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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离前夜,她变成了蘑菇-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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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谢无妄回到玉梨苑时,看到的就是与记忆中一般无二的宁青青。
她看起来哀伤极了,容颜绝美破碎,任谁看见都要不禁心软。
他凝视着她,赤红瞳仁中,目光复杂微闪。
“夫人,”他盯着她,“我的夫人,将我的法衣与灵剑给了别的男人,置我于何地啊?”
这是记忆中没有的片段,她只用那双盛满了哀伤的眼睛望着他,花瓣般的唇微微颤抖着。
这个时候的她,还没有凋零下去,颜色有一点点发白,像是被雨打过的梨花。
还能救得回。
他失神了片刻,到了该说话的时候,身躯自动张了口。
“呵。”他低低冷笑出声,“需要在意旁人?”
怔忡之间,自问自答。
话语一出口,心底涌起的冰冷竟是比一身伤痛更加刺骨。
当初他便是这么对她说的。她问他,她的夫君与旁的男子争夺另一个女子,置她于何地?
他便是这么回她的。
倘若,此刻是她这般冷冷看着自己,说出这样的话……
没有亲身经历,又怎会感同身受?
脑海里传出极轻的嗡鸣,他沉沉一喘,想要上前拥住她,却后知后觉地发现躯体绵软破碎,只余左臂完好。
一口口鲜血喷涌而出,他知道这不仅是妄境中这具身躯的伤,还有他身上那些真实的、严重百倍的伤势,它们一齐发作了。
他可以无视疼痛,但却无法阻止身体的痉挛抽搐,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和精神都在疯狂流逝。
再是沉稳的他,也不禁心头微灼。
他沉沉喘息着,跟在她的身后,低低地迭声唤她。
“阿青,醒醒,这是妄境。”
“我就在你身旁,没有离开你,不会离开你。”
她置之不理。
“好一个……竹叶青啊。”
明明是她坑了他,此刻她却摆着这般无辜的脸,哀伤地谴责他这个坏人。
他的唇无力地擦过她的脸颊。
她没有理他,依着记忆里的轨迹,她游魂一般在他面前走来走去,哀伤的小脸一点一点绝望下去。
他把她关在院子里,足足半月。
他挡在她身前,她只会麻木地继续向前走,他若不让开,她会把自己弄伤。
他的喘声越来越重,吐到最后已吐不出什么血来,胸喉之间只余一片苦涩。神魂离体太久,真身的伤势迟迟得不到料理,已愈加恶化,时不时便令他一阵恍惚。
眼睛刺痛得厉害,他一次次沙哑地唤她,却怎么也唤不醒。
眼睁睁看着她一点一点憔悴凋零。
终于,她缓缓爬上床榻,陷入沉睡。
梦中有他。苍白的小脸上渐渐浮起了清浅甜蜜的笑容,带着几分青涩。
他不禁轻轻挑眉,倚到她的身边,用完好的左臂将她揽护进怀中。
短短几日,她便把自己折腾得瘦骨嶙峋,不过她的身体仍是软的、暖的。她和他不一样,他是硬到了骨血里面,她却拥有一身软玉般的骨,像是最清澈的泉水,又像是最润泽的暖玉。
小小一团,乖顺地偎在胸口,好似什么灵丹妙药,顷刻便让他忘却了一身伤痛,只觉又暖又懒。
沉声一叹,长眸缓缓阖紧。
明知不该,但这一刻,太值得贪恋珍惜。
谢无妄不知自己睡了多久,迷糊间感觉到身侧有些陌生的异动,他的气息迅速转冷,下意识地将手搭向腰间的剑柄。
——探了个空。
心底一沉,他记起龙曜已经没了。
屏息,睁眼。
刺目的阳光险些叫他沁出生理泪水。
这是……到了哪一幕?
