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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风烟路涉道-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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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完整江湖’,还不如不去闯荡了。”秦川宇的话,还是逆着黄鹤去的意思。

黄鹤去一怔,开始懂了,秦川宇对自己的计划心知肚明得很!

只能小声道:“你放心,今天晚上,定会有江湖人士来,搞不好,就在你我身旁。”

川宇一笑:“好,那我就好好地等着。”

河间又划来一只小船,船上的红衣女人惯常的浓妆艳抹,抱着琵琶,等船近了,站起身来:“秦少爷要听琵琶吗?”

川宇转头往船群中看,没有见到想看见的身影:“陈姑娘呢?让她过来。”

那女子一愣,笑道:“秦少爷喜欢听琵琶,小女子付红就是凭那个出道的,少爷想听哪一首?”

“《十面埋伏》。”

四境俱寂,付红立即转轴拨弦,不一刻,已紧势微漾,悄现作战之息,沈延本自微笑聆听着,忽地听得一弦崩然而断,猛一抬头,才发现打断这乐声的,是秦川宇。

他一手控紧了形势,冷色道:“你的心不在上面,不要糟蹋它。让陈沦过来!”

付红灰溜溜地起身来,身后响起一大片女子的笑声。

陈沦摇船到秦川宇身旁,当即黯然消魂,没有即刻弹奏琵琶,而是轻声道:“我听旁人说,秦少爷形容陈沦是脂粉气重的俗世女子,是不是?”

她紧紧凝视着川宇的眼,川宇微微一笑:“陈沦姑娘天资聪颖,怎么也悟不出这话的道理?俗世虽是淤泥,也有出淤泥而不染之莲,姑娘虽然在烟花之地久了,沾了某些女子的脂粉气,却总不是那类的女子。”

被灯火染亮的夜里,陈沦的脸尤其出众,她的美貌脱颖而出宛若莲花。

她听得这句,噗哧一笑,近处的都知道他讽的是谁,继续哄笑,付红已经不知躲到了哪里。

须臾,沈延身体一震,这次的十面埋伏,当真与方才的有天壤之别。

除了那紧张的气氛,还有从鬼祟过渡到揪心的自然。

不知几时起,众人心弦紧扣,都不自觉地开始留意周身情景,连秋毫也不肯放过,生怕被什么暗算了,四下有如虫蚁作祟、鼠狼窥动。

乐细碎。

其突断,故而心停,其重现,于是心悸,其哑而心枯,其平而心沉,其涨落起伏间,闻者尽数变色忐忑,屏气凝息。

四面寒,意境出,此刻有如身临战地,被困垓下,乐之内外,皆呈埋伏之感、包围之势、攻陷之态。漫天铺地,由声作武器,再低沉都惊魂,再微弱也侵心。

船滞,河面随乐动荡出些许不安的涟漪,在灯影之下忽而墨绿忽而浅灰。

无声之时,弦最紧,防备最空,正是山雨欲来之前的满楼风,而在那短促寂静过后爆发出的,叫做威胁。

刀剑埋,杀意伏,声声切,道江湖险恶,一波之下,另有巨浪,暗处静水,流深至远。

每一击,每一奏,每一断,每一拨,前后似相承似相容又似相抵,容不得半刻喘息。川宇听过这曲子不知多少回了,在最想要缓和心情的同时,心却再度被抓紧,刚一入那氛围,又随流坠至更深的一层,一步步地错位和降落。

他知道,他就算不再风口浪尖了,也还是会遭遇十面埋伏。

那么我和你林阡,是相承相容还是相抵?就如同这乐声一般,开始周旋我们这一生吗?

而听到此时略带胡乱的节奏,黄鹤去的内心里却隐隐有种莫名烦躁,对,这曲子逐渐变得尤其漫长,越来越不成调,越来越呕哑,像在撕扯着什么,陈沦不顾一切沉浸在那最后的嘈杂之中,旁人也都在折服赞叹抑或低眉细听,唯独黄鹤去,一时间觉得厌烦狂乱,想阻止她继续弹下去,却苦于想打断却无法打断,更不知从何处去阻碍!

