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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冷血-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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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冷血不敢回头。

——如果回首,要是耶律银冲向他发动攻袭,他不一定能应付得了。虽然,他知道这象一座“铁馒头”般的人,不是这种人。

他信得过。

——可是这毕竟是作战的时候!

他只能望着耶律银冲,发现满天的星子,都在耶律银冲厚重的身组之后,闪亮、闪烁、闪动。

冷血忽然觉得凝重。

凝重得几乎以一种本来用来微笑的肌肉来表达心中的恐惧。

他的神情也使耶律银冲几乎要回望。

但他也没有回头。

他只向冷血金铁交鸣般的说:“假如你真的赶着要走,你就走吧;反正,只要你还活着,天涯海角,我们都会向你讨回个公道的。”

冷血点了点头,也凝重的说:“好,我走,你们,也够忙的了,一切,都要小心才好。”

他若有所指。

待他要举步时,耶律银冲忽然问了一句:“‘四大凶徒’,你跟谁结了怨?”冷血不明所指:“四大凶徒?”

耶律银冲道:“唐仇、屠晚、赵好、燕赵。”

冷血仍是不明白:“他们?关我什么事?”

“没事就好。”耶律银冲语重心长的道:“也许,你只要记住:‘唐仇的毒、屠晚的椎,赵好的心,燕起的歌舞’就好。”

阿里、二转子、侬指乙又要包围冷血,耶律银冲举手示意:让他去吧。他看冷血的眼色,很有一种“后会无期”的意味。

冷血不懂。

他也来不及去懂。

他只懂一件事:小刀可能有险,他要赶回去。

他一抱拳就走。

侬指乙悻悻然。二转子似有些不舍。阿里正被那只冷血丢到他怀里的狗,热情地舐着脸,又舐他的鼻子;舐完他的鼻子,又舐他的脸。

它大概以为他是它的同类。

“猫猫不是在你们那儿吗?”临走的时候,冷血问了一句:“小骨受伤未愈,他常在梦中叫猫猫的名字。”

说完他就走了。

他一路披星戴月,赶回了客栈。

客栈的屋脊上,铺得象月光的盛筵。

靠近小刀房间二楼窗户,有几棵大树,在月下静静的盛开着花,仿佛有小刀在的地方就有花开,便有花香。

屋顶上有很多猫,有的弓着背,有的曲着长尾巴,有的不怀好意的在叫。冷血的心怦怦的跳着。

月下椽梁旁,有一只眼睛亮乌乌、毛色平顺可人;在端凝着自己干净爪子的小猫。那猫就在小刀所住房间的屋瓦上。

经过的时候,冷血禁不住俯下首来低声问它:“小猫,小猫,小刀可平安否?她睡着了没有?”

小猫侧着看,乌亮着眼。

——小猫可听懂?

七十、但求令我过倦入眠

由于死亡时常迫近他,所以他对死亡的感受要比生存深刻。可是,这段日子以来,显然有点例外。他对小刀的关念,还要比对他自己深刻。这例外连他自己都有点意外。——是什么感情,使他这样一名男子汉,竟要对猫倾诉感觉?

就在这时,他瞥见月华下,在小刀所住那间房间的窗子,闪过一道精光。——剑光。

一刹那间,冷血已浑忘了曾经贸然闯入小刀房间的莽撞,他象一头越过栏栅的豹子,飞掠而入那扇窗。

“小刀!”他惊呼:“小刀姑娘。”语音仓惶。

然后他看见小刀。

小刀倒悬皓腕,剑尖正指着自己的心房,脸上带了点诡秘的笑意,在剑光的映漾下,煞是清丽。

她的另一只手,纤纤五指,正在轻抚剑锋。

她在黑暗且静静的看剑,冷血却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仍在房里轻轻的抚剑。

“小刀,你想干什么!”冷血轻轻叱道,语含责备之意。“放下你的剑。”小刀静静的抬眸。

那么谧静的眼色,象沉睡了千年,再张开的眼。

“快放下剑,”冷血不敢贸然逼近,因为小刀的剑尖已刺破了她自己的衣襟,“别想不开!”

