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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蚕变-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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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把飞起又落下,云飞扬缨枪急又将之挑起来,四十九支火把此起彼落,交织成一道火网。

云飞扬也就飞跃在火网之中,身形不停,枪势不绝!

火光闪亮,眩人眼神,差一点的人,只看这火光,眼光就花了,何况还要将落下的火把在着地之前挑回半空中?

这不但要目光锐利,定力过人,身手还要相当敏捷。

云飞扬居然能够应付得来,却似乎也很吃力。

一支火把终于失落在地上,云飞扬缨枪急救,顾此失彼,到他将这支火把挑回半空,已失分寸,已又有三支火把失落地上。他慌忙抢救,哪知道他的心越急,缨枪就越发失准,失落地上的火把就越多。

黑衣人看在眼内,忽然叹了一口气,身形接着展开,一阵急风似地绕着云飞扬一转。

火网剎那间消散,黑衣人回到原来位置,那七七四十九支火把却都已在他双手之中。

火把仍在燃烧,使得他看来,就像是一个浑身在发光的怪物。他身形一顿,双手突然一挥,捧着的四十九支火把一起飞上了半天,流星般四散。

“飕”的他身形再动,手一探,已将云飞扬那支缨抢夺过来,旋即倒退回凌空急落的火把下。

“哧哧哧”一阵乱响,无数枪花绕着它的身子弹出来!

落下的火把剎那间又飞上半天,漫空飞舞,又组成一道火网。

黑衣人缨枪在火网中闪起了一道枪网,枪无虚发,火把久久无一落下。

云飞扬呆在一旁,一脸的惶恐之色。

这几年以来,每一夜二更过后,他都来到这里苦练武功,风雨无歇。

黑衣人有时来,有时不来,每一次都是黑布蒙面,到现在为止,云飞扬还没有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

他既不知道黑衣人的来历,也不知道黑衣人为什么要教他武功,只知道,黑衣人的确出于一番诚意,所教的,也是上乘的武功。

每一夜的时间并不多,他的辛苦可想而知,可是他忍受得住。他上武当,原就是为了要练成一身武功,要出人头地。

但由于他的出身,他一直只能够做一个下人。

第三回 败北返武当

这几年以来,云飞扬学不到武当派的一招半式,反而跟随黑衣人在这里,练成了一身绝技。

黑衣人所教的到底是哪一门派的武功他完全不知道,黑衣人也没有提及。

所以他始终还是认为,黑衣人的武功虽然高强,未必是名门正派。

也所以对于武当到现在他仍然存着万一的希望。

深山大泽,卧虎藏龙,可是在武当派的根据地武当山之中,竟然潜伏着一个黑衣人这样的高手,实在就不可思议。

黑衣人枪势忽一变,一枪剌出,哧地就将一支火把刺灭!

七七四十九枪,火网消散,火把尽灭,变成七七四十九支松枝落下。

他反手将枪插在地上,盯着云飞扬道:“无论你是学习什么,要成功,就要下苦功,绝不能分心,绝不能!”

云飞扬垂着头,不敢作声。

“跟我来。”黑衣人转身举步,走向左面的树林。

云飞扬只有跟在后面。

走到那边树林,前面是一面断崖,一条飞瀑天河般泻下,月光下水花犹如珠玉。

飞瀑下有一方巨石,在水流冲击之下,兀立不动。

黑衣人手指那方巨石,道:“坐上去!”

云飞扬张大了嘴巴。

“坐上去,”黑衣人语声一沉。

云飞扬苦笑道:“那岂非要像那方巨石一样,要承受瀑布当头冲击。”

“我正是要你的意志,练到好象那方巨石一样,坚定不移,上去!”

云飞扬硬着头皮掠向那方巨石!

