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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马刀玉步摇-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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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皇上驾崩了!”
闻听此言,张世杰觉得头上好似打了个焦雷,再也坐不住,上前抓住士兵的衣领:“休要乱说!”
士兵哭得一塌糊涂:“皇上驾崩了!皇上驾崩了……”
士兵悲泣着将连日来的遭遇一一道出,尤其讲到陆秀夫负帝跳海之时更是泣不成声,故此那十余万具宋人尸首也被他一句“尸首众多而浮于银州”带过,再不愿提及那心如刀绞之事。
张世杰愣愣地听罢对方的诉说,似被冰冷刚硬的海风打得不能动弹了一般,呆呆地半晌,却猛地转向赵心玉处,虽手握宝剑怒目而视,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赵心玉淡淡一笑:“我知道太傅想做什么。我这便与太傅去寻元兵所在,只是这一路上太傅不可绑我,只需让我坐在车中便好,不若让百姓见了本为忠臣良将的太傅大人,怎生成了使得卑鄙手段的小人?”
张世杰惨淡笑道:“我也无意这样做,若非为了将亡的大宋,我也断断不用这样的手段,还望郡主见谅……”说罢深行一礼,心中无奈实是难以言表。【﹕。。】
赵心玉略略整了下发髻,正色道:“太傅大人能在此时称得我一声‘郡主’,实在是对我的褒奖,也说了太傅大人是大宋的忠臣,这一件小事上便能看出了。我也不再多说什么,许是想的不同罢……”一面说着,一面向外面走去。
且说图那等人征服崖山之后,暂且在平章山处落脚休整,因并未亲见小皇帝及陆秀夫的尸首,还有如今生死未卜的张世杰,图那便命将士们万不可怠慢,仍旧严防,竟毫无大捷后的喜悦。李恒与张弘正依旧守着南、北两面海域,并收拾着宋人的尸首及战船的残余,故此不曾落到平章山来,只是图那此次出兵,水陆混战之时他的陆路军折损较少,便在这里收拾战争残余,又因这里地势较高,也好及时发现不测,若是宋廷再行攻来也是有对策的。
只是图那虽在这里守着,战时想不到的事情忽地在静下之时涌上心头,夜深人静时最甚:透过红木窗子望向无边无垠的海域,忽地觉得这心竟也似大海一般空落,看似广阔,却无人探究,——便是好容易有人了,也不知人儿此时如何,这般战乱的时候,若真的出了意外,岂非是自己的罪过……
“大都和临安来信了没有?”图那沉声问道。
那可儿叹道:“驸马今日已问了三次,若是有了公主的消息,小人哪有不忙忙送来的道理?乌鸦捉不住紫鸳鸯,小人可不敢作那些不得体的事情!”
“知道了,你下去罢……”
图那无力地摆摆手示意对方退下,自己则来到桌旁,再也无心去看什么海景,只是斟了马奶酒喝着,想着速速地结束这里的战役,好生找寻人儿,若就此回了现已迁住在大都大宁宫内的忽必烈,想来是能见着什么是真正的“雷霆万钧之怒”了。
想到这里,图那竟没来由地一抖:普天之下他兀良哈图那还没有怕过任何人,只单单怕得忽必烈。
正想着,只听见院外传来那可儿急促的呼喊声:“驸马速速去看罢!那张世杰竟带了人前来叫嚣!”
图那皱了皱眉,抓起金刀来出去:“作甚慌张!宋廷如今已败,再无出兵可能,他又带了什么人来?”
那可儿急道:“是公主!是萨仁公主!”
“休要唬我!”图那脑子“激灵”一下,“你可看清了,真真儿的是她?”
“断不会错的!公主身着大汗赐予的锦袍,小人如何不认得!”
“什么旧朝的忠臣良将,不过是用手段的小人罢了!”
