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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剑缘-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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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 ,杜 !你究竟还有什么事情在隐瞒着我?
小芹扯过掷剑的衣角拉着,泣不成声,“公子,小姐对你是真心的……她不能跟你走,也是为了你好,可没有要辜负你的意思……她每一次伤到你,自己就先受十倍的痛……求你不要把祸事引到小姐身上,求你不要让她伤透了心之后再吃官司……”
他似是惊呆了,对小芹的恳求不闻不问,只是喃喃地说:“‘为了我好’?杜 ,你知不知道,若我真的失心疯一走了之,才是真正地辜负了你……”他突然急切地握住小芹的肩头,“小芹!你还知道什么!告诉我!她的难言之隐是什么?究竟什么是不能说出口,不能让我帮她解决的……”
小芹被摇得头都昏了,眼里还噙着泪,可是却脸庞发光地注视着掷剑,在那一刻,她真的相信掷剑的出现,就是为了拯救杜十娘而来的!她甚至忘记了就在几秒钟前,自己还认定他就是杀人劫财的夜盗。
她臣服在他的坚定与真诚下,刚张开口要说些什么,雅阁的门突然拉开,杜十娘靠着门上,止不住地咳,厉声说:“小芹,去给公子准备早点!当心院里的规矩!”
待他再次逼问婢女时,小芹已经低着头,从楼梯上一步步走下去了,走到半路,她回过头求饶地望着杜十娘,凄凄地喊:“小姐DD”
杜十娘严厉地瞪着她,命令道:“快去!”再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眼瞅着小芹的背影拐过弯看不见,掷剑直起腰,直视着杜十娘冰冷的眼神,额蹙心痛,“十娘,我们到了开诚布公谈一谈的时候了!有很多事情,你不能瞒我一辈子……”
“没什么好谈的!今天我很累,你也整夜未归,吃点东西先歇着吧。”她冷冷地说,充满戒备和倦怠。
他忽然拉过她细瘦的手腕,关起门来,把她有些粗鲁地往椅子上一带,“十娘!你还不明白吗?你现在再怎么拼命地想赶我走,我也不可能离得开你了!”他俯下身,将她圈在怀里,认真又有些痛楚地说:“很多事情,即使你想要永远藏心里,永远不让我知道,但时间可以说明一切!你又怎么能瞒得了我一生一世,况且——你还有一生一世要和我一起度过!”
她缩在椅上,头仰靠在椅背上,脸上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珠黝深黝深的,似一泓深潭,深不见底。
“一生一世和一个风尘女子一起度过?你难道不知道什么是风尘?”她毫不留情地刺伤他,句句带尖带刃,“我出卖的是笑容与歌技,播下的是艳名,拿到手的是金钱。每天生张熟魏,迎来送往,只要拿得出银子,随时我都应他们的点召!这些你不知道吗?”
她咄咄逼人,又揭开了他们二人间最长最深的伤口,声声割破他的心,让他痛楚得五官都扭曲了。
“……你还有多少委屈,都说出来吧……五年了!我本来在五年前就娶定了你,可是当时我有重担在身,只好弃你于不顾,现在我回来了,你的种种难言之隐,就都说了吧!”
他的声音喑哑,夜风从半掩的窗户凉凉吹入,吹得额前几缕不羁的黑发有些散乱,看起来既受伤又茫然。他的神志却是格外的清醒,内心深处甚至还有一种急切的期待,不面对这些让二人都受伤的问题,他们就没有将来可言。如果一定要触及,那就来得更猛烈些吧!
眼看她的脸色随着他的话越来越苍白,头仰得越来越靠后,眼睛也变得越来越空洞与麻木,似乎已经气若游丝,马上就要丧失意志时,“难言之隐”四个字已经如暴雷一般,在她耳边爆炸。
她猛然一把当胸推开了他,腾地从椅中直立起来,咬着牙说:“你真的想听实话吗?好,我就告诉你!三年前,我是自己走到挹翠院的门口,向妈妈卖了自己的!没有人逼我,更没有人强迫我,更没有人你所谓的‘难言之隐’!我是受够了等待你的日子,你一走没有音信,可是我的终身却只能跟定了你,再没有人敢娶我!谁知道你是不是一时兴起说要娶我,如果你永远不回来,我就要为你守一辈子的活寡吗?所以我自己走进了妓院,卖了我自己,省得青春过后,剩下的除了皮包骨头,只有一个被未婚夫抛弃的‘弃妇’头衔!”
