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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离前夜,她变成了蘑菇-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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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面无表情地抽手走开。
  看着这道骄傲的、很有脾气的小背影,谢无妄下意识追出两步,然后缓缓停在原地。
  他又想起了一些旧事。
  他对日常琐事向来不上心,有时只顾着拥她上榻,她嘀嘀咕咕在他耳旁念叨的那些琐碎事情他只是随口一应,随着灼热情愫离体,也就抛去了脑后。
  事后她发现他忘了她的“要事”,便与他生气。她不擅长吵嘴,鼓着脸蛋生着闷气,冷战,留给他这么一个决绝的小背影。
  敢与他闹脾气的,这世上也就她这一个。
  很新奇,很有趣,他有耐心哄她,诱骗她,把她骗到床榻上,让她只能细细碎碎地吐出最好听的气吟,再生不起气来。
  直到有一次……
  她正与他生着闷气,他忽然接到了南域的军情。
  事发突然,战事又紧,他走得急,一个字也未与她说。
  那一仗打得凶险,等到他下了战场,惊觉已晾了她数日,其实是有那么些心虚的。
  心下思忖着该如何哄她,没想出个好章程,便又躲了她几日。
  吓着了她。
  她傻乎乎地反思了她自己,也不知小脑袋里都琢磨了些什么,在他准备放低身段哄她的那一日,她竟是壮着胆子穿上了略微有些出格的云雾纱,娇娇软软垂着头,勾住他的手指,惹得他眸底暗焰翻涌。
  在那之后,他便尝到了甜头。她再发脾气与他吵闹时,他便拂袖一走了之。
  等她用柔情蜜意来哄他。
  反正他有太多事情要忙,他有太多时间可以浪费。
  久而久之,便习惯了。
  其实在这段关系中,恃宠而骄的,从来也不是她,而是他。


第63章 进退两难
  此刻仿佛旧日重现。
  她在生气。
  而他,却有重要的事情必须立刻去做。
  孟。那一族。
  自那日孟憨事败逃走,就再没有过任何消息。
  袖中的羊皮地图簌簌作响,不断地提醒谢无妄,要亲手抓回那个叛仆,让他后悔出生在这个世上。
  这是谢无妄生命中遭遇的,最严重的背叛。
  那件事扎在他的血肉之中,不痛,却像掌心一根陈年旧刺,不拔不快。
  况且,世间既已有了“那一族”的风声,那么,距离那一族最后一位王族余孽暴露身份的日子,还会远吗?
  谢无妄的眸中浮起了冰冷的笑意。
  他知道自己该走了。
  可是宁青青正在一步步离开他。
  她并不是在闹脾气,他非常了解她,对她细微的肢体语言了若指掌。
  他清楚地知道,此刻的她并不需要他去哄。倘若他肯放手,她一定会这样一步一步走出他的世界,再也不回来。
  心脏没着没落地坠了下。
  是他,亲手推走了她。
  从前他从未想过,那一次次冷待会给她带来什么样的伤害。
  他只知道冷她一阵,她便会自己想通,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但如今他已知晓,任何事情只要做了,便会留有痕迹。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她渐渐变得强颜欢笑,变得患得患失,那是因为他在她的心中留下了太多伤口。
  她用她的命,教会他如何去做一个好夫君。
  倘若是此刻的他,遇上一个自己喜欢的,且温良无害的小女子,他必定能够轻易给予她一世平安喜乐,她会比世间任何一个女子幸福满足百倍。
  可惜时光无法倒回。
  他的阿青,回不去了。他弄丢了那个宁死也不愿伤他的阿青,只给自己留下了一个劫。
  让自己落到了今日这般进退两难的境地。
  她回到了正屋,纤细柔软的身影从窗前飘过。
  他不愿去细想她在做什么。
  收拾行李准备离开吗?
  若她要走,他该如何留她?还像从前那样囚着她?