突然间空中划过一丝短暂弦音。

这弦音突然溜进陈沦琵琶声里,是瞬间的事情,谁也没有察觉。

可是清晰悦耳,似乎在每人耳朵边都极速地擦过去了。

这显然也是一只琵琶的声音,从出现到侵入再到覆盖陈沦琵琶的短暂时间里,未作停留,猛地撇开陈沦、如同白虹贯日般直刺秦川宇!

太突然,谁都始料未及。

陈沦眼前一亮,不及惊呼,那琵琶已经到了秦川宇身前,疾若流星,美如蝴蝶,而川宇在所有人之中,显然是第一个出刀的。

绝漠刀还在鞘中,黄鹤去习惯性地想要抵挡偷袭,却被川宇那一刀提醒,他身边这个,是饮恨刀曾经的主人,用不着他救!

那琵琶被砍留在半空,想再进一寸,却终究无力,瞬间功夫,陈沦在飓风之侧都忘了停下弹曲,脸色惨白,失声道:“秦……秦少爷……”

秦淮河上,骤然鸦雀无声。

对手的武器潜入方才十面埋伏的节奏,突行至此,若是平常稀松的武功,早已被偷袭成功。

冷寂之中,只见一簇白影轻轻落在船头。

看见这琵琶、这身打扮、这样的身影,黄鹤去下意识地就问出一句:“李素云?”

第三十六章 秦淮冷影(1)

 黄鹤去话音刚落,又一大群刺客从对面桥头直飞而下,从天而降般落在河中央黄鹤去和秦川宇身旁,人手一剑一同袭向川宇,而那白衣女子,转身后琵琶便直指黄鹤去!

当即那小舟便陷入刀光剑影之内,李君前蹙眉旁观,不知该不该插手这突如其来的事件。

沈延笑道:“小师妹不来真是个错误,放弃了一次大显身手的好机会。”说这句话原是想缓和气氛,可是,当此时谁还出得了那紧张的心境?

而陈沦在惶恐过后,未有迟疑,继续弹奏她的《十面埋伏》,敌明我也明的时候,她信川宇的能力。

柳五津见陈沦收拾心情、从头再弹、置身险境、悠然自若,虽惊讶,也不由得对这女子肃然起敬。

乐奏不断,光影流转,争锋紧,恨意真切。

川宇面前五人,他们各色的服饰,表明了他们的身份——祁连九客!

久经江湖的都知道,那白影自然就是宇文白无疑了!

黄鹤去一边迎敌一边发现了对手根本不是自己所想的李素云,略微有些诧异:“你是谁?你和李素云什么关系?”

宇文白眼中噙泪,没有对他废话一句,琵琶在手,招招凶狠,式式毒辣,黄鹤去见她一个女子,出手竟也如此毫不留情,再见她眼中射出的锋利仇毒,蓦地想起什么:“原来李素云和你们祁连九客有渊源?”

李君前心念一动:原来黄鹤去早料到祁连九客要来?可是……为何只来了六个人?而且,为何要来?

容不得想为什么,斗争之中的,除了黄鹤去,还有秦川宇。

十面埋伏的音乐太浅,描述不出这一战的激。

以一敌五的秦川宇,手里纵然不再是饮恨刀,也毫不逊色,左右齐驱,精湛而坚决,和从前一样:不管对手是几个人,一起败了就是了!

仿佛从很久以前,秦川宇就已经占尽了上风,他的双手,牢牢地拖着战势,对面5个的武器,接二连三地沦丧在刀的领域里。

君前自叹息:难怪黄鹤去要拉他一起。

然,饮恨刀非为他而生,而,他却为饮恨刀生。

饮恨刀的另一番景象,全然呈现在眼里,也许也是磅礴。这个时候,最懂刀意的人,应该还是川宇吧,所以,才冷对这身不由己的江湖……

黄蜻蜓被秦川宇双刀击得连连败退,却忍不住性子尖声叫道:“杀了黄鹤去和秦川宇!”

“好!”另外几个连声附和着。

宇文白自始至终都一直沉默,不像黄蜻蜓那般把仇敌之意挂在嘴上,可是她手里的哪里像琵琶啊,她的招式又哪里只是简单的铁骑突出、银瓶乍破?围观的皆为惊惧,想不到这美貌女子,下手这般的狠重,手中那五弦,足以挤弯任何险阻,把一切障碍荼毒!

