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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肠红-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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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那年头儿生意人都还不错,不都是睁眼只认孔方。
满身铜臭的势利小人。
和气才能够生财,头一遭儿不住店没关系,笑脸相待,和气对人,交个朋友,自还有下一道儿。
当中迎出了一个高瘦老者,拱手作揖直笑,笑得连那颔下几根稀稀疏疏的山羊胡子直科。“店老儿钱老实,相公有什么事儿?”
“钱记老店”,他姓钱,没错,他就是店主东。
名老实,人可不带老实样。
书生望着他也笑了。“钱老板不认识我了?”
怎么?原来是旧识?
钱老实一愣,眯缝着一双老眼,仔细打量了一阵,又笑了,这回答得不太自然,有点尴尬:“原谅小老儿老眼昏花,认不得您相公……”
本难怪,这门生意暮迎南北、朝送东西,来往的客人,多得不可胜数,哪能够有那么好的记性?
书生没在意,笑了笑,道:“钱老板试着想想看,六七年前有个病书生承蒙照顾……”
“叭”地一声,钱老实一掌拍上自己后脑?,直着老眼,满脸惊惶之色,指着书生叫道:“对啦,想起来啦,您瞧小老儿这记性有多坏!咳,咳,到底人老了,不中用了,您可不就是那位吕相公!陆走还赏了小店一把大金叶子,多亏了您相公,不说小店能靠您的赏赐支撑至今,就是小老儿一家这辈子吃也吃不完,您请坐,请坐!”
伸手就往柜台里拉。
这下连心也不凉了,而且还满透着热和劲儿。
书生没做声,面带微笑,由他拉进柜台。
进了柜台,钱老实回头一瞪眼,冲着伙计,低声喝道:“还站在那儿愣个什么?
还不赶快端茶去!”
伙计正瞧热闹瞧直了眼,闻言应了一声,掉头便往里跑。
老板捧了凤凰,他还敢怠慢?
坐定,钱老实分外地热诚,抬起一双老眼,望着书生,问道:“相公,六七年没见,您一向可好?”
书生欠身笑了笑,道:“托福!”
钱老实叹了口气,满脸激动之情,道:“相公,不瞒您说,这六七年来,小老儿可一直没能安过心,一直愁着不知相公家住何处,没法儿报恩……”
书生笑道:“钱财是身外物,区区几片金叶,谈得上什么恩?钱老板要报恩,我昔年病中多蒙照顾,这恩又如何报?”
钱老实一整脸色,双手连摇。“相公,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带病住店,小店端汤奉茶,煎药跑腿,乃是份内事,您越这么说,小老儿可就越感不安了。”
“彼此!”书生笑道:“咱们都别把当年事挂在口边,成不?”
钱老实搓了搓手,咧嘴张口笑了,那是感激,遂又改变了话题:“相公这六七年来,都在哪儿?”
书生道:“我这个人生性好动,在家闲不住,到处乱逛。”
钱老实说:“六七年工夫,相公定然走了不少地方吧?”
书生道:“不多,每到一个地方,我总会住一个时期,这六七年工夫,住的时候比走的时候多得多。”
钱老实笑了笑,刚要张口。
书生已然又道:“六七年来,东逛西逛,把什么事儿都忘了,半个月前,我才突然想起我当年寄存在钱老板这儿的那件东西……”
钱老实猛然站起,一揖至地,满脸惶恐、歉疚、羞惭,望了望书生,嗫嚅说道:“相公,小老儿该死,该死……”
书生神色泰然,道:“怎么,莫非那件东西丢了?”
钱老实一张老脸胀得通红,低下头,半天没开口。
书生眉梢微挑,道:“钱老板,你是主,我是客,天大的事请坐下来谈。”
钱老实连连搓手,犹豫未坐。
书生道:“钱老板,你要这样,我怎好坐着?”
钱老实只得坐下,但如坐针毡,至为不安。
书生举目深注,又道:“钱老板,我不会在意,丢了就算了……”
“相公!”钱老实抬头说道:“那件东西,不是丢了……”
又住口不言。
书生讶然说道:“那是怎么回事?”
