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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蚕变-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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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又怎样?”女人问道:“你放下武当,不做武当的掌门?”
青松点头道:“也应该放下了。”
“然后呢?”
“我没有忘记答应过你的事。”
“你真的没有忘记?”
“时刻在心中。”
女人忽然笑起来,笑得是那么凄凉。
青松怔住。
“可惜──”笑声终于停下!
“可惜什么?”
“你还是忘记了一件事。”
“什么事?”
“你忘记了我已经等了你多少年?”
青松又怔住。
“算了。”女人又叹了一口气,道:“反正我都已经准备忘记这件事了。”
“你……”
“我们都已经太老了,又何必太认真呢?”
青松沉默了下去。
“话虽说十分,其实这一战你也不是很有把握。”
青松目光一闪,道:“何以见得?”
“你若是自负必胜,又怎会先到此地来?”
青松哑口无言。
“不管怎样,我都希望你能够平安回武当。”
青松忽然问道:“这些年来,你日子过得可好?”
“很好。”
青松讷讷地接问道:“我可否进来。”
“你还有很多话要跟我说?”
“很多──”“不说也罢。”
“难道──你就不想见我一面?”
“相见真如不见。”
“见又何妨?”
“不见又何妨?”
青松无言。
“你也该懂了。”女人语气更冷淡。
青松沉默了下去。
那个女人亦没有再说什么,影子又凝结在窗纸上。
月冷无声,夜静无声。
时间在消逝,月更西,夜色却更浓。黎明之前,也是一夜最黑暗的时刻。
院子里雾气深重,青松的衣衫已被雾水打湿。
他看着窗纸上的影子,虽然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我要走了。”他终于说出这句话。
“本就该走了。”
“相信很快就会再来。”
女人没有作声。
“孩子怎样了?”青松忽然问。
女人的影子一震,语声也颤抖起来,道:“很好。”
青松叹息道:“你真的不肯让我见一见面?”
“我是怎样的人你应该清楚。”
青松沉声叹息,身形一动,衣袂声一响,掠过水池。
影子没有动。
青松掠上墙头,回望小楼,窗户仍紧闭,影子也始终不动。
他终于死心,叹息声中消失在高墙之外。
也就在这个时候,那边花径上花叶一颤,一个人一步跨出。
是一个高大的男人,一身衣衫亦已被雾水湿透,站在花木之后,显然已有相当时间了。
青松却竟然没有发觉。
这个人的武功当然已臻化境,忍耐力更可怕!
九月初九。
黎明。
东岳泰山。
“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是孔夫子的话。
杜甫亦有诗,道:“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
泰山一直就是崇高与伟大的象征。
中天门再过,是一道很宽,却并不很陡,数达六千七百的石级,犹如云梯一样,廷伸到青天外白云里。
白云中一道红墙,还有一道黄门,那就是有名的南天门。
到了南天门,玉皇顶就很接近的了。
日未出。
天风呼啸,绝顶严寒!
苍松之下,一方巨石之上,立着一个白衣老道人,背负着一个狭长的包袱。
绝峰上就只有他一个人。
──武当青松!
急风吹起了青松的衣袂,吹起了他的五络长须,他看似便要被风吹去,可是始终兀立如山。
他的眼帘低垂,忽然暴张。
绝峰下实时宿鸟惊飞,十丈外另一方巨石之上神奇般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宿鸟惊飞未落,那个人缓缓地转过了身来。
卧蚕眉,丹凤眼,顾盼生成,金红色的披风猎猎地迎风飞扬,不可一世。
──独孤无敌!
