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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三苍丐]风雪人不归-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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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一大一小堵在门口大眼瞪小眼,气氛凝重而尴尬。
  燕苍歌酝酿许久,终于从自己匮乏的交流经验中找出一句觉得比较适合说的话:
  “我是好人。”
  他想了想,觉得这么说小孩儿可能不大相信,于是又补充道:
  “我是来救你的。”
  小孩儿哆嗦着把他浑身上下打量了一遍,像是突然开了窍,甩开膀子就朝他猛扑了过来,大喊道:
  “爹!——”
  燕苍歌被这娃喊愣了,下意识抬起手臂格挡,随即便觉得臂上一沉,胳膊上挂了个紧紧扒着他的雪白娃娃,哭得满脸是泪:
  “爹啊!亲爹啊!儿子总算等到您啦!呜呜呜……”
  燕苍歌尴尬地举着这孩子,拽也不是放也不是,于是只能站着当根面无表情的木桩子,看着这孩儿哭得连肩膀上的毛毡披风都掉了下去——尚稚嫩的肩膀上纹有雪白的游龙纹路,间或缀红云,从前胸一直延伸到斜穿的里衣内,色彩浓烈,却略显单薄。
  “……你的名字。”
  燕苍歌小心翼翼地蹲下来让孩子脚落地,却没收回自己的手,任由他继续扒着。
  “我叫项漠。”孩子很快止住了哭声,哭得满脸都是泪的小脸直愣愣地对着他,“爹,你看到我师父了吗,他叫项云通,光着膀子,身上绣了红蓝的花。”
  陌刀沉沉放在地上的声音吓了孩子一跳,燕苍歌去拿毛毡披风的手一顿,回答道:
  “没有。”
  他原想再说“还有,我不是你爹”,那孩子却俯身过来一把抱住他的脖子,呜咽着用脸蹭他:
  “爹……我没有师父了,爹,呜呜呜,爹我只有你了,你可别把我丢了呜呜……”
  怀里小小的一团,透过玄甲都能感觉得到那种独属于孩子的柔软,燕苍歌从没跟谁这么贴近过,只能犹豫着伸手顺了顺小孩儿的后背,打算等他哭消停了再把他带到军营外头去,让其它同僚做统一安排,毕竟他对这事儿没有经验。
  在被蹭了半面眼泪之后,他拍拍小孩儿让他松手,却不料耳畔传来浅浅的呼吸声,伴随着孩子呼噜的鼻音——小娃娃扒着他脖子睡着了。
  苍云低头搂着孩子,玄甲被白芒照出温柔的反光,片刻后,他还是把孩子托起,无奈地叹了口气。
  军队列阵的时候,就属燕苍歌看上去最醒目。
  他脖子上挂着个睡着的娃娃,陌刀上挑着个灰蓝色的包裹,腰上挂了青竹棍,一脸正经地站在一众苍云之中,其它同僚纷纷向他行了注目礼,他假装没看到。
  带他的长官原是想清点人数然后班师回营,无意间扫到这个苍云中的异类,忍不住冲他招手喊道:
  “燕苍歌,你过来。”
  燕苍歌就老老实实地过去了。
  “这啥?”
  长官盯着他脖子上的小娃娃问道。
  “我儿子。”燕苍歌答。
  长官的眼睛差点瞪出眶:
  “你蒙谁,你连婆娘都没有,哪来的儿子?!”
  燕苍歌想了想,答道:
  “他师父是咱们在大院里发现的那个丐帮。”
  长官不说话了,只是皱起了眉。
  “他师父没了。”燕苍歌加了一句,“他爹也没了。”
  其实燕苍歌也不知道项漠到底有没有爹,但是如果不这么说的话,这孩子恐怕会被长官送走,至于送到哪儿去,他也不知道——其实他原不必多此一举,这孩子以后到底去哪儿跟他又有什么干系,可是话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出了口,倒也不违背他心愿,竟是自然得很。
  “那你怎么说他是你儿子?”
  “他扑上来就叫我爹。”
  “……哦。”长官抬手扶额,“他叫你爹你就是他爹了?”
  “……”
  燕苍歌点头。
  “……你想养着他?”
