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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山-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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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陌心中千言万语都被这句话打发到了遥远的极地了。
第七十七章 东风西风
两扇门大大地敞开着,本就宽敞的书房显得异常空旷。
洪典就好像知道他们要来一样,深夜灯下拿着一卷兵书看得十分的入神。他一只蒲扇大的手托着下巴,眼睛盯着书简入了定似的一动不动,倒是将这个刚健勇猛的武夫衬托出几分文质彬彬的书生气来。
沈陌本来要跟进去,陆文茵好说歹说将他劝在了门口。
她一个人进去见洪典放下手上书简,互相一对视。陆文茵那诘问的目光一扫,洪典也是心有灵犀地微微一顿,顿时让两人油然升起沉默的压迫感。
陆文茵就那样站在门口,盯着洪典,想要质问,但是又怕失去一些最是美好的过往。她怕!有些话一旦开口,曾经的一些美好,便如同今日的晚霞被黑色的浓墨侵染,那记忆中的笑声变成刺入人心的尖刀,扎得她血肉横飞,惨不忍睹。
洪典双手把住桌沿,伸直了胳膊将坐垫轻轻往后一蹭,随意地盘起腿来,笑道:“阿茵,你要问什么,便问就是!你和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陆文茵看着他坦然和善的脸上并没有任何不悦,近前到了塌边坐定:“你……赵维庄……你们……还有卓氏坊……”
洪典认真地听着她断断续续说不出的话,嘴角弯了弯,神色更加缓和:“你还是那样!想知道事情的真相,还要等着我自己说!我一向不瞒你任何事的!你问,我告诉你便是!赵维庄的确在几天前命令我,阻止公主和亲,如果有机会做掉沈致、沈陌二人!”
陆文茵迎着他的笑容,也微微扯了扯嘴角:“那你的决定呢?”
洪典遒劲的臂膀一摊开,那张即便受到质问也不温不火的脸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失望:“你也看到了,公主、沈致,还有你的沈陌,都安然无恙!”
陆文茵急着求证,她甚至都听到了自己急促的呼吸声:“我刚刚看见赵一柏和孙庆云,就在我们曾经一起玩的那个院子!”
“是啊!是我安排的!不仅赵一柏,孙庆云,还有徐兆海都在我这里!”
沈陌心中十分不屑,好歹也算是陆顺五原的嫡系队伍,不想着为主帅报仇,而是做着这两面三刀的美梦,既不得罪赵维庄,又不得罪我们,可真是打得如意算盘。
陆文茵:“你害怕?”
洪典很坦然,理所当然地说:“是!我害怕!我害怕辜负了陆伯伯的期望,他临终前,将五原的安危交给我了!五原,现在陛下还未定下新郡守,暂时由我负责五原防务!我不能将支离破碎的五原军交付给下一任郡守!”
陆文茵听着他平淡的声音,说这些无奇的话,将这几个月的腥风血雨只字不提。但是,自从父亲过世后,朝中人事频繁,五原也应该经历了许多。
五原军都有自己坚守的信念,父亲的信念便是五原边境的安危,同样这也是洪典自小到大的信念!就是因为父亲和洪典有着同样的执着和勇气,才让她一直敬仰、信任眼前这个她视若神明的大哥。
面对变故,陆文茵只想着如何报仇,可是洪典不能。心中的明灯陆顺走了,心爱的女人阿茵走了,他能到哪里去呢?这个世界永远没有他逃避的地方,身为一个军人的自尊不允许他逃避,他只能硬生生地将所有苦难全部吞下,练就钢铁般的心境!
“你放心,明日我自会派人护送公主!沈家的两位也会安然无恙!”洪典刚毅和缓的声音让人很信服。
沈陌看着陆文茵那张感动的小脸泪水流连,任由那张能把人骗得死去活来的嘴掏出心肺地哭了起来。
这一番话下来,即便是沈陌听了,也是无可辩驳。他不由地靠在门口,冲着洪典道:“你也放心!我们兄弟俩福大命大,用不着别人闲操心!公主的事,我们也自有我们的打算!只要洪副校尉不要乱插手便是!”
