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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春时-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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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在洛州开始,还不知谢西暝的真实身份之时; 他的所言所行,满心为她。
原先本以为是单纯的姐弟之情,或者是这小子故意奉承自己的; 谁知很快又知道原来人家不是什么“寄人篱下”看人眼色的外室之子; 而是大有来头。
柔之想不通为什么谢西暝会对自己那样不同; 只是他毕竟年纪不大,柔之便刻意不去多想,也不愿意让自己当真,只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心想过上一阵子只怕就淡了。
但从洛州到京城,谢西暝竟是变本加厉。
他一直不肯放弃,如春风细雨,绵绵不绝。
直到这会儿,柔之再也不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过了。
柔之垂着头不便多看谢西暝,却察觉自己的手指在轻轻地发抖。
这小子真是什么话都能说出来的……她虽然抗拒这些,不愿细听,但偏偏每个字都很仔细的钻到心里。
正在心头悸动的时候,谢西暝探手过来,试探着似地握住她的手指:“柔柔……”
沈柔之蓦地抬头,对上少年近在咫尺凝视着自己的双眼,他看起来十万分认真的样子,神情坚定里又透出一点小心翼翼,好像怕她会逃走、或者忽然不见。
这一对视,不知为什么,柔之的眼里也有些发潮。
“我不是、不让你说这些了吗?”终于,柔之低低地。
谢西暝道:“我本来也不习惯说这些,本来都藏在心里,可后来我才知道,只藏在心里是没用的,这些话我不说出来,柔柔就不会懂,甚至就算我一遍一遍的和你说,你还未必相信我……不赶我走已经是好的了。”
沈柔之苦笑:“你倒是清楚的很,可惜总是喜欢明知故犯。”
谢西暝见她没动,便轻轻地摩挲着那玉一样的纤纤素手:“柔柔,我跟徐麒臣不一样,不只是家世上的不一样,是心不一样。”
柔之听他越发说出奇怪的了,不由问道:“心怎么不一样?”
谢西暝道:“他的心是冷的,我的心是热的,他是假的,我是真的。”
柔之抿了抿唇角,过了会儿才说:“我问你一句话,你要如实回答我。”
“你问。”
柔之抬眸看向谢西暝,又忖度了片刻才说:“我跟徐大人只见了一面,他忽然提亲,我虽然不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事出反常必有妖,所以我不信。”
谢西暝觉着这话整体有理,只有一句不对,于是纠正:“他不是君子。”
柔之不跟他辩:“那你呢?”
“我?”谢西暝怔住。
沈柔之望着他的眸子,点点头道:“是啊,你啊。小西,你可知对我而言,你更是令人看不透,你去洛州虽说是情势所迫,但……你的所作所为,以及你对我、我说跟徐大人只见了一面,但当时在洛州你跟我,也不过是相识不久,可是我却觉着,你好像认识我很久,所以才说那些话做那些事。但是这明明不可能。”
柔之缓缓说到这里,闭上双眼叹了口气:“所以我说徐大人是齐大非偶,你又何尝不是?徐大人是反常有妖,你又何尝不是?”
听到最后,谢西暝才明白她的意思,他立刻反对地叫道:“我、我当然不是!”
柔之的眼中却慢慢地晃出了些感伤:“我也愿意相信你不是,但我……”
那些甜言蜜语,那些直击心坎的话,若说一点儿也不动容是假的,但柔之隐隐地觉着恐惧。
不管是徐麒臣也好,谢西暝也罢,如果可以选择,她不想选其中任何一个人。
同样的齐大非偶,同样的深情不知何处而来。
她怕自己承受不起,更怕自己躲过了一个,躲不过另一个。
冷硬的夜风撞在窗户上,发出“呼”地响动,竟像是夜色里有东西在敲打着窗。
不知哪里穿进来的冷风悄然袭来,面前的烛光都随之一晃。
“所以,你总该明白,”柔之定了神,缓缓道:“先前你说什么提亲之类的话,希望你只是暂且说说的,千万别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
谢西暝的瞳仁在收缩:“你、你是说要是我叫人提亲,你也一样不会答应?”