图那恼怒不已,似离弦之箭般地冲出院子,速速来到城墙之上,果见在城外,张世杰正与百余名宋廷的残将护送了一辆简易的木车,车上的帘子高高挑起,车内之人正是赵心玉。
多日未见思念之人,图那恨不能立时冲将下去抱住人儿好生温存一番,又见得人儿那般憔悴不堪,似多日没有吃饱饭一样,想着,心中怒火更甚,向张世杰吼道:“宋廷如今已败,不迫你投降已算得天大的恩赐,你却用得这等卑鄙的手段,是何道理?还不速速降来!”
张世杰刚要开口说话,却被赵心玉伸来的手拦下了。赵心玉缓缓地挪下车来:虽没被捆绑,但一路的颠簸也让她吃了不少苦头,这会子连走路都已是摇摆不定了。可城墙之上的图那断没有想到这些,只道她是遭了毒打,一时间全身的鲜血似都冲到了头顶,若不是张弘范死命拉住,怕早已冲将过去了!
“张世杰!你究竟想如何!枉我还在大汗面前力荐你,你却做出这等小人的事情!”图那在城墙之上破口大骂。
张世杰冷笑道:“你力荐我,却不知我的意思。我是大宋的重臣,焉能与尔等为伍……”
“太傅大人……”赵心玉再次拦下张世杰,惨笑道,“休要再用话激他了,他的脾气不好,倘若真真儿的将他激起来,他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的。”
张世杰颇是为难:“郡主这般样子不知要做什么?直到如今,我也只想换了端宗皇帝和谢太后出来,好为大宋复立一帝,如今也只能做这些儿了,——倘若景王爷愿回大宋,我等即刻拥他为帝,郡主立时便是大宋的公主了,岂非强过做蒙古人的公主?”
赵心玉笑着摇了摇头,又向前走了几步,离图那近了些儿,只是呆呆地看着,似并不相识一般。
图那见人儿这般憔悴,心疼不已:“你可还好?”
赵心玉只是笑着,并不说话。
图那急道:“你若还生我的气,我向你陪个不是也就是了!现在休要说话,我这便接了你过来!”说着就要冲下城墙去。
“且慢!”赵心玉猛然开了口,旋即又顿了顿,复又笑道,“你赔了不是,我就原谅你了么?自与你相处的几年,你何时哄我开心过?便是两个人吵了架,你也当作没有发生一般,兀自吃酒、睡觉去了,连我理也不理,把我当作了什么?高兴时便来同我说话,不高兴时便不想见到我,想来,你是紫鸳鸯,我是配不得你的乌鸦罢!”
图那恨声道:“这些话儿等会子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再说……”
“我偏要现在说!”赵心玉骤然大声,笑得好生凄惨,“此次出走我本想再也不见你了,不成想遇到了太傅大人,便随他来了这里,——这‘小人’的主意是我出的,与太傅大人无关!”
图那听到“再也不见”时,心里猛然一抖,竟生生地害怕起来:倘若人儿真的就此没了,自己可怎生是好?
想着,图那再也待不得了,抓了金刀在手:“你就在那里说罢,我这便去救你……”
“休要轻举妄动!”
张世杰一声令下,命人好生将赵心玉护在士兵圈成的围子中:如今只剩了这最后一步路,他只得走下去了。
“好!我不动!你休要伤她!”图那急急地住了脚步,惟恐人儿受到伤害,可虽然不动,心里却是急得不行,“你究竟想作甚!”
张世杰高声道:“拿了大宋的端宗皇帝和谢太后来换!如若不然,郡主便要一直在我处,自不会毒打于她,可你也见不到。”
图那一时愣住了,他不是什么全然不顾儿女私情的无情之人,却也断断不能置大元的威严于不顾:倘若放了宋端宗和谢太后,岂非大元的颜面便要丢尽了,又怎能服得芸芸众生?日后将中原真真儿地统领起来时,百姓也要说新朝的将领只是为了私情而置国家于不顾的人,怕造反起义之人又要多起来了罢。
“太傅大人,且让我再同他讲几句罢……”赵心玉幽幽地开了口。
张世杰也是处在尴尬之中,自是不知如何是好,见对方如此说了,便犹豫了一下,方才让将士们让出一条路来,使其来到阵前。
“你要作甚!”图那隐隐地觉出什么,心霎时提了起来。
赵心玉甜甜一笑:“你紧张什么,我不过是想同你说几句话罢了。此次跑了出来,原是同你生气,经过这许多日,气已然消了,你拉不下面子赔不是也罢,我都不计较了,——你是男人,面子可是重要的。这事情就过去了罢。同你相识这几年,大体都笑着,却也有哭的时候,你都不曾哄我开心,你总归是有理的,我不理会你,事情也就过去了,省去了生气之苦,只是我自己哭的时候你也不曾看到。我的性子惯是如此,改是改不得的,可你身为远征将军,沙场之上雄视天下、跃马扬鞭,莫非在面对我的时候还要那般厉害么?你可改了罢,若是今后再遇得喜欢的人还是这般脾气,许是人家不能如我这般忍耐,一日吵上十次也是有的。你可改了罢!”