说着,不待洪典说话,沈陌睁着大眼望着陆文茵:“今夜也不早了,知道洪副校尉贵人事忙,我们就不打扰了!阿茵,我们先回去!”
沈陌口中叫着阿茵,故意说了两个“我们”,彰示着自己和陆文茵的关系,同时在心中将洪典骂了千百遍,阿茵阿茵,我都没这么叫过呢?你算老几?哼!果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那又怎样,以后陪伴阿茵的,还不是我吗?
陆文茵一见沈陌神色语气不善,忙盈盈站起,拜了一拜:“洪大哥,五原军在你手上,爹爹在天之灵,一定很欣慰!你是真正的大英雄!”
这个真正的大英雄见沈陌的神色又沉下去三分,跟着陆文茵到了他的身边,一只结实有力、骨骼分明的大手拍在他的肩头,笑道:“阿茵脾气倔,性子又急”,看到陆文茵垂下眉眼,负手而立,轻轻地在他的小腿上踢了一脚,“即便是这样,你可是不能欺负她!我们五原人,个个都是她娘家人,你若是有胆子,尽可试试!”
沈陌被这一巴掌震得头晕目眩的,青筋直跳,他将陆文茵拉在一边,顺势也甩开了他那粗黑尽是汗毛的大手,道:“阿茵的事情用不着你操心,洪副校尉,你倒是小瞧了阿茵!阿茵又不是个普通的弱女子!她的事情我自会放在心上,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在我这里从不会将她拘着!晋国公和我爷爷已经交换了庚帖!她也是我沈家的人了!我看你还是管好自己的事情!”
沈陌从未说话似这般尖酸刻薄,一口一个“洪副校尉”,甚至将庚帖的事情也主动地拿出说了,刚刚说出口,便觉得有些失言了。沈陌偷佯装着咳了一声,一言不发起来。
陆文茵觉着沈陌有些尴尬,自己的脸也跟着红了起来,忙跟洪典道了别,大步迈过门槛,拽着沈陌的衣袖离开了。
沈陌觉地自己理亏,像个听话的孩子,任凭她拉着乖乖地跟在后面,从洪典的书房出来,一路到了客房。
陆文茵真是没想到沈陌会对洪典这般仇视,但是听到他出乎意料的表白心意,眼底望向他微微笑意加深,换个话题打破了二人的尴尬: “我今天看见公主了,比我的脾气还不好!”
沈陌猛地笑了起来,陆文茵才明白,顿时心中管弦鸣奏,哎呀,说的这是什么呀?这个洪典,连我都被他带到沟里面去了。
沈陌点点头:“这个公主是我表妹,小时候还挺可爱的,越大越是跋扈蛮横,说不得的!那个突厥王子和她,不知谁是东风谁是西风呢?”
“夫妻两个何谈东风西风的?”
“可是,这那里仅仅是夫妻,这还是两国和谈,牵系这万千黎民的生死,其实这桩婚事说起来,并非良配!我听宫里人说,赵维庄找到陛下,主动将自己的外甥女献了出去。如今又帮着妹妹阻拦和亲!”
“这赵维庄两面三刀,不知道又有什么阴谋诡计!”
陆文茵对朝中的局势不明白,可是沈陌经过这些年家族的洗礼,对这些事可谓是深入骨髓:“其实这桩婚事成了,元素也不能负起大国公主应有的责任,起不到任何和亲的作用。若是赵一柏他们真的阻止了和亲,那大魏和突厥可真是大战在即!战事一起,赵维庄统领天下兵马,就大权在握!”
陆文茵神情肃厉难以置信:“一个人为了大权在握,难道置边关数十万将士百姓的性命不顾吗?”
在她的从小到大的世界里,父亲为了百姓殚心竭虑,为了和平不顾声名、权力和财富,洪典也是,为了这同一个信念,在夏日酷烈冬日严寒的边关一待就是几十年。忠诚已经印入他们的血液中,流遍全身,和他们的呼吸融为一体。
屋子一阵沉寂,夜色微风吹过树叶沙沙地响着。沈陌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那人拐进院门,沈陌便叫道:“商三哥,什么事?”
商原三步并做两步跑到跟前,上气不接下气:“公主……公主病了!小少爷,快,快过去看看!”