小刀没有笑,但她脸上的刀疤却似笑了。

她的眼下也似漾起了两道轻柔的水纹,可是仍留在嘴角的那一抹绝对是残笑而不是微笑。

“你走了之后,”小刀静柔的说,“我很孤单。”

冷血着急,比敌人用剑指着他自己还急。但他又束手无策。

“我不是怕孤单,”小刀又说,“我只怕世间只有我是孤单的。”

然后她问:“假如我死了,你是不是会替我照顾小骨?”

“不会,绝对不会!”冷血立即大声的说,“只要你一死,我就会丢下他,掉头就走,我跟他非亲非故,我凭什么要照顾他!”

小刀一笑,并不放下剑,只柔柔的问:“我跟你也非亲非故,你为什么要一直照顾我?”

月华映在剑身上,炸出一阵十彩迷幻的梦色。

冷血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是好,老半天才找出来了一个理由:“因为你照顾过我。”他理不直气不壮的说,“所以我也应该照顾你。”

“是吗?”小刀微挑着眉。

“你还是放下剑再说吧。”冷血几乎是在恳求了。

“如果我现在就死了,”小刀还是幽幽的问,她那张俏白的脸,加上悠幽的语音,以及在妆前的夜色、月色与剑色,给人一种有一缕幽魂坐在那儿说话的感觉,而不象是一个活着的女子,“你会不会就此忘了昨天的事呢?”

冷血望着月魄剑魂,忽然自肺腑迸裂出来似的道:“昨天的恶徒,已经死了!为了他的恶行而自毁,那是愚蠢的!小刀……”

小刀忽然也锐声道:“你们男人,当然可以忘得掉!可是我是个女子,受这样的……”说到这里,泪就流了下来。

流过靥上的刀疤。

小刀的手一动。

冷血紧张得心里几乎要发出一声鼓响。

小刀只抹去脸上的泪痕。

月光下,哭过的眼眸,更是清丽。

冷血觉得汗滴象蛇一放的钻动在他的衣衫里。

然后小刀忽然冷静了下来。

冷却了下来。

用一种冷清的声音,漠然的问:“我的针和线呢?”

听到这句平凡的问话,冷血狂喜得几乎哭出声来。

问话的时候,小刀同时垂下了剑。

冷血慢步上前,把购得之物,尽数交给小刀。

他的眼睛仍瞄着那柄苍凉的剑。

“你放心吧,”小刀平静的说,并点上了烛,淡去了月色,一面摆好绢布,开始刺绣:“我不会再去寻死了。”

冷血开心得耳际嗡了一声。

房里只剩下了刺绣的轻声。

仿佛烛光也是一种淡忘。

刚才的情节似乎从未发生过。

——针刺破绢布,线掠过布面,手指拨出针身的声音,使冷血置身其中,有一种幸福的感觉。

在烛焰跃动时,小刀脸靥上的刀疤,仿佛也在跃动——冷血每看一眼,就被这道刀痕之美引动一种锥心刺骨的感觉。

“你回房去吧,”小刀指了指正在刺绣的绢,和在她身上给剑尖划破的衣襟:“我还有这些、那些,今晚要做好。”

冷血呐呐地道:“你别太累了……”

“累?”小刀星眸半合,无力一笑,“我但求能过倦入眠。”

这时候,床上昏睡的小骨,又蓦然叫了一声:“猫猫。”

房外有猫叫。

仿佛还有点鼓声。

——怎么会有鼓声?

由于太过离谱,冷血以为那大概是一种幻觉。

他自“巳”字房踱出来的时候,就象晚风一般舒爽,心里好过多了。他想再看看那窗棂。

却伸出一双月下的玉手,把窗“咿呀”的关上了。

关窗的声音,使屋脊上的猫,都侧首聆听。

窗纸上仍浮动房内晃动的烛影。

月下的花,开得甜甜的,象一场场的好梦一样。

冷血心里,忽然有一种寂寞的感觉。

——好象在黑夜的荒山里,听到一种遥远而神秘的鼓声,每一次全拍打中自己的心跳,击中自己的要害。

然而这鼓声越来越近。

——怎么真的会有鼓声?