  他忽然怔住。
  “嘎——吱——”
  宁青青把一张大躺椅搬出正屋。
  躺椅上放置着笔墨纸砚。
  椅子的四脚磕磕碰碰越过门槛,拖过走廊,嗵嗵几声木响之后,落到了庭院中。
  她懒洋洋地躺下,放出菌丝扎进泥土中吸收养分,然后把大纸张铺在腿上,捏着笔,一笔一划把记忆中的大木台画了下来。
  谢无妄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的旁边。
  她没理会他,时不时啃一啃笔杆,细细回忆着每一条木头的形状。
  “阿青……”他低低唤了声,顺势把一只大手落在她肩膀上。
  带着些许试探。
  她很不耐烦地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发出声音。他捏痛了她的手腕让她生气,此刻手腕已经不痛了,她自然就把那件事抛到了脑后。蘑菇不是小心眼的生物,不会把这种芝麻小事放在心上。
  她惦记的,是她找回记忆情感的事情。
  大木台,很可能是打开那扇门的钥匙。
  他不动声色,手掌稍微拢紧了些,见她依旧没有什么反应。
  他的目光落向她执笔的手。
  她的手很白很小,指头细细长长,软得像是没有骨头一样。
  握在掌心,就像一团暖融融的云朵。
  她随手挽着袖,露出纤细的胳膊和突起的腕骨,骨头形状小巧,非常漂亮。
  她画得很利落,很快便有了雏形。
  谢无妄垂眸看着这个轮廓,神色敛去,薄唇抿紧。
  半晌,他静悄悄退开了些,取出传音镜吩咐了几句,然后回到她的身边,沉默地看她作画。
  她画得非常仔细,每一块木头都在它该在的位置。几笔之后,一个栩栩如生的木台便跃然纸上。
  她是真的喜欢大木台。不像他,能把木台已毁的事情忘个一干二净。
  话又说回来,这些年里,她在意却被他忘在脑后的,也不仅是这一个木台。
  宁青青埋头作画。
  脑海中的景象一点一点落在纸上,感觉就像整齐致密的菌丝像潮水一般铺展出去,很快,纸张上便出现了极有韵律的图案。
  一面作画,一面为自己的画艺惊叹不已。
  蘑菇,当真是自然界的小天才。
  落下最后一笔时,颇有些依依不舍。她收笔,拎着画要起身,才发现谢无妄像个木头桩子一样杵在她的身旁。
  他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放在她肩头的大手,勾唇:“把木台画活了。”
  宁青青顿时心花怒放。这句夸奖,可是挠到了痒处。
  她弯起了眉眼,低头把画看了又看。
  半晌,收敛了神色,瞥他一眼,不冷不热地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一看她的神情,便知道她这是在秋后算帐。
  他压平了险些翘起来唇角,一本正经地道:“自然是种在你的身边,替你挡风。”
  宁青青眼珠转了转,视线再一次落到他的脸上。
  这么好看一只蘑菇,认认真真地说话的样子,实在是让她生不起气来。
  种在这里,替她挡风。他倒是非常知道如何利用自己的优势来套近乎拉关系。
  就仗着她不认识别的会说话的蘑菇呗。
  她抿抿唇:“为了种你,我弄断了两根菌丝。”
  “赔。”他很大气地眯了眯眼睛。
  他抬起手,十分自然地揉了下她的脑袋,不等她作出反应,他便松手后退:“先赔你个大木台。”
  “嗯?”
  她眨了眨眼睛,表情茫然。
  “夫人当心喽!”庭院上方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嗓音。
  宁青青抬头一看,只见浮屠子扛着捆成三角小山的木材从天而降,轰隆一下落在院子正中。
  该是在她作画的时候,谢无妄便让人去取木头了。
  “道君,属下木活实在拿不出手,不然给您抓几个能工巧匠回来?”浮屠子谄媚地堆起了笑。
  宁青青生无可恋地叹息:“浮屠子,我们是正道魁首,要注意形象。”
  谢无妄淡笑着挥了挥手,令这狗嘴不吐象牙的胖子退下。
  她眨了下眼睛,一本正经地问:“那我们夜里再去抓人?”
