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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岳狂客-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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钞关码头船只甚多,只有货船要检查报关,普通不兼带货物的船只,停泊在码头末端一带。
船毗邻一艘中型自用船只系缆,邻船的中舱灯火辉煌,一群粗豪的大汉,与三四个妖艳的女人,正在兴高采烈晚膳,酒菜香以及粗俗的话语声浪透舱而入。
两人打算在街上晚膳,略加拾掇便登岸走向灯火阑珊的大街。
浒墅关是一座大镇市,是北行船只第一座必须查验的钞关。如果是货船,要半天或一天的停留,报关纳税凭单放行,逃税者在这里各显神通,所以是一座十分复杂的码头,龙蛇混杂狩猎场,市况相当繁荣,地当山塘河的会合口,是走私船只夜间活动的范围。
在这里,衣食住行酒色财气,苏州有的这里都有,只是规模小得多,比枫桥镇复杂十倍,夜间没有夜禁,码头上昼夜都有人忙碌。
进入虎风楼,楼上楼下几已满座,这座食客以粗豪江湖人士为主的颇有名气酒楼,生意兴隆酒菜实惠而且价格大众化,也是江湖朋友聚会的好地方。
总算在楼上弄到一张小桌,食客的喧闹声震耳欲聋,猜拳劝酒声此起彼落。
灯火并不怎么明亮,两人的书生型打扮,总算没引起多少人注意,这里是读书人不敢来的地方。
“你对这地熟悉吗?”姬玄华问。
“没来过。”唐姑娘摇头苦笑:“出门闯荡的日子似乎不怎么好过呢!这地方怎么这样乱?”
“回去做大小姐还来得及,小华。”两人已相当熟稔,姬玄华托大,叫姑娘小华,要姑娘叫他大哥:“江湖儿女的生涯,充满危险刺激和无奈。当然也可以过锦衣肉食的生活,但必须混出像样的局面,有人,有权势,有钱,同样可以带了一群人耀武扬威遨游天下,我可以办得到,但我不想这样做,你跟着我……”
“你不要替我担心,你能过,我也能过。”姑娘正色说:“我不想窝在家里锦衣肉食过一生,早就想到天下各地开开眼界,女人一旦成家,这辈子算是上了络头戴了枷,白活了。”
“但是,你想到后果吗?”姬玄华大感不安:“你老爹急流勇退,就因为江湖诡谲难以施展,一个女孩子更是荆棘重重,镜花水月这些人就是活榜样。带一些人到天下各地游览并不坏,与在江湖闯荡是两码子事,带了剑涉入江湖事,可不是好玩的。你既然来了,我会尽全力照顾你,事了我要亲自送你回家,不许胡闹,知道吗?”
“人家听你的啦:”姑娘心不甘情不愿应诺。
“你是偷跑出来的,对不对?”
“是,也不是。”姑娘颇为得意。
“怎么说?”
“我负责暗中留意荀家的船只,直到船过了江。你别小看我,我到过不少地方,北镇江,南杭州,就是……就是没到过江北。”
“所以,你想乘机过江。”
“有你,我就敢。”姑娘缠定了他:“你也该提携后进呀!哦!你在干什么?”
店伙送来了碗筷,一缸饭,五色菜肴,没有酒。酒能乱性,他不敢喝,有姑娘在一起,姑娘太信赖他,他必须自我约束。
他自己的碗覆在桌旁,竹筷在碗底摆成交叉斜十字,不伦不类,难怪姑娘起疑。
“你吃,别等我。”他说:“我在等消息。”
“等什么消息?”姑娘更为迷惑。
“我要见本地的大爷。”他解释,指指覆着的碗:“这表示非见不可,不见就天翻地覆。”他再指指斜交叉的竹筷:“平摆在碗旁,表示和平洽商;平搁在碗上,必须以平等地位商量;交叉,必要时武力解决。”
酒楼上食客甚多,来来往往身份难时,店伙也来往张罗,川流不息。这地方的店伙,与普通的小食店单纯小二哥不同。酒楼也是转播消息的最佳所在。
“是江湖人公认的信号?”
“天下大得很呢!各地所用的信号各有不同。这种信号,只限于大江以南这一段漕河两岸埠头。你老爹也应该知道呀?”
