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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龙八部(修正版)-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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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此言一出,厅上群豪都是“啊”的一声,群相哗然。一大半人心中不信,均想世上哪有此事,他定是借此为由,要行使什么诡计。但也有不少人知道乔峰生平不打诳语,尽管他作下了凶横恶毒的事来,但他自重身份,多半不会公然撒谎骗人。
薛神医伸出手去,替阿朱搭了搭脉,只觉她脉息极是微弱,体内却真气鼓荡,两者极不相称,再搭她左手脉搏,已知其理,向乔峰道:“这位姑娘若不是敷了太行山谭公的治伤灵药,又得阁下以内力替她续命,早已死在玄慈大师的大金刚掌力之下了。”
群雄一听,又都群想耸动。谭公、谭婆面面相觑,心道:“她怎么会敷上我们的治伤灵药?”玄难、玄寂二僧更是奇怪,均想:“方丈师兄几时以大金刚掌力打过这个小姑娘?倘若她真是中了方丈师兄的大金刚拳力,哪里还能活命?”玄难道:“薛居士,我方丈师兄数年未离本寺,而少林寺中向无女流入内,这大金刚掌力决非出于我师兄之手。”
薛神医皱眉道:“世上更有何人能使这门大金刚掌?”
玄难、玄寂相顾默然。他二人在少林寺数十年,和玄慈是一师所授,用功不可谓不勤,用心不可谓不苦,但这大金刚掌始终以天资所限,无法练成。他二人倒也不感抱憾,早知少林派往往要隔上百余年,才有一个特出的奇才能练成这门掌法。只是练功的诀窍等等,上代高僧详记在武经之中,有时全寺数百僧众竟无一人练成,却也不致失传。
玄寂想问:“她中的真是大金刚掌?”但话到口边,便又忍住,这句话若问了出口,那是对薛神医的医道有存疑之意,这可是大大的不敬,转头向乔峰道:“昨晚你潜入少林寺,害死我玄苦师兄,曾挡过我方丈师兄的一掌大金刚掌。我方丈师兄那一掌,若是打在这小姑娘身上,她怎么还能活命?”乔峰摇头道:“玄苦大师是我恩师,我对他大恩未报,宁可自己性命不在,也决不能以一指加于恩师。”玄寂怒道:“你还想抵赖?那么你掳去那少林僧呢?这件事难道也不是你干的?”
乔峰心想:“我掳去的那‘少林僧’,此刻明明便在你眼前。”说道:“大师硬员
玄寂和玄难对望一眼,张口结舌,都说不出话来。昨晚玄慈;玄难;玄寂三大高僧合击知乔峰,被他脱身而去,明明见他还擒去了一名少林僧,可是其后查点全寺僧众,竟一个也没缺少,此事之古怪,实是百思不得其解。
薛神医插口道:“乔兄孤身一人,昨晚进少林,出少林,自身毫发不伤,居然还掳去一位少林高僧,这可奇了。这中间定有古怪,你说话大是不尽不实。”
乔峰道:“玄苦大师非我所害,我昨晚也决计没从少林寺中掳去一位少林高僧。你们有许多事不明白,我也有许多事不明白。”
玄难道:“不管怎样,这小姑娘总不是我方丈师兄所伤。想我方丈师兄乃有道高僧,一派掌门之尊,如何能出手打伤这样一个小姑娘?这小姑娘再有千般的不是,我方丈师兄也决计不会和她一般见识。”
乔峰心念一动:“这两个和尚坚决不认阿朱为玄慈方丈所伤,那再好没有。否则的话,薛神医碍于少林派的面子,无论如何是不肯医治的。”当下顺水推舟,便道:“是啊,玄慈方丈慈悲为怀,决不能以重手伤害这样一个小姑娘。多半是有人冒充少林寺的高僧,招摇撞骗,胡乱出手伤人。”
玄慈与玄难对望一眼,缓缓点头,均想:“乔峰这厮虽然奸恶,这几句话倒也有理。”
阿朱心中在暗暗好笑:“乔大爷这话一点也不错,果然是有人冒充少林寺的僧人,招摇撞骗,胡乱出手伤人。不过所冒允的不是玄慈方丈,而是止清和尚。”可是玄寂、玄难和薛神医等,又哪里猜得到乔峰言语中的机关?
