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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风烟路涉道-第2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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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云烟就在他身边,却并没有去扶,任他站起之后又再次倒下,没有劝一句话,只是拾起地上他的披风,怜惜地在旁注视着他。
诸葛军那把偷袭的利刃,就好像还插在背后,一直往前狠狠地捅,钻心,继而贯穿,还在用力向下,压榨干净他的体力。那利刃上,涂了致命的毒药,他的宋贤,他的玉泽……
胜南咬紧牙关,但力气无法恢复,双腿一软,刚刚站立又重新瘫倒,站起来又怎样,玉泽,还是丢了……
就让这失去玉泽的苦痛,继续再吸噬他身上剩余的血液,直到他全身僵硬,五脏六腑全部衰竭,如果这样,可以换玉泽回来……
他想不通,想不通天为什么就是不肯给他们冰释的机会,每次他期待重逢,都在本该最幸福的时刻得到最难预料的恶果……
他忽然开始冷笑,笑天之咒,竟然这样又一次这么龌龊地找玉泽下手……他的冷笑,越来越疯癫,越来越不正常,他骤然神色凶狠,又下意识地去攥紧饮恨刀,杀气澎湃,眼神暴戾,全都是走火入魔的先兆……
此时此刻的阡,就是他越过巅峰之后最危险的状态。界限太清楚,从胜南到林阡,只是一个神色的突变,旁人不解,云烟又岂可能不懂。
早已料到他会走火入魔,他若是立刻攥紧饮恨刀,不知又要去哪里寻找战争制造杀戮去,云烟不顾危险赶紧冲上前来,用她的双手,紧紧挽住他已经聚力提刀的左臂,温和地说:“要不,就听大伙儿的劝,回滟预堆去看一看吧,也许还有别的可能。”说的同时,她紧张地试图着将长刀和胜南的左手分离。这妖邪之物,在这种时刻,她要尽量地避免他少碰触。
胜南忽然停止冷笑,转过脸来,出神地盯着她,握刀的手并没有移开,凭云烟的力气根本不可能移得开。一瞬,他麻木得不知道要回应她什么话,他找不到自己的感情放在了哪里,脑海中,竟又是一片空白。他中邪一般看着云烟,虽然这一刻袭上心头的酷寒里,终于平添了一丝温暖来自云烟,可是他觉察到,她的手如果再不放开,就会随着他的手一起冷下去,被他连累失去温度……
阡冰到彻骨的左手,云烟牢牢握着不放下,因为一旦放下,他就可能被杀机和战念主宰。她相信自己的制止是对的,所以坚持着握紧他不松开,就算此刻这左手已经聚集了他平生气力!
许久,这个面无表情的阡,才总算流露出一丝深藏的哀伤。适才的疯狂完全作废,只有这丝哀伤是真的。见他眼神中的暴戾气总算不那么重,云烟放下心来,微微一笑,柔声说:“宋贤他也很想知道玉泽姑娘的状况,是不是?回滟预堆去,找宋贤……”
她提到宋贤,才真正把他的死穴抓牢,他绷紧的手臂忽然软化,骤生的杀戮欲念逐渐开始消散——不错,宋贤,之所以一错再错,不就是因为逃避现实,不就是以为时间能帮我们解决一切,可是没有,时间没有帮我们把过去的误会淡化,却把我们都深爱的人带走了……屈从现实,不再冷笑,放下了所有防备,胜南放弃苦撑倒在地上,泪水已经隐忍多年:“宋贤……宋贤,当时我若是信宋贤,玉泽就不会白白冤死……为什么……我就是不肯相信玉泽……”
吟儿悄悄走近,不解他情绪为何反复无常,但看他终于不再死撑,吟儿揪紧的心才不那么疼,一不留神,泪水也夺眶而出,比胜南流得还多:云烟姐姐,幸好有你在,否则,他不知又要死撑到何年何月……吟儿于是便光顾着哭,站在一边不知所措,也幸好有云烟在,胜南这般无助又悲恸的时候,幸好云烟姐姐还可以安静地守护在他身边。
一阵冷雨扫过,吟儿顾不上自己,感激地看着眼前一幕:云烟姐姐正站在胜南的身旁,给他把披风披好,可怜的胜南,悲恸后悔自责伤悲的同时他全身都在颤抖,可是他永远不会孤独,因为有云烟姐姐照顾他陪他,看他颤抖,云烟姐姐忽然俯下身来,轻轻抱住他,一直抱着他,不让他觉得冷。这简单的动作,吟儿一生都不会忘得了。胜南只有在云烟姐姐的面前,才会鲜有地表现得像一个孩子,胜南,唯有此刻,才会难以掩饰地抽泣痛哭吧……
吟儿不如云烟那样可以了解透彻胜南的内心,可是她也明白,这一劫,是对巅峰期的胜南一次巨大的打击,在最辉煌的时候受挫,她坚信,阡不会服输,会涅槃重生,会重振辉煌。天的咒怨打不败他,龙之逆鳞,触之必怒!
