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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岳狂客-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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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上有名的四大飞贼早就放出风声,扬言要到江南搬他的金银珍宝,所以他必须严加戒备。
“至尊刀不得不出头,但也想从中得些好处。”壮汉一面走一面说:“是毛巡抚毛狗官用威迫利诱的手段,逼他出来做走狗的,当然给了他不少好处,皇帝不差饿兵呀!”
“也许,咱们该乘机浑水摸几条鱼,妙不妙?”
“我还耽心他们这一闹,妨碍你的大计呢!你的想法,一点也不妙。”
“我会妥善策划的。”年轻人欣然说:“得设法查出四飞贼的下落,才能制造浑水摸鱼的情势。好在我并不急,毛狗官的走狗们,如果把注意力放在保护李太监的金库上,便已成功了一半,放心啦!我会让他们一辈子做恶梦的。”
不久,他俩泰然自若地进入一座民宅。宅内,有三名大汉在等候他俩光临。
那一双荆钗布裙的母女,也进入街南的一座小园林住宅。那位老眼昏花,年已届古稀,历尽风霜的干瘪身躯走动慢吞吞,似乎要死不活的老门子,眼茫茫视而不见,似乎并不知道有人光临,任由母女俩自行进入,也似乎知道母女俩是熟客,不加问闻。
但半开的老眼,一直就留意母女俩身后,是否有陌生的岔眼人物跟踪,街上往来的行人,皆难逃过他那双看似茫然的老眼扫瞄。
街上市况繁荣,人声喧嚷。
屋内一片凄清,阴森冷落。
内院的内厅香烟缭绕,灯火摇摇。
这是一处灵堂,香案设有香花供品,灵位上大书简简单单的八个字:义士杨念如之灵位。横额是:忠义千秋。
两位中年人在灵堂接待母女俩,青衣短装没穿孝服,可知并不是死者的亲人。
母女俩默默上香毕,在堂前的八仙桌旁落坐,一位中年人沏上一壶香茗,在下首相陪。
“家小都安顿好了?”中年妇人黯然问。
“是的,安排他们进太湖去了。”那位粗眉大眼的中年人语音低沉:“知府寇慎,知县陈文瑞颇为关照,并没株连家属,甚至在当初毛狗官派人缉捕之前,便已先期派人将家属秘密接走藏匿。追缉家小的公文,在府衙便被压下归档了。”
“毛狗官没追究。”
“他不敢。”另一位虎目炯炯的中年人说:“这狗巡抚其实很怕死,怕那位大闹公堂击毙东厂专使的年轻人,进抚署要他的老狗命。他能把五位义士弄至法场执刑,已经可以向狗皇帝交代了,怎敢再加紧追究家属,重新激起一次民变?”
“我们,目标是东厂那些走狗。”中年妇人说:“如非必要,我们不希望株连他人。我们需要各位供给走狗们的动静,其他不需各位插手。”
“高夫人但请放心,我们会尽量供给详尽的正确消息,提供有效的协助。”
“最近有何动静?”
“人已迁出抚署,目下迁至苏杭织造署,但是已经没有几个人,特别怕死,所以利用李实的走狗保护,平时深居简出,不易控制他们的动静。”
“我们会到苏杭织造署找他们。”
“高夫人,那你们就得面对李太监的大批走狗。”
“我们会小心的。”高夫人郑重地说:“京师先后派了三批东厂的走狗,为何没有几个人在这里?”