“妾身的一切,但凭道君作主。”身后飘来一个甜腻的声音。
女子的声音。
谢无妄下意识地眉心一跳,脊背蹿上寒流。
偏头一看,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抹刺目的红。额心有红梅的女子,双手轻轻交叠在身前,肩端得极平,微微向后压,下颌微含,神色柔顺。
不是云水淼啊……
谢无妄心头先是一松,再又一紧。
在他的神魂沉睡的时候,妄境中已过去数日,到了他将一名酷似西阴神女的女子带回玉梨苑,宁青青心灰意冷地离去的那一日。
赤色的瞳仁骤然收缩,微震的视线转向身前。
只见距离院门最近的廊椅上,苍白脆弱的女子拎着裙摆急急迎了上来,一双眼角微垂的漂亮大眼睛里蕴着委屈,却是情难自禁地弯成了小小月牙,闪烁着期待的光。
她以为,他带了青城山的人回来。
谢无妄齿间发冷,胸口仿佛坠了千钧寒石,坠得血液也冻结成冰。
这是她身上最后一束光。
那个时候他不以为然,他知道她很好哄,只要他不碰别的女人,她总会乖乖地收起爪牙,重新依偎到他的身边。
毕竟他知道她的底线。
他深谙谈判之道,太早亮出底线的人,总会一败涂地。
就像她。易于掌控的她。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失去她。
此刻,他已来不及阻止。
他眼睁睁看着她望向他的身后,看见了那个女子,然后那两簇漂亮的小火苗在她的眼睛里熄灭、破碎。
一寸一寸,心死成灰。
一切在他的眼前放慢,他敏锐地觉知了她的每一缕情绪变化,那些痛像是交错的线刃,丝丝缕缕切割到了他的身上。
他已经知道,这次黯然出走,会要了她的命。
“阿青……”
早已干涸的胸腔陡然涌起一口血。
他下意识上前搀她,却被她狠狠挥开。
她很虚弱,脸上浮起了破碎的笑容,凄美得动魄惊心。
他沉沉喘着,眼前阵阵发黑。
神魂,离体太久了。
“阿青,别走。”
忽明忽暗的视野中,她的身影如游魂一般,飘进东厢。
他曾让她为那个女子安排住处。
她循着记忆,一件一件地做着令她自己伤痛欲绝的事情。
她笑着问他:“不如住正屋如何?”
这是她的家。
这是她的家……
她要把她的家,让给别人。她,不要这个家了。她不要他了。
一片赤色模糊了视野,他的耳畔像是有凶兽在哧哧喘气。
她的身影就像就一个小小水印,缓缓氤氲开。
他怎么会放她走?他不该放她走。
这一走,她再没有回来啊……
此刻若是留不下她,越往后,妄境的境况只会越来越坏。
不能让她走。
他会告诉她,这个院子永远是她的家,永远只有她一个女主人。
眸中浮起暗焰,如陷泥沼的身躯一步一步,极沉、极缓,踏向那间有她的,温暖的屋。
她在饮茶,一杯接一杯。
茶水从口中进去,从她的眼睛里流出来。
他摁下周身烧灼割裂的剧痛,缓步走到她的身边,抬起完好的左手,落上她瘦削的肩。
“阿青,”他吐出破碎气音,“看清楚,这是妄境,你在做什么?”
“喝茶啊。”她冲着笑,美丽的小脸就像一只失去灵魂的木偶。
脆弱绝美的面容在他模糊的视野中轻轻晃动,她仍旧与记忆中一般无二。
他闭了闭眼:“别难过,别乱想,醒来,我再不会伤你。”
“我什么也没想。”她冲他露出笑容,“真没。”
她依旧在说着曾经说过的话。
他定定看着她。
她没有魂魄。无论是记忆中的此刻,还是眼下。
他的气息一点一滴消失。
这样下去,毫无意义。
他记得,记忆中今日,她这副失了魂的样子令他烦躁,于是他强行将她的心神唤了回来,然后把一支支冷箭扎进了她的心窝,最终,让她像只失了巢、淋了雨的小动物,蜷缩着身体离去。
而眼下……他只有一个选择。
灭杀她这具虚假的身躯,强行吞噬器灵,将她的神魂带回去!