  燕苍歌想了想,点头。
  “营里没这规定,你想养倒也可以,去伙房给老子洗一个月的碗,他口粮得你自己负责,你想好了?”
  “好。”
  燕苍歌答得干脆。
  长官彻底对面前这长得高大脑袋却好像只有一根筋的的苍云没了脾气,只得挥挥手道:
  “你小子真是……算了,归队!”
  “是!”
  甩着大白毛的苍云扛着新认的儿子颠颠地回到了队伍里。
  要回想起来,项漠也不知道是怎么跟燕苍歌慢慢好起来的。
  最初他虽然嘴上喊这个大苍云爹,但其实是因为他师父临走前的嘱咐,让他喊爹讨口饭吃,等后来到了军营,燕苍歌拿着小号的苍云玄甲让他换上的时候他慌了神,死活不肯换,还咬牙发狠说这辈子只做丐帮,只认一个师父。
  当晚燕苍歌在帐篷外消失了好久,回来的时候塞给他一个馒头,再没提让他换玄甲的事,爷俩默默啃完馒头,然后脱鞋睡觉。
  小孩儿的体温比成年人的偏高一些,燕苍歌觉着怀里抱着个特别舒服的暖炉,再加上项漠睡相好,他也就不大介意先前这孩子拒绝加入苍云军的事——起先这么做只是为了让小孩能名正言顺地待在营地里而已,既然他不喜欢,也就算了。
  次日苍云早早地起床去训练,项漠窝在被子里呼呼大睡,临走时燕苍歌看着娃儿脸上白嫩的两团软肉,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听见外边同僚在喊,才轻手轻脚地出了帐篷。
  等他从伙房带着馒头回来的时候,就看到睡蒙圈的项漠傻愣愣地坐在垫子上,前边乱发翘起来,看样子像是已经坐了许久。
  见他进来,项漠先喊了声爹,然后有些怯怯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没说话。
  燕苍歌把馒头递过去,孩子拿了馒头没有马上吃,在手里捏了一会儿后才极小声地开始解释:
  “爹……我,我不是不想做苍云,但是我师父走之前说了,让我不准认别人做师父,还让我好好练秘籍,爹……对不起……”
  孩子把头低下去,吸了吸鼻子。
  忽然头上搭来只大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项漠顿时就有点想哭。
  又是一阵沉默,帐篷里只剩咀嚼声,燕苍歌也不知道小孩儿吃饱了没有,他没带过孩子,只记得自己小时候也是一个馒头一个馒头啃过来的,但项漠长得太瘦小,总给他一种吃不饱的感觉。
  “爹。”小孩儿吃到一半又发话了,“能帮我扎个头发吗,我手笨。”
  燕苍歌盯了一眼小孩儿脑后扎得歪歪的发辫,几口吃完馒头拍了拍手,绕到儿子背后蹲下来把发辫结散了,顺了顺,结果顺了半天都没捋平,只得道:
  “要洗头。”
  说完就出去打热水,剩下一个满脸涨得通红的项漠坐在原地狂啃馒头。
  燕苍歌在洗碗。
  西北的冬天,迎面吹来的风都像刀在刮,他挽着袖子把手伸进刺骨的冰水中,低头认认真真地洗着碗。
  旁边坐着的伙夫满脸风霜,手里拢着个开口壶,点燃了里边的植物又吹熄,待有缕烟气从里悠悠飘出,便深嗅一口,转头道:
  “阿咕啊,待会儿要不要给你家娃娃多带个馒头?”
