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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离前夜,她变成了蘑菇-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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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闹了阿青。”他眉眼不耐,“很难看。”
  她的身体轻轻一颤,像落叶般抖动起来,一双惨白的小手不自觉地抬起,环抱着肩。
  她看起来极冷、极疼。
  源源不断涌出的泪水,带走了她的温度和魂魄。
  谢无妄幽黑的瞳仁震颤得更加厉害,神魂难耐地沉沉喘息,他想要抬起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想要拥她入怀轻吻她通红的眼角,想要许她任何诺言,只要能哄她开怀。
  可惜,他什么也做不了。
  心脏向着深渊,不停地坠落。
  他许过她承诺的,在她丢了一次性命之后,他已退让了一步。
  夫君身边,只你一人。
  倘若早些知道自己终究会让这一步的话,不如早早便遂了她的愿,也不至于沦落到今时今日。
  不过就是守着她一人而已,这有何难?
  他本也不是重欲之人,唯独对她例外。
  她的眼泪还在流,一滴一滴,像是整个世界,砸在他的身上。
  他却知道,这还不是终结。
  此刻他已经无法想象,他放任她独自离开之后,她还会掉多少眼泪?尤其是……当她扔掉或是毁掉那对小木人的时候,会如何心如刀绞?
  她撑不过去的。
  谢无妄再一次尝试夺取身躯的控制权,直到耳畔响彻“嘤”声,仍然只是在瞳仁边缘多添了一道血丝而已。
  他死死盯着她,像是要将她的容颜铭刻。
  宁青青此刻十分失望。
  是她天真了,听信心魔和器灵的话,还以为谢无妄会像凡夫俗子那样和她吵架。这算什么,他连眼角都没红一下,她期待的什么声嘶力竭骂脏话,恐怕这辈子是看不到了。
  不过此刻最失望的倒也不是她。
  看着她的眼泪不要钱地流,嗷嗷待哺的器灵和心魔却什么也没捞着。
  “我难看么。”她用泪眼朦胧的视线凝视着他,喃喃道,“我不难看,负心的人才难看。谢无妄,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他并没有受她威胁,只是极慵懒地轻笑了一声。
  她缓缓转过身,柔软曼妙的背影顺着走廊踏向院门。
  她能感觉到谢无妄的视线沉沉落在她的后背上,但他自始至终,一言未发。
  她其实想要他一句解释,可他却放任她一步步走向冰冷漆黑的夜幕中。
  踏出院门,宁青青御剑而去。
  “阿青,”温和的声音带着笑意,“走了就别回来啊。”
  倘若谢无妄此刻可以动一动,他定会一把火将这具不听话的躯壳焚成飞灰。他的心肠向来极为冷硬,他的理智向来不可撼动,他的脑子里从未有过任何失去理性的念头。
  但在这一刻,他将自己与这具躯壳剥离,真心实意地,想要灭杀了它。
  然而他却不得不借助这具躯壳的神念,感受她一点点远去。
  宁青青骑着剑飘离圣山的时候,其实是有那么一点不好意思的。
  因为心魔和器灵再一次打起来了。
  它们都以为对方偷吃了她的魂力,毕竟她看起来那么伤心,那么绝望,怎么可能一口吃的都供应不上?
  两个都知道,倘若再叫对方这么偷吃下去,要不了多久,对方就会变得比自己强大许多,到时候只有死路一条!
  这般想着,心魔和器灵再不顾父子之情,拼尽全力厮杀在一处。
  宁青青:“……”
  害得父子相残,这可真是……红颜祸水啊!