他需要积蓄一些力量。
谢无妄的眸色渐渐转冷,长眸微阖,神魂封闭感知,陷入沉眠。
“阿青,最后伤你一次。”
*
一番拆东墙补西墙的斗智斗勇之后,宁青青识府中的蘑菇、器灵和心魔,达到了一种非常微妙诡异的平衡状态。
蘑菇顶上长出了两只芽,一黑一白,三者都是非常纯粹的敌对关系以及……父子关系。
忧郁的宁青青入乡随俗,既然没能拆散它们这个家,也就只能无奈地加入了这个家。
蘑菇:“虽然我是你们两个的父亲,但是恕我直言,你们这样的低等生物是没有资格做蘑菇的,到了外面,别说是我儿子。”
器灵:“……”
心魔:“……”这玩意咋这么上道呢?
安抚好两个不孝子之后,宁青青耷拉着眼角,接过身体控制权,想要看看外面的世界已经发展到哪一步了。
如今,谁也没有能力主导或是停止这个妄境,只能任其自生自灭。
热。
还未睁眼,她便感觉到了铺天盖地的热浪,好像置身于熔岩之中。
熟悉的气息无孔不入,她感觉到疼痛,一时之间,竟无法分清是身痛还是心痛。
这一次回到这具躯体中,感受又与上回大不相同。
她清楚地记得,在紫竹林时胸腔中那颗疼痛的心脏是完好的,到了谢无妄与寄怀舟决战圣山巅的时候,心间已经出现了道道难以修复的裂痕,再到今日,这具身躯中的心脏已经化成了灰。
它在一片死灰之中停止了挣扎。
它还跳动着,但它已经死掉了。
宁青青心神微震,她下意识地望了一眼床榻旁边的玉梨木台。
一只玉盆,盆中趴着一只死掉的蘑菇。
她轻轻吸气,瞳仁颤动,五脏紧缩。
这……这是什么惊悚场景?!
她是一只非常单纯的蘑菇,若是换成人类的话,差不多就是个十来岁的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这样一个单纯的小菇菇,一睁眼,便看到距离自己极近的地方躺着一具同类的尸体……
凶!案!现!场!
宁青青骇得不浅,刚想大喘气,就发现自己被压得喘不过气。
她缓缓转动视线,望向自己身上。
只见……谢无妄压着她。
她略微回忆了一下心魔和器灵的话,便知道此刻身处哪一个情境——谢无妄带了个女人回来,令她心灰意冷,发生了一系列不愉快的龃龉。今日,二人说好了,最后做一次夫妻,然后便解契和离,他放她走。
这是……和离前的最后一夜。
这段感情,终于走到了尽头。
俊美的脸庞压低了些,温存地吻了吻她的鼻尖,然后亲吻她的脸颊。
冷香气息侵蚀着她,声音模糊暧昧。
“……最后给你一个机会反悔。”
他没穿衣裳,她也没穿。
她听到自己的胸腔中传出‘怦怦’的乱跳声,他的信息素极其诱惑,他似乎伤得不轻,右半边躯体整个是凹陷的,原本结实漂亮的右边肩膀的手臂已经无法撑住身躯,所以沉沉地压着她。
她身上也有伤,被他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的身体像是流干了血,精致的薄唇毫无血色,高挺的鼻尖触着她的鼻尖,一双赤红如血的眼眸中郁积着深沉暗涌,像会吞噬神魂的深渊。
她盯着他,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什么。
他偏头,熟稔地突破了她的牙关,将所有的话语吞入腹中。
她感受着此刻这具身体的心情。
麻木涩然,连带着身躯也紧绷蜷缩。
半晌,他稍微撑起身体,离她远了些,眯着眼觑她脸色,片刻之后,忽地轻笑出声。
他抚了抚她的头发,声音低沉缱绻:“安心,夫君干净得很。”
她不知该如何是好,愣神之时,身体已喃喃地自行开口:“谢无妄,都要和离了,说句假话来哄我啊。”
宁青青知道这具身体想听什么。
她耗尽了所有的心血的情意,爱着这个男人。
到了最后,她什么也不要了,只想听一句假话,来圆满毕生痴念。
也算是,有始有终。
“倒是记仇。”他慢条斯理地说着话,那厢却是借着她的一丝软化,干脆利落地……
本该攻城掠地,然而,半边身躯已经骨骼碎裂,身躯油尽灯枯。
妄境中的躯体受器灵和心魔的能力制约,并无谢无妄的真实实力,若不是他意志力过于坚定的话,伤成这般,早该瘫在地上碎成一个瓷娃娃。
宁青青紧张地盯着他。
直觉和本能告诉她,现在应该发生些什么。
便在这时,谢无妄那双暗沉的眼眸中,缓缓有精芒凝聚了起来。
他于沉睡中清醒,神魂冰冷漠然,准备出手灭杀她这具妄境中的身躯,捏碎器灵,然后带她的神魂回家。
绝杀之念让他的眸光冷得动魄惊心,但视线落在她身上的霎那,他却陡然屏住了呼吸。
怎么会……是这一幕?