“你好像记性很坏。”姑娘俏巧地白了他一眼:“我爹早就不管江湖事了,也不许子女介入江湖是非。这次是荀家情势急迫,不得不伸手助一臂之力。”
“呵呵……”
“你笑什么?”
“这叫做掩耳盗铃。”
“你……”
“吃啦吃啦!”姬玄华含笑催促:“不必等我。”
“可以叫店伙多给一付碗筷……”
第三十章 过江强龙
“那就引不起有心人的注意啦!”
仅等了片刻,便来了一个粗壮大汉,一言不发将碗筷摆回正常位置,用手指在桌上敲点了三下,冷冷一笑若无其事走了。
“他们收到消息了,咱们好好饱餐一顿吧!”姬玄华欣然说。
“怎样?”姑娘问。
“强龙过江,地头蛇当然有反应。”姬玄华淡淡一笑:“要是你,你会不会求证一下来的是不是强龙?”
“有凶险?”
“任何地方都有凶险,吃啦!”
出了店门,过来一大汉,打了一串手式,转头便走。
姬玄华向姑娘打眼色,跟在大汉后面直趋街尾,进入一条幽静黑暗的小径,向远处有灯光的一座大宅走去,沿途谁也不开口。
院门外的广场,两侧排列着三十余名高高矮矮男女,中间另有七个伟岸的黑衣人,佩刀挂剑气势汹汹。
“亮万,说明来意。”为首的人中气充沛,双手叉腰威风凛凛,黑夜中虽则看不清脸上的神情,想必定然是怒容满面极不友好。
“姬玄华,来讨消息。请教大爷高名上姓。在下来得鲁莽,尚请海涵。”
他这一通名,引起一阵骚动。
姬玄华大闹苏州,把三家走狗整得灰头土脸的事,早已传遍江湖,姬玄华与神魔费文裕的名号,红透了江南半边天。
浒墅关属苏州府吴县,距府城不足三十里,本来就是巡抚署走狗的势力范围,这里的地头蛇经常在府城走动,谁不知姬玄华的大名?
“虎丘生祠被旱天雷抢劫的前一个更次,三艘轻舟驶离虎丘码头。”姬玄华声如沉雷,声震四野:“那种轻舟不宜在漕河航行,必须在这里换舟。这里是管制站,人须验证加章,货须查单纳税。那些人有特权,在贵地活动无所顾忌,你们对这些岔眼人物不可能不留心,而且会特别保持警觉严防意外。”
“如果在下表明不知道……”
“我给你一天工夫,再不知道在下就用另一种手段侦查。”姬玄华摆出霸王面孔:“那些人与今早偷偷溜走的东厂专使关系密切,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从虎丘到这里的山塘河口,半个更次就够了,二更天是贵地弟兄活动的旺期,我不会相信阁下不知道。再见。”
为首的人鼓掌三下,出来了三个人。
“我不知道你姬玄华是老几,也不认识你。”为首的人沉声说:“你要扮过江的强龙,当然得给咱们够份量的交待,看你凭什么能过江,到底凭什么敢过江来撒野。”
一声刀吟,第一个人拔刀出鞘向前接近。
唐姑娘并非完全不懂江湖人打交道的规距,也知道对方挑战的意思,不等姬玄华有所表示,抢先迈步而出向扬刀的人迎去。
“我是姬爷的随从,叫小华。”她悦耳的嗓音,以及娇小的身材,表示她是随从而已:“我赤手空拳,阁下的刀尽管向要害招呼,没有人怪你用刀,上啦!”