  燕苍歌抬头,发冠后的白毛被风带着向后扬,他看了眼亮着的伙房棚子,又看了眼老伙夫,像是在确定什么。
  “你放心的啦,东西都够吃,多拿几个也不打紧,娃娃是长身体的时候。”老伙夫笑了笑,又低下头去拢了手里的烟,“能吃是福,能吃是福。”
  燕苍歌于是点了点头,继续低下头去洗碗。
  待他把事办完,擦干净了手,进棚子里喝了碗粥,就揣着三个馒头往帐篷外走,但走了没几步,他就放慢了步子,最终停了下来。
  他面前站着个红着眼的项漠。
  小孩儿鼻子小脸都冻得有点发青,可怜兮兮地围着毛毡披风看他,也不知道站在这边看了多久。
  “爹。”
  孩子刚张口,燕苍歌就下意识地往娃娃嘴里塞了个馒头。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举动,可能是有点怕孩子说出些他不能应付的话。
  项漠何其聪明,他委屈地咬着馒头,伸手就把脖子上的毛毡披风取了下来,拉起苍云冻得跟冰一样的手就裹了上去。
  “盖着,你冷。”燕苍歌说。
  孩子却固执地握着他被裹住的手,咬了口馒头道:
  “爹,咱们回家。”
  心头好像被泼了盆好暖好暖的热水,燕苍歌被孩子拉着往前走,觉着这夜晚的冷风都弱了许多,突然就有了种百寒不侵的错觉。
  北风呼啸,一大一小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中,只在平整的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
  此夜,寒风料峭,心有余温。
  那年开春之后,项漠成了整个军营里最受欢迎的小子。
  燕苍歌所属营地跟一般镇守在雁门关的玄甲军颇有不同,他们属于军中前哨侧翼的部分,大部分人都担任着极其危险的斥候工作,战场上亦是冲杀在最前方的军人,因此常年在外扎营,哪有任务往哪儿走。
  春雪未融的时候,营地里的几个苍云习惯性外出巡逻,却在十里外的扎营点遭到了狼牙军的伏击,逃回来报信的只剩一个,满脸是血地从马上滚了下来,只来得及说清敌军数量和地形气息就断了,长官得到消息后立刻传信雁门关,随即开始拔营撤退。
  消息传开的时候燕苍歌正给自家儿子洗澡,小孩儿头顶才打上澡豆粉,就听到外边的军号,燕苍歌湿着双手撩开帐篷往外看了一眼,回来的时候匆匆泼水给小孩儿冲了冲,然后把人拎出来擦干,说道:
  “撤退。”
  项漠对自己爹的寡言习以为常,他先前也跟着营地里的人撤退过,穿好衣服就去收拾东西,燕苍歌草草用布巾在身上擦了两下,换上玄甲就出去了。
  等了一会儿,进来的却是另一个苍云。
  项漠问:
  “我爹呢?”
  那苍云进来帮着收拾东西,答道:
  “苍歌还有任务在身,你先跟着我们走。”
  项漠想了想,道:
  “叔,你们走吧,我等我爹回来。”
  “等个屁,待会儿集合之后这里就会变成空地,你爹也不会留在这里,他办完任务就会回军里约好的地方,你等在这儿干啥啊?”那苍云说话直接得很,把手里打包好的东西往地上一放,“好了,项小子你背好东西起身跟我来,咱们该走了。”
  项漠于是低头背起包裹,默默地跟着这个苍云走出了帐篷。
  外边是一副紧张却秩序井然的模样,项漠隔着很远在一排玄甲队伍里看到了自己的爹,他很想喊,但也清楚军规森严,燕苍歌即使听到了,也绝不会回复他。
  他看着燕苍歌满脸肃然地翻身上马,苍云军甲在不算明亮的天光中连绵成一片黑压压的云,这云模糊了燕苍歌那张极为年轻的脸,只剩下整齐划一的马蹄起步声,在这薄雪之中,生生踏出几分震天撼地的气势。
  项漠当晚是在马背上过的。
  那个说话直接的苍云虽然嘴巴厉害,但也很照顾他,由于是连夜赶路,苍云怕小孩儿不小心睡在马背上栽下去,还弄了根绳子把两人的腰捆着,驾马时便护在怀里。
  与另外一个营地接头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苍云扶孩子下马的时候才发现小孩儿一夜没睡,瞪着个小红眼反应迟钝地背着东西帮忙扎营,苍云接了孩子的活儿让他去睡,孩子却抱着包裹站在一旁问:
  “叔,我爹他们啥时候回来?”
  “今晚就会到,你别着急。”苍云放缓了声音,伸手拍拍孩子的脑袋,“别老叫我叔,我比你爹还晚出生一年呢,都把我叫老了。”
  “噢。”孩子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叔,你叫啥?”