当夜,胜南终于决定暂回白帝城几日,既为了玉泽,也为了宋贤。事关重大,没有太过声张,离开之前,胜南向吴越、越风、厉风行等人交待了坚守事宜,也嘱咐要密切关注金南金北与魔门动向,今时今日,他最担忧的,的确不是联盟,没有他在,别说坚守,击垮魔门也不在话下。
“但这次玉泽的事情,不排除是轩辕九烨搞的鬼,目的只在把我调开,所以,联盟坚守为主,要审时度势,随机应变。”他低声嘱咐吟儿,明显在打击之后并没有失去一贯冷静,已经为他们考虑到方方面面。
吟儿连连点头,强笑着以从前的语气:“明白,战场上,盟王没必要担心我们。”
“当然不担心战场上的你们。所以没有什么特别的话讲。”胜南转头对云烟,轻声说,“要照顾好自己,还有,生活上,要好好关照吟儿。”
吟儿一愕,云烟点头:“放心,会照顾好她,保证你回来的时候,盟主毫发不损。”
目送胜南一骑绝尘去,吟儿忽然又憋不住那该死的眼泪,可是,这一回是感动,不是悲伤,胜南,如果玉泽不能带给你幸福,云烟姐姐就可以给你幸福,如果她一个人不够弥补失去玉泽的苦,还有我,一样可以给你……你离开的日子里,我们要让你知道,没有你林阡在,黔西一样由我们抗金联盟主沉浮!
云烟亦噙泪,胜南,这就是你的家和天下,你不在的时候,吟儿帮你照看天下,我来帮你照看家……
第二十九章 上碧落;下黄泉(上)
最难忘,瞿塘滟预天,江潮怯断英雄誓,秋夕羞映美人颜,此生再难见。
故地重游,意返旧年,不得不悔少年气,不能不忆红颜泪。孰能料,双刀所向唯功业,奠基却是至爱血?!黄泉水印碧落月,不是她命薄,只怪他情浅!
若第一眼,她未引他遥望,他依旧心灰意懒淡江湖;
若初邂逅,他未惊她回眸,她依旧清高冷漠轻天下。
那倾城色,低落时有一抹不安于黑暗的哀愁,如果当年他并没有发现;
那英雄气,沉着中带一丝不容于世俗的忧伤,如果当年她并不曾察觉。
假如没有饮恨刀,没有江湖险,没有他要担起的他的使命,没有人世间各种不同势力的恩怨纷扰利益追逐。
抑或者,根本就没有遇见,她还是武林天骄的未婚妻子,他只是泰安山寨间流窜匪徒,不可能遇见,遇见了也不会幸福……
从回忆抽身已是午夜,在滟预堆约见钱爽,也并不需要会面留守夔州的风鸣涧。
阔别了几个月的白帝城,此刻陌生得南北已失、乾坤如错。的确,风烟俱净,难怪从战地来的他不认得。
一路长途跋涉,几乎没有充足的休憩停歇,第一次在战时离战,为爱退却阵前,可惜,想弥补已经太晚。命运难道是想告诉他,他林阡可以支配江湖、却根本不配拥有情爱?特别是,玉泽的爱……
却为什么,要等到一个人彻底离开之后,才会特别记牢她的一颦一笑,那些曾经绝美如今却残忍的画面,发生时再短暂再模糊,回忆却只会越反复越清楚,不由分说地、紧扣住每一次思绪、深刻入每一个念头……
悄然归来,滟预堆岸冷风凛冽,诀别才一百多天,秋与春,换两季。
时间若倒退,背后的脚步声,不是钱爽和他手下的,而是属于七月十七夜的宋贤,他是不是该转身笑对宋贤说,“我相信我出生入死的兄弟”,而不应该用怀疑的口气问“你如果还是我兄弟”?虽然,笑着和好很违心,就算违心,也应该那么说……
率性而为,只会彼此伤害。到如今,欲挽回,情已破残。胜南疲惫转身,准备询问钱爽关于宋贤的行踪。其实,也同样是在那夜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见过宋贤。
“胜南你竟然真的来了?我还正准备送他们去黔西找你……”钱爽面色也不好看,甚至比远道而来的他还要憔悴。他身后的几个手下,胜南都曾有过见面,然而钱爽意指的“他们”,显然不是他手下们,而是之中站着的,三四个本地村民,看上去并没有多壮实,于众武将之中很是鲜明。除了他们,不速之客还有宋贤在夔州时的副将杨玉凤,她满面忧容,似是哭过不久。
胜南蹙眉,不明白钱爽为何要带他们来:“他们?他们知道宋贤的下落?”