府城的人,众所周知姬玄华与神魔费文裕结伴,还有一个五岳的狂客的女儿高黛,经常与姬玄华并肩出现。
这些人可没把她看成随从小华,却把她看成五岳狂客的女儿高黛,心理上的压力甚重,因为五岳狂客一家老少的名头极有份量。
黑衣人大汉当然不肯收刀徒手相搏,一声沉叱,火杂杂冲进,青龙入海一刀扎向下盘,逼姑娘向左右躲闪,以便变招向左右挥砍。
姑娘艺高人胆大,不但不躲闪,向前收脚疾射而出,快逾电光一闪,一脚踏下大汉握刀的手腕,刀急下沉,叭叭两耳光把大汉打得脑袋像拨浪鼓,身形不飘落,反而一记美妙的后空翻,飘然落回原地。
“呃……”大汉仰面便倒,眼前星斗满天。
旁观的人,看清交手经过少之又少。
“下一个。”姑娘拍手叫。
第二个人已经到了,剑山涌到。
姑娘的身形连闪三处方位,将剑山引得三方追逐,人影突然锲入剑山中,拳着肉声传出,人影骤分。
砰一声大震,用剑攻击的人摔倒在丈外,剑脱手抛出三丈,叫了两声突然昏厥。
“第三个。”姑娘声出身影现,迎风俏立点尘不惊,似乎刚才她并没与人交手,更未曾击倒两个人。
第三个人也用刀,狭狭的分水刀。
“罢了,回来。”为首的人泄气地下令,两个上去的人,都是一上去就被摆平,再上也是枉然:“姓姬的,你走吧!我会有所交代。”
“打扰阁下了,再见。”姬玄华抱拳告辞。
刚接近街尾,路旁的大树下踱出一个人。
~奇~“人没换船,在这里起旱。”那人低声说:“四个箱笼,二十三个人。”
~书~起旱,意思是走陆路。
“怎么可能?”姬玄华一愣。
“他们的用意,就是希望大家认为不可能。”
“唔!有道理。”
“生死一笔的两艘船,也是从山塘河出来的,没在这里停留,应该到了无锡了。”
“在无锡起旱的人,计算很精。”
“他也希望你认为他精。”
“兄台之意……”
“我敢打赌,在无锡也不会停留,你会穷追不舍,追过江下扬州。他会牵着你的鼻子走。”
“我明白了。”
“姬兄明白什么?”
“起旱的人,从江阴过江。以后反而落在后面看热闹,就算我宰光了生死一笔那群人,他们仍可安安稳稳带了胜利品,大摇大摆回京城。后面的货船,也可以把那些民脂民膏带回京师。我杀光了人,但两万银子泡了汤。”
“可能被你料中了。”
“谢啦!老兄,请代向贵大爷致意,后会有期。”
“祝顺利,后会有期。”那人重新回到树下,向后一窜形影俱消。
无锡到江阴,约有九十里左右,满目平畴,村落星罗棋布。这条小官道商旅不多,向当地村落打听消息并不难,发生任何大小事故,村民都会记得一清二楚。
姬玄华花了半天工夫,查出的确有一些陌生旅客北行,人数不是二十三,估料是分开走的,那种长途旅行所用的箱笼,村民也难记数目,反正有携行已可确定。
江阴有一处渡头,与对面的清江县往来,称清江渡,要查验路引。只要到渡头一查,便知道那些人是过江仍走陆路呢!抑或是雇船走的。
再花了半天,在江阴查出那些人是雇船走的。
依姑娘的意思,仍然赶回无锡,乘原来的船追踪生死一笔,因为她认识生死一笔所雇用的船只型式。
姬玄华却不想走回头路,那会多耽搁两三天,从无锡沿潜河追向镇江,绕了一大圈,何况生死一笔太过精明,很可能沿途换船。
两人立即雇船,赶往扬州码头等候。
生死一笔不但是老江湖,而且对官场的情况十分熟悉,知道沿途哪一位府州主政官员,是魏奸的死党。扬州的知府姓花,就是魏奸的死党,非常仇视东林党人,对过往的东厂专使执礼甚恭,有求必应,简直有点奴颜婢膝。
两天前,从南京北返的另一批东厂专使,浩浩荡荡途经扬州。五艘专使座舟泊在南门外码头,四十余名大小档头,在两位百户贴刑官的率领下,暂时住在府衙驿馆,原因是几位水土不服的档头,要在扬州找高手郎中医治,等病情稳定后再动身。那时,东厂缇骑遍天下,大捉特捉东林党人。那些早已撤职丢官的东林党幸存者,有些根本不敢返回故里,逃至外地苟且偷生。这些忠臣义士大都耿介固执,大半是在故乡被扣被杀的。
魏奸的干儿子工部右侍郎崔呈秀(这位大奸其实比魏奸大五岁),替魏奸所列“必杀”的第四册“点将禄”中,一百零八名东林首要,三十六天罡已诛杀十之七八,七十二地煞也诛杀了六成。这些厂卫缇骑,就在天下各地搜杀逃匿的忠臣义士,称之为“遗孽”。
生死一笔的两艘船,在满天阴霾寒风刺骨中,驶抵扬州南门外的漕河码头,立即带了几个人,登上从南京北返的专使座舟。
这老奸十分精明机警,所雇的轻舟外表与民船毫无分别,昼夜飞航急如星火,过了江才松了一口气,料定姬玄华不会甘休,早晚会赶上来的。
看到旗帜鲜明的另一批专使,老奸大喜过望,平空多了一倍人手,用不着像丧家之犬一样亡命逃走啦!