“是。”沈柔之回答。
谢西暝的心一沉。
他松开她的手,蓦地站起身来。
起的太快,把椅子撞了一下,静默中发出的声响格外刺耳。
谢西暝却不管这些,他只望着柔之,脸上的神情像是给人一箭穿心似的。
终于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沈柔之,你不能总是这样。”
柔之正担心菀儿听见动静进来,竖起耳朵听外头的动静,闻言微怔。
谢西暝看着她道:“每次都给我希望,每次都叫我绝望,为什么你就不能相信我,为什么你就不能只看着我,只喜欢我?”
沈柔之心头一震,蓦地失语。
谢西暝看着她明净的眸色,他的心坚若磐石,但也是千疮百孔,只因伤的太多太重,只是习以为常。
他的喉头微动,浓眉紧锁。
“你知不知道,”终于咬了咬牙,谢西暝转身道:“有时候我也想放弃,想要一了百了,也许、也许我该听你的话,‘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他的双拳紧握,终于快步走到窗户边,将窗扇拉开,悄然无声地纵身跃出,竟消失的无影无踪。
柔之怔怔地看着那黑洞洞的窗口,风从敞开的窗户中灌了进来,她身上只穿着单薄的中衣,浓烈的的寒意迅速将她包裹其中。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喃喃低语,可她不记得自己曾跟谢西暝说过这句啊?
仔细想了会儿,柔之确信,自己没有提过这句,但他为什么说,该听自己的呢?
惘然地出了半天神,柔之才醒悟过来窗户还开着。
张手揉了揉肩头,沈柔之挪步走到窗边儿。
风飒飒而来,刀锋似的吹的脸皮疼,这种感觉……
窗外暗影重重,柔之懵懵懂懂地看着,耳畔忽然响起熟悉的低语:“此处的风最硬的,小心吹坏了你,放心……有我在呢。”
话音刚落,一只手臂探过来,不由分说地揽着她的头,轻轻地摁转她的脸。
她的脸碰到了一角冰冷的铠甲,同时是黑狐裘的披风兜了过来,把她的头严严密密地盖住了。
那种味道很熟悉,带一点点薄荷的清凉微苦,还有铁甲的森寒,她听见耳畔是得得的马蹄声,还有兵器碰撞发出的细微响动。
柔之不知自己是怎么关了窗户的,更不记得是如何上了床睡下的,只是过了子时,不知什么时辰,她生生地给冻醒了。
正菀儿也察觉不对进来查看情形,竟发现那两扇窗不知何时给吹开了,整个屋内冷如冰窖,呵气成冰一般。
“怎么回事……”菀儿急忙地去关窗子,她记得昨儿晚上自己是都看过的,窗户都好好地上了闩。
更吓人的是屋内的炭早熄了,冷的如此,岂不冻坏了人?