瀑布轰轰发发地泻下,静夜中更觉惊心动魄。

一接近,那种声响简直就震耳欲聋,云飞扬剎那间什么都听不到,头顶一迎着那股急激泻下的瀑布,眼前不由就一黑,几乎给那股瀑布撞得昏过去。

他虽然没有昏迷,一脚才踏上那块巨石,就一个筋斗,给那股瀑布撞得从石上滚下来。

那块巨石长年在瀑布冲击之下,已变得光亮如镜,滑不留足,瀑布下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水潭,云飞扬直沉到底,很快又浮起来,已喝了好几口水。

黑衣人目光冷酷,语声更冷酷道:“再上去。”

云飞扬一咬牙,再次掠上那方巨石,哗啦一声,又给瀑布撞了下来。

他并没有就此罢休,第三次掠过去,但立即又坠下来。

黑衣人忽然道:“意存丹田,以神贯气,随屈就伸,柔中有刚!”

瀑布虽然轰轰发发,可是他说的每一个字都能够清楚传入云飞扬的耳里。

云飞扬倾耳细听,若有所思,又茫然不知所以,方待问,黑衣人身形已飞雁般掠出。

他身形飞快,眨眼已不见。

云飞扬目送他消失,呆了一会,身子忽然一沉,整个人都没入潭水之下!到他冒出来的时候,他神志已经完全清醒,然后他又掠到那方巨石。

这一次他的身形并不急速,却也不缓慢,就像是奇迹一样,这一次他居然没有被瀑布撞飞,居然已能够在那方巨石之上盘膝坐下来。

拂晓。

是七日后的拂晓,武当山钟声大作,一声紧接着一声。

钟声迥荡,响彻云霄,凄迷在群山的朝雾,亦彷佛被钟声摧散。

也就在绵绵不绝的钟声中,青松头戴紫金冠拜倒在大殿正中。拜倒在武当开山祖师,三丰真人的圣像之前。

一拜再拜三拜,青松整衣起立,左面一个护法长老立即奉上武当的镇山宝剑,右面另一个护法同时奉上一个紫檀木盘子,上放一个紫金盥,左右还有两只精巧的金猊盥中盛着清水,猊中烧着檀香。

青松盥中净手,再以檀香将手熏干,才接过放在黄绫上的镇山宝剑。

仪式简单而隆重。

青松双手捧剑,终于走出了香烟缭绕的大殿。

所有的武当弟子都齐集在殿外,分成两行,一望竟彷佛无际。

青松缓步走下了殿前石阶,两个中年道上随即跟在他身后。

他们一个号木石,一个号铁石,都是青松的得意弟子,也就是这一次追随青松下山,负责侍候青松的人。

木石背负着一个狭长的包袱。

青松只带去这两个人,认为这已经足够。

钟声不绝,三人从两列武当弟子中走过,从容不迫。晓风萧索,天地苍凉。

云飞扬没有在大殿那边,钟响的时候,他已经置身猪舍。

从猪舍下望,遥遥可以看见通往山下的石级。

他总算看见青松三人,沿着石级往山下走去!

疾风吹,吹乱了他的头发。

他仲长了脖子,极目望去,心中不由暗自祷告。

青松虽然一向令他很不开心,可是在这个时候他仍然暗替青松祝福。

这就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

毫无疑问他本来就是一个心地很良善的人。

山下亦有武当弟子在恭送。

马匹早已准备好,青松三人上鞍开鞭,走上了征途。

晓色已消散,天地仍苍凉。

黄昏。

市镇已在望,青松却在路旁一间小屋之前勒住了坐骑。

不是他下山之时的坐骑,十七日以来,他们的坐骑已经换了三次。

铁石、木石一策马紧跟在青松之后,看见青松停下,忙上前。

“师父,市镇就在前面不远。”铁石言下之意,不难明白。

“那个市镇已入于无敌门的范围,若是要安静,还是不进去的好!”

马匹早已准备好,青松三人上鞍开鞭,走上了征途。

“我们索性就在这户人家借宿一宵。”青松“唰”地滚鞍下马。

铁石、木石亦忙掠下来,铁石脚步一急,抢在青松的前面,伸手往门上叩去。

门须臾打开,出来的是一个老婆婆,老得只剩下两颗门牙。

她容貌慈祥,笑容更慈祥,看见青松三人,微感错愕道:“三位道长……”

青松合掌接上口道:“老人家,贫道三人想借宿一宵,不知道是否方便?”

