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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岳狂客-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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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旱天雷抢劫了生祠……”
“他抢了好几处生祠,连魏奸的故乡最大的生祠也抢了。”姬玄华眼中,肉食猛兽的厉光更为炽盛:“珍宝对富有的人,只是一种玩赏物。但对家破人亡的穷苦百姓来说,却是救命的灵丹。我把这些珍宝,让富有的人玩赏换取他们的金银,救助濒死的百姓,各蒙其利,我做得于心无愧,手段是暴烈了些。但我问过苍天,请苍天指示我有否更好的手段做得更好?”
“大华哥,苍天怎么说?”姑娘的嗓音也变了。
“苍天什么也没说,他是袒护大奸大恶的。”姬玄华狞猛的神情极为慑人:“家父号称天王,自以为替天执法;你父亲自以为是金刚,可以扫灭天下邪恶。结果,两人心灰意懒,枉劳心力不可回天。”
他的嗓音变得很可怕,一双拳头握得紧紧地。
“十二年前,记得那个派太监至各地征税的皇帝吗?那是万历四十三年。从七月就开始闹旱灾,蝗虫遮天蔽地。直至四十四年四月,旱蝗再起,饿死了二十余万人,饥民易子相食,男子杀妻充饥。我从山西、湖广、南京,几位亲朋好友运粮进入灾区救灾。前后三年,我家的千万家财,以及万亩的大田庄,三易其主,在这三年中仅剩下草屋一间,家财散尽后继无力,眼睁睁看着万千饥民在痛苦中填于沟渠。小华,我就是在那种惨绝人寰的环境中成长的呀!那种欲哭无泪的无力感,使我觉得如果没有钱,你连救一条虫也不从心,所以……我能怎办?我能正正当当凭一双手规规矩矩赚钱来救助苍生吗?我能赚多少呢,养活自己也不容易哪!我只是一个匹夫,我不懂用仁义道德救世的大道理。当我还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狂奔百里去催请另一救灾站紫急拨粮,踏过满地饿殍的原野,我只有一个念头:你已经无法用仁义道德去救他们了。”
“大华哥,你……你也无力救天下苍生呀!”姑娘感到眼前朦胧,伸手轻抚他的脸颊,摸到满手泪水。
“我知道。”他深深吸入一口气:“我只能有一步走一步,做一个匹夫所能做到的事。天下大乱将起,我不知道日后的道路该如何走。也许,我会像你爹和我爹一样,心灰意懒不再问人间疾苦,找地方躲起来颐养天年。”
舱门响起敲击声,惊醒了倚偎着睡在窗下的爱侣。
“有事吗?”姬玄华掀被而起。
“看到灯号了。”门外的舟子说。
白龙的组织相当庞大有效率,信息的传递十分迅速确实。两天之内,沿河各埠头策应的人便已准备就绪,布下了绵密的策应网。
拉开窗,便可看到右前方黑沉沉的河岸,一星暗红色的光芒不住闪烁,绵绵不绝呈现一长三短的闪光,固定在原地不会晃动。
“这是什么地方?”姬玄华问。
“那是泾河镇,已经进入淮安府地境了。”
“他们的船在这里?”