钱老实一整脸色,道:“相公,这总不能不说,小老儿说了之后,您看要怎么办,小老儿随您了,绝不会有一句怨言……”
顿了顿话锋,接道:“话,该从三年前说起。三年前,有位出家人投宿小店,她无意中看见了相公寄存的那方石砚,视为珍宝,惊问来处……”
书生插口说道:“钱老板告诉她了?‘”
钱老实点头说道:“小老儿不得不说,只因为她不惜重资,要购买此砚。”
书生淡淡笑道:“这出家人很识货,钱老板卖了?”
钱老实头摇得像货郎鼓,胀红了脸,急道:“小老儿不是那种贪财人,何况东西是相公所寄存。”
书生微微点头,道:“那么是——”
钱老实说道:“她听小老儿说明来处,并坚拒出售后,也就作罢。当晚就在小店住宿,岂料第二天她竟不告而别,房里留了字,另外还留下一件东西。留字说,石砚是她故人之物,为不愿落入外人之手,她还是取去了,以物易物,她留下这件东西作为抵偿,小老儿吃惊之下,赶回自己房中检视,相公所寄存的那方石砚果然不见了……”
“故人之物”,好藉口!
不过,还留下东西作为抵偿,这出家人还算不错。
书生点头笑说道:“我明白了,钱老板,这不能怪你,是那万石砚该丢,能落入识货雅人手中,也称得上物得其主了……”
望了钱老板一眼,接道:“那出家人留下了什么做抵偿?”
钱老实道:“容小老儿取来。”
站起走出柜台,直奔后院。
须臾,急步奔回,双手捧定一物,恭恭敬敬递向书生,那是一方雪白玉佩,上镌一风翱翔,毫无暇疵。
行家一看便知这方玉佩价值连城。
以一方价值连城的玉佩,易一方顽石所造石砚。
乍听起来,这出家人糊涂、愚昧、傻得可以。
由此,也足见这出家人是个雅人。
书生只一入目玉佩,立刻神情震动,变色而起,出手如电,一把接过玉佩,有点像抢,急声道:“钱老板,那留话字条呢?”
钱老实看书生那模样、神情,心里吓了一大跳,道:“怎么,相公,有用么?
小老儿当时一气给撕了。”
这倒干脆!
书生“哦”了一声,默默不语。
但旋即就说道:“钱老板,那出家人是增,是道?”
钱老实道:“是个年轻道姑。”
她怎会怀有爱妻贴身之物?
玉佩上镌一风翱翔,那正是爱妻“天香玉凤”表记。
书生想了想,向着钱老实一笑说道:“一方石砚换一方玉佩,我得已偿失,也很划得来,算了,钱老板,这件事不必再提了,有空房间么?”
他不是不住店的么?
本以为闯了大祸,没想到人家毫没在意,钱老实放下心中一块石头,暗暗松了一口气,忙说道:“有,有……”
突然想起一事,瞪着一双老眼,感然接道:“相公不是说不住……”
书生微笑道:“本来没打算投宿,可是我现在临时改变了主意。”
那再好不过。
钱老实扭过头去吩咐伙计,收拾那间唯一上房。
书生却含笑站起,表示要出去走走。
钱老实忙说,要出去吃过晚饭再说,款待谈不上,一壶酒几样菜、便饭,阔别六七年,席上正好谈谈别后。
书生只婉辞推说有事情待办,真要叨扰,晚上回来以后再说,说着,人已经出了柜台,走出了门。
钱老实拦他不住,只好由他。
六七年前既来过,这地方就不会有地疏之感。
虽然那是六七年前的事,但小镇偏僻,一切都没多大改变。
书生一出“钱记老店”,便顺着南街一直往前走去。
南街尽头,拐个弯儿,是一条比南街要热闹些的街。
这条街,小镇上的人,管它叫“车马路”。
顾名思义,有车有马,无非是车水马龙,倒的确是车有马,算起来,还真不少,瞧!