夜幕变消瘦。

可是宇文白的追魂夺命,挣不脱被绝漠刀所困的命运。

黄鹤去赞叹地穿梭于她毒辣招式之中,倾听着她绝妙优雅的步法:“李素云当年虽然也是轻功卓绝,可惜深居孤山、江湖无名,但是这踏雪无痕的名号,她又哪里抢得过你!”

“你少废话,我师伯已经死了19年,不准你再提她!”宇文白目光尖锐。

众人越看越是疑惑,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黄鹤去心中大抵有了谱:“原来她说的孤山,是祁连山……”但是神情之中,明显有了一丝的黯然。

柳五津一愣,他不认得他们对话之中的李素云,但显然还是可以猜出李素云和黄鹤去、宇文白两个人的关系,不由得蹙眉:黄鹤去和宇文白的师伯,原来有一段旧事?那么这李素云,为何不离开祁连山、与黄鹤去闯荡江湖、反而与他失去了联络?

恰在此时,黄鹤去突然冷笑着急转话锋:“你这么好的武功,真是可惜了!”

宇文白还没有听清他这句话的意思,黄鹤去蓦地刀压琵琶,伸手直击,一把抓住宇文白的手腕:“让你表现得多了,也可以废掉了!”

众人尽数大惊失色,料不到他会突然间下杀手,沈延一阵惊恐:“宇文姑娘的武功保不住了!”

李君前心里的疑问却愈发强烈:奇怪了,怎么祁连山和黄鹤去像有深仇大恨似的?对了,洪瀚抒在哪儿?

惊未定,远处又飞至一个蓝色身影,一剑刺向黄鹤去,在那千钧一发之际缓了黄鹤去要废宇文白内力的形势。黄鹤去矫捷地躲闪开来,内力已松,将宇文白往蓝衣人一踢,退后数步,同时只见秦川宇从那5人之中破阵而出,带着冰冷的口气说:“这江湖,还真是很荒谬。”

宇文白受伤倒地,痛得直冒冷汗,那5人赶紧上前去察看她伤势,蓝衣人是祁连山的另一个剑客蓝扬,那么,现在一共有7个人。

李君前在心里默数着,祁连九客,除了早年失踪的孙金鹏之外,只有洪瀚抒一个没有出面了……

只听蓝扬关切道:“文白,你有事么?”

“还好蓝扬你出现得及时,否则小师妹的武功就没了!”黄蜻蜓松了口气。

宇文白强忍疼痛,支撑着不流泪,手再次接触到武器,眼中全是杀戮气:“大伙儿上去和黄鹤去拼了,替大哥报仇!”

蓝扬起身道:“好,咱们六人先上去!”

于是这六客齐齐站起,设阵、迎敌。

在场的,无论是李君前、江南,还是江西八怪、柳五津父女,听到宇文白这一句,当真是怖惧惊疑、难以置信,他们方才,还一个个地期待洪瀚抒的出现啊,他们都默数着人数、指望蓝扬过后洪瀚抒登场,可是、忽然之间,这个理应还活着要出现的人,已经不在了、不再可能出现……

“洪瀚抒,他……”李君前说不下去,内心是无比的恐慌。

沈延黯然失色:“难道已经……”想到凤箫吟,他突然觉得隐隐的痛。

李君前喃喃道:“洪瀚抒如果死了,林胜南如果死了……天……”

空气像凝滞了。

沈延看宇文白泪眼朦胧的模样,不像是假,惊讶地抓紧了船壁:“他死了吗,死了吗?”

六人纷纷握紧兵器,排开祁连山六人阵,这是他们当年起义时候设计的各种阵式之中的一种,可是现在,他们是为了复仇……

柳五津心中一凉:黄鹤去要想杀洪瀚抒并不困难……难道今年的前50名也要遭到这种劫难……

然则这六人阵再怎样厉害,都赢不了,他们在黄鹤去的凶狠攻守下,仿佛非手下将,而尽阶下囚耳!

宇文白看清了形势的悲哀,他们的仇人,不愧是金南的第三,就算他们祁连九客每个都在小辈里出类拔萃,也终究比不过如此劲敌。

后浪推前浪?可是,总要有后人,比不上他的前人。

谁料到,黄鹤去就是那类前人之中的一个。

宇文白挣扎着站起身来——可是,这不代表,她要放弃复仇!

