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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冷血-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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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静波受不了。

——突然教训起“师父”来了!

——这野杂种!

“你连好剑也没一把,”贺静渡手上有一把名剑,叫做“主”。贺静波得此剑二十年,不能用之,未明其利,一直到有一次,他几为“京师第一剑”所败,为曾永远的强大剑势压得全无还手之力、甚至也没招架之能、信心全失、沮颓万分之际,此剑转而“御人”、成了“主人”,剑意大盛,结果轻易重创“京师第一剑”曾永远,获得胜利,“还配论什么剑!”

冷血年少狂妄,贺静波决意要挫挫这小孩子的锐气。

冷血却说:“没有好剑就不配论剑,那么,岂不是剑用人,而不是人用剑?”这句话正好说中了贺静波的弱点。

他气得拔出他随身十六把剑,要冷血选一把。

“干什么?”

“我要教你:没有好剑就没有好剑手。剑手的剑主掌他的浮沉。”

贺静波拔出“主”。

他的神色变了:充满了敬畏、恭谨、谦卑,那把剑却发出了惊人的华彩。“确是好剑,”冷血还是说,“但我不喜欢喧宾夺主!”

“夺主?”贺静波怒笑,“主还能夺你的命哪!”他放下了剑鞘,准备放手一战。冷血一哂:“试试看。”

贺静波叱道:“拔你的剑。”

冷血忽然抄起了门旁的扫帚。

“什么?”贺静波气得像一头栽进了粪坑里:“你用这个?”

冷血双手持着扫帚,肃然道:“它就是我的剑。”

“找死!”

贺静波使出了“从善神剑”。

他的剑就像流水一样。

他用剑就像一艘急流快舟,乘风破浪。

冷血的扫帚很快便削断。

冷血随手又抄起船桨。

贺静波愤恨极了:他觉得把手上的宝剑削在这种烂木头上是对剑的轻侮。这种想法使他“从善如流”的剑法施展不开来。

久战无功,贺静波忽然转使“主流剑法”,木桨又给削断。

冷血忽然环臂一撼,拔下一条十三尺的横梁,变作巨剑,攻向贺静波。每一次木头与剑大力碰撞,贺静波就心疼得发出咒骂。

他杀性已起,终于使出了仗以成名的“浮沉十三剑”。

他只使了五剑,冷血手上的木梁连断五次,手上只剩下五寸不到的一截。冷血悠然退出了屋外。

“看你能逃到那里!”

剑光忽急追冷血,冷血到了屋外,忽然拔了一根尺三长的茅草,就以草使剑,攻向贺静波的眼!

贺静波的“主剑”可削铁如泥,断金切石,削在空中风中这一条柔弱无依的草,也一样得心应手,但贺静波的右眼皮也给茅草叶子划了一道血痕。

冷血忽然又掠回了屋里。

贺静波急追而入。

冷血遽然返身出剑。

贺静波最不怕的就是剑比剑。

——因为谁也比不过“主”。

——比较“主”,其他的剑都不过是”仆”。

他立即还了一剑。

这一剑,却刺入冷血递出的剑鞘里。

冷血沉腕一扳,贺静波剑便已脱手,冷血立即拔剑。

“主”剑在冷血手里,剑华大盛,贺静波一见是“主”,一时不知如何招架闪躲,剑便抵着他的咽喉,人和剑都顿时凝住了。

“你是我的好教练,但不是师父。”冷血挚诚他说,“因为你教会我许多剑法和辨别许多好剑,然后又教会我一件事:所有有名的剑法到头来都不如一套适合你自己的剑法,真正的剑手不是能使一把好剑或是名剑,而是能把天地万物无一不可作剑。”“谢了。”最后,冷血仍恭敬地对他的”手下败将”致谢。

十、刀仗起落

第四名“教练”,是位名刀法家。

——“求败刀”牛寄娇。

“我不喜欢刀,我要练剑。”冷血还有着少年人的执拗,这时他十四岁了。“你学的是刀法,跟我无关。”

“未知生,焉知死?你不学刀,如何练剑?”牛寄娇说,“你错了。”“为什么?”

