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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裙下臣-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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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元士蹙眉细思,见他并无作伪的样子,又联想的确曾听闻过有人忧愤而亡的话,这才暂且信了几分,问:“那该如何是好?”
  张御医难道:“心病无药。若陛下能放宽心,自然会慢慢好转,恢复如初。只是——”
  二人都明白,此种可能实在太小。
  “否则,我只能时常替陛下施针,开安神药,令陛下暂觉好受些。还请大监平日也多劝解一二,万万不能令陛下太过劳累忧心。”
  何元士心中没底,只好暂且应下,将他的话牢牢记在心中。


第61章 异样
  第二日天还未亮; 裴济便已如往常一般醒来。
  怀中还抱着的温软身躯令他心中一暖,半点也不想离开。
  然而这间寂静漆黑中带着几分陌生的宫室却提醒着他,此处是大明宫; 睡在他身边的女人,是当今天子的宠妃。
  心中的暖意慢慢冷却。
  他静静瞪着床顶。
  若有一日; 他能带着她离开这座摸不透风的宫城就好了。
  莫名的念头一闪而过; 令他混沌的脑海一下清醒过来。
  他尽力将惶惑的情绪深埋心底; 见丽质仍旧熟睡,便小心翼翼将环在她腰间的手臂抽出。
  只是胳膊被她压了大半夜,此刻有些僵麻; 行动间笨拙不已; 一不小心便将她从熟睡中惊醒。
  黑暗中,丽质软软地咕哝一声,睁开惺忪睡眼; 迷蒙地望着眼前熟悉的俊脸,怔愣一瞬; 方才反应过来; 昨夜是她自己主动邀他留宿。
  她眨眨眼,令眸中多余的水雾汇聚到眼角; 冲他笑了笑,伸手抚他的面庞:“你要走了吗?”
  她话音里没有流露不舍; 可听在裴济耳中,却分外柔软。
  他不禁凑近些; 双手撑在她身侧; 俯身吻了她一阵,良久才分开:“今日有朝会,我需先回九仙门去。时候还早; 你多睡一会儿吧。”
  丽质也不挽留,点头又摸了摸他下颚,便阖眼重新补眠。
  裴济看她片刻,随即拾起一旁的衣物,轻手轻脚穿戴妥当,从窗口翻身离去。
  回到九仙门附近时,时候正好。他往营中捡拾一番后,便独自骑马绕至丹凤门处,随同赴朝会的大臣们一同往延英殿去。
  然而,众人在延英殿站了片刻,却没等来李景烨,只何元士一人,引着几位内侍省宦者出来,躬身道:“昨夜宴饮,陛下饮酒过量,身体不适,今日不朝,请诸位散了吧。”
  众臣都是一愣。
  陛下在朝政上一向上心,平日宴饮后若无朝会,提早一两日便会知会众人。像今日这般,众臣已到,才令取消,还是头一回。
  尤其这几日正商议蒲津渡浮桥重筑一事,若要赶工期,调度全国铁矿冶炼,则半点也拖延不得。
  萧龄甫问:“大监,陛下圣体如何?可有大碍?”
  何元士自不敢将实情说出,只摇头道:“陛下只是疲乏体虚,并无大碍。朝会虽散,几位相公们若有要事禀奏,陛下午后会再召诸位。”
  众人心中纳罕,又听陛下无碍,便暂放下心,各自往宣政门外衙署去。
  一路上,裴琰招手示意儿子走近,低声问:“昨夜我见陛下在宴上一切无恙,后来离开得也比平日早些,怎突然不适?三郎,你夜里留在宫中,可曾听说何事?”
  面对父亲的问话,裴济头一次感到一阵心虚。
  他压低视线,跟在父亲身侧,暗暗捏紧左手,强作镇定,道:“不曾听说。儿子虽留守宫中,却身在九仙门附近,对内闱之事知之甚少。”
  好在裴琰未曾怀疑,略一点头,便又同他说起蒲津渡筑桥之事。
  ……
  承欢殿中,丽质直睡到近巳时才幽幽转醒。
  此时,宫中嫔妃们应当早已去向太后请过安,唯有她,自入宫起,便因太后的话,从来不必早起请安。
  如此也算好事。
  她慢慢起身,披上外衫下床,坐到妆奁边一面梳理长发,一面思索今日是否要让春月去一趟钟家。
  恰好春月推门进来,却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怎么了?”丽质转过身望着她,心中莫名一紧。
  春月坐到她身边,将才与青栀一同去领膳食时听说的事尽数道来:“昨夜奴婢同小娘子说,陛下去了仙居殿,今日才知道,夜里出了事!