早已看见一旁的秦川宇,心中暗道:若是擒住了他,作人质也好!就算是输了,也要试一试!

打定主意,抓紧了好时机,出其不意,在原地挥起琵琶直向川宇,她内息未匀,还是差了一毫,秦川宇觉察到背后冷风,往后一退,脸上有些许不解:“你想干什么?”

宇文白哼了声:“没有料到,你一个抗金英雄的儿子,还跟投降金国的走狗走在一起!”

秦川宇一怔,他实在也不想去辩解其中的两难,双刀持立,冷道:“我走哪条路,跟我的身世一点关系也没有!”

“好,那你就和黄鹤去沆瀣一气去吧!”宇文白话音刚落,柳五津心头一震。凝神再看,宇文白毫不手软,又一招袭来,川宇的长短刀,和4年前他引领江湖的时候一样,那个时候|奇^_^书…_…网|,他还叫林阡……五津心里不由得一紧:川宇,希望你,没有变……

第三十六章 秦淮冷影(2)

 在川宇的刀里,可以发现胜南现在的不足:胜南气势虽然是壮阔凌人,却如群山穿错、参差不齐,加之内力缺陷,常见空虚。

川宇不同,川宇的刀法精练,招式整齐,虽不像胜南那般的“五岳成侏儒”之感,端的也有气凌绝顶、力扩平原之战意,更富有的,是刀中实实在在的高深。

饮恨刀易主之后,他接触到的第一场生死战,竟然来自于云雾山上排名第11的宇文白。可是文白柔且坚韧毒辣的琵琶,只今何处寻?

君前的目光随之起伏,十面埋伏不知已经重复了多少次,轮回了多少遍,恰在这最高亢的关键,他骤然发现,秦川宇的饮恨刀,和林胜南是对立的!

都令人极欲探求的气势、其实是一脉相承的内容,可是,好像错了,好像是抵触的,他们握刀的时候,追求的方向就反了——

胜南是冲天巨峰,压江潮,扪参历井,观海阔云低,川宇却是一落无涯的裂地深渊,沉降之后凹陷尘世,探索不得,却比一切看得见的峰峦山川还要雄奇!

这份感觉,是背道而驰的!只不过,一冲击一压迫,都以逶迤出世、以双刀写激越、以天地之重埋人世之乱。

阡、陌。

却总令围观人惊疑敬畏,总横生一个疑问:为什么饮恨刀就不能有两双?!

一念错,满盘输。宇文白的脸上,却没有一点点的遗憾,一切,都是为了她的大哥……她闭上眼睛,倾听着琵琶的行进,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大哥,就算是同归于尽,就算他只是帮凶,只要能替大哥你尽很小很小的力量,文白也心满意足了,真的……

众人皆惊,宇文白最后一招,根本置她自己生死于不顾,她整个人都已经暴露在川宇刀下无路可退,然而,那片模糊里,唯一可见的,就是文白的琵琶,她宁愿不顾自己安危,也要把秦川宇置于死地!

川宇万万料不到这女子如此厉害,弃身锋刃,视死如归!那一刹那的时间,他已经被她拖进了鬼门关!

那一刻,是闯荡江湖第一次这般的震撼,这琵琶,是确确实实在要他的命,而他,在这安寂里,只听见自己略带紧张的呼吸……

他该怎样,从容地面对死亡?

管弦呕哑。

围观者尽皆以为弦断,风乍起,满河叶。

萧条,终于来侵蚀和覆盖繁华……

来不及救援了,他们谁都没有料到宇文白会提前结束这场——死战!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红光穿过夜色,眼前一闪再一暗,这道霹雳没有任何声音。

血红色,如蔓延的血在灼烧,每个人的脸都火辣辣地烫,但那红色像隔着水雾去看,很虚幻,甚至还在空气里流动着,宛若真气。

也就是这道红光,由上而下,笔直地刺入宇文白的琵琶,同时将她逼出了刀光之中。无声,却轻而易举地,将那琵琶,裂作两半,正中刺入,正中而出,宇文白秦川宇毫发不损,琵琶已然作废。

红光消逝,夜幕更黑,晕眩。

柳五津看清楚了红光的归宿,那是个白衣女人。

柳五津一生从未如此冷过,也许这不是冷,他只是因为紧张才颤抖:老天,她怎会出现?出现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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