娇小柔弱的身躯很乖顺地躺在云丝衾中,花瓣般的双唇微微翕动,清澈的眼眸中并无死气,只是有些愕然。
她的神情无辜可怜,就这么凝望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映出他的模样。
谢无妄瞳仁震颤,虽然明知此刻不是应该怜香惜玉的时刻,心头却是涌起了浓浓的不舍。
杀欲,迅速转成了另外一种欲望。
眸光微闪,他瞬间泯灭了情丝。
不是时候。
他抬起了完好的左手,温柔至极地抚上她纤细白皙的颈项。
正要动手,只见她唇瓣一分,真诚感慨——
“谢无妄,你是真的不行啊!”
第45章 珍而重之
“谢无妄,你是真的不行啊!”
世界忽然静止。
她抬起手来,摸向他的眼睛。
眼帘阖下,他长眉微蹙:“阿青?”
“你也到妄境里面来了。”宁青青微微歪了脑袋,看着他,语气有那么一点遗憾,“器灵和心魔说,这一次谢无妄和宁青青会非常疯狂地做那种可以繁殖的事情,轰轰烈烈,乐极生悲,我还想好好感受一下呢。”
谢无妄:“……”
被她触碰的左边眼皮狠狠跳动,他睁着猩红的右目,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宁青青天真无邪地叹了一口气,失望地道:“没想到你来了。你不行,连累这个妄境里面的‘谢无妄’也不行了。方才我等来等去,根本没有天雷勾动地火的翻云覆雨,也没有半点可以繁殖的迹象,我就猜到是你来了。”
谢无妄:“……”
薄唇全无血色,皮肤白到死气沉沉,他这具妄境中的身躯就快要碎裂。
她耷拉着眼角看他:“你来做什么啊?太扫兴了。”
“我带你离开妄境。”他气乐了,破碎的嗓音染上狞笑,“会亲自告诉你,我行是不行。”
手指微微用力,钳住她颈侧的命脉。
他会先让她昏迷,不会带给她任何痛苦。
她被他掐得很不舒服,噘起唇瓣,快速摇了摇头:“不要!这个宁青青好可怜的,她就要孤零零地死掉了,我要陪着她到最后,不让她一个人走!”
她攥住他的手指,将这只滚烫的铁钳般的大手从她的细脖子上扒拉下去。
他瞳仁微震,顺着她的力道松开了手。
他的嗓音彻底哑了:“你说……什么?”
宁青青被他压得很不舒服,她把他推到一边躺平,然后吃力地拱了起来,躬腰盘坐着,把云丝衾抱在膝盖上,饶有兴致地偏头打量他。
谢无妄不习惯被人俯视。
他无视错位碎裂的骨骼,将身体撑起来,与她对坐。
一条断掉的肋骨刺到了脏腑,他将闷哼憋回腹中,只沉沉吐出一口血气。
她看了他一会儿,抬手戳了戳他的胸骨,眨巴着眼:“器灵和心魔,它们真的很厉害啊,居然把妄境做得这么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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