他踉跄后退,几乎站不稳身子,颤着声音不敢相信地问:“你是……自己卖掉了自己……”这与他的猜想越离越远了,他的思绪像被一团棉絮包围,它有雾的迷蒙,有雪的凄寒,还有沙的柔软,怎么碰触、敲击都没有回音。
“当年你不是也以五十两银子买下了我的终身?同样是卖,我不过是卖得贱些,卖得男人多一些!”她环顾精致的雅阁,处处是珍宝,伸手挽起珍珠帘,好似爱不释手地抚摸,“可是我得到的却是多得多了!光是这帘子,全部是用大小一样的珍珠做成,更别提整座雅阁的富可敌国,和全北京城男人们的趋之若鹜!如果嫁给了你,你能给我这些吗?你连其中一颗珠子的价值都拿不出来!”
这已不再是什么遮遮掩掩的气话,而是给予他的最大的侮辱了。烛影下,他健壮高挑的身子摇了两下,脸色和她的一样苍白如雪,手掌攒成了拳,骨节咯咯作响。
过了良久,他才嘶哑着嗓音慢慢说:“十娘,我说过你无论说什么,都绝对不会再一次赶走我。你苦苦等过我五年,我则心甘情愿回报给你一生一世!直到你什么时候终于信任我了,愿意把千难万苦和我一起分摊,或者,愿意和我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告诉我曾经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在那之前,你不必疲于应付我,视我为敌人。”他从怀里摸出一张纸,轻轻放在桌上,“你也不必对挹翠院没个交代,为保全我的名誉受到她们的责骂。”
她震惊地看着那张银票静静地平躺在桌面上,嘴唇哆嗦着,一行贝齿在上面深深地刻下浅白色的牙印。雅阁内的烛光照得一室亮如白昼,上面明晃晃的墨迹留痕——又是一万两!
胸口传来一阵憋闷,让她本来苍白的脸上泛起了潮红,她揪着胸前的衣服,惊骇的表情惊恐到了极点:“你……”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撕碎了,“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他惊异地看着她眼中盈盈闪着反光,开始渐渐蓄出泪珠儿,就像是一阵猛烈攻击后的疲惫,她的真情实性纵然经过千变万化的伪装,也终于经不住开始显露了。
“我……”他的脑子里飞快地转过各种念头,思索着如何穿透她层层的掩饰。却不知这种游移不定的神情,更加深了她不详的猜测和战栗。
她慢慢滑跪在地上,止不住地颤抖成一团,她咬着牙关,死也不肯再松口,嘴唇上都是血红的印子,全身可怕地痉挛着、抽搐着。
见情形不对,掷剑抢过来几步把她抱在怀里,焦急地呼唤:“十娘,十娘!”用力往她的人中处按去。
半晌,她终于“嘤”一声哭出来,“你这是为什么……你这是为什么……”在他怀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的眼里也迅速涌出了泪。
轻轻地,他抱她到床上,满含柔情地一遍一遍为她拭泪。
她哭得累了,小鼻子通红,长而翘的睫毛上还沾着泪珠,更加显得娇弱无力。一见到他,她的泪就会泛滥成灾,她的痛就会格外难熬,老天派他来,究竟为的是救赎她还是折磨她,她都已经分辨不清了。
“你问我这是‘为什么’,我却还要问你是‘为什么’?”他把她揽进怀里,紧紧地熨贴在胸膛,用体温温暖她冰冷的肌肤,渴望能给她惨白的小脸染上一丝血色。“老天让一男和一女结成夫妻,就是要让他们风雨共舟,患难与共。可是你却舍得让我一个人独噬不明不白的痛楚!”
她凄凄惨惨地说:“你该明白的,你要的是杜 ,可是她死了。你来寻杜十娘做什么呢?”