沈陌想着估计是心病,今日联合赵一柏,在粥中下迷药,恐怕也是她的杰作吧!那时候都好好地,现在病起来了?
尽管沈陌对这病充满了怀疑和不满,但是他不得不去一趟,去见那讨人厌的公主。
忽然他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双手搭在陆文茵的手臂上:“阿茵,我过去瞧瞧!你替我看着那个洪典,好吗?”
陆文茵狐疑地瞧着沈陌,不知道他那个精致的脑袋里面都在想什么,明明刚刚还生了一肚子的气,现在又大度起来了。
她不由地气结:“你才不是担心洪典呢?你还是不放心,不信任他,对吧!”
沈陌急的忙分辨道:“我这是信任他!不管是赵一柏还是赵维庄,他们肯定都在公主那边部署人马,我和大哥这边能应付得过来!你去他那里安全一点!”
陆文茵一扭头,亮晶晶的眸子对上了他:“你不是说,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在你这里从不会将我拘着!现在我告诉你,你到哪里,我便到哪里!”
沈陌被自己的话一呛,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好!你跟着!你可要记住你说的话,我到哪里,你便到哪里!”
老实人商原,还没见过这样的沈陌,被这电光石火的场面闪得微微后腿了几步,那一瞬间,他近乎错愕地重新认识了这位小少爷。
老实人还是尽忠职守,将沈致的命令再重复了一遍:“小少爷,公主病了,大少爷让您过去看看!”
沈陌现在想起来,商原还在,不由地窘迫地嗯了一声,顺手揣上自己的披风,胡乱地塞给陆文茵,和她一前一后地出了门。
第七十八章 期期艾艾
公主的房间里,床上没有公主,只有他那身着中衣的大哥。
陆文茵圆睁着双目,看着沈陌谄媚赔笑,恨恨地瞪了两弟兄一眼,拉开门候在院中。
沈陌见了孙庆云在这里,愣了好一会儿,又和被蒋射反绞着双手的孙庆云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终于回过神来。这是怎么回事?公主呢?孙庆云刚刚才在那偏僻的角落才见过,这一会儿的功夫,怎么又被大哥抓了?
孙庆云那潇洒英俊的形象,已是被蒋射这个大老粗折磨地,犹如地上打过滚的野猪,他期期艾艾地忍住□□,嘴里念叨着蒋射的祖上几辈的祖宗。
蒋射听了,也是不慌不忙地顺着他那不再光鲜的后脑勺给了一个巴掌,“哦”的一声打破了孙庆云最后的坚强。他双眼愤怒地凸起,像两个将要弹出的火球,扬起狼狈不堪的头,用最后的倔强盯着蒋射:“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沈致半倚在床头,“呵呵”一笑,未将这出离的愤怒放在心上,见到沈陌和陆文茵,略一皱眉:“叫你做什么去了?不知道过来回话吗?”
沈陌身子立得更加端正,指着孙庆云:“我们刚刚碰到了他和赵一柏!”
“范吉先和张宝庆已经将元素送了出去。她在这里,我总是觉得不安心。”沈致望着孙庆云,有些玩味的意思。
“真是不要脸!几次三番做这种下作的陷阱!”孙庆云被蒋射一只手控着,完全使不上劲,略一用力便被蒋射向上一拘,两条臂膀就像是要被卸下撕裂一般疼痛。
“本人不才,从未中过你的什么圈套!估计以你的见识,也想不出什么对付我的办法!”
他勃然大怒,又被蒋射治得不敢有大的动作,实在是憋屈到了极致,只能干干动动嘴皮子:“沈致,你要杀便杀,我不欠你什么!”
“好!我今天就好好给你算算我们之间的帐!”沈致一挥手示意将他松开。
蒋射顿时松开手,顺脚一踹,孙庆云羞愤交加,满脸脖子涨得通红!
沈致轻轻地坐在床边,双手扶在大大摆开的腿上,两只眼睛射出寒星:“十六年前,你和你大哥孙曙走投无路,在凉州恰好碰到了我,是我将你二人介绍到白圭堂,对吗?你二人对白圭堂不顾道义背信弃义,出卖恩主,将白圭堂薛中渚害的家破人亡!”
