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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暴君和亲-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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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护送李姑娘回大邯的侍卫已经回来了,他们说,前几日他们刚进阳川城,夹道突然冲出一帮匪人。侍卫们拼死保护李姑娘,却没想到……”赫连汝培默了一下,抬头看向景仲,一下子紧张得额头都冒起了涔涔冷汗:“没想到马车失控,往……悬崖底下冲去了。”
  “哐当”一声。
  赫连汝培吓得战战兢兢抬起了头。
  却是景仲突然抬手,拂袖将案上一盏建盏拂到了地上,靛蓝的盏片碎裂开来,茶汤蜿蜒了一地。
  “柏之珩呢?”景仲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声音。
  “他们说当时的确有一队人马来帮,但马匹失控,往悬崖冲得太快,有个人去救李姑娘,被她带得也往悬崖坠了去。”
  “他们几个在崖下搜了一天一夜,暂时……没有找到李姑娘的……尸首。”
  天边的黑云压得极下,黑沉沉的天几乎让人感觉快透不过起来。
  明明方才还人声嘈杂,却突然没了声音。
  一点声音也听不见了。
  景仲极其静默地站了起来,黑沉的云气照在他身上,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孤影。
  而他整个人裹在这道黑影之中,素日冷静自持的眸子里,一下子充斥着茫然。
  像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和上回在信城得知她失踪的消息不一样。
  这次,人是他亲手送出去的。
  好半晌,他抬眸看了看远处沉寂的天,看了看乌云压城下没有色彩的宫墙,繁华的楼阁殿宇落入他的眼中,皆成一片灰雾茫茫。
  他往前买了一步,仿佛使不上气力,脚踝一软,差点跌在地上。
  赫连汝培手快,一把扶着他的胳膊:“王上当心。”
  万籁寂静的耳中突然闯进点滴声音,他魂灵为之一振,好似醒了过来。他看了看赫连汝培,直起身,四下望了一眼,转身离殿而去。
  赫连汝培出去,他已径直去了马厩。
  弼马温见景仲匆匆而来,正要下跪行礼,他自马夫怀中夺了刀,将马绳一砍,便利落上马。
  一道孤影,疾驰而去。
  赫连汝培吓得一身冷汗,也顾不得擦了,忙点了随行的侍卫,匆匆追去。
  *
  骆葭瑜去给定西王夫妇请完安回来,画溪已经回房了。
  她一进门,就看到画溪站在窗前,目光涣散。
  “想什么呢?”骆葭瑜从身后拍了拍她的肩。
  画溪回过身,眼睛一垂,就要向她福身,骆葭瑜一手托住她的手,脸轻轻垮了下:“可别再说要谢我、麻烦我的话。”
  “听得腻。”骆葭瑜一面解了披风,一面将披风递给连翘,她挤眉弄眼地问画溪:“那人好些了吗?”
  “好些了。”画溪轻声说:“真不知道,这回若是无你,我们要怎么办?”
  “若是无我,总还有别的人。”骆葭瑜倒了杯热茶咕咕喝下,她满不在乎地说:“我听我爹说过,这个柏之珩有几分本事,到边关不过两年,将兰阜治理得井井有条,同北狄打的那几场仗也漂亮极了。不但圣上赏识,百姓也很爱戴。”
  她话音一转,又问:“不过,他怎么会被人追杀呢?”