  “关长海,你叫我关哥吧,别叫叔了。”关长海把帐篷抖好,又拍了把小孩的屁股吩咐道,“你先进去睡,待会儿你爹他们回来了关哥叫你。”
  项漠道了声谢,爬进帐篷里趴了会儿,连背上的东西都来不及卸下就睡着了。
  关长海望着小孩儿睡着的小脸,低声叹了口气。
  “关哥。”
  关长海回头,外边一个牵着马的苍云压低声音道,“该出发了。”
  夜深雪凉,秣马横刀。
  潜伏在敌军营地外的苍云军沉默地隐藏在夜色当中,呼吸与寒风交融,扩散成淡如新月的雾,所有人都在静静地等待着,等待长官的令旗挥下。
  这次来的约莫有三十人,长官原是想全员撤退,与后方部队汇合后再来,但带消息回来的苍云却说了“毒”与“天一”这两个词,他不得不重视起来……况且就敌营人数来看,这次的消息值得一探。
  他们此刻潜伏在这里,不仅是在等黎明前敌军最放松的时段,更是在等后方接应的人赶上,好将营地里的人,一网打尽。
  黑夜之中,一道黄旗忽然在前方上下挥舞起来。
  铁靴踩在雪地上的碎响整齐却小心,玄甲的入侵,是悄无声息,听不到厮杀和呐喊的。
  直到——
  两兵相接。
  手中陌刀一进一提,燕苍歌在泼面而来的鲜血中杀得连路都看不清。
  很难说是适应还是习惯,他上战场的次数比他说过的话还多,杀戮使他不易开言,于是越杀戮,越沉默,越沉默,内心堵住的一切情绪,就更需要杀戮来发泄。
  他总能在两者之间站稳一个平衡点,这使他把生活和战场分得很清,他不会因为十天半个月不见血就难受,也不会在战场上对任何敌人手下留情。
  但今天却是个例外。
  他才将面前的尸体踹开,擦了把脸上的血,就在厮杀之中听到了一个弱小的呼唤:
  “爹。”
  那声音实在太小,以至于他以为自己幻听了。
  来不及四处查探一番,他手中的陌刀就已经劈在了扑过来的敌人肩膀上,抽刀带血,目含冷光,待他再去找时,那声音却又不见了。
  燕苍歌的心底涌起一股发慌的感觉。
  他杀出帐篷,直奔主帐,不知为何,他觉得只有尽快结束了这场战争,心底的不安才能压下去,然而在快步奔行的过程中,那小小的声音又在他背后出现——这次却换了人,语调也凄厉得多。
  “叔叔,救我!”
  燕苍歌蓦地转头,看到身后那满脸溅血的女娃娃的时候,他在恍惚间想起了第一次见着自家小子的场景。
  没多想,他正准备弯腰把这女孩抱起,面前却突然冲出一道绿光。
  “爹!别碰!”
  这声音一下就砸在了燕苍歌的心上。
  那道尚且稚嫩的身影极为纯熟地冲那小姑娘拍出一掌龙跃于渊,接着一招神龙摆尾结结实实地打进了她的胸口,不料那小姑娘猛地踮脚后撤,竟然口吐老妪之声:
  “哼,小子,欺负老身走不动路不成。”
  嗖嗖紫光在夜色中转瞬即逝,燕苍歌的盾飞在下一刻毫不留情地将那小姑娘砸了出去,才要追击,却被那嘴里溢出鲜血却仍大笑着的女孩一句话给定在了原地:
  “哈哈哈,这枯残蛊的厉害,小子,就留待你日后慢慢享受罢!”
  这句话显然是对着他身后的项漠说的。
  燕苍歌这辈子都忘不了,当他转头看到幼小的项漠捂着右胸喷出一口黑血时,那种瞬间想要毁天灭地的心情——那约莫是他有生以来,最为失控的一次。
  后方来的援军到了。
  关长海带人来营地扫尾时恰好遇上一群苍云军在个棚子前围成片黑压压的圈,他疑惑着拨开人群,就看到浑身浴血的燕苍歌跪在地上,刀和盾都插在一旁,双手紧紧抱着个孩子。尽管垂下来的乱发把表情遮了,但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那种生人勿近的怒气和杀意。
  随军来的万花倒是坐在一旁平静施针,但见小孩儿扎了针的指头流出几道细细的黑血,过了一会儿,等黑血变得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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