四道目光剑一样在半空交击,青松不动,独孤无敌也不动。
另不过剎那间,两人的眼睛与身躯彷佛都凝结成冰石,剑一样的四道目光就像是尖端与尖端两两相抵,又功力相当,停留在半空。
东方远处波层云浪里,实时隐隐露出一线线金光。
线线金光渐渐变成半圆形,再变成一颗火珠,圆而红,随着白的云层,绿的波层,渐渐地滚动,渐渐地升起,滚着,升着,荡漾着,色彩越来越鲜明,鲜红得像玛瑙、珊瑚、胭脂,终于由半圆形变成一个整圆形,冲破了白云,脱离了碧海,昂然升腾上天空。
泰山观日出,是如此壮丽迷人,青松与独孤无敌却始终一点也不为所动。
风在吹,衣袂在飞扬。
旭日照耀下,独孤无敌右手那根精钢龙头拐杖亦闪出灼目的光芒,彷佛亦有了生命。
独孤无敌面正向东方,目光与日光同样夺人,倏地一动,嘴唇接着一颤,第一个开口道:“十年了。”
青松“嗯”地淡应了一声,冰石一样彷佛已凝结的眼睛开始融化、身躯开始溶解。
“想不到十年后的今日,天下英雄,还是只得你与我。”独孤无敌长长叹了一口气,道:“今日一过,相信我就更感寂寞了。”
“我也同意。”青松亦自叹了一口气,道:“高处不胜寒,一个人到了某一个地步,难免就会感觉到寂寞。”
“不管怎样,无敌门与武当派的恩怨,到今日今时,亦应该有一个了结了。”独孤无敌一顿,忽然问道:“青松,武当派的事情你交待清楚没有?”
“没有──”“不要紧,一切都有我,你放心。”
“武当数百年基业,没有青松,一样会发扬光大。”青松的语气始终那么平淡,继续道:“倒是无敌门,独孤儿一旦不在,只怕会不可收拾。”
独孤无敌一怔,破声大笑道:“好,想不到十年不见,道兄的口齿竟然变得如此凌厉,只不知,武功方面又如何?”
青松很冷静地道:“独孤兄要清楚还不容易?”
独孤无敌目光一闪,道:“也是时候了。”
“独孤儿面东背西,正对旭日,还是先换一个方位。”
“现在却是吹西风,我面东而立,可以借助风势,算起来没有吃亏。”
“既然你我都没有占对方便宜,就这样好了。”青松接道:“请!”手一翻一挥,背负包袱“呼”地飞出,正挂在旁边那株苍松离地丈许的一截断枝之上。
“飕”地包袱脱开、落下,里头是一幅宽大的牛皮,横穿著枪、棍、刀、剑四种兵器,还有一支精钢打成的管子。
独孤无敌龙头拐杖立时往下一沉,脚下巨石片片碎裂,乱石飞激中,他魁梧的身形冲天而起,飞舞在半空!
青松手一探,右手拔出了横穿在反套上的缨枪,左手同时拔出了那支钢管。
两下一接,六尺缨枪立时变成了丈三,青松身形亦凌空飞起来!
枪与杖半空交锋,“叮”的一声,两人凌空落下,青松缨枪弹出了一团枪花,直取独孤无敌的咽喉!
独孤无敌龙头杖一绞,将缨枪撞开,青松缨枪势子却未绝,喝叱声中,毒蛇一样,连连标向独孤无敌的咽喉!
独孤无敌身形迅速变换,枪尖就差那半寸,始终刺不到他的咽喉!
三十六枪刺尽,青松暴喝一声,红缨激扬,先扰无敌眼目,抢尖急震,再点独孤无敌咽喉。
“叮叮叮叮”十七下急响,枪尖都点在龙头之上,青松的出手虽然快,独孤无敌的应变也绝不慢。
枪势已落,杖势未绝,“神龙摆尾”,扫开缨枪,龙头杖反守为攻,横扫青松的中路。
青松轻叱一声,身形凌空,缨枪急落,当头插下,无敌龙头杖急一沉,突然暴退。青松右脚着地,身形随即又弹起,欺前两丈,缨枪急刺无敌咽喉。无敌剎那间一声暴喝,龙头杖疾扫出去。枪与杖迅速交击,枪尖两尺方从龙口刺过,铿的一声已然相撞。一蓬火星闪逝,枪被撞开半尺,龙头杖咬着枪杆直上,直取青松前锋手!青松急退,无敌紧追。一退再退,青松武当绝技梯云纵展开,抽枪,挥手,飕地缨枪飞射无敌的咽喉,既急且准。无敌道一声:“好!”身形一闪,枪从颈旁飞过,“夺”地插入旁一块山石之内,直没两尺。
青松身形又凌空而起,喝一声:“小心暗器!”浑身上下突然闪起了一蓬光芒。
七种暗器每种九支从他的双手连珠飞出!