  画溪愣住,小嘴微张,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满眼都是愧疚。
  此事关乎骆葭瑜的未婚夫徐,她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不知道。”画溪眨了眨眼睛,低声说。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倒也是正常的。”骆葭瑜若有所思:“过于优秀,难免碍到有些人的眼。遭人暗算对于行军的人来说算不得什么事。你就放心在我这里住下,在阳川城,还没人敢冒犯到我头上来。”
  “嗯。”画溪攥了攥手心,答道。
  “好了,不说他了。咱们早些梳洗了到床上去吧。”骆葭瑜挽着她的臂:“你还是同我睡一床,像在江丘时那样。”
  说着她就喊连翘端来热水,和画溪梳洗了之后,两人就躺在床上去了。
  姑娘凑在一起,有说不完的掏心话。
  你一言,我一语,如虫声窸窣,闹到快三更了才睡。
  骆葭瑜年少混迹于军队之中,每日到了时辰定然会醒。画溪不一样,若是晚上熬了夜,不睡到晌午决计醒不来。
  次日骆葭瑜早早醒了,梳洗用过早膳,她在院子里逛了一圈。
  经过柏之珩的房间时,见窗户掩得不实,怕他身上带伤,吹了风对伤势不好,便上前去关窗。
  也就是关窗那会儿,她看到柏之珩已经醒了,眼睛闭着,眉头深皱,正挣扎着要坐起来。
  “别动。”骆葭瑜轻呼出声。
  “骆……”他张了张嘴,声音凝在喉咙里。
  “不想好了?”骆葭瑜说着,推门走了进去,在案边倒了一碗水,凑到他唇边。
  柏之珩愣了一下。
  他耳尖一红,道:“多谢姑娘,我自己来。”
  “动得了么?”骆葭瑜一双明亮的眸子里藏着似笑非笑的笑意。
  柏之珩极力撑起身子……动不了。
  “服了麻沸散,这几日你身上都会没什么气力。”骆葭瑜道:“都是混迹军中的,这么迂腐做什么?我救了你的命,你是我的病人。就着我的手喝口水怎么了?”
  柏之珩见她目光坦荡,自己再扭捏反倒没意思了。
  他微微抬起头,小口小口地抿了起来。
  直到饮了大半碗,他才舒口气重新躺下。
  骆葭瑜把水碗放下,站起身。
  正要走,身后人却出声了。
  “骆姑娘。”柏之珩声音低哑。
  他脸色仍苍白得很,乌黑的瞳孔却覆着一层水泽,亮得不像话。
  “画溪呢?”
  “画溪?”骆葭瑜呢喃了一遍,反应过来这是蛮蛮的名字,她道:“蛮蛮累坏了,这会儿还没醒过来。”
  “那就好。”柏之珩好像松了一口气,眼睛也微微阖了一下:“她身上可有受伤?”
  骆葭瑜摇摇头。
  柏之珩薄唇翕动,道:“多谢骆姑娘。”
  “吃过早饭了吗?”骆葭瑜闻到了旁边小炉子上温着的粥传来的香气。
  柏之珩摇了摇头。
  骆葭瑜舀了一碗粥过来。
  她没说话,默默地坐在床沿,用勺子舀起碗里的米粥,一点一点喂柏之珩吃下。
  柏之珩伤口痛极,连带着嗓子都开始痛了起来。
  他吃得很慢,小口小口地咽。
  骆葭瑜格外有耐心,沿着碗壁小勺小勺地舀起喂他。
  起初柏之珩还有几分不好意思,不敢抬头看她。
  但骆葭瑜喂得极其认真,神情专注,眼神只落在一粥一饭上,渐渐的,他也能放开了。
  “骆姑娘吃过了吗?”柏之珩讪讪地问。
  骆葭瑜轻轻点头:“吃过了。”
  柏之珩不再言语,张口将粥吞下。
  一碗粥喂完,他眼睛望向骆葭瑜,真心诚意地说了声:“多谢骆姑娘。”
  他眼睛里盛着光亮。
  “谢我作甚?”骆葭瑜放下粥碗,用帕子擦了擦手指上沾了粥渍,道:“我是看在蛮蛮的面子上才帮你的。”
  她唇角弯着,眼睛笑成了一个很好看的弧度。
  “蛮蛮说,你还有部下在阳川城里。”骆葭瑜注视着柏之珩,道:“我家有亲友正好要去兰阜,若是你不介意,可否让你那几个部下护送我家亲友?”
  柏之珩的表情在脸上一僵。
  骆葭瑜明里是让元秀等人送她的亲友去兰阜,实则是想利用定西王府的名号,将他们送回兰阜。
  “怎么?不方便?”骆葭瑜挑了挑眉。
  元秀几人留在阳川,若是秦羽先行下手……他不敢想。  
  罢了,反正这条命都是欠的她的。
  便只得再欠她,往日再还了。
  “那好,我去找纸笔,你给他们写封信,好让他们听我调遣。”骆葭瑜起身。

  ☆、第 74 章

  柏之珩在定西王府养伤; 因为不敢惊动大夫,看伤配药都是骆葭瑜一手操办。
  奇怪的是,他的伤虽渐渐愈合,但伤口处总有淅淅沥沥的脓液。
  到第六日上头; 骆葭瑜给他换药; 看到伤口流出的脓液; 皱着眉想了一会儿,她用棉布轻轻擦拭他的伤口; 口中喃喃:“怎么一直不见好呢?”