薛神医见玄寂、玄难二位高僧都这么说,料知无误,便道:“如此说来,世上居然还有旁人能使这门大金刚掌了。此人下手之时,受了什么阻挡,掌力消了十之七八,是以阮姑娘才不臻当场毙命。此人掌力雄浑,只怕能和玄慈方丈并驾齐驱。”
乔峰心下钦佩:“玄慈方丈这一掌确是我用铜镜挡过了,消去了大半掌力。这位薛神医当真医道如神,单是搭一下阿朱的脉搏,便将当时动手过招的情形说得一点不错,看来他定有治好阿朱的本事。”言念及此,脸上露出喜色,说道:“这位小姑娘倘若死在大刚掌掌力之下,于少林派的面子须不大好看,请薛神医慈悲。”说着深深一揖。
玄寂不等薛神医回答,问阿朱道:“出手伤你的是谁?你是在何处受的伤?此人现下在何处?”他顾念少林派声名,又想世上居然有人会使大金刚掌,急欲问个水落石出。
阿朱天性极为顽皮,她可不像乔峰那样,每句话都讲究分寸,她胡说八道,瞎三话四,乃是家常便饭,心念一转:“这些和尚都怕我公子,我索性抬他出来,吓吓他们。”便道:“那人是个青年公子,相貌很是潇洒英俊,约莫二十八九岁年纪。我和这位乔大爷正在客店里谈论薛神医的医术出神入化,别说举世无双,甚且是空前绝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只怕天下神仙也有所不及……”
世人没一个不爱听恭维的言语。薛神医生平不知听到过多少和我颂赞誉,但这些言语出之于一个韶龄少女之口,却还是第一次,何况她不怕难为情的大加夸张,他听了忍不住拈须微笑。乔峰却眉头微皱,心道:“哪有此事?小妞儿信口开河。”
阿朱续道:“那时候我说:‘世上既有了这位薛神医,大伙儿也不用学什么武功啦?’乔大爷问道:‘为什么?’我说:‘打死了的人,薛神医都能救得活来,那么练拳、学剑还有什么用?你杀一个,他救一个,你杀两个,他救一双,大伙儿这可不是白累么?’”
她伶牙俐齿,声音清脆,虽在重伤之余,又学了青城派这些人的四川口音,但一番话说来犹如珠落玉盘,动听之极。众人都是一乐,有的更加笑出声来。
阿朱却一笑也不笑,继续说道:“邻座有个公子爷一直在听我二人说话,忽然冷笑道:‘天下掌力,大都轻飘飘的没有真力,那姓薛的医生由此而浪得虚名。我这一掌,瞧他也治得好么?’他说了这几句话,就向我一掌凌空击来。我见他和我隔着数丈远,只道他是随口说笑,也不以为意。乔大爷却大吃一惊……”
玄寂问道:“他就伸手挡架么?”
阿朱摇头道:“不是!乔大爷倘若伸手挡架,那个青年公子就伤不到我了。乔大爷离我甚远,来不及相救,急忙提起一张椅子从横里掷来。他的劲力也真使得恰到好处,只听得喀喇喇一声响,那只椅子已被那青年公子的劈空掌力击碎。那位公子说的满口是软绵绵的苏州话,哪知手上的功夫却一点也不软绵绵了。我登时只觉全身轻飘飘的,好像是飞进了云端里一样,半分力气也无,只听得那公子说道:‘你去叫薛神医多翻翻医书,先练上一练,日后替玄慈大师治伤之时,就不会手足无措了。”
玄难皱眉问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阿朱道:“他好像是说,将来要用这大金刚掌来打伤玄慈大师。”
群雄“哦”的一声,好几人同时说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又有几人道:“果然是姑苏慕容!”所以用到“果然是”这三字,意思说他们事先早已料到了。谁也不知阿朱为了少林派冤枉慕容公子,他迟早与少林寺会有一番纠葛,是以胡吹一番,先行吓对方一吓,扬扬慕容公子的威风。
游驹忽道:“乔兄适才说道是有人冒充少林高僧,招摇撞骗,打伤了这姑娘。这位姑娘却又说打伤她的是个青年公子。到底是谁的话对?”
