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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海江湖-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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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匹健骑十六只铁蹄像钉在地上,纹风不动,这,没有高绝的骑术绝办不到。
然后,黑壮年轻人打量李玉麟,他瞪大了一双环眼:“没想到京里还有这种俊逸人物,咱们不虚此行,你,干什么?”
李玉麟只觉黑壮年轻人不但有一种隐隐逼人的威猛气势,还有一种特殊的粗犷豪迈,的确非常人。
就因为这,使他顿时对黑壮年轻人产生了几分好感。
他道:“那要看你在干什么?”
此言一出,四名健壮蒙古勇士脸色倏变,只听其中一名沉喝道:“大胆,谁跟你呀我的……”
喝声中,他就要催马上前。
黑壮年轻人又一声轻喝:“不要乱动,不一定人人都懂那一套,也不能要求人人都懂那一套,老爷爷的威名都让你们败坏了。”
那名健壮蒙古勇土没敢再动。
黑壮年轻人话锋微顿,凝目再望李玉麟,道:“问你干什么,你说要看我在干什么,什么意思,我没懂。”
蒙古人,能说流利的京片子,或许对关内的语言未必真懂那么多。
李玉麟道:“我指你手里的鸽子……”
黑壮年轻人道:“呃!我明白了,鸽子是你养你放的?”
李玉麟道:“不是,也不必非是我养的、我放的。”
黑壮年轻人道:“又绕着圈儿说话了,既然不是你养的、你放的,你指我手里的鸽子是什么意思?”
他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
李玉麟道:“或许你来自蒙古,不懂,那么现在我告诉你,击杀信鸽,不但为官家所不容,在民间也算犯忌。”
黑壮年轻人微一怔:“一只鸽子有什么了不得的,也让官家不容,犯民间大忌?”
李玉麟道:“你来自蒙古,或许不知道信鸽不能猎杀,但是你总该知道,信鸽是干什么用的?”
黑壮年轻人道:“你真是瞧扁我了,这我还能不知道?信鸽是传信用的呀!”
李玉麟既有点好气,也有点好笑,道:“不错,信鸽是传信用的,那么你就该知道,猎杀一只信鸽,会耽误人多大的事。”
黑壮年轻人怔了一怔,旋即点了头:“说了半天,我总算明白了,你们这儿的人,说话真能绕圈子,你打头儿就直说,我不是一听就懂了吗?”—顿,接问道:“你是吃粮拿俸的官家人,还是民间的江湖人?”
李玉麟道:“只要碰上猎杀信鸽,人人可以管。”
黑壮年轻人道:“不,这回该你没懂我的意思了,我是说,你要是吃粮拿俸的官家人,我的事你还管不着,叫你大得到了头儿的上司来见我。你要是个民间江湖人,那我就不愿落个拿官势压你,信鸽是我猎杀的,错在我,该赔多少,我就赔多少。”
这,李玉麟还能听不出来?
这位来自蒙古的黑壮年轻人,论衣着、气势、排场,本就该是个有来头的,如今一听这话,可知道他的来头还不小。
但是,他倒是个能认错、肯讲理的人,却是颇为难得。
李玉麟那原本有的几分好感,顿时又增添了几分,道:“能要说赔,你未必能赔,也未必能赔得起。”
黑壮年轻人浓眉一轩,环目放光,道:“你又瞧扁我了,当今世上,还没有我赔不起的,别说这一只信鸽,就是千只万只……”
李玉麟截口道:“我不是指鸽子,我是指鸽子腿上带的信件,你知道那是大事还是小事?”
黑壮年轻人为之一怔:“这倒是,那我怎么知道……”忽一凝目,接道:“可是你又怎么知道,这只鸽子一定带有什么信件?”