老婆婆忙道:“道长太多礼了,老婆子受不起,请进来。”她一面让开,一面接道:“这里就只得我们夫妻二人,哪有什么不方便。”

青松赔笑道:“如此,贫道打扰老人家了。”

“哪里话。”老婆婆踏着碎步走向那边的房门,道:“三位道长先在厅子里坐坐,老婆子这就去吩咐当家的打点。”一顿,又道:“马匹就留在天井里好了!”

青松回头吩咐道:“铁石,你照顾马匹,木石,你看有什么可以帮一下那位老人家的。”

铁石应声接过缰绳,木石反手掩上门户,走了过去!

进门是一个小天井,左边是厨房,右转是一个小厅子,厅左右各有一个房间,是一般人家结构。

左面房间内,一个老公公正从床上下来,看见老婆婆那般兴奋,奇怪地问道:“是什么人来了?”

“三个过路的道长。”

“陌生人?”

“我就从未见过了。”

“看来还是要去说一声,前些时,无敌门有命令下来,一看见陌生人就要去报告。”

“算了,你这把老骨头,还跑来跑去干什么,那只是三个道士,又不是什么江湖汉,倒不如省些气力,去招呼客人,我们这个窝,已很久没有客人来了。”

老公公笑笑道:“说不定那三位道长还懂得指点迷津,看出我什么时候、又如何才能转运。”

“就是转头就天降横财,你这把年纪,也享不了多少,别再想了,还不去收拾一下那边的房间。”

“这就去了──”他们的语声并不响亮,在门外的木石却全都听得清楚,倒退回青松身旁道:“师父,这里已经是无敌门的范围了。”

“何足为奇?”青松负手在厅中,忽然叹了一口气,道:“今夜,我们还是安静不了。”

木石一怔道:“他们不会去通告的。”

“只可惜,我们已经在无敌门的监视中。”

木石不明白,青松实时回头望门那边,三下敲门声实时传来。

青松吩咐一声道:“铁石开门。”

门打开,四个红衣汉子当门而立,一见铁石即问道:“青松道长可在此?”

“贫道在这里。”青松缓步跺出了厅外。

那对老夫妇已闻声走出来,一见那四个红衣汉子面色大变。

青松实时回头一揖,道:“惊扰两位老人家实在很过意不去!”

那对老夫妇如何还说得出话来。

一个红衣汉子接道:“贵客光临,有失远迎,接待不周,尚祈恕罪。”

“言重!”青松上前,铁石、木石,护在左右。

“前面水云镇五福客栈内已经为三位道长准备好美酒上素,还准备了三间上房,敝门水云镇分舵上下一百七十二人,亦已在镇口恭候多时。”

青松淡然一笑,道:“贫道三个自然不能够让贵舵上下等得太久,铁石──”铁石立即走过去拉马。

那四个红衣汉子也有马骑来。

两个随即纵身上马,喝叱一声,策马在前引路。

这时候黄昏已逝。

夜色越深,灯光就越明亮。

百数十盏灯笼,分成两列,由五福客栈一路排列到镇口。

灯光明亮,长街犹如白昼!

那百数十个无敌门弟子一式红衣,腰挂钢刀,手执灯笼,立在长街两旁。

他们一个个挺胸凸肚,立得笔直,一语不发。

灯光下红衣如血,他们的眼瞳也彷佛已充血。

天地静寂,长街无声。

未入市镇,已见灯光。

那两列灯光,就像是两条发光的巨蛇,黑夜中彷佛已张开了血盆大口,只等青松三人投进来。

“师父你看!”铁石举手指向市镇那边。

木石接上口道:“无敌门好大的派头,这绝无疑问,是做给我们看的!”