他一手七种暗器,左手五扬,右手四翻,身形九变,七九六十三支暗器分从九个不同的角度射出,将独孤无敌整个身子都笼罩在暗器之下。
破空之声暴响,夺人心魄。
青松身形动作未绝,凌空三个翻滚,一百八十九支暗器紧接着飞射。
无敌简直就像是笼罩在一蓬光亮的的雨点之下,他暴喝,纵身,手一掠,外罩金红色的那袭披风云般卷出,“呼”的一声,迎向射来的光雨。
二百五十二支暗器飞出三丈之外。
他大笑道:“青松,你可想到我有这一招。”
青松没有应声,身形凌空落下,手一探,已将皮套上那根双节棍取出。
短棍长只一尺八,长棍却在八尺之外,是一罕见的奇门兵器。
长棍飞扫,短棍巧打,青松迅速攻出了一百八十招,却也只是一百八十招,双节棍便已被无敌的龙头杖震断。
青松立即弃棍取刀。
武当开山刀劲而狠,一招十三式,一共七七四十九招。
青松人刀飞舞,六百三十七刀一气呵成,急斩无敌,刀势急处不但不见刀,连人也都被刀光淹没。
无敌龙头杖接一刀,破一刀,虽然被迫退十步,但刀势一顿,龙口已咬在刀锋之上。
“喀”的一声,刀锋中断,青松剑出鞘,武当两仪剑施展,一道剑光飞虹般射向无敌。
无敌的神色一直很轻松,这时候终于变得很凝重。
青松脚踏九宫八卦,剑走阴阳,轻盈处如流水行云,刚烈处却犹如暴雨疾风。
无敌龙头杖配合身形变化,“叮叮”声响中,连接青松三十剑。
青松剑势由缓而急,一柄剑彷佛化成千百柄,再化成一团灼目的光芒。
那片刻之间,青松竟剌出三百剑之多,无敌都一一接下。
两人的额上都已冒出了汗珠。
那一团光芒由迷蒙变成清晰,由一团而合成一股,突然像一道闪电似的,疾击向前去。
无敌眼一眩,持杖双手已感到尖针一样的剑气刺进来。
他双手终于弃杖,“叮”的一声,那根龙头杖被剑挑飞,横飞上半天,落下,直没入土中两尺。
剑光与剑势同时一弱,也就在剎那间,无敌双手一拍,将青松那柄剑夹在双掌中。
剑光立敛,剑势亦停顿,青松左手一抬,往剑柄上搭下,双手捧剑刺前。
几乎同时,无敌浑身的衣衫徒然鼓起来,那一头长发亦如刺猬般扬起,浑身的肌肉彷佛也都在发胀,面目也彷佛因此而变易。
变成了第二个人。
他的肤色亦转成了赤红色,浑身的血液看似就要从所有的毛管涌出来。
青松都看在眼内,看得很清楚,面色突然变得异常的苍白。
“灭绝魔功第八重。”它的语气简直就像是呻吟。
无敌一声:“不错!”双掌一夺,青松手中剑再也把持不住,脱手飞出。
无敌同时松掌,剑从他颈旁飞过,夺地插入他身后一株松干上,直没入柄。
青松身形同时欺前,双掌疾击!
无敌的双掌及时迎上,“噗噗”地两声异响,无敌连退三步,青松却整个人倒飞出丈外。
无敌的面色更红,青松的面色却犹如纸白。
两人的衣衫都已被汗水湿透,身形仍然都很稳定。
青松除了面色苍白之外,看来并无任何不妥,无敌却已在喘息,却也是他先开口道:“青松,要不要再比下去?”