赶紧扑到床边去,却见沈柔之缩成一团,轻轻地咳嗽了几声。
“姑娘!哎呀姑娘,你怎么不叫我?”菀儿心疼的扶住她,手碰到锦被一角,也是如冰一样,试了试她的脸,同样冰冷,菀儿吓得连声问:“姑娘,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柔之模模糊糊道:“没事,不要大惊小怪。”声音很低,透着些恍惚。
菀儿定了定神,忙退下去,叫了两个小丫头进来,一个重新挑了炭,一个去弄些热水来,菀儿自个儿把柔之扶起来,逼她喝了些热水,又吃了一颗驱寒的保宁丸。
柔之闷声不响地吃了药重又躺倒,耳畔听见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菀儿还在捣鼓什么,又低声吩咐那些丫头们之类。
柔之一概不理,只是沉沉地闭着双眼。
浑浑噩噩地,柔之做了个梦。
不知是不是因为……曾经听谢西暝说过“故事”、存在心中难以忘怀的原因。
沈柔之居然做了一个跟他的故事很相似的梦。
且正是第一个“大将军”的故事。
她梦见那两个人的缘起跟纠葛,梦见他们两个相处又分开。
那女子寄居于国公府,表面上看似花团锦簇,实则左支右绌,其艰难困苦,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后来……那女孩子嫁给了一个大官儿,际遇也随之改变。
她梦见夫妻恩爱,人人称羡。
可是很快又梦见惨烈的真相猝不及防,从此所有的浓情蜜意都变得不值一提,凄惨而难堪。
再往后……就是灼喉的毒酒,那女子临死决绝的交代。
虽然仍旧是沉醉于梦中未醒,沈柔之已经泪流满面。
沈柔之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而已,却不知她这一倒便是三天两夜。
大半个京城都知道了,顺天府沈通判的那位千金病倒了,病的离奇,而且情形危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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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柔之这一病; 不仅让沈府的人心惊胆战,更是吓坏了一个人。
那就是谢西暝。
那天晚上他负气而去,其实并不是真的责怪柔之; 毕竟她什么也不知道; 只是他因太过患得患失,一时按捺不住而已。
当天晚上也是一直都辗转反侧; 无法入眠。
次日天还没亮就听到外头吵嚷,忙起来走到门口听了听,却是丫鬟在外头跟宏伯说:“姑娘病了; 急着催人请大夫呢……”
谢西暝心头一震,忙把门拉开跑了出去。
没有人知道沈柔之怎么突然病了。
沈承恩本以为是小病; 谁知听菀儿说人都昏迷不醒,这才吓得跑来; 又派人去衙门请了假。
老太太那边得知消息,也忙赶来查看。
满屋子的人,沈柔之却无知无觉,脸色雪白闭着双眼,像是已经魂游天外。
菀儿咬着手帕; 哭的眼睛都肿了,却不敢说窗户不知为何没关好,给风吹进来一节。
直到大夫急忙赶来; 诊了脉; 说是风邪入侵受了寒凉。
沈承恩疑惑:“若是小风邪; 哪里就病成这样了?竟是人事不省?”
那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道:“大小姐的脉息很乱,呼吸时急时缓……又像是受了什么惊吓,应该不算大碍; 只是病来如山倒,倒是不必着急,目下容老朽先开两幅安心定神的药,再熬一副驱除风寒的,喂着大小姐喝了应该会有起色。”
沈承恩安抚老太太的时候,谢西暝听见“受了惊吓”,又看菀儿在旁边欲言又止的,便拉了她一把,先走到外间。
谢西暝便问菀儿详细,菀儿也不敢瞒,才小声把窗户开着灌入冷风的事儿说了,又颤声道:“昨晚上我发现不对,就喂了姑娘吃了一颗保心丸,她那时候还能说话,叫我不用担心……”
擦了擦泪,菀儿又道:“怎么这么短的时间,就病的这样厉害起来。要有个三长两短,岂不都是我的罪过。”
“不、跟你无关。”谢西暝轻声说道。
谢西暝本就疑心柔之突然生病跟自己有关,听了菀儿的话,心更凉了。
他没想到自己的无心之举,会害柔之病成这种地步。
怔忪之下,谢西暝无端多了几分恐惧,他明明是想护她一世安稳,却想不到偏是因为他,再次让柔之陷入险境。
柔之昏迷了几天,谢西暝便守了几日,白天沈承恩等人都在,他不便靠前,只默默在旁边看着。
等夜间人都散了,他才能守在床边,看着她微蹙的眉心,仿佛忍痛的神情,此时此刻对谢西暝而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只要柔之安然无恙,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只要她好好的活着。
他甚至不在奢求别的了,只此一个愿望。
这期间沈奥跟如如他们四个小家伙也时常过来探望,沈奥最为伤心,反而是如如跟沈逸振沈如眉在旁安抚宽慰。
这会儿,沈逸振跟如眉已经离开了,沈奥却跟如如一块儿缩在外头的罗汉床之上。
睡到半夜,如如模模糊糊醒来,抬头看向里间,却见谢西暝仍是坐在那里,如如小心地从床边下地,走到谢西暝身旁:“哥哥。”
她拉住他的袖子,轻轻一晃。
谢西暝转头,看小家伙赤足站在地上,便把她抱起来放在腿上:“怎么醒了?”