眼见心上人对着自己如此念念不忘,忠而不舍,她却不能委身与他,共度一生一世,这就已经对她是种极大的折磨了,却又让她背负起另一种引诱他坠落的罪恶,这两块大石压得她喘不住气来,五脏六腑都在受着灼烧之苦。
眼瞅着她眉头郁结,嘴唇苍白无色,被折磨得如此痛苦,他忽然激动起来,重重地摇着她窄窄的肩:“不可以!不可以再瞒下去!你不忍心让我背上酒色之徒的骂名,却甘心让自己深陷囹圄,痛苦不堪。你可知道,这才是对我的最大的煎熬啊!眼瞅着心爱的人坠入苦海,可是只能无能为力地袖手旁观!”他深吸口气,直着嗓子喊出来:“十娘,你好狠的心哪!”
你好狠的心哪……你好狠的心哪……
他的呼喊声一遍遍在她脑海中回旋不去。
所有的打击都不如这一句来得痛入骨髓,摇曳的烛影、他深刻而散发着怒气与痛楚的面颊、被风吹得忽悠的窗户,眼前的一切都化成了一团团诡异的魅影,向她阴森森地疾速扑过来,穿过她的心房,贪婪地吮吸她汩汩流出的鲜血,当所有的疼痛都集中在胸口一点时,她眼前一黑,陷进了黑暗中。
第16节:故事
第16节:故事
“下来!”掷剑呆坐在杜 的房间外已经几个时辰了,他好像和里面昏迷不醒的杜十娘一样失去了知觉似的,却突然冷冽地开口。
“哈哈哈哈!”伴着爽朗的大笑声,有个男子从梁上一跃而下,站在地上,如玉树临风,潇洒地笑看他私自灌酒,自行在桌边坐了,“把我叫下来喝酒吗?”
他也不顾掷剑的白眼,自顾自地拿了酒杯,眯着朗目品了一口,“不错嘛,上好的女儿红!想不到这挹翠院中除了绝色天香,还有这样的好酒,”他话锋一转,眼中试探之意隐隐欲现,嬉笑道:“除了这样的好酒,还有名扬天下、成派下任的掌门,这可真是奇事呀!”
掷剑脸色严肃凝重,“少聿,满谅叫你来的吗?”
少聿浑身像没骨头似的软软往桌上一趴,头疼似的呻吟着说:“拜托!要是满谅见到我,又要劝我少以青楼为乐,多关心国事家事天下事,满口的八股道理,天下苍生,哪会叫我到妓院来?”
若是在平时,掷剑早已为老友唱作俱佳的表演开怀大笑,二人畅饮一杯,可是在这特殊的时候,他满心满腹都是杜 ,实在无暇和他开玩笑。
“少聿,”掷剑呷了口酒,叹道,“别的都可以拿开玩笑,只有成派下任掌门一说,不可以瞎说的。”
师父暴毙,事先没有立谁为掌门的意向,理应由成派的大弟子接任掌门,可他的师兄霍思昭资质平庸,剑术平平,没有得师父的真传,所以排行第二和第三的他与柳满谅则成了公开的掌门人选。
只是他们无论剑术、品行、名气和复师仇立下的功劳都相差无几,因此成派里一直没有结论,暂由霍思昭管理派系中的杂务,权等着他们回师门商议。
“那么我恭喜错人了,该去和满谅说才对。”钱少聿吐吐舌头,俊脸皱成一团,“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什么时候和我沦为一群了?”
掷剑放下酒杯,鹰般的眼睛盯着他,看得他全身发毛才慢条斯理地说:“你不是跟踪了我好几天了吗?不会不知道我的来意吧?”
臭小子,他以为他多好的工夫啊,跟着他夜闯衙门翻看档案什么的都好几回了,以为他不知道吗?刚才瞅着他趴在梁上实在难受,才好心叫他下来喝酒的,谁知他还装傻。
“嘻嘻嘻嘻……”钱少聿干笑着,“我一向都是鸡鸣狗盗之徒,那天大半夜看见一条人影箭似的往人墙头里蹦,我既然看见了,就想着能来个人赃并获什么的,谁知道是你老兄啊……”他的身子向前倾,眨眨眼睛,“再说了,听说有人拿着我的银票在京城兑现,一张就是一万两,几天工夫就冒出来两张,所以我赶着来看看嘛,来捉个李鬼消遣才好。”说完哈哈大笑。
这个鬼机灵的朋友一直嚷嚷着只要美人不要江山,明明是生在钱庄享福命的大少爷,却喜欢浪迹江湖,结实他这样的浪子朋友。虽说他一直不理钱庄内的生意,这会儿见出现了巨额的银票,连忙火速地赶了来。当真是不管吗?