  这事做得,恁不地道。
  *
  他记得,她走了整整六日。
  到了第四日,他懒洋洋地暗示浮屠子去找她,良言相劝。
  而他,又冷了她两日之后,亲自将她接回。
  他见到她的时候,她已不再冷着脸闹别扭,虽然仍有一点委屈,但却掩不住失而复得的喜悦。她根本,离不开他。
  往昔的一切,与他的预期分毫不差。
  然而此刻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他不知道她还能撑多久,也许几日,也许几个时辰,也许……几息。
  她流下的每一滴苦痛的泪水,都是流逝的魂力。
  她在枯萎,在死去。
  他却只能这般看着。
  看着这具躯壳,走向属于他的至高之位,走向他并不需要的喧嚣繁华。
  走向……
  他记得,她离开之后,他每日都要饮下许多酒……
  那个,滋味永生难忘的酒。


第43章 拥她入怀
  宁青青开启自动寻路,在晨光熹微时,飘飘然落进了一片紫竹林。
  竹上一斑一斑渗着浅色的圆点,像是串串泪痕。
  悲凄伤情,十分应景。
  心魔和器灵还在她识府里打架。
  她不喜欢它们打架,那种感觉就像是脑海里面关了两只乱飞的苍蝇,嘤嘤嗡嗡,又吵闹,又把自己撞得很不舒服。
  得想个办法劝架才行。
  宁青青眼珠转了转,找个落叶松软的地方盘膝坐下,托着腮,自言自语——
  “好奇怪啊!天圣宫的酿酒师,为什么会酿出味道那么像马尿的酒来?莫不是……酿酒师自己饮过马尿?”
  战斗激烈的双方忽然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齐齐呆住。
  打斗戛然而止。
  心魔:“噗哈哈哈哈!儿砸,老子这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哇!”
  器灵:“……”
  心魔:“啧啧,都怪为父无能,让孩儿你流落在外,沦落到饮马尿为生,所以这么了解马尿的滋味啊!咦嘻嘻,呜哈哈,咩桀桀桀!”
  器灵:“放……放屁!老子才没碰过凡马,那是独角妖兽的味。”
  心魔:“噫嘘唏!随口诈一诈,你还真就自己交代饮过兽尿啦?啧,真是知子莫若父!”
  器灵:“……别和你爹说话!”
  这一回合,器灵完败。
  宁青青眨巴着一双无辜的眼睛,东看看,西望望。
  她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不知道,她只是一个伤心失落,神不守舍的殇情女子,平平无奇,深藏功与名。
  这一架,心魔和器灵倒是打出了一个结论——似乎谁也没有撒谎,因为若是对方当真偷吃了魂力的话,不可能还是和原来一样弱唧唧的。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在这次妄境中,宁青青遭受的打击还不够大,没能真正伤到魂魄。
  发现“真相”之后,两个事后诸葛开始了毫无节操的马后炮对轰。
  心魔:“呵,是你信誓旦旦说女人最看重第一次,所以第一次离家出走肯定痛彻心扉,现在好了?知道自己是个废物了?”
  器灵:“哈,现在怪我?老子有没有告诉你,这一次吵架他们和好得太快,恐怕虐不进骨子里?”
  心魔:“嗤,马后炮。行了,下次别再犯蠢,你爹我心胸宽广,原谅你一回。”
  器灵:“如果有一天这世上没了蠢货,一定是你老子我大义灭亲!”
  两个相爱相杀的家伙花费了足足三个时辰,终于在磕磕绊绊的吵闹声中敲定了下一步计划。
  随后它们双双休战,养精蓄锐去了。
  宁青青无聊地发起了呆,让这个身体自己动。
  她其实有点想不明白——心魔和器灵说这些是她的记忆,可是她并没有这样的记忆。
  这个身体的所有感受她都感同身受,她并不讨厌这个傻乎乎伤心的女子,因为全身心地喜欢一个人、对他好,这件事本身并无任何过错。
  错的,是那些随便对别人施加伤害的人。
  善良友好的高等生物默默关注着这具自己会动的身躯。
  只见这具身体抬起手来,轻轻抚着一株泪斑紫竹,柔声对竹子们说话。
  ——“你们也是因为伤心,才弄得满身都是泪水对吗?我本来心中很难过,但是看到你们之后,忽然觉得自己的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和他在一起整整一百年了,他很忙,也不喜欢我多管他的事,我早就觉得我和他并不在一个世界,但我舍不得他,从来没想过要离开他那个与我格格不入的世界。”
  ——“和他在一起,我改变了许多许多,变得都不像我自己了。我也觉得这样不太好,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说个秘密,你们别笑话我啊!我,我见到他穿过的衣袍,用过的茶盏,他的法宝,他写的字……所有和他有关的东西,心脏都像是装满了热水一样,暖得冒泡泡,就是这么喜欢他啊!”