如如看看仍旧昏迷不醒的沈柔之:“哥哥,长姐会不会死?”
谢西暝听见这个字,猛然一颤:“不,别瞎说……会好的。”他喃喃地,像是说给如如听,又像是说给自己。
如如很乖地点头:“哥哥不怕。”
谢西暝微震。
如如靠在他胸口:“姐姐一定会好的。”
谢西暝想说话,但不知为什么,喉咙里隐隐地有点血腥气泛出来。
那种死亡的味道,苦涩悲凉。
第一次重生,沈柔之死在去北地的路上。
谢西暝得知消息,悲愤欲绝,理智全无,竟误入了北狄的埋伏。
他身受重伤,率军突围而出,却不肯稍事休息,一路狂奔回京,却在路上得知徐麒臣已经派人赶到,处理了后事。
徐麒臣去的那么快,谢西暝猜到其中定有蹊跷。
但这一回,谢西暝没有来得及赶回京城,他的伤势恶化,外加心力交瘁,已经是神仙难救。
那是他第二次死了。
而那时的谢西暝仍不知道,喉头的血腥气代表着什么。
第三次,他再度重生在长记寿材铺。
在最初的狂乱无措之后,虽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谢西暝却意识到自己要立刻选择。
这次谢西暝依旧选择带走沈柔之,只是这次他并没有假手于人,而是亲自护送。
也正因早有防范,他终于意识到上一回沈柔之的中途而亡,并不是单纯的意外,而是有人故意从中作梗。
原先准备的马车给人动了手脚,甚至中途还加了埋伏……
再加上前世徐麒臣去的那么快,动手的人是谁,他心知肚明。
一路过关斩将,谢西暝成功地把沈柔之带回了北地。
本以为这一次跳出了徐麒臣的手掌,总算是如愿以偿了。
但他没想到的是,徐麒臣并不是最大的阻碍,他无法逾越的,是柔之对他的强烈抗拒。
也正是因为这个,注定沈柔之不会再跟谢西暝交心了。
毕竟这擅自做主的强抢,在她眼里,他谢西暝已经变成一个独断专行,离经叛道,强取豪夺,冷血自私之人了!他不顾她的名节,更不顾在京城的沈奥沈逸振还有如眉,他简直疯了!
大概是因为这个死结,才最终又造成了第三世的悲剧。
思绪飘飘荡荡,回到现实。
谢西暝咽了口唾沫,把喉头的那股血腥气压下。
如今,真正让谢西暝心乱如麻而又无计可施的是,倘若沈柔之真的在这个坎儿上栽倒下去,就算是从头再来,他又将如何做起?如何挽回又如何避忌?
神仙也难知。
这两日,罗枢跟傅寒相继上门探望,另外自然还有英国公府的人,其中就有曹亦寒。
因为之前给谢西暝教训了一顿,曹亦寒本是不敢轻易上门的,只是听闻柔之病的很不像样,心里未免担忧,这才大胆随着母亲前来。
幸而谢西暝的心思不在他身上,故而也没理会他。
是日天阴测测的,想要下雪,李二夫人跟老太太曾氏等闲话,说起柔之的病情。
先前罗枢来的时候已经叫了太医来诊看,太医的诊断也跟之前的大夫差不多,只是他们的药自然比市井坊间要好,宫内的御药喂着吃了许多,却也总不见效。
老太太愁的眉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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