“一张纸有空白,才有画。诗多从非诗中寻得。一个得病的人才知道健康的可贵。阳是因为阴才显露出特性。火要遇上水才成对比。”牛寄娇说,“你要练好剑,就得学好刀。从剑知剑只是坐井观天,真正的剑手,需从不是剑中悟剑之道。”

冷血登时亮了眼,专注得象少听一句都遗憾终生似的。

“刀客的刀主掌了他一生命运的起伏;”牛寄娇说,“当刀手使刀的时候,手足是刀的部属,心神是刀的指挥,身体是刀的庶民,也就是说,全神贯注、四肢百体,尽在刀中。”“这样岂不也为刀所役吗?”冷血听过另一位“教练”类似的说法。“当然不是。”牛寄娇说,“我只主张人与刀合而为一。”

此后,牛寄娇便教冷血刀法理论。

开始的一段日子里,冷血心悦诚服。

可是不久便发现牛寄娇只讲刀法论,从不使刀法。

他也没见牛寄娇使过刀。

他反而用使刀的手来画画。

他在画布上画刀。

刀是最难画的,一如流水,但他画来就象画布上有一把真刀。

有时他也写字。

他在宣纸上写刀字。

刀字直落破纸飞去。

甚至他也刺绣。

他绣的仍是刀。

那就象活着的刀!

“你不是要教我刀法吗?”有次吃饭的时候,冷血忍不住问。

“我已经教了。”

“可是我从未见你握过刀。”

“刀法一定要握着刀才能教吗?必须要有剑才能成为剑客吗?你当年不是用木栓、船桨、茅草击败过贺静波的‘主流之剑’吗?”

“可是……”

“你仔细想想,其实我天天都在练刀。”

冷血忽然明白了。

“你在纸上谈刀。”

——纸上的字,刀气纵横。

牛寄娇微笑。

“你在绢上练刀。”

——绢上绣刀,刀意绵密。

牛寄娇捋髯。

“你在布上出刀。”

——布上绘刀,刀就是道。

“对了,刀不离道,道不离刀。”牛寄娇嘉许的说:“真正的刀,头头是刀,头头是道。一个人能在某事能有所成,一定因在那事上竭尽所能,才能激发出古今未有之才能,旷绝天下的才华。难其如此,纵有才分,也必要比他人勤奋才能有大成。故要得道,取刀之道,必须得时时练刀,以致一举手一投足,绘画写字绣花,无不是在练刀才行。”“所以你在写字时,无一字不与刀字交锋。在绘画时,高山流水人物,无不是与刀交手。在绣花时,花鸟虫鱼,无一不以刀之叛姿出现。所以天地蜉蝣,莫不是刀?”“也莫不是道。”牛寄娇加了一句。“唯其专情,才能得道。所以我是个从不动刀,只在画布上画刀的刀客。”

冷血长吸一口气,眼里又绽出一种比求生更烈,比求死更浓的神色来。“我都明白了。”

“很好。”

“不过我还不服。”

“哦?”

一切武道的道理,对真正的武术,都有助益;”冷血说:“可是正如世间,书上许多大道理未必可行一样,刀道有成,不代表刀法有成。”

“——所以我要试一试。”

他一说完,立即出“刀”。

——桌上的筷子就是他此际的“刀”!

筷尖停在牛寄娇眉心上。

牛寄娇也不知是没有避,还是避不了。

“好,你用的筷子,使的是刀意,用的是剑法,正见已完全悟了道。”牛寄娇神色很有点落莫,“坦白说,我也是求道者结果为道所弃。这些年来,我终日埋首刀论,虽然有成,但却完全忽略了实战。所以,我的刀法只有虚壳,并不实在。今天,你却为我印证了我的刀法理论。好!”

“我没有资格当你师父。”牛寄娇舒了舒身子,开始收拾他来时挽过来的包袱,“但我还是竭尽所能,把我懂的教给了你。”

他顿了顿又说:“你悟得好快!”