不但这一批专使是自己人,扬州花知府也是忠实的走狗,调动扬州的牛鬼蛇神,轻而易举毫无困难。
当天,他便进了府衙的驿馆。
天下每一座城镇,都有各式各样的豪霸。这些豪霸,甚至是名震天下的人物,可是,权势很可能比不上地方豪霸的号召力,名气太大,不屑与本地的下三滥牛鬼蛇神打交道,也就无法成为地方的主宰。
扬州是水陆码头,豪霸更多,有控制水路的豪杰,有横行陆上的霸主。
这天巳牌正,瘦西湖白塔南面,垂杨深处的扬州杨家冠盖云集,盛况空前。
扬州杨家的主人江都吊客杨大明,就是大名鼎鼎的扬州一霸。
客人一大群,主宾客是生死一笔、勾魂无常郝宏远,与追魂神胆陆新。
追魂神胆是大名鼎鼎的京都十三大保之一,也是生死一笔派在虎丘生祠的暗中主事人。
这表示从生祠偷偷溜走,从江阴雇船走的一批人,已经到了扬州,比生死一笔早到好些天,目下必定已经会合了。
生死一笔的暗渡陈仓与金蝉脱壳计,完全成功。
南京返回的专使中,也来了三个人。
之外是扬州推官大人所属的两位巡检,刑房的总捕头,江都县的捕头……官府的治安首脑都来了,难怪江都吊客大开中门亲自在院门外,带了一群打手护院亲迎贵宾,地方豪霸不敢不买官府三分账。
大厅人满为患,但保镖护院皆禁止接近。
生死一笔不是输不起的人,输了认输,将姬玄华大闹苏州的经过概略说了,当然与扬州江湖人士所获的消息,有相当不同的差距。
最主要的是,他不便将损失说出,以免影响士气,死掉许多高手,说出来必定人人自危。
“这混蛋狗王八简直岂有此理。”他怒形于色,用发怒来掩盖失败的羞愧:“他与鱼藏社的恩怨,岂能怪罪给我们?狮子大开口,竟然要两万银子赔偿损失。这狗东西决不会干休,他必定追来索偿,咱们打算等他来,在扬州埋葬他,希望杨大爷拔刀相助,杨大爷有何高见?”
他带了这么多人来,把官府的治安人员也带来了,江都吊客如果胆敢不识时务,命运就决定了。
“在下可以找白龙朱海,动员水路的朋友相助。”江都吊客识时务,明白地表示,倾力相助:“水上陆地布下天罗地网,对付一个不见经传的小辈,在下相信仍有七八分自信,不让他在扬州撒野。”
“扬大爷,我不是要不让他在贵地撒野。”生死一笔纠正对方的语病:“而是要他的命。”
“他一定是死的。”江都吊客信心十足拍胸膛保证:“只要他敢来,他将发现不该来错了地方。”
“他不是敢来,而且一定会来。”生死一笔说得更为肯定,冷冷一笑:“皇帝不差饿兵,府里即先拨发二千两银子奖金,交由你开销,好自为之。”
二千两银子可是一笔大财富,江都吊客大喜过望。人为财死,乌为食亡;这笔钱虽则不好赚……
但为钱甘愿卖命的人多的是。
官府发给的银子,就表示名利双收,江都吊客的兴奋可想而知,几乎要指天誓日向生死一笔保证成功了。
送走了贵宾,这位扬州的大爷立即进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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