李玉麟道:“容易,你可以打开鸽子腿上的环箍看看。”
黑壮年轻人左臂微扬,轻喝一声:“去,找他们去。”
那只玉翎雕立即展翅飞起,只一掠,便落在一名健壮蒙古勇士的肩头上。
然后,黑壮年轻人伸手在那只信鸽腿上取下一枚环箍,捏开环箍,立即现出一个卷得紧紧的小纸卷儿。
他脱口道:“哟!还真是有。”
说着,他两指捻开了那个小纸卷儿。
凝目—看,他笑了:“还好,不算什么大事,只是让找个人,问问别人家的事儿,你看。”
他手腕微扬,那片轻飘飘的小纸条儿,竟似变成了一块小铁片,脱弓之矢般电射向李玉麟。
或许,他是想试试李玉麟的深浅。
李玉麟双眉扬处,伸两指夹住,夹住的同时,他觉出,小纸条儿来势虽疾,但是力道既不猛也不重。
他知道了,黑壮年轻人并没有恶意,而且也知道,黑壮年轻人修为不俗,手底下很有两下子。
因为,收发由心,力道把握恰到好处,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他这里心念甫动,那边传来黑壮年轻人的惊讶轻叫:“我没走眼,你挺不错嘛!”
李玉麟淡然一声:“夸奖。”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片小纸条上,只一眼,他立即为之心头跳动猛—怔。
那片小纸条上,写的是蝇头般十个小字,写的赫然是——“速找郝大魁,查问李家事。”
他忍不住脱口道:“怎么会是他们……”
只听黑壮年轻人道:“什么意思?他们?你认识?”
李玉麟定了神,抬眼道:“不错,我认识,我没想到竟会有这么巧的事。”
黑壮年轻人道:“他们是——速找郝大魁,查问李家事,什么意思?郝大魁是干什么的,李家事又是什么事?”
他记性倒真不错,虽只短短十个字,能记这么清楚,应该可以称得上是过目不忘了。
只是他问的太多了,就他来说,没有必要问这么多,显得交浅言深,可也更显示他坦然、率直,没有一点心机。
李玉麟道:“一时间说不完,你也用不着问这么多,反正纸条儿上所写的事跟我有关就是了,至于猎杀这只信鸽的事,说不定你等于帮了我一个忙,我该谢谢你,告辞。”
他一抱拳,转身要走。
黑壮年轻人忙一伸手道:“等等。”
李玉麟回过身,他没说话。
当然,黑壮年轻人既叫他等等,必然是有后话。
只听黑壮年轻人道:“我这个人有个怪脾气,越是让我管的事,我未必会管,可是越是不让我管的事,我倒又非管不可。不过,既然你说我是等于帮了你一个忙,我心里总算稍安了些,可是就此不问不管,只是……”
话锋微顿,接道:“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总觉得跟你挺投缘的,你这个人不俗,我也还过得去,你应该不会笑我,我想跟你交个朋友,怎么样?”
敢情,他跟李玉麟有同感。
人家一番好意,李玉麟自不便拒于千里之外,何况他第一眼就对这黑壮年轻人有几分好感。
当即道:“我不反对,而且颇感荣宠。”
黑壮年轻人似乎没料到李玉麟会这么容易就点了头,倏地一脸惊喜色,大叫声中,腾身离鞍下马,两步便到了李玉麟跟前。
满脸是笑,也满脸真诚:“既然愿意交朋友,就别这么客气,这一套我不懂,也不喜欢,我叫察铎,蒙古来的,你呢?”
李玉麟道:“李玉麟。”
黑壮年轻人一怔道:“李玉麟,你姓李?巧啊!我家都喜欢姓李的,我爷爷早年在京师就交上个姓李的朋友,听说很了不得,可惜那时候还没有我,没能见着。”
他笑了。
笑着,突然一怔:“李,刚才那张纸条儿上说什么查问李家事,你又说那事跟你有关,难不成那李家就是你家的……?”
李玉麟道:“没错,所谓查问李家事,就是我家的事。”
“你家什么事?那个郝大魁又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找他查问?”
李玉麟犹豫了一下,没马上回答。
“别怪我交浅言深,咱们总算是朋友了,我只是想知道一下,看看有没有要我帮忙的……”
李玉麟道:“好意心领了,帮忙不必,你也帮不上什么忙,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个大概。”
他说了个大概。
察铎听得浓眉连轩:“有这种事,这是哪个混蛋,怎么掳你妹妹一个姑娘家,别说我帮不上忙,我帮得上,而且一定要帮,咱们现在是朋友,你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妹妹。”
不过初交,就这么热诚,着实让李玉麟感动,他道:“谢谢你,不过你不能插手。”
“为什么?”