“这回欠了你的人情,下次等你需要我的时候偿还吧!”掷剑叹气,刚刚硬装出来的冷淡已经被冲散得一干二净,他心事重重地说,“这些钱很快就会回到钱庄的,只是暂借一用而已。”
等到满谅从应天回来,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他端详着杯中的酒色如胭,不禁想起了杜 。
她看似浑身长满了伤人的尖刺,却脆弱得让人不能想象。在昨天那番猛烈的试探后,看着她深受伤害的样子,他再也不敢尝试去进一步挖掘她的秘密。
少聿很快发现了他的愁思,他叫道:“好歹让我摸着点头脑好不好?一下子拿出两万两的人可是我耶!”他一副心疼得心肝都颤的样子。
掷剑沉重地表情未有放松,又饮了一杯,“你见到她了?”
不搞清楚情况就现身,不是钱少庄主的作风,他暗中跟在他左右已经好几天了,该寻访的事情都清楚了,他才会出现。
少聿顿时收敛了玩世不恭的笑容:“不错,果然是人间难得的一朵冰雪腊梅!”掷剑意有所指,竟是已洞悉了他的来意,他便也明人不说暗话,干脆地说。
好一朵冰雪腊梅!他默然,竟然将他当年的感触几天就透悉。杜 呀,杜 ,你还以为你的演技很出色,可以再一次赶走我吗?
“冰雪腊梅……冰雪腊梅……”他喃喃地自言自语,“她却宁肯自比烟花……”
见他又陷入沉思,少聿直率地说:“坦白说,我一开始仅仅认为她是个以色事人的普通青楼女子罢了。谁想到追踪下来,她竟然与我所听说的杜十娘全然不一样……”眼见得掷剑苦笑一声,他心中略有歉疚,“或许我们永远也不了解这些女子的真实想法,她们为了生存下去,早已在心房上筑起了厚厚的心墙。但是我感觉到,她是在拼了命地想要赶走你。”
掷剑沉默半晌,“……多谢!”
少聿仅几日便窥出她的端倪,可是他当初竟然因几句口舌之言便立即弃她而去,这是他心中永远自责的伤。这对她无疑是迎头痛击啊!
少聿忽然莞尔一笑:“想谢我,容易得很!而且也很容易做到,你瞧这是什么?”他从怀中取出一方布帕,包裹得严严密密,一层又一层,打开来看时,却是两枚银针,寻常得不能再寻常,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掷剑皱眉道:“这有什么稀奇?大夫针灸的银针。”他拈起一根,仔细看了看,似乎比同样式的银针略长一些,“从什么地方得到的?”
少聿苦笑说:“的确是没什么稀奇……”话却不知从何开口,“至于它的主人,我也不知道飘泊往何处去了。”
他拿起一根针,深深地叹了口气,那目光是情深款款的,也是无可奈何的。这两枚针,曾经刺中他的身体,现在扎住的,却是他的心了。
掷剑有点不解,却很快参透了:“难得你也会有想要安定下来的时候……或许,我们都在寻找自己的另一半,只是有的找不到,有的,找到了,却是徒然伤心罢了……”
少聿一笑,小心翼翼地将两枚针包了,重新收好放回怀中,信誓旦旦地说:“就算找到会伤透心,也要努力去做,谁知道寻到的不是一份终生的幸福呢?一旦错过了,会悔恨终身的。”他瞅着掷剑一直紧蹙的浓眉,会心一笑,“如果这是个赌注,那我就会押大!”
灯下,两个器宇昂扬的男人守在雅阁的门口促膝而谈,掷剑把他与杜 的故事原原本本的一叙而成,听得钱少聿目瞪口呆,感叹万千。
第17节:痴情女
第17节:痴情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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