“信号指示是的。”
“在偏僻处靠岸,谢谢。”
“不客气,遵命。姬爷请小心。”
“我会的。”
“我是说,氾津镇那批人,可能易船赶来了,他们的人手倍增。”舟子说:“三更天就发现后面有一艘船跟来,时远时近十分可疑。”
“让他们来吧!正好一网打尽。”姬玄华凶狠地说:“免得浪费时间,回头再收拾他们。”
船向右岸靠,已经是五更初正时分了。
泾河镇也是一座小镇,官道从这里开始北伸,宽度增加了一倍,而且平坦笔直。从淮安南伸的百余里耳堤,延伸到宝应,官道就在堤内,堤与路形成极为壮观的景色,工程极为浩大,至府城约五十里。
泾河在镇南,是一条经过人工整修的泄洪支河,深六尺宽五丈,河口建了一座巨大的水闸。每当漕河水浅,便闭闸管制水位。洪水暴涨,则启闸泄洪水灌入射阳湖,从湖东流入大海。
泾河镇比氾津镇大一倍,赶不上宿头的零星漕船,可以在这里泊靠、修理,所以码头的规模不小。
码头泊了二十余艘船只,两艘毫不起眼小型货船,泊在码头最北端,平平凡凡毫不引人注意。
天终于亮了,船只先后发航。
这两艘小货船,却没有启航的迹象。舱面有人走动,打扮与一般水客毫无二致。
姬玄华出现在码头,墨绿长袍穿得像仕绅,袍袂掖在腰带上却又粗野不文,撸高大袖像个打手,手中的码头工人大手钩像个工人,站在那儿不伦不类,盯着舱面上活动的人邪邪地笑,一看就知道是个不怀好意的人。
两艘船的舱面,各有两个船夫打扮的中年大汉,魁梧的身材与剽悍的气质,可不像真的船夫。
四双怪眼全落在姬玄华身上,眼中涌起警戒的神色。
“喂!你们在等会合的船吗?”姬玄华亮大嗓门叫:“不要等啦!他们两条船出了祸事,不会来了,是祸躲不过,也躲不掉的。”
“你胡说些什么?”一名中年大汉沉声问。
“你知道我说些甚么,是吗?”
两个大汉上了码头,直逼近至丈内。
“老兄贵姓?”为首的大汉怪眼中凶光暴射,声如洪钟:“咱们少见。”
“你们一直躲在虎丘那座奸祠内,当然少见啦!”
“咦!你……”
“姬玄华,杀神姬玄华,记起来了吧?”
舱门急开,躲在里面的人纷纷抢出。
“狗东西!你欺人太甚。”大汉大吃一惊,也勃然大怒,猛地挫马步踏进,一记现龙掌吐出,掌出风雷发,无俦的掌劲涌发如骇浪惊涛,内家掌力极为雄厚,急怒出手威力万钧。
“且慢动手……”最快登上码头的人大叫,是曾经与生死一笔光临江都吊客大宅的人,追魂神胆陆新,京都大名鼎鼎的十三太保之一,手中一对鸳鸯铁胆,五十步内可击破内家高手的头颅。
这位陆大档头的地位,其实与生死一笔相等,但在京都的声威人望,都比生死一笔高。由于在东厂的地位相等,所以难免面和心不和。这次随孙贴刑官出使,追魂神胆只听孙百户的指挥,对生死一笔爱理不理,生死一笔所定的一切妙计行动,必须透过孙百户才能推行,大有缚手缚脚的障碍存在。
人不为已,天诛地灭;追魂神胆只完成自己的份内任务,不理会生死一笔是人之常情。
生死一笔透过孙百户,逼追魂神胆派了十四个人,要一举埋葬姬玄华。结果十四个人从此平空消失了,为了这件事,双方曾经闹得很不愉快。
姬玄华竟然追来了,不是好兆头。
生死一笔可能已经遭了殃,招出运金珠船只的秘密,不然姬玄华怎会找到此地来?
追魂神胆不但武功超绝,而且险诈阴毒,口中高叫且慢动手,意思是有话好说,引诱对方分心。叫声中两枚铁胆已破空电射,破风声似绵绵殷雷。那是高速飞行中,空气在铁胆后形成急剧涡流。所冲击而发的声浪。但铁胆飞行比声音快,前面的人不可能听到这种殷雷破风声。
手钩一挥,猛烈的掌风挡不住钩,钩贯入大汉的手腕,大汉的身躯猛地蹦起。
这种码头工人使用的手钩,长仅尺余,钩粗如手,可以钩住一只百斤货袋拖或抛上丈高,使用十分灵活,钩住一个人甩出,轻而易举。
铁胆来势如奔电,猛地在两尺上空,啪一声相撞击,稍大的一枚右飞,贯入大汉的胸膛深处,击出一个寸六大小的血洞。