“你来自蒙古,沾上官家,对不对?”
“不错。”
“这是江湖事,你插不上手……”
察铎一咧嘴,笑了:“你错了,你不知道,我这个蒙古来的沾官的,可不全是官,我们家从我爷爷开始,就沾了一半江湖气,也可算是半个江湖人,说起来,那还是因为我爷爷当年那个姓李的江湖朋友,我刚不是跟你说过么,他很了不得,是江湖人,却沾一半官,他还帮先皇帝除过鳌拜呢!”
帮先皇帝除过鳌拜,姓李,那不是——
李玉麟为之猛一怔,急道:“这么说,令祖就是当年那位‘神力铁鹰王’?”
察铎道:“是啊!你知道?”
李玉麟心里一阵激动,想告诉察铎,他的祖父李燕月,也就是铁王当年那位很了不得的朋友,曾经帮康熙除过鳌拜的那个姓李的。
但是话刚到嘴边,转念再想,李家已迁离辽东,不问世事近二十年,他这趟出现江湖,纯是为了找寻遭人劫持的妹妹,不想跟外人,尤其是官家多打交道。
何况当年祖父李燕月、父亲李纪珠又都是在那种情形下离京的,少一个人,特别是官家人知道他是“辽东”李家之后,应该是少一份麻烦。
是故,话到嘴边,他马上又改了口,道:“‘神力铁鹰王’一代虎将,威镇朝野,江湖上哪有不知道的。”
察铎一听这话,当然很高兴,一高兴,也就没有从李玉麟的这个“李”,联想到别的了。
其实也难怪,他哪会想到世间事有这么巧,两家的第三代又在京城外碰了面,而且一见之下,彼此那么投缘。
他笑了,笑得骄傲:“我爷爷的确是个叱咤风云的人物,不过他老人家早在当年就回了蒙古,过他的逍遥自在、无拘无束日子去了。如今他老人家的王爵传给了我,这一代就要看我的了,我不敢说要超越他老人家,至少,我也要追个跟他老人家一样。”
李玉麟道:“将门虎子,那还错得了,能高攀神力小王爷,是我的荣幸,我还有事,不能久留,就此告辞,有缘再谋后会。”
他没有等察铎再说话,一抱拳,倒射掠起。
只见察铎伸手便抓,叫道:“你别走。”
“神力小王爷”承袭王爵,必是蒙古一等一的好手,他出手不能说不够快,但是他没能快过李玉麟。
当他探出手掌的时候,李玉麟人已在一丈开外,等他话声落后,李玉麟人似天马行空,已经走得不见了。
察铎怔住了。
那名架着玉翎雕的蒙古勇士道:“小王爷,放雕追他!”
察铎抬手拦住了他,怔怔说道:“记得我要来的时候,爷爷说关里没几个人能躲得过我这抓,我也知道这是实情,可是怎么我刚碰上的头一个就躲过了,而且我连他的衣角都没捞着。”
那架雕蒙古勇士道:“小王爷,您不会看不出来,您碰上的这头一个,很了不得。”
察怿道:“我当然看得出,只是这了不得怎么全让姓李的占去了。”
架雕蒙古勇士没说话。
察铎两道浓眉忽扬:“不管了,反正他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就是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他,他的事我也非管不可。走,咱们进城。”
他一扔信鸽,腾身掠起,落上马背,抖缰磕马,坐骑昂首作龙吟长嘶,拨开四蹄,脱弩之矢般驰去。
那四名蒙古勇士一声吆喝,催马追去。
刹时间铁蹄翻飞,转眼间五人五骑已没了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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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 章
“北京城”已近在跟前。
李玉麟不敢以绝世身法飞驰,以免惊世骇俗,他以寻常的步履,直向那座古老、宏伟的城池行去。
一边走、—边想,“通州”丁回回方面,为什么飞鸽传书,通知京里寻找郝大魁,查询李家事?