图那急道:“说的什么话!‘若是今后再遇得喜欢的人’?你当我兀良哈图那是那始乱终弃的浪荡子么!”
赵心玉一面笑着,一面缓缓地将手伸入袖中,似在取什么东西出来,却迟迟不肯亮出。图那见了更是担心,却因人儿在敌方手中,也不敢轻举妄动。
半晌,赵心玉才又说道:“我本是宋廷的郡主,如今是大元的公主。我虽是公主,可更是个女子,自古以来女子痴心之事颇多。你先前也多次说我不懂事,时常像个小孩子般地玩闹。我纵然再不懂事,也不会让你左右为难。你可照顾好自己罢!——你酒醉之时最喜酣睡,万万不要睡出病来……”说着,已然自袖口之中取出一柄短剑。
“不可——”
图那大叫着想要冲将过去,却断断来不及了,人儿已猛地将短剑狠狠刺进自己的胸膛,鲜血当即涌溢出来,娇小的身子也如弱柳般地倒将下去。
“不——”
图那只觉得似五雷轰顶一般,霎时间傻了,直见到人儿倒在地上,方才反应过来,愤怒的鲜血让发根处都涌涨起来,额角处青筋暴突,蒲扇般的大掌直将手中的刀柄攥得变了形。
“将城门打开,不可留下一个活口!”
图那此时似一只发了狂的狮子,旁的再也顾及不得。听了命令的张弘范火速率了将士们大开城门,同张世杰之军杀在一处。图那则还是首次在阵前不顾得杀敌,只一路奔了人儿而来,一下抱起那个娇小的身子就向城中奔去。
“你还……想得救我么?”
赵心玉伤口处似火烧般地疼痛,人也昏昏沉沉地,可见图那的面色甚是凝重,深知其脾气的她也自然知晓对方这是真的急了,霎时心中的不快和怨恨竟一扫而光,可究竟是受了重伤,还未及开口说话,已然昏了过去。
最终章 执子之手 与子偕老
平章山下,元、宋双方混战在一处,但此战之结果已是显而易见,纵然再是如何激烈,宋廷残将也终不得法了:如今只剩余百余人之军,如何抵挡才因大捷而士气正盛的蒙古人?
此战只消半个时辰,宋廷残将便已渐渐败去,但因这些人皆是不肯降元的大宋忠将,故此或是被杀,或是用火药同元兵同归于尽,或是跳入海中,元兵先前大小百余战役皆能俘得活将,却在此番极小的战役上未俘得一人,当真是奇哉,怪哉!
时近傍晚,宋军已战得只剩下张世杰一人,这员至忠之将看着满地的宋军尸体,甚是伤心。因是在傍晚,海风又烈了起来,强风带起巨浪,竟将不少的宋军尸首卷入海中,自此再也不见。张弘范早已明令停了火,见在众尸之中只得张世杰一人,也隐隐地有些不忍,料想对方也逃不得了,便命将士们退后二十余丈,只在远处看着。
张世杰的头发已在方才的拼杀中被砍掉了发髻,只剩了凌乱的散发披在肩头,可见到黑发之中的几缕银白。战袍也已经破烂不堪,这身战袍是他此生最爱的衣服,能在抗击外敌之战中落得如此,也算是得其索了罢。
张弘范向前走了几步,高声说道:“丞相还不降么?如今只剩了你一人,你又如何逃得出?不若来了大元,大汗定会赏与你高官厚禄,强过做旧朝的丞相!”