稍小一分的一枚左射,落人姬玄华手中,有如泥牛入海,无声无息不见了。
“还给你!”姬玄华沉叱,左手一挥,铁胆破空,速度更快,见光而不见影,殷雷声更为慑人心魄。
同一瞬间,钩光临第二名大汉身前,一声震开大汉刺出的匕首,顺手一拂,钩住了大汉右胁一带,大汉狂叫着向侧飞抛,胁上也出现了血洞。
“呃……”到了十步外的迫魂神胆仰面便倒,铁胆陷入肚腹,内脏烂成一团,死在自己的铁胆上。
“不杀光你们,决不罢手。”姬玄华扬钩怒吼:“你们永远没有机会,返回京师害人了。”
共上来了二十六个人,倒了三个,二十四个弧形列阵,一个个咬牙切齿。
中间的五个人,都是年近花甲的高手名宿,一看便知是首脑人物,却都是船夫打扮。
但他们的手中,却有各式各样的杀人利器。
“长上完了……”救助追魂铁胆的人狂叫:“肚……肚子好像炸…炸坏的……”
“你…你好狠……”那位留了山羊胡的人,咬牙切齿伸剑厉叫。
“老狗,闭上你的狗嘴!”姬玄华怒吼:“姬某是光明正大,和你们这些武功超绝的人玩命的,你昧着良心,竟然指责我狠。苏州民变的受害人周顺昌大人,你们是如何凌虐惨杀他的?你们这五年来,到底在魏太监的指示下屠杀了多少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女老少?到底是谁狠?谁毒?谁丧尽天良?你说!说不出道理,我活撕了你这老狗王八,说一不二。”
一声怒吼,首先疯子似的冲上五个人,两剑两刀加上一根虬龙棒,分三方同时发起疯狂攻击,上中下三盘同时发招。
人太多,不可能同时一拥而上,争先冲上的人,一定是最为自负武功出众的高手。
第二批抢出的人中,有两个抢先发射袖箭和飞刀,从前面五个人的空隙中穿越,暗器比人先到。
街上有不少人远远地旁观,没有人敢上前管闲事,有些是镇民,有些是其他船只上的旅客。
两个年轻的旅客,腰间一佩剑一佩刀。
“这算什么?混蛋!”佩刀的年轻人虎目怒睁,手按上了刀把:“罗兄,咱们插上一手。”
一旁靠来一位中年人,伸手虚拦。
“两位,去不得。”中年人好心地劝阻:“出门人闲事少管为妙。”
“哪能不管?他们倚多为胜……”
“老弟,无所谓倚多为胜,这可不是江湖名利之争,更不是豪强争霸之斗。”
“那他们……”
“他们是朝廷的钦差,东厂的堤骑。”
两个年轻人一怔,傻了眼。
“罢了!”佩刀的年轻人叹息着说。
“你怎知道是东厂的恶贼?”佩剑的年轻人不死心追问。
“我从苏州跟他们来的。”
“你……”年轻人脸色一变。
“我不是他们的人。”
“那你……”
“不要过问,小兄弟,你们冷眼旁观好了,那位年轻人应付得了。”
两个年轻人骇然变色,张口结舌倒抽凉气。
就这几句话的时间里,码头已成了血肉屠场。
惨号声此起彼落,飞掷的人体洒了一地。
姬玄华像一头冲入羊群的猛虎,左手所及处人体暴退,右手的钩可怕极了,钩住人便往其他的人刀剑上甩,利用人体制造攻击的机会,指东打西逐一收拾,兵刃暗器皆无法接触他快速闪动的身躯,他用上了真才实学,招不虚发,所向披靡。
三冲错五盘旋,四周摆平了十二个人。
“杀!”他胸中发出压迫而出的破声,震耳欲聋令人闻之毛发森立。
被钩住颈背的人飞掷而出,撞向山羊胡老人。
山羊胡老人非常了得,身形下挫高不及三尺,从人下窜进迅捷无比,剑平射人头前脚后,身剑合一扑上了。
“铮!”钩奇准地击中剑身,钩反挥人切入手下绝情,钩背重重地击中老人的鼻梁,脑袋的上半部,硬生生被钩像刀砍般打飞了。
再一次杀声,钩勾住了从侧方抢人的一名大汉大腿,右手一挥,大汉斜飞而起,运钩的手法灵活万分。
“这小于真有万斤神力,久斗而精力不减。”中年人背着手,泰然地观赏屠场的惨烈恶斗毫不动容:“比他老爹年轻时强多了,真是后生可畏。”
“大叔,他……他老爹是……是谁?”佩剑的年轻人语声抖切,被惨烈的屠杀吓坏了。
“北天王。”中年人简要吐出三个字。