孙庆云听了,十分不服气,梗着脖子,声音快要崩裂:“都是何彰德欺凌我哥,我哥不得已才离开了白圭堂!他一直念着薛堂主的情义……”
沈致冷笑了一声:“念着薛中渚的情义,联合罗义潮,将薛中渚的三个儿子杀了?”
孙庆云尖叫起来,听着让人起鸡皮疙瘩,巨大的愤怒喷薄而出:“你们这些人高高在上,怎会知道我哥的处境!我不堪受拿何彰德的欺辱,离开了白圭堂!而我大哥却一心要报恩,留在那里受尽折磨!好几次,都差点丢了性命!何彰德何曾一次将我们当做人看!下矿的时候,炸毁矿道,将我大哥埋在里面!故意设计将我二人送进土匪窝!若是我二人丢了镖,更是酷刑加身,生不如死!我大哥最后没办法才离开白圭堂,薛中渚那三个儿子也不是我哥杀得!”
孙庆云一口气,将这几年憋在心中的话都吐了出来,红着的眼睛似乎松活的许多,他目光微闪,一手撑在地上,艰难地爬了起来,等待着沈致的认同。
沈致眼角瞥了他一眼:“哦?是吗?” 兴味盎然一手撑着下巴,“没办法将薛中渚的三个儿子的行踪泄露给罗杳,是吗?”
这些年仇恨吞噬了孙庆云,他少年时的丰碑沈致不曾指引过什么方向,只是如同一丝压在心底的灯火一般,偶尔在被黑暗蒙蔽的久了,向往光明的时候掏出来看看。可是他的世界在那以后,遇到的都是一次次的阴谋,一次次的暗杀,一次次的背叛,丑陋的事态人情留给他的只有伤痕累累,他是这世界的弃儿。他开始怨恨,不甘,他不是没心没肺的神灵,他想着将这悲惨的过往全部颠倒,让他们也尝尝世间最痛苦的骨肉分离,背叛和绝望,什么黎民百姓,什么忍辱负重,天下为重,他都不想懂。而这些,他大哥受到的苦更多,体会的更深刻。
孙庆云身子晃了一下:“那又如何?薛中渚三个儿子是怎么死的,沈大少爷不知道吗?何彰德为了白圭堂,不惜和罗杳父子联手,这也是我大哥的错?”
沈致视线定在他的脸上,不动声色地走上前:“倒是比起谁比谁更卑劣,你还真是可怜!”
沈致面部轮廓线条刚硬,尤其是没有表情的时候显得凌冽非常,浓厚的眉毛更添几分强硬,给人的印象冷峻肃杀。可是他说这话的时候,带着几分调笑不羁,一双灿若明珠深邃的双眼显得异乎柔和,将所有的凌厉土崩瓦解。
孙庆云看到了他如朝阳般得笑容,如同十几年前一样,可是他也看到了眼底毫无底色的冷漠。是啊十几年不见,见面便是你死我活!还要在别人手中摇尾乞怜,还真是可怜呢?
沈致继续道:“不说孙曙的事,单说你!你投靠赵维庄,陷害边疆守将董安呈,数万大军身死临松,污蔑曹福林,离间屠博,外敌乘机入侵,西北边境百姓背井离乡,死伤无数,这笔账你打算算在谁的头上?”
“我奉命行事,大司马赵维庄才是男儿本色,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董安呈是死得冤!你们要找我报仇,我也无话可说!但是那屠博,他就持身中正吗?若不是他和赵维庄里应外合,我们也不能得逞吧!为了权势,人人如此!若是都想董安呈一般,我们又能在这乱世活过几天?我等小人,不比沈大人,能独善其身。我整整在甘州数年,领教了江湖险恶,官场奸诈。在这世上,大部分人还是和我一样,朝不保夕,惶惶不可终日地活着。”孙庆云喉咙发涩,一块炭火堵在里面烧灼,他想呼叫想痛骂,但是不知道向谁呼叫,向谁痛骂。
沈致幼时承受严苛的家法,十几岁便被长辈仍在边境战场无人看顾,经历多少生死,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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