冷血又恭恭敬敬的向他深深一揖:“你虽然不是我的师父,但你教了我许多东西,足使我一生都受用不尽。”

他虔诚地道:“你是我的教练。”

他的“最后一位”教练是“杀手楼”的刘扭扭。这人杀人的手法一向诡异,所练的武功也十分诡秘。

刘扭扭一见面,就跟十五岁的冷血说:“你不服我,是不是?”

冷血说:“是。”

“这样好了。我们来试一试,你杀我,我也杀你。要是你杀得了我,我当然不配当你的师父。要是我杀得了你,那你就当我一辈子徒弟,不管我愿不愿意把武功传授予你,你都得尽一辈子弟子之责服侍我,直到我死为止。如何?”

“好!”

冷血充满斗志的路上,看不出一点犹豫。

他答应得那么爽快,连一向办事直截了当的刘扭扭,也为之迷惘了一下:自己到底有没有必胜的把握。

于是他们走到四里开外一个叫“天地眼”的地方。

这是一个只要是高手都看得出来:那是可以好好干上一场的地方!

本来微雨。雨势渐大。

那杀手站在那儿,看冷血的眼神就象是等待他快快交待遗言。

冷血站在那儿,却似在看雨。

雨季横扫天下,他冷眼看冷雨,连心都是冷的。

杀手刘扭扭拔剑。

剑离鞘,鞘是黑沉沉的,剑白得清亮。

剑光猝映冷血。

强光下,冷血的眼陡绽出两点绿芒,一点也不受影响。

杀手微微一栗,问:“你不是空手吧?”

冷血静了下来。

完全的静了下来。

象一头黑夜里的伏兽。

杀手刘扭扭忽然有一种感觉:——如果他现在不马上出手,恐怕就不再会有勇气向这少年出手了。他平生只杀过十六个人。但这十六个入之难杀,恐怕要比杀一千六百个人还甚。这些人全是巨寇大恶,官府朝廷,都不愿再期望能活捉他们来受刑伏法,所以就交给他去“提头来见”。这些人都是极难杀、极不易对付之人——唯其难杀,他越是要杀;对方越强,斗志越炽。

死中求活的活才是痛快,死里求生的生才算过瘾。没料这次遇上一个野兽般的少年人,他竟有些心悸。

所以他立即出手。

真正的杀手和真正的高手都一样,杀人的时候和出手的时候,越快解决越好。他们身上的装备,也越少越好——足够应付便好了。

刘扭扭一出手,就丢掉了剑——不是剑鞘。

剑鞘才是他的剑!

这一剑直取冷血咽喉,如果是剑,绝对发不出那么巨大的动力,以致剑鞘还远离冷血的咽喉,可是已有一股力道,使冷血的喉核几乎要激裂!

冷血就在这刹那间捡起杀手所扔的剑。

他以对方的剑来挡住对方的剑鞘。

杀手变招。

冷血反攻。

两人交手三招。

忽然杀手一笑。

阴阴一笑。

冷血只觉手心一寒。

他低首一看,只见自己手中所握的剑,竟有一只眼,向自己眨了一眨。就在这瞬间,杀手已挥剑鞘,斜戮冷血左太阳穴。

突然之间,他也觉自己手心麻了一麻。

他心中一惊,连忙撤招一看,自己手心里竟也有一只眼!

——这只眼居然也对他眨了一眨!

他大吃何止一惊。

这刹那之间,他几乎不敢相信这只手是属于他的!

就在这时,他又觉得脚底一寒。

——一股寒气似从足心透入,直攻他的五脏。

他俯首竟见地上有一只眼!

怪叫声中,刘扭扭急纵而起,人到半空,已然顿悟:他刚才欲以“转嫁大法”震摄对手心弦,以俾顺利得手,但显然对方意志力奇高、斗志坚定,把他的“转嫁大法”转嫁”了过来,所以他让对方看见剑上有眼,但却反而使自己乍见手心有眼、地上有眼!

——小小年纪,定力与斗志何等惊人!