整数——一辆。
而且,马还非马,是骡。
不,有马,马拴在一家酒肆门口,但那是装配齐全的坐骑,不是套车拉车的马,看上去,还颇为神骏。
马,三匹,是清一色的蒙古种。
酒肆,酒帘儿高挂,迎风招展。
像这样的酒肆,这条“车马路”上有好几家。
过往的客商在旅途上饱尝风霜,长途劳顿,路过此地,谁能够视若无睹、无动于衷、过门而不入?
这就是“车马路”为什么要比南街热闹所在。
“车马路”指西南出镇。
镇西南,举目可见青山一脉,那是“终南”。
书生本来意不在酒,可是这家酒肆门口挂着的那三匹不凡的健骑,却引得他注目,引得他动了心。
临时改了主意,进了酒肆。
这一改变主意,却让他无意中听到了个惊人消息。
嵩山少林古刹,日前发生了一桩事,这桩事,骇人听闻,传开去,能使武林人人心惊,个个胆颤,难以置信!
少林派外弛内张,已陷入了极端惊恐不安。
事,很简单。
少林镇守山门的两尊巨大石狮子,不知为何,被人以内家掌力震碎,碎得成了两堆石粉。
想想,内情绝不单纯。
除“古家堡”不算,少林数百年来,一直领袖字内,执武林之牛耳,外人虽说少林、武当共为武林中泰山北斗,但武当也和其他门派一般地共尊少林。
那倒非自弱声名,实际上自知声威、武学两不如人。
是谁吃了熊心豹胆,敢闯少林,捋虎须?
这个祸,闯得不小。
少林镇守山门的两尊石狮子,自开派至今,已数百年,在风吹雨打日曝之下,一直是完好无损。
其坚不下钢铁,谁能以掌力将其击碎,而且碎成石粉?
谁具这高身手,使高手如云的少林当时茫然无觉?
除字内有数几位人物外,别人无此功力。
但这有数的几位人物,均是当世奇侠,跟少林立两代掌教交情都不错,这几位断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那么,此人是谁?
不管是谁,这总是件震撼人心的事儿。
少林包括掌教在内的几位高僧,俱皆认为这是少林劫运将至的前兆。
山雨欲来风满楼,于是,这圣洁清净怫门,自此被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
这消息,透露自座上三名酒客。
这三名酒客,都是神情剽悍的黑衣大汉。
他们三个,据席狂嚼豪饮,卷袖袒胸,口沫横飞,旁若无人。
这件惊人的事说完了,桌上亦已杯盘狼藉,壶底朝天。
酒足饭饱,意阑尽兴,抹抹嘴,站起来出门。还好,留下了酒资,没有白吃。
其实,瞧他们那凶神模样,不给钱也没人敢要;敢要,那除非是寿星公公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他们三个一走,书生也站了起来。
兰名黑衣大汉刚牵过马,要走。
书生已跟出了门,扬声笑道:“三位慢走,请借一步说话。”
话落,顺着“车马路”径自往西走去。
三名黑衣大汉闻言愕然,其中一名答话说道:“喂,朋友,有什么话这儿说,我兄弟还要赶路呢。”
书生回身笑道:“大街上耳目众杂,我有机密大事奉告。”
三名黑衣大汉互望一眼,发话那名,冷笑一挥手,率同翻身上马,一齐跟着书生背后缓缓驰去。
由“车马路”西端,直出小镇。
镇外,是一片荒郊,一望无垠,远处连山。
书生离镇百丈,驻步回身。
三名黑衣大汉目也控缰驻马,但却未离鞍。
居中为首那名,凶睛圆睁,深注书生一眼,道:“阁下有什么机密大事相告?
请说吧。”
书生不答,反笑问:“三位适才酒肆所言少林之事可真?”
居中黑衣大汉哈哈笑道:“事实如铁,人人皆知,这等大事,我兄弟不敢凭空捏造,无中生有,阁下问这做什么?”