钱爽低下头去,似乎在努力组织语言:“是啊,可是,胜南……我们……都想错了……宋贤他……”
胜南全身一颤,几乎将钱爽一把提起来:“宋贤他怎么了?!你说清楚宋贤他怎么了?!”杨玉凤见此情景,再掩饰不住,蓦地哭出声来。胜南本来就不坚固的防线,因为钱爽和杨玉凤的异常举动,猛然间崩塌!
钱爽的泪哗哗地就流了下来:“我……我也不相信啊!我还指望着,看着你们三个一起打天下啊……可是,宋贤他就是没有这个福气了……他……他已经死啦……死了几个月了,墓上都生草了……”
钱爽哭到眼鼻子都通红一片,胜南一边谨慎地听,一边僵硬地把钱爽放下来——
死了?原来,他来夔州,不是为了看玉泽有没有生还的机会的,而是来撞又一个噩耗来自宋贤?
这到底是怎样一个不堪的世界……玉泽的劫难,突如其来、晴天霹雳,已经令他受够了与至爱死别的最悲怆,然而宋贤的死讯来袭,他先前竟依然没有分毫的心理准备!听到的同时,仍旧是措手不及、当头一棒!再一个他生命里最关键最爱护最思念也最愧疚的人,为何,要再一次令他遭到情之重创!
悲恨驱使,他怎么也不可能接受这个事实,面色冷峻地几乎是审问的语气:“爽哥,你如何会相信这些人的说法?他杨宋贤是九分天下!他从他十五岁起就是剑坛数一数二的奇才!试问……谁能杀了他?!”
“他们……他们知道经过……他们说了你就知道了……”钱爽抹泪后,又噙泪,“有高手带人围攻……他敌不过……”
“是什么时候的事?”胜南强制自己不去看那些村民,压低声音继续问钱爽。
“七月十八,或者七月十九,应该是,差不多就是深夜这个时间……”
心一抽,又是七月十九!玉泽遇害,宋贤罹难,都发生在奠基之战的过程之间?!
却伴随着金人绝迹夔州,他们也消失于江湖?!胜南忽然懂了,宋贤和玉泽的死,只怕是有关联……
胜南眼神骤然凌厉,悲已积聚成怒:“是金人?”
