那赶车的迳去吃喝歇息之后,他偕同燕姑娘进了“下关客栈”的门。

一个伙计打扮的中年汉子迎了出来,一哈腰陪笑说道:“二位要在关里过夜么?”

傅天豪点点头道:“给我两间干净一点的上房。”

那伙计陪笑说道:“对不起,小号太小,客房不多,刚从关里来了几位客人都住满,只剩下一间西向的客房。”

傅天豪皱了眉。

燕姑娘道:“一间就一间吧!麻烦带我们进去。”

那伙计忙答应一声,扭头走进小院子。

客房总共不过五间,四间是通铺大炕,还只有西向那一间小一点。

进了屋看房子,虽然小了一些,打扫得倒挺干净,后窗临街正对着长城。

伙计需要准备茶水去,走了。

燕姑娘坐了下去,把手里一个蓝布小包袱往炕上一放,吁了口气道:“坐了一天的车,真够累人的,您也累了吧?”

傅天豪淡然笑说道:“还好,我是终年在外头跑惯了,倒还不觉得什么。”他脸上的确没看出有了倦意。

燕姑娘就不同了,一身的风尘,容颜憔悴人消瘦,衣裳脏了,头发松了,还带着一层黄尘,可真够狼狈的。

她也是爹娘的心头肉,这时候原该一家团聚,享天伦之乐,过着那大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贵日子。

如今却抛头露面尝尽辛酸吃尽苦在外头跑,不但受累还要担惊害怕。

傅天豪看在眼里,不禁有点心痛。

只见燕姑娘目光一凝,笑问道:“先生看什么?”

傅天豪定了定神,道:“燕姑娘瘦多了。”

燕姑娘投过感激一瞥,眼圈儿也为之一红,凄然说道:“原先没在外头跑惯,吃不好,睡不好那能不瘦,其实瘦点儿也好,姑娘家胖了就不好看了。”

傅天豪笑了,笑得很轻快。

伙计送来了茶水,支走了伙计之后,傅天豪道:“燕姑娘先洗把脸吧!我到外头走走去。”也没等燕姑娘说话,带上门走了出去。

傅天豪是个有心人,姑娘家爱干净,人在路—已寄宿在这小客栈里,洗澡是不可能,只能拧把毛巾擦擦,所以他避了出来。

他没远离,就在院子里,一个人站在院子里,脑海里想的却是那位红衣人儿,可以这么说,他为了那红衣人儿才保着燕姑娘连夜上路的。

他不知道那红衣人儿是谁,也不知道红衣人儿的来路,凭他的经验测断,红衣人儿的出现是警兆。

他固然不在乎什么凶险,可是他不忍让燕姑娘这位可怜的弱女子多受一点惊吓,所以他先躲了。

可是凭他的经验,他也知道,他一个人要躲,那是相当的容易,如今有燕姑娘同行,而去的方向走的路瞒不了人,能不能躲掉那件不知道是什么事,可就难说了。脑海里一边想,目光一边往四下屋里打量。

“大漠龙”经验历练两皆丰富,也有着一双过人的眼力,要是有什么可疑的,那怕是一草一木也难瞒过他。院子里只那么几间屋,一眼扫过,他没发现有一个可疑的,有一个扎眼的。

背后门开了,随听燕姑娘叫道:“先生,您也来洗把脸吧!”

傅天豪当即转过身去,目光所及,不禁呆了一呆。

燕姑娘换了件衣裳,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一根跳丝也没有。

她脸洗过了,还略施了点脂粉,跟刚才判若两个人。

一路上的风尘遮住了燕姑娘的绝代姿容,这时候的燕姑娘,明艳照人,娇美妩媚。

燕姑娘娇靥突然一红,转身进去了。

傅天豪定了定神,不禁暗责失态,迈步走了过去。

洗脸水已经打好了,毛巾干干净净的放在盆边儿。

燕姑娘坐在炕边儿上,低着头,娇嫩白暂的耳根子上还带着红意。

傅天豪有点不安,忙收回目光拧起了毛巾。洗好脸刚把毛巾往盆里一丢。

燕姑娘在背后说了话:“先生,茶给您沏好了。”

傅天豪不敢转过身去,可是事实上又不能背对着人说话,他转过了身,目光正好跟燕姑娘的目光碰在了一起。

燕姑娘忙低下了头,傅天豪心头跳动了一下:“谢谢姑娘,姑娘自己怎么不喝?”

燕姑娘低着头低低说道:“先生喝吧!我喝过了。”

傅天豪心里的不安感更浓厚了,他觉得就在这片刻工夫中,他跟燕姑娘之间好像发生了什么。

至少燕姑娘已没片刻前那么从容,那么大方了。

燕姑娘的这种转变是相当明显的。

燕姑娘究竟为什么会有这种转变,傅天豪不太清楚,不过有一点是很明白的。

诗首好求,这道理跟窈窕淑女,君子好求一样,“任先生”这么个俊逸、潇洒的读书人,不但知书达礼,而且天生一副热心肠,那能不感人,那能不动人,更何况打从长城外千里跋涉,朝夕相处那些日子起,一直到如今都还在一块儿。

人是有感情的,两个人都这么年轻,两个人也正是—对“才子佳人”,怎么能不互相的吸引着?

女儿家是矜持的,她不能不保持一份儿女儿家的尊严,可是女儿家矜持的只是一张嘴,有时候她举动却会难以掩饰地流露出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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