  柏之珩垂头看了眼; 她正低着头专心看他的伤口,鬓边的发散下来,落在他掌心,拂得掌心一动。
  他侧头挪开眼; 没有言语。
  “糟了。”骆葭瑜轻咬了下唇; 本就殷红的唇瓣越发红得嫣然:“最近天寒; 伤口不易结痂,我那张调养的方子不成。”
  画溪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严重吗?”
  “严重。”骆葭瑜脸色一沉:“当然严重,轻则伤口溃烂不结痂; 重则伤患蔓延; 烂穿肚子。”
  “啊?”画溪仰着头看她:“那可怎么办?”
  “别急; 容我想想。”骆葭瑜咬唇略沉吟片刻,唤来连翘:“让李福备马车,将车赶到银月楼院子前面来,我要去天芙庄买挑首饰。让他快些。”
  “天芙庄的老板与我有几分交情,到了那儿,我会请他请大夫给柏将军看伤。”骆葭瑜宽慰画溪。
  话音刚落地,雪芽就小跑了进来:“姑娘。”
  骆葭瑜向她看了去; 她立马就递过来一张帖子,嘴抿着,不说话。
  “谁的?”
  “还能有谁?”小姑娘不满地撅了噘嘴。
  画溪看到骆葭瑜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下去,她沉着张脸,接也没接那张帖子:“你告诉他,让他别来找我。逼急了我一索子吊死给他看。”
  雪芽噤若寒蝉,嗯了声就出去了。
  “阿瑜,你没事吧?”画溪看她脸色不好,小声地问。
  “烦死了。”骆葭瑜皱眉:“是我爹给我定的那未婚夫婿。成日里就往定西王府来找我,烦死了。”
  “未婚夫婿?”画溪眨了眨眼,心虚地看了柏之珩一眼。
  柏之珩亦在看她,四目相对时,都看清了彼此眼里的愧疚。
  “好了,不说他了。咱们赶紧出门,别耽搁了。”骆葭瑜催促道。
  很快,几人就收拾出门,登上马车。
  马车辚辚而动,刚走出府门,小厮忽然停车。
  “怎么了?”骆葭瑜轻声问。
  “姑娘。”连翘刚应了声,旁边便响起一个男声:“阿瑜。”
  骆葭瑜本闭着眼,一派闲散舒适,听到这声音,眉头陡然间皱起,神色不耐烦,从嗓子眼里挤出两个字:“秦羽。”
  “阿瑜。”秦羽听到骆葭瑜的声音,欢喜道:“你终于肯出门了?你这会儿要去何处?可否要我陪你?”
  “我去哪里干你何事?我断腿了还是断手了,要你陪?”骆葭瑜冷声道:“连翘,继续走。”
  马夫正要赶马,秦羽却挡在马车前。
  他一直不解,分明小时候两人经常在一处玩,还算得上青梅竹马。怎么这几年,阿瑜却同自己生分了。
  不仅是生分,甚至两家在议亲过礼的当口,她竟一走了之。
  所幸老王爷是重信守诺之人,两家的姻亲早在十几年前骆葭瑜尚在襁褓之中便议定的。老王爷断不会因为阿瑜这两年的冷淡疏离而退婚。
  阿瑜愿或不愿,迟早都是他的人。
  态度冷淡些,亦无妨。
  这样的女子有朝一日以他为天,柔情似水,比一开始就得到个温顺可人的姑娘更有意思。
  不是么?