  ——“别人都以为我贪图他的权势财富,其实不是,我就图他这个人。我从来没有问他要过什么东西,我就是喜欢他,想要好好陪他一辈子。不过……算了,负心之人一文不值。没什么大不了,从此刻开始,我要一点一点把他从心里面扔出去,等我伤好了,我便不陪你们了,我要开始我的新生活,你们不要太羡慕我哦!”
  声音软软的,疼痛悲伤的心田上,好像正钻出一株坚强的小幼苗。
  竹海随风发出‘沙沙’声,沁来阵阵清香。
  宁青青忍不住接过身躯的控制权,开口对“她”说:“你很好,很坚强,我喜欢你,我会陪着你度过难关,我们一定可以的!”
  虽然明知道“她”听不到,但宁青青仍是投入了全部真情实感。
  心弦一震,眼睛里缓缓洇出泪水。
  宁青青敏锐地发现,这两滴泪水有些不一样,它们不再浮于表面,而像是从心底淌出来的热泪。
  像是她的泪,又像是“她”的泪。
  这是一种很陌生的情绪,胸口涌动着激烈的感情,虽然在流泪,但并不伤心。
  就像……孢子迎着狂风,坚定前行。
  哪怕身体被吹得扁扁的,但它仍然一往无前,它勇敢、坚定、无畏,它不会指望着谁,也不必依赖着谁,它肆意飞翔,竭尽全力冲锋,生死无憾!
  其实,世间每一个生命,都是这样的啊!
  心中的小小幼苗在抽枝发芽,孢子寻到了它的沃土,它勇敢地扎根,努力地活!
  宁青青站在原地,感动得泪流满面。
  心魔:“嘶!怎么回事!器灵你偷袭老子?!”
  器灵:“你还恶魔先告状了!明明是你偷吸我的力量!王八蛋不孝子,你想弑父?!”
  心魔:“我若是王八,那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器灵:“蠢崽,你是王八,那你祖宗十八代当然也都是王八!”
  心魔&器灵:“……”好像哪里有点怪怪的?
  宁青青成功被它们打断了思绪,不过,她已经发现了两个了不得的秘密!
  一个是,只要自己为不屈的生命而感动(?),那么器灵和心魔就会变得虚弱。
  另一个是,神器须弥芥子,居然知道独角凶兽的尿是什么味道……真是细思极恐。
  一通大吵之后,鳖氏两父子继续养精蓄锐准备下一个妄境去了。
  它们已经放弃了这个妄境,因为几日之后,谢无妄便会找到宁青青,二人冰释前嫌重归于好,在竹林甜蜜相拥亲吻,然后回到床榻上这样那样。
  这段剧情,它们不想看。
  宁青青:“……”
  二位请务必抓紧时间,她一点儿都不想和饮了料酒的谢无妄亲密接触。
  她打不过他啊!
  *
  唯我独尊的人往往偏执。
  旧日重回,谢无妄意识到自己失去的不仅仅是一对小木人,因为在将来的日子里,她再没有做过任何木刻。他失去的,是她一笔一划,精心把木头雕琢成两个人模样的那份心思。
  看着宁青青御剑而去,除了忧心她的性命,令他无比躁郁之外,最为意难平的便是那对小木人。
  几乎成了纠结的执念。
  然而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错失了那份心意。
  他的躯壳漠然地令人跟着她,然后回到正屋,随手执起了窗榻下的蘑菇。
  蘑菇……
  眼前的木地板分明一尘不染,他却仿佛看到了满地碎土、死去的蘑菇、以及那些痛苦挣扎的痕迹。她在生死之间挣扎的时候,他在哪里?