鼓声从何而来?

——这是什么鼓,竟是这般的夺人心魄!

冷血的汗珠,渐已密布脸额。

他一向比较容易流汗。

听了这鼓声,他的汗流如衣衫内蠕动着无数的蝌蚪。

这鼓声让冷血有一种感觉:那只野兽已经上路了。

——那是头什么样的野兽?

——这野兽因何上路?

冷血全然不知。

他如临大敌。

——出道以来,对敌之际,他从未如此紧张过。

这时候,鼓声陡止。

屋顶上的猫儿,走避一空。

然后,极度静止里,只留下了光。

月光,还有星光。

另外,就是一种风声。

——远的就象是戈壁沙漠上席卷的一道旋风。

旋风愈来愈近。

愈逼愈近。

——近时,便可以分辨清楚些了:仿佛有一条极长的铁链,击着一块极重的事物,正在飞掠旋转着,其力量是可以一发碎月、倒转乾坤。

那是个什么样的巨人,能旋动如此至巨至大的、摧毁一切的力量?

七十一、我可以来看你吗

他知道,那头猛兽已经逼近了。他就知道,对方找的是他。一定是他。因为他自己是另一头猛兽。

狂月满天。

狂花满树。

狂叶满地。

冷血也在此时此境,激发出狂烈的战志。

他在等。

——等那充斥于天地之间的铁链急旋着重物之声逼近,等这象狂兽一般的敌人出现。他等他。

——等一个好敌人,是一生中的大事。

要跟一流的敌人交手,就不能怕失败。他给对方逼来的声势而燃烧起战志。他被战志烧痛了。

“来吧。”他呼吸着花香与杀气,下定决心的道。

眼看,敌人已经很近很近了。

——甚至就在围墙之外,一越便要进来与他对决了。

这时候,咿呀的一声。

月下,那一双玉手又推开了窗。

“是什么声音啊?”小刀探出头来,问花树下的冷血。

那飞旋的铁链之声陡止。杀气也遽然全消。连鼓声亦不复闻。

只剩下冷月下冷星下的冷血。

“没事,”冷血说:“是猫叫。”

那一晚,自小刀又把窗扉掩上之后,他在外面痴痴的守候了一夜。

——没有事。

——没有人。

——没有人出现过,也没有事再发生过。

——那头“野兽”始终未再出现。

(他是谁呢?)

(他要来干什么?)

(我跟他之间,谁输谁赢?)

(我和这人就象一座森林里的两头巨兽,迟早都要相遇。)

冷血这样想,但想到头来,他的眼前不是浮现小刀脸上的刀疤,就是那双如刀似玉的双腿。

——挥不去的映象,就象久蛰水中的龟鳖,抹不去背上的厚苔。

第三天,他们又启程上路。

小刀依然坐在车内,刺绣。

冷血依然坐在车外,赶车。

有时他们也会停下来,冷血去买吃的,小刀则给小骨喝水;冷血会把买回来的食物递给车上的小刀,小刀也会自袖里伸展皓腕去承接冷血买回来的东西。

除此之外,他们好象并不相熟。

甚至并不相识。

他们似乎都很安祥。也很信任。

——只不过想不到什么话说,又或是无话可说而已。

沿路上,依然有很香的大白花。

再下一站,就要回到老渠了。

但已近夕暮了,夕阳把彩霞烧得一塌糊涂,灿烂仿佛还发出爆炸的声响。冷血故意先在这一站歇一晚。

——入夜到老渠,总是太惹人注目。

他们入住“红灯客栈”。

——顾名思义,这客店倒真的挑出一盏红灯笼。

红灯和晚霞映在小刀正扶着弟弟进入客店门口的脸上之际,冷血迅速的看了她一眼。——她脸上的伤,好得相当的快。

——那刀疤已不甚显眼。

——一如自己身上的伤。

——但她内心的伤呢?