不仅够定够胆、够强够悍,而且出手还够快够准够狠。

因为刘扭扭人在半空,已感觉到剑风已指着他的右耳耳侧。

待他再急落地面时,剑尖已抵着他的人中穴。

刘扭扭情急生智,一张口,用牙咬住了剑尖。

冷血一笑。

他神情一向冷峻,小小年纪,已难得一笑,可是这一笑,却似云开见月,这笑容仿佛把他整个脸容熔化了重新再塑。

他弃剑。

刘扭扭死里逃生,惊魂未定,久久才敢松齿,任由长剑玎然落地。

“……你……为什么……”

“你真的相信用牙齿就可以咬住一柄有力的利剑吗?”冷血低头看他自己的手。他的手坚定、修长、有力,指节突露。“用这种方式,的确需要勇气,我佩服你。”“坦白说,我也不相信能用牙齿咬得住剑,除非使剑的是废人,我知道你只要一运劲就可以在我嘴里刺出个血洞来,可是你没有这样做。”他长叹,“诸葛先生也跟我说过,我未必是你之敌。我就是不信,嘿……”

“我只是够胆够定,别的可没赢你。”冷血尊敬的说:“你仍是我的教练,但我需要的是一个师父。”

“象你这种人,除了诸葛先生能教你之外,”刘扭扭拾起地上的剑,还入鞘中,掉头而去,“还有谁能教你呢!”

十一、折断

诸葛先生终于来看他了。

就在他十六岁那年。

他的样子好象打从一开始起就苍老到了底,所以这十五年来他根本没有再老。他一见到冷血,就抚着长髯,负着双手,眯着针眼,微笑说道:“其实,你的武功已练得很不错了。”

冷血说:“可是,我还没有一个称心满意的师父。”

“世间最好的师父,莫过于自己;”诸葛先生说:“因为只有自己才知道自己要学什么,怎么去练。”

“但我没有一种完全属于白己的武功。”

“对。一个人一定要打好武功的基础。各种武功,练得越多越好,懂得越难越好。不过,到头来,要集中练一样自己的武功。不管那是什么武功,至少得有一样是自己得心、应手,能承、能使,可创可悟的绝招。”

“我应该练什么绝招?”

“那要你自己才能知道。”

“你能不能教我?”冷血很诚恳的问。

看到这少年冷峻的脸,挚热的眼神,老人笑了:“你知道我为何这么迟才来看你?”“不知道。”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亲授你武艺的原因?”

“你不愿收我这个顽劣的徒弟。”

“当然不是。”

老人笑了。

“因为我笨。”

“不能来是因为抽身不开。坦白说,我是当今天子太傅,因朝中朋党之争,得权多是佞臣庸材,内外勾结,表里为奸,加上当今皇上好大喜功,滥额苛敛冗官无数,瞒上欺下,一味只知要官弄钱,忠臣尽遭罢黜,民不聊生,官遏民反,盗寇四起,内外交逼,我也四次受诬落职。不过,大势所趋,民心所向,这数百年来的基业江山,元气尚在,不是群小奸佞颠覆便可得逞的。朝廷对我数度起用,以扼制嚣横权吏,并练军以抗外侮,以保皇城。我要保住的,不是庸懦君臣,不是近幸显贵,而是那一点民族正义,那一点天道良知。所以每交章议劾,直谏申议,不许奸恶娇横、姿意妄为。所以,不能来看你。除你之外,我还收有三名徒弟,也没时间常督促他们学艺。”

冷血听得似懂非懂,不过,这些事,他倒在史书里一再谈到。

“既然这么烦,你可以不管呀!”

“要是人人都不管,那么,小人当道,坏人得势,天下就再无正义可言了。”“那你这么不喜欢他们,为何不杀了他们?”

“如果不喜欢的人就杀,天下还有王法吗?”

“可是他们对忠臣贤士,也一样赶尽杀绝,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杀不是办法。一言定天下法,天下迟早要大乱,一杀施后患,到头来后患无穷。他们既要打击好人,我就打击坏人,来比一比道消魔长、还是魔消道长!”

“如果你当权得势,会不会也象他们一样腐败贪婪?”

“我得过势,当过权,要不是要抑裁奸恶,我早已弃隐山林,什么政事宦业,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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