  谢无妄:“……”
  他把她拎到廊椅上。
  “看着。”他的声音低沉了些,带着笑意,笑得像真的一样。
  他祭出龙曜,长身一掠,只见木山上处处留下了他的残影,不过十几个呼吸的时间,院中便整整齐齐地垒满了均匀的板子。
  宁青青:“……”
  他大步向她走来,长臂一探,拦腰勾起了她。
  他正色道:“为免错漏,需照着阿青的图纸来造,你来监工。”
  不等她回过神,他已抓过一条木板,带着她一掠而起,落到屋后。
  动作间,他身上的冷香沉沉落向怀中的她。
  她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太对。
  他极利落地动手嵌好了木板,偏过头,微凝着眉:“阿青,专心。”
  “……哦。”


第64章 卑鄙无赖
  宁青青有些狐疑。
  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她的画技鬼斧神工,成功地还原了当初的大木台,这一点毋庸置疑。
  谢无妄要照着她画的图案来施工,这也没有任何问题。
  当局者迷,他需要她来做监工,盯好每一块木板的位置,以免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这也是对的。
  那是哪里不对呢?
  他的胳膊有力地环着她,让她柔软的后背紧紧贴住他结实的身躯,防着她掉下山崖去。他的温度隔着衣裳渗过来,暖得她有些泛懒,他掠进掠出取木板的时候,山风扑面而来,让她下意识地倚向他,从他身上汲取更多的温度。
  每装上两三块木板,他总会带着她飘远一些,垂下头来,下巴蹭过她的鬓侧,仔细地对比她手中的图样,然后问她意见。
  他的声音很好听。这些日子总是带着重伤,嗓子一直是哑的,今日从调息中苏醒,声音倒是清清朗朗,尾音带着一些刚醒的闲适懒意,有一点散散的矜慢。
  她偏头看他,见他眸光清冷,神色认真。
  他的动作一丝不苟,一块接一块把木板嵌了回去,替换掉那些只剩半截的残木。
  大木台一点点复原,致密整齐地铺开,像菌丝,很有自然之美。
  唯一不对的……大约就是他的味道。
  他俯身说话时,身上极具攻击性的冷香便会不断地侵袭她。感觉就像危险的掠食者慢条斯理地游荡在猎物附近,随时可能猝然出击,叼住对方的喉咙。
  每次她心神微凛,偏头看他,却发现他并没有半点攻击意图,而是极致专注地在建眼前的大木台。
  下颌微微绷紧,一双本就幽黑的眼眸更显清冷深邃,沉沉地闪烁着认真的光芒。
  修长的手指时不时落到她手中的图样上,利落地划过,留下一道微晃的小涟漪。
  专心筑巢的雄性,总是有一种奇异的魅力。
  非常好看。
  宁青青幽幽地想:‘谢无妄,可真像一只漂亮的大鸟啊!’
  雄鸟总是用华丽的羽毛吸引雌鸟的目光,用动听的歌喉攫住她们漫飘的小心思,再用坚固结实的巢穴彻底俘虏它们柔软的心,从此一起繁衍,一起照顾幼崽,一起维护它们共同的巢穴。
  像谢无妄这样的家伙,如果是鸟,那一定是最受雌性欢迎的鸟。
  鸟类通常对伴侣专情。谢无妄其实也是这样的,只不过他从前不说,害她误会伤情,直至心灰意冷,自己把自己埋了起来,如今找也找不着。
  她眨了眨眼睛,偏头看他的侧脸。
  完美的、玉一般利落冷清的线条,骗走一颗心和伤害一颗心,都十分容易。
  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谢无妄带着她落到建好小半边的木台上,抓过几根废弃的断木,简单地做了个围栏,把她圈在里面。
  宁青青:“……”这个家伙是不是会读心?是不是?她刚想到巢穴,他就来了这么一出。
  “别偷懒。好好看着。”他淡淡瞥她一眼,似在谴责她总是分心看他。
  “……哦。”
  她晃了晃两条纤细的小腿。
  这里是万丈山崖之巅,流动的云雾像清凉的丝绦,一缕一缕抚触着她。
  她搅出小小的云漩涡,看着它们碰撞着彼此飘向远处。
  怀中少了她这个“累赘”,谢无妄的动作更加利落了,广袖划过道道弧线,木板整齐致密地向着远方延伸,随着一声声闷且稳的木头碰撞,轮廓很快便出来了大半。
  “喂,谢无妄。”宁青青拉长了调子,悠悠地喊,“你怎么什么都会啊——”
  他没回头,因为正在专注做事,答得有些漫不经心:“从前,想杀我的人太多,凡事只能亲力亲为。”
  宁青青怔了下。
  她在回忆中扒拉了一会儿,发现谢无妄确实什么都会,她就找不出一样他不会的。
  她做的那些菜,都是他兴致好的时候手把手教会她的。他会杀人,会诊脉,会采药炼丹,会自己铸剑,看着今日的情形……还会盖房子。
  她扬声再问:“玉梨苑是你盖的啊?”