钱爽悲切点头:“原本我也不相信,都说那夜你们与金人作战,宋贤是要负责和金北解涛开战的,怎么也不可能单枪匹马遇到金人啊……追问玉凤才知道,宋贤那天下午越想越气恼,索性离战走了,玉凤怕你怨他擅离职守,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你,而且他走之前,玉凤问他去哪里,他也没说,只嘱咐玉凤,他真想对不起你一次、不回来见你了……我们,才一直以为……他意气用事躲了起来……可是,追究起来才知道,我们全都误解了他,他想归想,可是不是那么做的……”
“他不是越想越气恼索性离战走的,他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才走的,是不是这样?”胜南的目光骤然移到玉凤脸上。
“胜南哥,你猜得出宋贤哥想到的是谁是吗?想到蓝姑娘可能就在战地不远,他说走就走,根本没考虑会不会有危险,想到了都没有犹豫过……他从来就这么心急,连战事都不管了……”杨玉凤啜泣,“是这几个村民看见的,傍晚的时候他们回村子里去,蓝姑娘已经在村子附近被一群金兵擒住了,金兵们个个都凶神恶煞,对蓝姑娘那样的女子都舍得下狠手,所以村民们才都没敢过去救,眼睁睁看着蓝姑娘被他们毒打得奄奄一息……可是宋贤哥找去了……他本是救得蓝姑娘、击退了金兵们的,可是,还来不及带她走,就又出现了十多个高手,围攻他……最后还杀了他……”
毒打玉泽,杀害宋贤?他忽然觉得,自己的手在烧……原来不止玉泽,宋贤也一样是活活冤死的!他终于尝到这种害别人冤死的滋味了,一害还是两个,都是他至亲至爱……攥紧了拳,他趁着自己意识尚在,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握饮恨刀。脑海中唯独剩下这句情景,毒打玉泽?杀害宋贤?究竟是谁,那样暴戾凶残……
“能杀宋贤的人,天下间没有几个,就算围攻,也不会有几个能害到他性命……”胜南冷冷地,却想要推翻这既定事实,“当时的南北前十,来到夔州的都在与我们交战或是被新屿和玉凤你牵制,没有来夔州的,行踪全都在海上升明月掌控之中,还有哪一家的兵力,能够用来对付宋贤?!”
“胜南,有一个人,海上升明月没有来得及发现他的行踪有变……”钱爽痛苦地拍他肩膀,“金南前十之中有个人,一直都是挂名存在在夔州,他从来没有露过面,所有人都以为,他一直被困在金国脱不开身。”
胜南一震,同时想起这位金南第四:“柳峻?”
钱爽点头:“柳峻和楚风流闹了几个月的争斗,其实在那时已经被薛无情悄悄摆平了,薛无情真的老谋深算,原本是内部分裂,他却将乱就乱,表面上楚风流和柳峻还在金国斗,私底下他稳住了楚风流,把柳峻暗中送了过来。七月十八那天,柳峻应该刚刚到白帝城不久,当时他捞月教已经不剩多少人马,没有资格再正面与你交锋。所以明着不行,他就暗着来。他卑鄙无耻到、竟去找玉泽姑娘下手……”
胜南镇静地听着,其实,深入去想,柳峻用这样的招式,事先是一定与轩辕九烨等人商议过的——换句话说,扣下玉泽作人质,很可能是南北前十作战计划中的一个环节,如果那晚他们顺利带走玉泽,直接带她去滟预堆战地,很可能会在开战之初就要挟胜南来乱他的心……
难怪船王说,胜负变数太多——一次战争的胜败,的确是由无数个巧合堆砌起来的,可是,纵使是他林阡,也都没有算到,金人们还有一个最阴毒的计划,就是派柳峻去害玉泽……
钱爽叹道:“可是柳峻也没有想到,宋贤会去找玉泽姑娘。那些打伤玉泽姑娘的金兵,一个个哪里会是宋贤的对手,几乎就任凭宋贤把她带走了,柳峻当然不肯放过玉泽姑娘,所以被迫露面出手拦下了宋贤,村民们听见宋贤骂他‘连侄女都出卖’,我就推测出是柳峻……唉,只可惜宋贤和他苦战了好几个时辰,还是没有救得了玉泽……”
计外有计,战外有战,可是,算外有算。金南诸将万事俱备却没有料到胜南会先发制人,正如柳峻派人擒拿玉泽却没有想到宋贤会突然出现一样!宋贤的出现,贻误了柳峻带走玉泽的最佳时机,当宋贤与柳峻苦战了好几个时辰之后,不远处,由胜南掌握先机的奠基之战,金人早就大势已去……
“胜南,个中详情,他们都知道,由他们说,最清楚不过。”钱爽叹了口气,胜南倔强的脸色告诉他,虽然胜南相信了柳峻存在属实,但胜南依旧不信宋贤死讯是真。
“不必了,我不要听他们说。”胜南固执地说,“他的墓在哪里?墓已经生草了?谁给他建的墓?谁这么武断定他杨宋贤的生死!”他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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