青松冷冷地道:“不必了,是胜就胜,是负就是负。”
无敌点头道:“好。”反手一挑,将插在松干上那柄剑挑向青松,道:“你的剑。”
青松抬手接下。
无敌接着挥手道:“道兄请,请珍重。”
青松回剑入鞘,一声不发,往山下走去,腰身仍挺得笔直。
无敌目送青松,目光一动,脚步横移,走到龙头杖旁,伸手握住了那根龙头杖,然后就沉默了下去。
山风仍急吹。
阳光更耀目。
米
南天门外,守候着的铁石、木石,还有无敌门独孤无敌的大弟子公孙弘,护法千面佛,寒江钓叟以及百数十个无敌门的弟子。
那些弟子俱都一身黑色劲装疾服,站在那里,一声不响,显然久经训练,但从神态亦可以看得出都有些紧张。
铁石、木石、公孙弘、寒江钓叟、千面佛亦不例外。
云深雾重,他们根本看不到玉皇顶上青松与独孤无敌的一场恶战。
却总算听到叱喝声。
现在连这叱喝声也已经没有,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在上山的那条路上。
时间在静默中飞逝,他们终于看见一个人走下来。
──武当青松!
铁石、木石喜形于色,那些黑衣人的面色却变得很难看,公孙弘浓眉紧皱,寒江钓叟的面色已犹如白纸。
千面佛算是最镇定的一个。
公孙弘看着青松,突然咬牙,看似便要有所动作,却终被千面佛一伸手按住。
公孙弘回顾千面佛,千面佛只是一摇头,目光是那么镇定。
青松一直走向铁石、木石,二人如梦初醒,一起迎上前去,道:“师父──”“走!”青松只说出这一个字,脚步不停,走向那条长达六千七百级的石阶。
铁石、木石一脸疑惑之色,又不敢多问,只有紧随在后。
走下了一半的石阶,铁石回头望去,南天门已隐约在白云中,他再也忍耐不住,方待问,一个霹雳似的声音却突然从山上传下来。
“青松──”是独孤无敌的声音,道:“再给你两年,两年之内,武当再无人能将我击败,两年后的今日我就亲自上武当山,灭你武当派。”
语声轰轰发发,山野林间回声激荡。
铁石、木石一听,面色大变,青松实时身形一栽,一口鲜血喷出。
石阶被鲜血溅红,青松的面色却已犹如白纸。
铁石、木石左右忙上前扶住。
“师父──”“走──”青松的语声微弱。
一阵欢呼声,在青天外白云里爆发。
“唯天为大,如日方中。”
山回谷应,尽是无敌门之口号。
欢呼声远传数十里,独孤无敌在欢呼声中飞马回到了总坛。
他已换过了一袭新衣,一袭新的金红色披风,威风八面地走过大堂,在照壁前一张兽皮椅子上坐下来。
照壁上画的是一条翻腾在风雨中的孽龙,狰狞而威武。
大堂虚悬着血红色的幔幕,两行兽皮椅上坐着无敌门的四大护法,七堂堂主。
无敌门门主以下,设有四大护法,都是武林中的高手。
千面佛擅易容,精暗器,一根禅杖曾经横扫北五省。
九尾狐人如其名,诡计多端,却是一个阴阳人。
万毒仙翁一身俱毒,寒江钓叟一根鱼竿,飞钓杀人于三丈之外。
这四个人任何一个都足以独当一面,独孤无敌能够令他们臣服,实在不简单。
四大护法外尚有外三堂,内五堂,外三堂之下,有舵主,香主,分驻在各地。
江湖上,可以说绝对没有任何一个帮派能够与无敌门相提并论。
无敌门现在亦真的一如其口号──
唯天为大,如日方中。
独孤无敌坐下,挥手,大堂内外帮众的欢呼声便迅速地停下。
外三堂鸽堂堂主立即上前,道。“禀门主,青松一行三人的行踪,已在属下严密监视之中。”
公孙弘接道:“我堂下所有杀手亦已准备妥当,一有命令,立即就可以出动,击杀青松。”
独孤无敌“唔”了一声,道:“鸽堂堂主──”
“在──”
“传我血手令,所有无敌门弟子沿途不得骚扰青松三人,如有违背者,以门规处置。”
“是。”鸽堂堂主虽然这样应,却一脸疑惑之色。
其它人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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