“……”
张世杰听到了这些话,只是静静地看了对方一眼,却不发一言,沉重着脚步,一步一顿,艰难地登上残破的座船的舵楼,细细的沙滩之上留下两行至深的鞋印。
“元帅,他莫不是要……”张弘范的副将看出了端倪。
张弘范叹道:“他要怎样便怎样罢!此人也算得旧朝的至忠,我们再是如何威逼利诱,他也断不肯降的,不若成全了他,再好生葬了他罢!——若是你我生在国家将亡之时,怕也会如此做!”
张世杰登上舵楼之后,本就心如刀绞的他在凄风苦雨之中俯视着在风浪中飘摇不定的宋军残船,一时间忍将不住,泪水滚滚而下,转身到船舱中取了香炉、香鼎和条案来。一切准备妥当,方整了整身上的战袍,将头发细细地挽起髻来,又将脸上的油污及鲜血拭去,方才焚了三炷香,跪在条案前祈告上苍:“我张世杰为大宋皇帝之师,身为太傅,闲时教得皇帝习文练武,战时又统帅军队抗击入侵。我为赵氏江山存亡可谓鞠躬尽瘁!一君身亡,复立一君,如今又亡,大宋从此再无君可立了。张世杰在厓山并未以身殉国,实指望外敌退后再立新君,光复大宋江山。然而国事发展如此令人失望,难道这是天意!”话说到此,突然纵身跃入海中,大浪袭来,立时将其埋没。
张世杰为继陆秀夫后以身殉国的“宋末三杰”之第二人。后世对此人的评价皆是“英雄气节”、“为将当为张世杰”等褒语,此人之举所含的气节确也传与了后人,后人在斗门县为其撰碑立墓,许多年之后仍有人去祭拜,此事按下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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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山海面。
不少元军士兵驾着轻舟收拾着战后的残局,或是拾起一些散落的珠宝玉器,或是将上好的青铜兵器敛起,有些战船破损得也不十分严重,修补一番还可作为战时之用。自然,在收拾残局的时候,不断打捞上一些宋人的尸首,——那足足十万余人的尸首岂是一时半刻便能找寻完毕的?元兵将这些尸首一一拖上岸来,皆葬在平章山处,想来日久天长的随土化了,也不算得有多凄惨了罢。
这里收拾着,人群之中却见不到图那,往往这个时候都是他率部找寻战利品的重要时刻,寻得的东西或是献给忽必烈,或是自己留用,更多的则是同兄弟们分享,找寻到女子所用之物也给心上的人儿带去。这般用心的人,此次却不见了。
——因他正焦急地等着比那些战利品不知贵重多少的事情。
战舰之上,图那耳听着外面找寻战利品的欢快之声,内心却更加烦躁起来,不停地在甲板上走来走去,头上似乎要冒出火来。接连走了几个来回,内心再也忍将不住,大步往船舱而去。
“不是说不许你进去么?”张弘范拦下了他。
图那急道:“怎地为她疗伤我反倒不能进了!”
张弘范叹道:“到底是个不懂心事的毛头小子……军中并无医术高超的女郎中,能为公主疗伤的只得战思文一人,有你这个驸马在旁边看着,他能放心疗伤么?若是一时紧张失了手,你倒是悔也不悔?”
图那一时语塞,想想这话甚是有理,可自己又委实焦急得很,一时间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竟不知如何是好了,只得回到甲板上,抓起皮囊猛地往口中灌马奶酒。
又过了约有半刻时间,战思文总算是出得舱来了,脸上虽有着轻松的喜悦,可眉宇间的凝重也是能看出来的。
图那一个箭步过去将他抓住,甚是激动:“如何了!如何了!”
战思文笑道:“请驸马放心,公主已经没事了,只待她醒来,养好伤口,便同以前无异了。只是……”
图那急道:“‘只是’什么?”
战思文顿了顿,猛地抽出腰间的马刀,“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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