  “听闻陛下未曾留宿,夜里便从仙居殿离开了,随后便有内侍将仙居殿围了起来,不许任何人出入,陛下回紫宸殿后,似也请了张御医去问诊,也不知出了何事。”
  仙居殿,那是徐贤妃的居所。
  丽质先想起她昨夜苍白无力的模样,又想起她一贯的冷傲决绝,心慢慢下沉。
  春月想了想,又道:“方才奴婢与青栀还特意去了趟仙居殿附近,远远地瞧见听荷正同看守的内侍哭,似乎说……贤妃病得重,若不请女官,恐怕要不好。可内侍们……没一个愿让她出来的。”
  看来,李景烨已不再理会她的生死了。
  丽质静了片刻,又无端想起梦中扶风城下那具被掩埋在风沙下的美丽躯壳,背后生出一层寒意。
  良久,她轻声道:“那日将淑妃推下水的,恐怕就是贤妃。”
  春月惊讶地瞪大双眼。
  她继续道:“昨夜,她恐怕对陛下坦白了。”
  不但是坦白,以贤妃的性子,至今未将她与裴济的事捅出来,又遭遇丧父之痛,应当对李景烨恨之入骨,如今身子越来越弱,只怕已报着必死之心,也要将心底的恨意全部摊开。
  而李景烨本就多疑,最不容身边人与他有半点意见相左,骤然得知贤妃竟对自己有如此深的恨意,自然又惊又怒。
  春月想起方才见到的情形,眼眶渐渐泛红,小声抽噎道:“陛下——若不是陛下的疏忽,徐尚书哪里会惨死狱中?贤妃也不至于如此……”
  “是啊。”
  丽质面无表情地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没再说话。
  即便在她那个时代,也多的是对男人,对权贵俯首帖耳的女人,更何况在大魏?
  如徐贤妃那般,即便性情再刚烈,也曾顺从地嫁给李景烨,做了那样多年人偶一般了无生气的嫔妃,若不是被逼急了,哪里会选择这样近乎自毁的方式来报复?
  可惜,她始终没有挣脱身上的枷锁。
  ……
  午后,几位宰相并六部尚书等十余众臣重新在延英殿外等候召见。
  休息了七八个时辰,李景烨已恢复大半,穿戴整齐后,便进了延英殿,命众人入内,商议蒲津渡浮桥之事。
  蒲津渡位于蒲州城,为河东、河北陆道入关的首选之处,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处,自春秋时,便有秦公子于此处以舟船相连,建造浮桥。往后历代,都曾于此建造浮桥。只是浮桥易损,不甚长久,于日益成为各地交通要道的蒲州城而言,实在不堪往来车马的重负。
  半月前,兵部尚书陈应绍经深思熟虑后,上疏朝廷,请求重筑浮桥。
  众臣商议多日,已渐定下要加固石堤,并改浮桥竹锁为铁锁,木桩为铁牛的法子。铁牛分伏河道两岸,栓系铁锁,以加固、连结舟船,从此不惧往来车马与汹涌浪涛,沟通两岸。
  眼下还要议的,便是何人主事。
  铸造铁牛,需耗巨资,其中,仅铁矿便要用去一年所产的半数以上,此外,还需经手冶炼、造船、改建等事宜,就连蒲州城防,也需重新布置,其中所涉钱权之事极广。
  要赶在汛期后、冰期前完工,便要即刻定下主事者。
  萧龄甫从来举荐自己人,此番自然首推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工部侍郎;杜衡与裴琰二人则都主张以工部尚书与兵部尚书二人共同主事。
  几人一番争论,各执己见,只等李景烨发话。
  然而不知为何,今日的李景烨却像心神不宁一般,时不时蹙眉望着三人的眼神间也多了几分疑虑与窥测,眼下众人都已闭口不言时,他也未曾察觉,仍兀自出神。
  殿中寂静一片,众人面面相觑。
  萧龄甫清了清嗓子,扬声提醒:“请陛下圣裁。”
  李景烨这才回过神来。
  杜衡与裴琰对视一眼,不由失望地按捺下心绪。
  二人经过萧冲出征吐蕃之事后,都心知肚明,这样的大事,萧龄甫定早已同陛下私下商议过,人选恐怕也已经基本敲定。
  只是二人仍抱着最后一分希望,方才议事时,痛陈利害,只盼陛下有所触动,不偏听偏信。
  可眼下看来,方才的话,陛下似乎半句也没往耳中去。
  众目睽睽下,李景烨回神,淡淡“唔”了声,正要开口,耳旁却忽而闪过贤妃的尖锐话语:
  “……沽名钓誉,刚愎自用……”
  “……他们还会忠心多久……”
  他只觉背后一阵异样,原本如常的脸色也倏地沉下,好半晌才压下怀疑的情绪,却没直接回答,反点了点坐在陈应绍身旁的裴济:“子晦,你有何见解?”