“一二两批人,已悄悄前往南京,雇请天下第一杀手集团黑龙会,追杀大闹抚署,一掌击毙专使神剑晁庆的年轻人,已经走了两个多月,迄今音讯全无。留在这里的人是第三批。月初法场五义士就义时,五万余市民群情激动,两衙的兵马几乎无法弹压,全市戒备,走狗们不敢出面,便迁入织造局躲起来了。”
“这处灵堂,三天之后便要撤除。”粗眉大眼的中年人说:“咱们所有的人,都要投入搏杀李大监的行动。五义士的灵骸,己证得义士家属的同意,暂时秘密寄厝在寒山寺,以后再设法替他们建墓立碑永垂后世。当然,国贼魏奸一天不死,这工作便无法完成,我们得等待。我们希望周大人能洗清冤屈荣归故里,由他出面替五义士……”
“你们不要等他了。”高夫人呼出一声深长叹息:“这几天,你们派在府衙的人,一定可以看到上月的邸报。我有朋友新近从京都来,消息比邸报快得多。”
“高夫人之意……”中年人脸色大变。
“周大人已经死了。”
“什么,这……”中年人愤然叫道。
“那是上月十七日的事,邸报上说是暴毙的。”高夫人郑重地说:“抄家的密令很可能在最近到府,你们最好立即准备应变,为保全周家血脉而全力以赴。”
少女愤然离座到了灵位前,撕破横额上的忠字。
“改写,改写为义烈千秋。”少女冷冷地说:“那个狗皇帝把臣民当成猪狗,不要把这个忠字来污辱这些义士。”
“我们走了。”高夫人离座:“需要进一步的消息,我会派人来商量。”
母女俩泰然自若沿大街北行,要返回码头登船。
街上行人有如过江之鲫,每间店内顾客川流不息,人走在大街上,谁也懒得理会旁人的事。
迎面来了两个神气的穿紫绸长衫,佩了剑不论不类的中年人,两双怪眼不时打量街上过往的行人,像俟机扑向猎物的狗。
高夫人眼神一动,但立即恢复原状。
两个佩剑人的目光,仅扫过她俩的脸部,毫不在意,母女俩的相貌与神色太平凡了。
双方相错而过,没发生任何纠纷。
二十余步外,一位笑容满面,气度雍容,英俊而和气的中年青衫文士,背着手施施然南行。
母女俩身形一顿,跟在青衫文士身后,像是文士的跟班仆妇侍女。
“我好像对这两人不陌生。”高夫人低声说,旁人是无法听到的,只有青衫文士可以听得一清二楚,这种传音术修练不易。
“所以我跟踪他们呀。”青衫文士也用相同的传音术说,脸上笑容依旧:“黑道十大浪人之一,五路财神黎东兴。另一个,是太湖水贼八大寇之一的闹湖蛟胡大蛟,他水性号称江南第一,在岸上却是离了水的泥鳅。”
“为何要跟踪这种贱贼?”
“会影响我们的大计呀!”
“他们……”
“目下寄名在府衙捕房,是巡抚毛一鹭花重金请来的秘探打手。”
“宰了他们。”少女的手,按上了用布卷着的长布包。
“女儿,不可冲动。”高夫人含笑拉住了少女:“我们只负责对付东厂的害民贼,不能与所有沾上边的人为敌。毛巡抚的处境其实也不得已而可怜,他不投入奸党早就家破人亡了。三月间的民变,两路钦差专使死伤惨重,元凶首恶李大监的走狗也损失泰半,京师为之震撼,平乱大军候旨而动。最后仅杀了五个人示众,免去一场刀兵大劫,未尝不是毛巡抚周旋所致,要怪他附恶从奸未免有欠公允。不要管这些人的事,不必横生枝节。”
“但他一个方面大员,知法犯法雇请无法无天的浪人匪徒执法,像话吗?”女儿愤愤地提出抗议。
“丫头,这叫做狗急跳墙呀!”青衫文士说:“天下所有的奸官,没有十万也有五万,每个奸官都不惜重金聘请保镖打手,哪有这许多英雄豪杰愿意助恶呀?所以只要能提刀动剑的人,不论正邪好坏,都被罗致收买,雇请浪入匪徒何足怪哉?丫头,不许胡闹,除非他们妨碍我们行事,或者对我们具有威胁,不然不许主动向他们挑衅,以免误了正事。”
“爹跟踪他们,不会是好玩吧?”少女笑得怪怪地,显然认为抓住语病而得意。
“我要从他们身上,追查有关黑龙会在苏州的活动线索。五路财神消息灵通,满肚子江湖异事武林秘辛,目下混迹公门,消息更为灵通。如果黑龙会也在此活动,咱们得十分小心严防意外。你们不要跟来,回你们的船好好准备,如非情势急迫,不要接近我的落脚处。”青衫文士说完,脚下一紧不再理会。
母女俩也就转身,返回码头泊舟处。
太叔贞挟着用布裹了的剑,折入一条小巷,轻叩一座小院门,先叩三下,再叩两下,最后是一下。
院门悄然而开,她快速地闪身钻入。
厅堂静悄悄,只有一个仆人打扮的中年大汉接待她品茗,不安的气氛在空间里流动,两人的脸色都不太正常。
“怎么可能派你来?”大汉眼中有疑云:“你的神色也不对。”
“我不是派来的。”太叔贞不多加解释,黯然苦笑:“程老四,你害苦了我们。”
“什么,你这话有何用意?”