自己既然看了她的身子,而且看着她受辱,那么,她就是他的了。可是,他该怎么开口、如何表达这心意,才不会伤了她呢?冷血因为对她生了生死相依之情,在这样一个正在落暮的夜晚,心头一热,几乎落下泪来。

但那满溢的深情,还是没办法令他对她说得出半句可以表达出万一的话来。休歇的时候,冷血因提防那只不知何时来不知何时去的‘野兽”,所以他整个人就象一张唾不习惯的床,就连睡觉的时候也是清醒的。

他静聆着鼓声。

直至中夜,他也没听到鼓声。

只闻到越来越浓烈的花香。

还有敲门声。

叩门的声音很轻,象一只温柔的啄木鸟在外面表示要造访。

冷血马上坐了起来,他的手按住了桌上的剑柄。

“我可以来看你吗?”说着,便推开了门。

那是小刀的声音。

姻是连同花香一齐进来的。

七十二、没有爱,恨也可以

人生便是如此:你一直期待的事,未必能够如愿;但意外之喜,总是在山穷水尽之时柳暗花明似的悄然莅临。

冷血防的是那鼓声,听到的却是敲门声。

他等的是那“野兽”,来的却是小刀。

他要点灯,小刀摇头,示意他不要点。

她披着发坐在冷血的床沿,外头是花香、月色。

她现身的是轮廓,象刚自古井里或古镜上飘出来的幽魂,禁不得烛光一照。她忽然去握住冷血的手。

——如同冷凉握住了热。

——沁寒握住了温。

冷血在震愕之余,却觉得这就是天底下最冷凉的一点傲慢。

他想要用一生的热来珍惜。

他深深感觉到小刀细小皓腕传来微弱但足以令自己震颤的力量。

“我有话要问你。”她幽幽的说。

“小刀姑娘……”

“叫我小刀。”

‘你真的不要点烛吗?”

小刀立刻摇头。慢,但坚决。

“你要回答我老实话。”

“……”

“那天晚上的事,你是不是都还记得?”

“哪天晚上?”

“乳房山的那晚。”

“是。”

“记不记得?到底?”

“记得。”

“你!”

“我不会忘记的。小刀姑娘,我知道这是冒犯了你,亵渎了你,可是在我心目中,你还是我最爱慕最纯洁的……”冷血费了好大的勇气才说出了这样的话。

但也费了好大的劲却还是说不下去。

“我要你忘了一切!”小刀呼吸急促起来,冷峻的说。

“恐怕不能。”

“你马上给我忘掉!”

“不能。”

“你不忘记,我就挖掉你的眼珠……我就杀了你!”小刀突然拔剑。房间里精芒一闪。

剑锋映着月光,再钝的剑也漾出锐芒。

剑指冷血的胸膛。

冷血不知避不开去,还是根本没有避。

“小刀……”他想劝慰。

“我杀了你,杀了你,我今晚来这儿为的就是杀了你!”小刀饮泣着说:“你是世间唯一看着我受尽凌辱的人!”

“小刀,那是不值得的。”冷血心平气和、坚定的道,“在我的心中,侮辱你的人只是侮辱了他自己。为这件事心里留下阴影是不值得的。”

“不值得!不值得?你当然是!”小刀饮恨的道:“你以为是你中的毒,你受的伤么!感情上的伤往往是最难愈的,你是不会知道,不会明白的!你这不要脸的东西!你看见我的脸吗?已给划了一道永难磨灭的刀疤,你要我怎能忘记?我也在你脸上划一刀看看?”冷血坚定地道:“小刀,假使你高兴,你可以在我脸上划七刀八刀,假如你喜欢……”小刀忽然怨憎了起来,恨声悲语的说:“我恨你,我恨你,我要杀了你……”一剑就刺了下去。

冷血还是没有闪躲。

没有避。

剑刺进肌肉里的感觉,令小刀吓得连剑都丢掉了。丢到窗子外面。

她扑到冷血身上,用手拼命捂住他的伤口,为的是不让鲜血流出来。“你痛吗?很痛吧?”小刀哭倒在他淌血的胸膛上:“你不避吗?你为什么不避?我知道你是避得了的。”

冷血看着月色在她的发瀑镀上一层银意,他用手轻沾边发沿的霜色,只说:“小刀,假如这样做你能不伤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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