  裴济一愣,没想到会忽然问他,随即道:“修筑浮桥之事,臣并无太多主张,倒是重筑蒲州城防之事,臣恰有一人可举荐。”
  他深知陛下脾性,于他职责外的朝政大事,他从不会当众多言,陛下也只在必要时私下询问他的意见。今日他也不干涉造桥大事,只议自己职责内能及之事。
  李景烨见他仍如从前一样,心底慢慢松了些,问:“你说说,是何人?”
  裴济拱手道:“此人陛下也熟识,正是先前臣出征时,暂掌羽林卫中军务的副将皇甫靖。”
  李景烨略一思忖,点头道:“不错,此人是跟着你历练出来的,先前管宫城与京中防务,的确可靠。”
  其余众人见他不曾说起筑桥主事者,反与裴济论蒲州城防,正暗暗蹙眉时,却忽听他道:“罢了,筑桥便由工部尚书主理,蒲州城坊便让皇甫靖去吧。子晦,俭校之事,由你来。”
  如此决定,竟是除了裴济的意见外,谁的也没采纳。
  萧龄甫心中大骇,就连杜衡与裴琰二人心中庆幸的同时,也生出几分疑虑。
  陛下今日着实有些反常,不但不信他二人,连萧龄甫都被猛然摆了一道。
  众人散去后,裴家父子走在路上,裴琰头一次打破平日不多询儿子与陛下私下交情的惯例,蹙眉问:“三郎,筑桥之事,陛下可曾私下同你说过?”
  裴济摇头:“儿子才从幽州回来,这几日未曾私下见过陛下,不曾说过此事,也不知陛下今日为何如此反常。”
  裴琰沉吟片刻,只觉不妥,遂道:“过两日随你母亲去给太后请安时,记得让你母亲问一问陛下圣躬。”
  裴济心领神会,点头应下。


第62章 探望
  数日后; 正值官员休沐日,上至皇帝,下至百官都不必理会公事。
  丽质也一早便起来; 用过饭食后,见天色晴朗; 春意盎然; 便坐到妆奁前绾发更衣; 预备往紫宸殿去一趟。
  换做往日,非李景烨召,她绝不会主动过去; 今日实在是不得不去。
  昨日; 她令春月午后回了一趟钟家,问一问兰英的事。
  哪知春月午后去时还欣喜不已,傍晚回来; 却满脸不忿。
  原来,那日庆功大宴后的第三日; 魏彭便主动登门拜访; 有再度求娶之意。可恰在同一日,尚书令萧龄甫竟也亲自差人登钟家大门; 要替其子萧冲求娶兰英。
  萧冲今年已二十六七,家中早已娶了正妻; 再求娶兰英,自然是做妾。
  钟承平却半点不在乎; 面对几乎前后脚踩着吉时登门的两拨人; 他几乎没有犹豫,便将魏彭拒之门外,将萧家请来的说媒人恭恭敬敬请进府中。
  他一心盼着要将两个美貌不凡的侄女加入高门; 好令全家都攀上权贵。如今三娘已成了贵妃,他这个七品小官也入了公侯之列,若再让兰英嫁给宰相之子,他如何会不愿意?