“有关杀掉神剑晁庆那位叫费文裕的年轻人来历,是你查出来的?”
“我查了他七处落脚的地方,才查出他的姓名,据实向上呈报,他确是三十年前突然失踪的天魔费衡后人。我有目击而能确认他的证人,他化名费廉自以为化身书生,便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呢!”
“会主已经知道你的消息正确可靠,所以接下了这笔买卖,你的确非常能干,北斗星君名不虚传。”
据说,南斗主生,北斗主死;绰号称北斗星君,意思是主宰人间死亡的神。生有时,死有地,阎王注定三更死,决不留人至五更。
“那是当然。”北斗星君程老四傲然地说:“北斗星君程世定,岂会浪得虚名。”
“你没目击他搏杀神剑晁庆?”
“我进不了大堂,哪能目击?”北斗星君苦笑:“片刻间,巡抚衙门聚集了三四万人,街上挤得水泄不通,杀奸官的怒吼响彻云霄,有如地动天摇,只能随着人潮挪步,踩死了二十七个人。老天爷!那情景真恐怖,几万个拳头挥动,几万个人怒吼,声势有如排山倒海,好可怕。”
市民巡抚署示威是三月二十三日,二十三至二十六更为恐怖,两百余万市民示威罢市,攻击钦差专使,火焚专使的舟船,封锁运河,杀奸官的吼声响彻云霄。
巡抚毛一鹭飞章告急说:苏州民变,情势殆危。
东厂的密探报魏奸说:吴人尽反,谋断水道,抢劫船舟,大乱已起。
那天,周吏部退职主事由府与县的官吏陪同,前往抚署听宣圣旨,由巡抚御吏徐吉、知府寇慎、吴县知县陈文瑞,率领苏州各学舍生员六百余人,拥至抚署候旨,替周顺昌主持公道。
沿途追随的人有如潮水,每人手执信香,群情激昂,愈聚愈多,大声诅咒陷害周顺昌的织造太监李实,疾呼朝廷昏庸无道。到了抚署,已聚集了五六万人。
东厂来了四十余名贴刑官档头,捧出的不是圣旨,而是经魏忠贤签署的东厂缉捕令,而且穷凶极恶叱退各官吏,动手捉人。
一听宣读的不是圣旨,而是世人所不齿的东厂缉捕令,再加上东厂的人态度恶劣,立即引起民众的愤怒,一呼百和。人潮涌入不可收拾,民众丢掉信香,排山倒海似的向东厂的专使攻击。
那位叫费文裕的年轻人,赤手空拳向已挥剑砍杀暴民的专使,北地第一剑客神剑晁庆进击。神剑晁庆仅攻出一剑,便被费文裕抢入一掌拍破了天灵盖。
四十余名东厂走狗,死伤近半纷纷从署后逃出抚署,逃至苏州经由卫军保护,三艘官船也被烧毁击沉。
另一批东厂专使的船泊在胥门码头,那是要到浙江,抓另一位忠臣御史黄尊素的专使,三艘官船也被民众焚毁,把专使捆上大石沉入河底。
从此,天下各地都仇恨厂卫的人,东厂与锦衣卫的特务们,不敢再公然在各地耀武扬威,纷纷化整为零秘密活动。
事变已过了将近四个多月,市镇已恢复平静。市民们并没健忘,眼巴巴等候本府引以为傲的好官周顺昌荣归故里。他们还以为周顺昌并非魏奸恨之切骨的东林党人,织造中官太监李实罗织罪名,皇帝应该知道周顺昌是已经退职三年的忠臣清官。周顺昌是避免激起民变,为免故乡苏州受到大军压境的大劫,而悄然自行进京就讯的,皇帝必定还他清白释放他荣归故里。
他们却不知道,周顺昌在天牢,被魏奸的走狗,号称京师五彪,锦衣卫指挥掌北镇抚,第一号走狗许显纯,捞掠得体无完肤,五官凌落折磨得不成人形,于六月十七活活打死在狱中,永远回不来了。
“程老四,我们的处境更可怕了。”大叔贞放下茶杯说道:“从现在起,千万不要再提黑龙会的事,抛弃这里的联络站,远走高飞各谋生路吧!”