  道君谢无妄,生平头一次不愿回顾过往。
  神魂渐渐沉静蛰伏。
  此刻,这已不单是她一个人的事情。倘若她被器灵夺舍,那么身处她识府的自己,也将要迎接一场酷烈的恶战。
  无妨。她若真没了,他会让这个器灵,以及一切与它有关的东西……为她殉葬。
  接下来连续几日,谢无妄坐在灯火辉煌的乾元殿上,一杯接一杯地痛饮美酒。
  修仙之人不知疲倦,连歇都不必歇。
  云水淼卖力极了,谢无妄没喊停,她便在殿中舞得妖娆多姿,端叫一个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到得最后,一见这道身影,那股令人神清气爽的“美酒”滋味便自发涌进脑海,形成了牢不可破的通感。
  谢无妄:“……”
  这般饮“美酒”,观“佳人”的滋味,实在是,蚀魂销骨!
  捱到第四日,向来冷静到近乎冷漠的谢无妄也不禁心绪烦乱——怎么还不让浮屠子动身?
  似乎差了个契机,但他却并不记得是什么了。
  这几日里,这具躯壳一直在考量算计落霞仙岛的事情。东南西北四大海域宁静了太久,过惯了安逸日子,人心便会不自觉地浮动。他早已收到消息,四大海域隐有联合向天圣宫施压之意,想要削减朝贡,拿到更多控海权。
  难得这个时候东海侯起心动念,送来个绝品炉鼎,谢无妄自然是顺水推舟、慷他人之慨,将南海一大块肥肉抛进东海侯的口中,引东、南二海内斗。这一斗,四海的水便浑了。
  很显然,东海侯送的礼是什么东西,这根本不重要。别说是水属性纯阴炉鼎,哪怕送来个纯阳大丹炉,谢无妄同样也会笑纳。
  宁青青不懂这些,他也无意向她解释。
  她走便走了,闹这么一出戏,也恰好安了东海侯的心,放放心心去和南海侯斗。
  反正她爱他,离不了他。只要他愿意,轻易便能哄她回来。
  ……曾经,他就是这么想的。
  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但心中实在有些烦闷,否则也不会坐在这里饮了六日酒。
  当初饮的酒,都是此刻刺鼻的泪。
  终于,到了第四日傍晚时分,云水淼按捺不住了。
  只见她纤腰一拧,迈着猫般的步子,轻盈大胆地迈上了殿阶。
  谢无妄瞥着她,似笑非笑。
  “道君~”她嗲着嗓,声音嫩得掐出水来,“人家舞得好生辛苦,腰都快要断掉了,能向您讨杯酒吃么?”
  她的目光带着粘糊糊的钩子,落到他手中的杯盏上。
  意图明显。
  她想要坐在他的腿上,想要饮他的唇碰触过的杯盏,一旦迈过这条暧昧的线,接下来的事情便顺理成章。
  四日。
  东海侯,已经对落霞岛出手了。
  谢无妄缓缓执起手中的杯,在云水淼娇笑着伸手来接之时,他指尖一动,将杯盏掷下了殿阶。
  “真辛苦。”他轻笑一声,“本君最是怜香惜玉,既累着了,便下山好生歇息,无需再来。”
  云水淼愕然睁大了眼睛:“道、道君?!”
  她不甘地向他倚过去,却被殿中禁侍薅住胳膊,像拎鸡崽一样拎出了乾元殿。
  谢无妄目光不动,换了只杯盏,又饮下许多酒,这才不疾不急地望向右前使。
  “浮屠子。”他淡声道,“去看看夫人在做什么。她若问起殿上的事,直说即可,不要添油加醋自作主张。”
  “嗳!”浮屠子笑成了一只元宝。
  宁青青栖身的那片紫竹叶距离圣山并不远。
  傍晚时,浮屠子便带回了消息。
  听到她平安欢喜,谢无妄身心舒畅,又多饮了许多酒。
  接下来两日,大约是麻木了习惯了,他竟有些品不出酒液的滋味,只觉得时间过得比任何一日都要慢。
  竹林相见的那一幕他始终未忘。
  她憔悴了一些,见到他时,既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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