  饶是魏彭已被皇帝亲自封为八品御侮校尉,今非昔比,可比起身为正三品的左金吾卫将军萧冲,仍是天壤之别。
  须知仕途艰难,像他这样,仅在七品的官职上便蹉跎了近十年,再要往上,举步维艰,谁知魏彭是否也会如此?
  兰英自然不愿意。
  可在权势面前,兰英的意愿不值一提。
  丽质心中明白,萧家不比旁人,手中大权在握,尤其萧龄甫此人颇有城府,又似乎对她这个贵妃颇多不满,此番求娶,恐怕也不是如叔父以为的那般,单单只是看上兰英之美,而是要借此令她难堪才对。
  她唯有说动李景烨,才能将婚事回绝。
  只是李景烨这几日都在紫宸殿静养,几乎不往后宫来,她只好主动过去。
  眼看时候差不多,正要起身,外头的青栀进来道:“娘子,方才大长公主与裴将军入宫来给太后请安,陛下也一并去了。”
  平日裴济跟着大长公主入宫,常要在太后宫中逗留一两个时辰,若逢休沐日,皇帝也会逗留许久。今日又是裴济远行归来后,头一次专程入宫拜见,恐怕没有大半个时辰,不会离开。
  丽质颔首,示意青栀下去,便又回屋中,不急着去了。
  春月将原本准备给她披上的外袍重又放下,坐到一旁叹道:“听闻贤妃这几日越发不好了,他们却都像无动于衷似的,每日如常……”
  实则她想说的,只有李景烨一人。旁人即便同情贤妃,也不敢触他逆鳞。太后倒是想管,可她近来精神一直不好,只略提过一回,见李景烨无动于衷,便也作罢。
  丽质捏了颗蜜饯正要送入口中,闻言却顿住。
  她想起贤妃时,总免不了想起梦境里自己可能要经历的下场,忍不住就生出恻隐之心。
  今日李景烨恰好在太后处,又有裴济与大长公主在场,应当是个好机会。
  她思忖片刻,拉过春月,道:“你往太后宫中去寻陛下。”
  “小娘子,怎么能去太后宫中?太后那样厌恶娘子……”春月惊讶不已,“大娘的事,也不急这一时,咱们等一两个时辰便是。”
  丽质摇头,轻声道:“不是此事。一会儿,你要当着太后与大长公主的面,求陛下允我往仙居殿去探望贤妃。”
  “记得,千万要让太后与大长公主都听到。”
  李景烨素来在乎面子,不愿落下薄情寡义的恶名,徐尚书之死已令他自觉失了颜面,于徐贤妃的事上,自然也不敢大肆宣扬。
  直到今日,众人都只以为贤妃流产后神志不清,言语冲撞了陛下,这才被幽居殿中,不闻不问。
  而太后与大长公主二人都对贤妃心有恻隐,当着她们的面,即便他不愿让她见贤妃,面上恐怕也不好强硬拒绝。
  春月将信将疑,见她如此笃定,只好又听几句交代,起身去了。
  ……
  殿中,大长公主正与太后一同坐在宽敞的软榻上说笑。
  太后近来精神不好,好容易今日见了大长公主母子俩,才开怀了不少。
  裴济与李景烨二人则默默坐在两边,并不说话。
  裴济一贯寡言,李景烨却是因为昨日才令睿王离京,今日再见太后,有些不自在。
  非但如此,裴济还察觉他不时走神,与近几日在朝会上的异样十分相似。
  大长公主自然也注意到了,蹙了蹙眉,不动声色与儿子对视一眼,随即移开视线。
  一会儿,得寻个机会让陛下离开,问一问太后。
  这时,守在殿外何元士进来道:“陛下,钟贵妃身边的宫人来了,说有事求陛下。”
  一听是丽质身边的人,裴济心口一紧,下意识想起数月前,她才入宫时被太后为难的情形,转眼望过去,果然见太后的脸色已沉了下去。
  这时候,她怎会派人过来?难道出事了?
  他搁在膝上的手悄悄收紧,压了片刻,才稳住心神,不敢流露半分担忧。
  等在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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