“你说什么?”北斗星君变色沉声问。
“那位天魔的后人费文裕,是天魔费衡的孙儿。”
“那又怎样?”
“他杀光了本会的精英,内外三堂没留下一个重要的人能出面收拾残局。程老四,黑龙会已经完了。”
“胡说八道……”
“是吗?但愿我真的在胡说八道,可惜却是实情,我是唯一目击而留得性命的人。我走了,我来,只希望了解民变的经过始末,顺便通知你及早打算,毕竟你我的交情不薄。”
“你别走……”北斗星君急叫:“我要知道详情……”
“有什么好说的?”大叔贞长叹一声往外走:“你的消息灵通,可以回南京打听经过,那是十天前的一个晚上所发生的事,本会全军覆没,配合本会行动的东厂高手,也无一幸免死光亡绝。我不能久留,我不想死在这里。”
“会主他……”
“死了,死得很不光彩。他装死,仍然死了,真是劫数难逃。再见,程老四。”
“那……那怎……么可……能……”北斗星君脸色冷灰,惊疑地大叫。
太叔贞已经出了厅门,又转身。
“天下没有不可能的事,程老四。”她冷然地说:“费文裕很可能随后赶来苏州,如果他知道你这处秘站,他会来的,而且会来得很快。如果我所料不差,你调查他的底细时,他已经发现你这处秘站了,所以能从容设下天衣无缝的妙计,把本会与东厂的精英一网打尽。离开吧!还来得及。”
“我……我去投……投奔毛……毛巡抚……”北斗星君喃喃地说。
太叔贞已经走了。
皇家的杀人工具有两种,合称厂卫。
卫,指锦衣卫,是皇帝的亲军,是有建制、有系统,权限超越国法天理的正式单位,由王亲国戚与有功的文武大臣的子弟们充任,御前各级侍卫,也是由锦衣卫遴选充任的。
厂,指东厂、西厂(正德皇帝曾经加设了一个内厂)。这些人,是真正的皇帝亲领的特务,没有正式的建制、系统,人数也没有定额,是真正不理会天理国法人情的单位。
不同的是,锦衣卫是正式建制,卫指挥使由真正的武将指挥。
厂的成员分两种,一是从锦衣卫调任,称贴刑官;一是聘雇人员,称档头、番子,他们全是阴险恶毒的牛鬼蛇神。重要的是:指挥人员由太监(称中官)充任,称提督。
卫,没有太监,是优秀的军人。
厂,只有一个太监,也许那位提督多带了三两个小太监伺候。在京城内外办案,或者至天下各地抓官捉吏,其中不可能有太监领队,要太监动刀动剑简直是开玩笑,太监没有这个种,他们只会狐假虎威驱使走狗害人。
目下派至苏州府,缉拿杀死东厂专使大档头神剑晁庆的凶手费文裕,前后三批人中,人数近百,其中只有六名贴刑官,其他都是档头番子。
这是说,百余人中,只有六个是锦衣卫选派至东厂的军人,没有太监在内,其他都是聘雇的牛鬼蛇神。
第三批走狗躲入织造局,人数约三十名左右,深居简出,出来也不敢穿公服,成了过街的老鼠,眼巴巴地枯等前两批人的消息,不知何去何从,进退失据。
织造总理李太监,在织造局留下不少打手走狗,他自己躲到杭州去了,不敢回苏州作威作福。
其实他目下忙得很,忙着在岳王墓与关王庙的中途,大兴土木替魏奸建宏丽的生祠,工程即将告竣,搜集大批珍宝装饰魏奸的塑像,需要他亲自搜刮奇珍异宝。
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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