阿朱忙道:“冒充少林高僧之人,也是有的,我就瞧见两个和尚自称是少林僧人,却去偷了人家一条黑狗,宰来吃了。”她自知谎话中露出破绽,便东拉西扯,换了话题。
薛神医也知她的话不尽不实,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否该当给她治伤,向玄寂、玄难瞧瞧,向游骥、游驹望望,又向乔峰和阿朱看看。
乔峰道:“薛先生今日救了这位姑娘,乔峰日后不敢忘了大德。”薛神医嘿嘿冷笑,道:“日后不敢忘了大德?难道今日你还想能活着走出这聚贤庄么?”乔峰道:“是活着出去也好,死着出去也好,那也管不了这许多。这位姑娘的伤势,总得请你医治才是。”薛神医淡淡的道:“我为什么要替她治伤?”乔峰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薛先生在武林中广行功德,眼看这位姑娘无辜丧命,想必能打地劝先生的恻隐之心。”
薛神医道:“不论是谁带这姑娘来,我都给她医治。哼,单单是你带来,我便不治。”
乔峰脸上变色,森然道:“众位今日群集聚贤庄,为的是商议对付乔某,姓乔的岂有不知?”阿朱插嘴道:“啊哟,乔大爷,既然如此,你就不该为了我而到这里来冒险啦。”乔峰道:“我想众位都是堂堂丈夫,是非分明,要杀之而甘心的只乔某一人,跟这个小姑娘丝毫无涉。薛先生竟将痛恨乔某之意,牵连到阮姑娘身上,岂非大大的不该?”
薛神医给他说得哑口无言,过了一会,才道:“给不给人治病救命,全凭我自己的喜怒好恶,岂是旁人强求得了的?乔峰,你罪大恶极,我们正在商议围捕,要将你乱刀分尸,祭你的父母、师父。你自己送上门来,那是再好也没有了。你便自行了断吧!”
他说到这里,右手一摆,群雄齐声呐喊,纷纷拿出兵刃。大厅上密密麻麻的寒光耀眼,说不尽各种各样的长刀短剑,双斧单鞭。跟着又听得高处呐喊声大作,屋檐和屋角上露出不少人来,也都手执兵刃,把守着各处要津。
乔峰虽见过不少大阵大仗,但往常都是率领丐帮与人对敌,己方总也是人多势众,从不如这一次孤身陷入重围,还携着一个身受重伤的少女,到底如何突围,半点计较也无,心中实也不禁惴惴。
阿朱更是害怕,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说道:“乔大爷,你快自行逃走,不用管我!他们跟克无怨无仇,不会害我的。”
乔峰心念一动:“不错,这些人都是行侠仗义之辈,决不会无故加害于她。我还是及早离开这是非之地为妙。”但随即又想;“大丈夫救人当救彻。薛神医尚未答允治伤,不知她死活如何,我乔峰岂能贪生怕死,一走了之。”
纵目四顾,一瞥间便见到不少武学高手,这些人倒有一大半相识,俱是身怀绝艺之辈。他一见之下,登是激发了雄心豪气,心道:“乔峰便是血溅聚贤庄,给人乱刀分尸,那又算得什么?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哈哈一笑,说道:“你们都说我是契丹人,要除我这心腹大患。嘿嘿,是契丹人还是汉人,乔某此刻自己也不明白……”
人丛中忽有一个细声细气的人说道:“是啊,你是杂种,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种。”这人便是先前曾出言讥刺丐帮的,只是他挤在人丛之中,说一两句话便即住口,谁也不知到底是谁,群雄几次向声音发出处注目查察,始终没见到是谁口唇在动。若说那人身材特别矮小,这群人中也无特异矮小之人。
乔峰听了这几句话,凝目瞧了半响,点了头,不加理会,向薛神医续道:“倘若我是汉人,你今日如此辱我,乔某岂能善罢干休?倘若我果然是契丹人,决意和大宋豪杰为敌,第一个便要杀你,免得我伤一个大宋英雄,你便救一位大宋好汉。是也不是?”薛神医道:“不错,不管怎样,你都是要杀我的了。”乔峰道:“我求你今日救了这位姑娘,一命还一命,乔某永远不动你一根汗毛便是。”薛神医嘿嘿冷笑,道:“老夫生平救人治病,只有受人求恳,从不受人胁迫。”乔峰道:“一命还一命,甚是公平,也说不了是什么胁迫。”