“有日无敌到武当,我们弄个更大的排场,让他知道我们武当的气派,只在他无敌门之上。”

青松只是淡然一笑。

三骑终于走在长街上,“的得”蹄声,敲碎了长街的静寂。

“呛”的百数十个无敌门弟子突然拔刀出鞘,一声吆喝。

刀光如云,红衣如铁,吆喝声却像是霹雳一样。

灯光纷摇,一时间彷佛就天崩地裂。

铁石、木石勃然变色,青松却始终若无其事。

刀出鞘,一照面,“呛”地又入鞘,动作划一,显然已久经训练。

这到底是致礼还是示威,当然就只有无敌门的弟子才清楚。

青松这才单掌靠前胸,诵一声“无量寿佛!”

神态安详,语声平静。

夜未深,房中灯未消。

精致的房间,明亮的灯盏。青松独坐灯旁,手抚那半边玉佩。

凤刻仍然在佩中,也当然不会破佩飞出,翱翔在九天。

青松目光落在佩上,却有一种凤欲飞的感觉,他的神色很奇怪,好象是考虑着一件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站起身子,移步到窗前。

窗户半开,下望长街,有几个无敌门的弟子在浚巡。

青松的在窗前出现,立即就引起他们的注意,先后抬头望上来。

青松随即将窗关闭,走回窗旁,将灯火吹灭。然后他身形一动,掠到另一面窗户之旁。

这个窗户之外,是客栈的后院,也有无敌门的弟子在来回逡巡。

青松算准了距离,身形一动,一缕轻烟般掠出,掠过后院,落在靠墙的一株丹桂上。没有人发觉。

丹桂飘香,青松身形再动,带着丹桂的余香消失在迷蒙夜色中。

夜更深!新月一钩,斜挂天际,月色流如水,凉如水。

青松的身形亦水流一样,飘逸无声地掠至那道高墙下。

四丈高墙,月色下更显得高拔!

青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身形直往上拔起来,他轻功虽好,但要一口气,拔上四丈高,亦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他拔起了三丈,身形一顿,却在未下沉之前剎那间,他的右脚尖已点在左脚背之上,竟然又现向上拔起了一丈多高来,一翻,就上了墙头。

这就是武当七绝之一的──梯云纵!

高墙内花木扶疏,是一个精致的院子,一边竟然还有一个小小的池塘。

水平如镜,院静无声。

池塘畔,有一座两层的小楼,上层现在仍然有灯光!

窗纸被灯光映得雪白,那之上,有一个女人的投影。

一个长发披肩的女人,那个女人的影子在窗纸上彷佛已经凝结,雪白的窗纸,孤独的黑影,看来是那么美丽。

美丽而凄凉。

青松掠上墙头,就看到了窗纸上那个孤独而美丽的影子,他彷佛也感到了那份孤独,那份凄凉,忽然发出了一声叹息。

深沉的叹息声中,他身形犹如轻烟一样掠下高墙,掠过花木,贴着水面掠过那个池塘,落在小楼下。

楼中人毫无所觉,影子一动也都不动!

青松仰望着窗纸上的影子,探怀取出了两校铜钱。

他稳定的手竟然微微颤抖了起来。

什么事令他如此紧张?

手终于恢复稳定,青松手一扬,两枚铜钱飞上了半天,“叮”地一撞又分开,各划了一个半弧,“笃笃”地嵌入窗楼之内。

“叮”的那一声之中,窗纸上的影子一颤,“笃笃”声响之后,已移近窗前,手抬起,又放下。

青松看在眼内,身形欲动。

一个幽怨的女人声音实时从楼内传出来道:“你来了?”

“我来了。”青松叹了一口气。

“我还以为你已经忘记了这个地方了呢!”

“怎么会?”

“可是你到今夜才再来。”

“这为了什么,你应该明白。”

“我实在太明白了。”跟着是一声冷笑。

青松垂下头,道:“我知道,实在太对不起你……”

“你今夜到来,就是要告诉我这句话吗?”

青松无言。

女人幽地地叹了一口气,道:“很多事我都知道。”

“九月初九之后,无论如何,总该有一个了结了。”

“你有几分把握。”

“十分。”青松的语声充满了信心。

“然后又怎样?”女人问道:“你放下武当,不做武当的掌门?”

青松点头道:“也应该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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