  更何况,放眼整个阳川。除了骆家的女儿,没人配得上秦家嫡子正妻的身份。
  故而他对骆葭瑜充满了耐性。这些年哪怕受尽她的冷脸,转头便忘了,每日都笑着出现在她面前献殷勤。
  慢慢来,一辈子还长着呢。
  “阿瑜。”秦羽螳臂挡在马车面前,隔帘对骆葭瑜道:“后日,二姐要在府上设宴,她道许久没见你了。让我带你一同去。”
  “不去。”骆葭瑜沉声道:“后日我有事。”
  “何事?”他迟疑道:“有什么事情比你我团聚更重要的。”
  “少恶心人了。”骆葭瑜翻了个白眼。
  “阿瑜……”
  骆葭瑜娇俏的脸上浮起怒意。秦羽一向好缠,若是不依着他的意,为一件事缠个三四天也是可能的。她看了看坐在旁边的柏之珩和画溪,两人正襟而坐,不知为何,竟有几分隐约的紧张。
  她可没时间同他缠下去。
  她道:“秦羽,你秦家好歹也是望族,请人赴宴便是将人拦在路口说一声便可的吗?我骆家在阳川乃至天下也算有头有脸的,岂是你随口一说就能请去的?既要邀约,你回去写帖子下到我爹娘手里,去或不去,长辈自有道理。”
  这话便有几分答应的意思了,谁不知道定西王铁了心要将女儿嫁去秦家。
  说罢,她又吩咐车夫启程。
  秦羽看着马车驶去的方向,咂摸了下她的话,眸子淡淡地瞥向繁华的街道。
  不对,骆葭瑜一向吃软不吃硬,以往他缠得再厉害,她都只会越战越勇。
  骆葭瑜是好战的,斗志昂扬地和他做斗争。
  今日却主动言败,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他招来小厮,道:“跟着骆姑娘,看她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
  *
  小厮顺从离去。
  到了天芙庄,骆葭瑜直接让车夫将马车驶到天芙庄后门。
  老板是个约摸三十岁左右的女子,骆葭瑜唤她“明姐”,明姐见了她热络非常,亲自从后门将人迎进后院厢房,好茶招待。
  骆葭瑜对明姐说明来意,她便去张罗,不多时请了大夫来。
  大夫看了柏之珩腹部的伤,又问过他平常吃的药。
  果真,那方子夏日用倒可,冬日里用伤口极容易溃烂。
  大夫重新给柏之珩开了药,叮嘱细微事宜,便走了。
  明姐留骆葭瑜吃晚饭,骆葭瑜道:“今日之事,多亏有你帮忙。不然我真找不到法子了。大恩不言谢,我记住了。你也知道,我爹娘近来管我严苛,回去迟了,难免生事。先走了。”
  时候不早,明姐知晓她府上之事,知晓她属实不便,也未强留,又从后门送他们几人离开。
  已经十一月了,吹的风里就跟有刀子似的,刮在脸上,生疼得厉害。
  画溪裹了白狐披风,走在最后。
  走在天芙庄后院,柏之珩脚步踉跄,步伐虚浮,差点摔倒在地上。
  画溪眼疾手快,两步走上前,托住他的手肘,道:“柏大人当心。”
  骆葭瑜走在最前面,听到她的声音,回头望了眼。
  柏之珩这人重礼仪教化,这几日不得已住在银月楼,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骆葭瑜幼年时混过几年军营,对男女大防看得极淡。
  柏之珩不一样,混了这么多年军营,却还是一派斯文。
  倒不像个舞刀的将军,更像是个书生。
  最讲繁文缛节。
  此时画溪托着他,他本能地挣扎了一下。换来的却是画溪将他的手托得越紧。
  “我没事,可以自己走。”他侧头,小声对画溪道。
  画溪道:“还说可以自己走,刚才都险些摔着了。伤口本就不易好,要是再摔一跤,岂不是更难好?”
  柏之珩微微叹了口气,由她搀着往马车走去。
  几人刚出了门,骆葭瑜先登上马车,画溪扶着柏之珩走在后面。
  下台阶时,她目光朝街对面一瞥。
  整个人顿时犹如木雕泥塑,腿跟长了根扎在地上了一样。
  小雪飒飒。
  雪粒子裹着北风肆虐,沾在身上,顷刻间便化成细小的水珠儿。
  那个人不知在檐下站了多久,头顶一层白绒绒的水珠。
  水汽蒙蒙。
  他浑身穿着玄衣玄袍,冷冽干净,又透出几丝肃然。
  隔着雪帘望过去,画溪看到景仲眼里似是有光。
  四目相接的刹那,他的嘴唇翕动了下,但最终没有开口,只默默地站在那里,静静凝睇着她。
  那一刹那间,画溪脑海中一片白雾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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