人丛中那细声细气的声音忽然又道:“你羞也不羞?你自己转眼便要给人乱刀斩成肉酱,还说什么饶人性命?你……”
乔峰突然一声怒喝:“滚出来!”声震屋瓦,梁上灰尘簌簌而落。群雄均是耳中雷呜,心跳加剧。
人丛中一和要大汉应声而出,摇摇晃晃的站立不定,便似醉酒一般。这人身穿青袍,脸色灰败,群雄都不认得他是谁。
谭公忽然叫道:“啊,他是追魂杖谭青。是了,他是‘恶贯满盈’段延庆的弟子。”
丐帮群豪听得他是“恶贯满盈”段延庆的弟子,更加怒不可遏,齐声喝骂,心中却也均栗栗危惧。原来那日西夏赫连铁树将军、以及一品堂众高手中了自己“悲稣清风”之毒,尽数为丐帮所擒。不久段延庆赶到,丐帮群豪无一是他敌手。段延庆以奇臭解药解除一品堂众高手所中毒质,群起反戈而击,丐帮反而吃了大亏。群丐对段延庆又恼且惧,均觉丐帮中既没了乔峰,此后再遇上这“天下第一大恶人”,终究仍是难以抗拒。
只见追魂杖谭青脸上肌肉扭曲,显得全身痛楚已极,双手不住乱抓胸口,从他身上发出话声道:“我……我和你无怨无仇,何……何故破我法术?”说话仍是细声细气,只是断断续续,、上气不接下气一般,口唇却丝毫不动。各人见了,尽皆骇然。大厅上只有寥寥数人,才知他这门功夫是腹语之术,和上乘内功相结合,能迷得对方心神迷惘,失魂而死。但若遇上了功力比便更深的对手,施术不灵,却会反受其害。
薛神医怒道:“你是‘恶贯满盈’段延庆的弟子?我这英雄之宴,请的是天下英雄好汉,你这种无耻败类,如何也混将进来?”
忽听得远处高墙上有人说道:“什么英雄之宴,我瞧是狗熊之会!”他说第一个字相隔尚远,说到最后一个“会”字之时,人随声到,从高墙上飘然而落,身形奇高,行动却是快极。屋顶上不少人发拳出剑阻挡,都是慢了一步,被他闪身抢过。大厅上不少人认得,此人乃是“穷凶极恶”云中鹤。
云中鹤飘落庭中,身形微晃,已奔入大厅,抓起谭青,疾向薛神医冲来。厅上众人都怕他伤害薛神医,登时有七八人抢上相护。哪知道云中鹤早已算定,使的是以进为退、声东西击之计,见众人奔上,早已闪身后退,上了高墙。
这英雄会中好手着实不少,真实功夫胜得过云中鹤的,没有五六十人,也有三四十人,只是被他占了先机,谁都猝不及防。加之他轻功高极,一上了墙头,那就再也追他不上。群雄中不少人探手入囊,要待掏摸暗器,原在屋顶驻守之人也纷纷呼喝,过来拦阻,但眼看均已不及。
乔峰喝道:“留下罢!”挥掌凌空拍出,掌力疾吐,便如有一道无形的兵刃,击在云中鹤背心。
云中鹤闷哼一声,重重摔将下来,口中鲜血狂喷,有如泉涌。那谭青却仍是直立,只不过忽而踉跄向东,忽蹒跚向西,口中咿咿啊啊的唱起小曲来,十分滑稽。大厅上却谁也没笑,只觉眼前情景可怖之极,生平从所未睹。
薛神医知道云中鹤受伤虽重,尚有可救,谭青心魂俱失,天下已无灵丹妙药能救他性命了。他想乔峰只轻描淡写的一声断喝,一掌虚拍,便有如斯威力,若要取自己性命,未必有谁能阻他得住。他沉吟之间,只见谭青直立不动,再无声息,双眼睁得大大的,竟已气绝。
适才谭青出言侮辱丐帮,丐帮群豪尽皆十分气恼,不是找不到认领之人,气了也只是白饶,这时眼见乔峰一到,立时便将此人治死,均感痛快。宋长老、吴长老等直性汉子几乎便要出声喝采,只因想到乔峰是契丹大仇,这才强行忍住。每人心底却都不免隐隐觉得:“只要他做咱们帮主,丐帮仍是无往不利,否则的话,唉,竟似步步荆棘,丐帮再也无复昔日的威风了。”
只见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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