  “嗯。”
  他的动作微微停顿了片刻。当初自己动手盖这间院子,既是防着被人动了细微的手脚,也是因为她说起想要的院子时,眯着眼睛懒洋洋地摇头晃脑的样子着实可爱。
  听着她散慢的声音,他脑海中渐渐便有了院子的轮廓,进而有了她的身影在走廊、庭院、屋间、木台上晃来晃去的样子,他便知道了她想要的是什么。
  小小一个窝巢,实在不愿叫旁人染指半分,旁人也盖不出合她心意的院子。
  此刻将大木台一点点复原,倒是有了几分旧日重回的滋味。
  眸光微动,唇角浮起一抹真实的笑意。
  她拖得长长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骗~子~”
  他回头去望,见她已扶着那圈简陋的小围栏站了起来,小脸凶巴巴地皱成一团。
  “你根本不需要我的图纸!你这个大骗子!”
  被戳穿的谢无妄一丝心虚也没有。
  他微挑着左边眉梢,冲她轻轻一笑,笑得颇有些风华绝代。
  然后继续搭他的木台去了。
  宁青青:“……”
  这个家伙,心之黑,脸皮之厚,世间绝无仅有。
  宁青青瞪着那个若无其事的背影,不禁咋舌佩服。
  很快,他建好了整个木台底部。
  他掠到她的面前,大手抓住她的细腰,像挪一尊小雕像一般,把她提起来,放置在了正屋顶上。
  “挡道了。”
  不等她瞪他,他已轻飘飘掠回了大木台,开始制作那些围栏。
  宁青青从前便发现,这么一座价值连城的院子,却没有精致繁复的雕刻纹样,偶有几笔装饰纹理都很随性,像是兴致起来时随手刻上去的。
  刀工古朴沧桑,以及……粗鲁。
  在看见谢无妄再次祭出龙曜的那一刻,宁青青明白了。
  这么一把凶剑、重剑、钝剑,被他拎着刻木栏,活脱脱演绎了什么叫做用牛刀杀鸡。
  她看着他的身影出现在木台各处。
  这个谢无妄,一举一动都有种旁人没有的洒脱。像是随时可以撒手登仙而去,又像是随时可能跌落万丈深渊。
  凌厉狠绝,虚伪温柔。
  都是他。
  宁青青托着腮,怔怔看他身影。
  这些木栏很费功夫,直到天幕换上漫天繁星,他才堪堪把左侧边复原如初。
  “你可以做一整夜吗?身体能行吗?”她犹犹豫豫问。
  装模作样劝他休息,其实心下急着找“钥匙”,恨不得让他通宵赶工,于是问得不情不愿。
  她觉得自己这句话一点问题都没有,却不知为何,惹得他垂下头去,低低地笑出了声。
  好半晌,他才闷笑着,一本正经地答:“轻而易举。”
  “那明天就可以晒到太阳了!”宁青青抬头望了望东面,愉快地弯起了眼睛。
  听着下方极有韵律的切木头声音,她渐渐点起了脑袋。
  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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