年轻人大概听说过这号人物,打一冷战摇头苦笑。
第三十三章 形影相随
两艘船上,还留有几个人看守。
“快把船开走!”北端的那艘船上,一个中年人流着冷汗,指挥船上的四个人开船,手一招,邻船的三个人也跳过来了。
人已经死了一大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八个人收了刀剑,七手八脚解缆架桨。
舱门本来是大开的,里面钻出浑身水淋淋,曲线毕露的唐小姑娘,有一把不怎么趁手的剑。
一声娇叱,她一剑刺中一个人的后心,飞起一脚,将人踢飞落水。
剑光再闪,砍掉另一个正在架桨的中年人右脚。
船开不成了,一声怒吼,中年人拔剑冲进,剑出花中吐蕊,从中宫强行切入,剑上风雷乍起。
小姑娘第一次杀人,居然沉得住气,哼了一声,一剑飞出,像一道电光,错开中年人力道惊人的剑,传出错剑令人牙酸的怪响,锋尖已取得中宫,吐出致命的雷电,无情地贯入中年人的右胸。
一撇剑,中年人栽出舷外往水里掉。
“不杀你,你走!”她的剑指向冲来的一名大汉。
刹那间杀了三个人,大汉应该见机逃命,但他们不能走,必须与船共存亡,豪勇地冲进,一剑急挥,要崩开姑娘的剑切入。
铮一声大震,姑娘的剑仅偏了两寸,大汉的剑却向相反方向崩起。
剑尖乘隙吐出,贯入大汉胸口。
姑娘堵在舱口,来一个杀一个。
各走极端,死而后已。
姬玄华站在血泊中,四周散布着二十七具尸体,有几具仍在抽搐,有一个中年人用双手向船爬行,小腹挨了一钩,下半身己失去活动能力。
丢掉血红的手钩,环顾一匝,脸上的杀气逐渐消退,大踏步向船走去。
船头上,姑娘脸色苍白,持剑的手抖得厉害,凤目中有惊恐的神色流露。
危险过去了,她才知道害怕。
船上只留下三具尸体,其他五具已掉下水中不见了,看到尸体恐怖的形状,她感到浑身发冷。
水寒冷似冰,但她并非固寒冷而发抖。
跳上船,姬玄华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老天!你怎么来了?”姬玄华忙乱地脱下长袍,紧紧将她裹住:“你这可爱又可恼的不听话女孩。”
“船上有……有你的寄……寄托……”姑娘颤抖着说:“我……我一定要……来……”
“谢谢你,小华,快进去,我搜些衣裤……”
“我……我不要紧……”
“还嘴硬?你快冻僵了。”不管她肯是不肯,抱住她往舱里一钻。
街上人都逃光了,家家闭户。
中年人背着手,进入一家客栈。不久,出来了八个大汉,泰然自若到了码头,木无表情把二十七具尸体,拖上空了的另一艘船,堆放在舱内。
最后有两个人,跳过摆了三具尸体的这艘船,闷声不响将尸体拖过,熟练地解缆将船驶走了。
舱内的姬玄华,还以为是地方人士出面善后,懒得理会,任由这些人收拾。
小姑娘换了男人的衣裤,裹在棉被内仍在发抖。
不久,白龙朱海的船到了,五位健壮的船夫,在姬玄华的指示下,将四只雕花大木箱搬上船,船立即离开码头向南驶走了。
船驶过泾河水闸,在里外的河堤泊舟,两名大汉跳上堤,将缆绳系牢在大柳树上。
堤南施施然来了五个人,中年人领先前行。
两大汉脸色一变,发出一声警啸。
船上的三大汉,迅速取出分水刀登堤,将两把刀分给同伴,五把刀左右一分,等候中年人的五支剑接近,威风凛凛颇具豪气。
中年人接近到两丈左右,背着手笑吟吟一团和气。
“你们干什么?”为首的船夫沉声问。
“贵上白龙朱大爷还好吧?”中年人含笑反问。
“还好,也不怎么好,阁下……”
“你们在镇上有人,一整夜都看管灯号。”
“你到底……”
“这里的事已结束了,盛情可感。劳驾诸位到镇上找你们的人,尔后另乘你们的船返扬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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