“我自有用意,跟我所要奉告三位的机密大事有关。”书生点了点头,略一沉吟,抬眼凝注道:“这种事无独必有偶,少林遭逢了这惊人变故,武当、峨嵋、昆仑、华山,我想不会安然无事……”
“阁下猜得不错。”居中黑衣大汉目闪凶芒,冷然接口:“武当、峨嵋、昆仑、华山,各有变故。”
“这就对了,果然不出我所料。”书生又点了点头,道:“阁下可否相告,武当诸派又遭逢了什么变故?”
居中黑衣大汉未答,盯住书生,道:“阁下何意?”
书生皱了皱眉,道:“我适才说过,这和机密大事有关。”
居中黑衣大汉冷冷说道:“这么说来,我若不说,阁下也不告诉我们机密大事了?”
“那倒不是。”书生摇头说道:“我只是要以此事来证明我那机密大事是否确实。”
居中黑衣大汉说道:“我想先听听阁下那所谓机密大事,究竟是什么样的机密大事,值与不值。”瞧样子这人够机灵的。
书生眉条一皱,道:“阁下真要先知道?”
黑衣大汉冷然说道:“阁下多此一问。”
书生一副无可奈何神态,双手一摊,说道:“值与不值,那要看阁下评价如何了,我无法肯定,只知道机密大事,有关贵教安危……”
三名黑衣大汉霍然色变,飞快各抚刀柄。
居中那名双目暴射凶芒,沉声说道:“阁下何人?”
书生摇手笑道:“别问我何人,先答我这值与不值。”
黑衣大汉冷笑说道:“值如何,不值又如何?”
书生谈谈笑道:“值,阁下告诉我武当诸派事,不值,三位请!”
顺手一摆,流洒已极。
黑衣大汉冷笑道:“我明白了,这是条件交换。”
书生点头笑道:“也可以这么说。”
黑衣大汉眉宇间陡现阴残色:“以三对一,我以为可以不必讲条件。”
书生眉梢微挑,淡淡说道:“是友非敌,我奉劝别变友为敌,而真要动起手来,只恐阁下三位,难抵我指下一招。”
居左那名黑衣大汉突然一声怒笑:“好大的口气!”
书生望了他一眼。“话是我说的,信不信全凭三位,为友为敌也全凭……”
居左那名黑衣大汉突扬桀桀长笑,就要抽刀。
居中那名黑衣大汉陡发沉喝:“老二且慢!”
止住同伴,转往书生:“我再请教……”
书生笑了笑,道:“好说!我是谁,待会儿自当奉告,我先跟三位提个人,”
古家堡‘’白虎堂‘堂主庞天化,三位想必知道?”
三黑衣大汉脸色一变。
居中那名冷然说道:“不认识。”
“何必呢?阁下!”书生笑了,笑得很神秘。“在自家人面前来这一套,未免显得小气,难不成阁下非要我说出他是森罗十殿……”
三名黑衣大汉脸色再变。
居中那名截口说道:“阁下跟本教十王是……”
书生接口道:“情同手足,交项刎颈。”
三黑衣大汉倏敛凶态,翻身下马,改容一齐抱拳,说道:“我三人不知阁下是十王的好友至交……”
书生没还礼:“十王之友”,没还礼的必要,好好儿跟他三人站着说话,已属他三人天大的造化了。
摆摆手,道:“彼此不是外人,无须客套,阁下,现在可以说了吧!”
哪敢再问书生何许人!
居中的黑衣大汉咧嘴一笑,笑得极为窘迫,说道:“阁下海涵,事关重大,我兄弟不得不慎重……”
话锋微顿,接道:“武当真武圣迹,‘挂剑树’被人齐根震断;峨嵋金顶禁地一口巨钟,无故自鸣,不翼而飞;昆仑掌教练功不慎,突然走火入魔,下肢僵硬;华山重地一池‘九华金莲’,被人完全拔去,只剩下一池死水……”
静听之余,书生剑眉连轩,星目闪漾冷电寒芒,可惜三名黑衣大汉没人注意到。
忽地,书生他摆手说道:“够了,阁下,多谢相告,这样看来,我所要告诉三位的机密大事,是确确实实地,丝毫没错了……”
三名黑衣大汉竖着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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