是为求证郝大魁是不是他李玉麟要找的郝老三,还是为找到郝大魁灭口?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想知道答案,只有先找到了那个甫来京的郝大魁。
京城地面上,昔日铁霸王手下的弟兄们,必然知道郝大魁在什么地方,也就是说,想找郝大魁,必得先找到他们。
那么,他们在什么地方呢?
那只传书的信鸽知道。
但是那只信鸽无巧不巧已经死在了“神力小王爷”察铎的雕翎箭之下了。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如果不是那位“神力小王爷”截杀了那只信鸽,使得传书为之中断,很可能他李玉麟永远找不到那个郝大魁,这唯一的线索也从此而断。
而且,信鸽没被截杀,绝不会知道它是“通州”丁回回方面放出,传书京里,通知找郝大魁。
就算知道,鸟在空中,人在地面,也绝无法跟踪它去查知京城地面,昔日铁霸王手下弟兄的所在。
那么,目下找寻昔日铁霸王手下弟兄所在的唯—办法,就是依样画葫芦,像在“通州”
一样,借助于“穷家帮”。
就这么想着,李玉麟进了“北京城”。
刚进城的时候,他还没察觉,但走了一段路之后,他就觉出不对来了。
一路所经,居然没看见一个要饭花子。
无论哪个城镇,绝不可能没有要饭花子,特别是京城重地,特别是进出所必经的城门口一带。
或许,这一带没有,别处有。
或许,再走走就能看见。
尽管李玉麟明知道不可能,但是他还是抱着一线希望,不停的走着。
不大工夫,“天桥”都到了,还是没看见一个要饭的。
李玉麟越来越觉得不对。
他没再往前走,转身进了眼前一家茶馆。
这家茶馆客人不多,座儿上只有两三成,时候不对,想茶馆儿满座只有早上。
北京城的茶馆儿不只卖茶,荤素吃喝,连酒席都有,各行各业一大早全聚集在这儿,笔笔买卖,一天的生计一清早全在这儿谈了。
京里的人喝茶,讲究—点全是自带茶叶,当然,茶馆儿里也不是没有茶叶。
李玉麟要了一壶香片,喝茶是假,打听事儿是真,无奈这壶茶钱白花了,包打听、百事通的茶馆儿伙计,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了。
妙的是,不是李玉麟提起,他还没留意呢!
如今是留了意了,可是伙计他也并没有放在心上,本来嘛!花子不见了,关他什么痛痒,都不见了正好,省得扰人。
所以,一壶茶喝不到一口,李玉鳞就会了帐,出了茶馆儿。
“天桥”近在跟前,谁不知道“天桥”是个诸技百艺杂陈,而且卧虎藏龙的地方。到“天桥”应该是没有打听不出来的事儿。
李玉麟他拐个弯儿,直奔“天桥”。
刚到“天桥”,忽听一个话声传了过来:“哈!你小子什么时候混整了,改行不要饭了?”
李玉麟心里一动,急忙循声望去。
他看见了,不远处一个棚子前,两个人。
一个十八九,穿一身黑绸裤褂儿,挺白净个小伙子,一个四十多,肥头胖耳,—付生意人打扮。
小伙子正要进棚子,中年人刚从棚子里出来, —进一出,棚外照了面儿,中年人正抓着小伙子胳膊。
不知道怎么回事,小伙子脸都白了,一声:“你认错人了!”
胳膊一挣一沉,轻轻挣脱了中年人的手,棚子也不进了,转身一溜烟,挤进人堆不见了。
中年人怔了怔,喃喃道:“我认错了人?你小子就是烧成灰我也认得出,混整了有什么怕人知道的,怎么回事儿啊这是?”
他不明白的摇摇头,走了。
显然,他并没有怎么在意。
可是在意的另有人在,李玉麟认准了小伙子去的方向,迈步追了过去。
“天桥”真是诸技百艺杂陈,棚子一个挨一个,每座棚子里都有玩意儿,也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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