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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情浪子痴情侠-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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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落,心中念头急转,一时却想不出脱身的法子,身上又被踢了好几脚,疼痛难忍。便在此时,两人的拳脚却忽然停下了,但听尤骏喝道:“甚麽人?”赵观甚奇,抬头望去,却见一个白发老妇站在胡同口,正冷然望着尤骏和吴刚二人。



吴刚回头瞪视那老妇,伸手去推她,喝道:“看甚麽?还不快滚一边去!”不料他的手更未能碰到老妇,便忽然大吼一声,翻身滚倒在地,口吐白沫。尤骏一呆,拔出刀来,喝道:“何方好友?报上名来!”老妇冷笑道:“谁是你好友?”左手一挥,尤骏也一般滚倒在地,似乎全身僵硬,再也动弹不得。



赵观惊奇已极,忙爬起身,定睛看去,却见那老妇眼中闪烁着狡狯的光芒,向自己眨了眨眼睛。赵观登时想起一人,揉揉眼睛,只觉难以相信。



却听那老妇粗声骂道:“下三滥的狗侍卫,今日要叫你吃点苦头!”从怀中取出一支碧绿的竹管,约有一尺长短,她将竹管的一头指向地上的尤骏,尤骏忽然尖声惨叫起来,凄厉已极,直如鬼哭神号。老妇伸脚踩上他的咽喉,尤骏便再叫不出声来,只喉头发出咿呀之声。老妇收回脚,手中竹管随意挥动,尤骏如同被一束无形的丝线缠住一般,如何滚动挣扎,都逃不过那竹管的掌握。她又如法炮制吴刚,吴刚痛得脸色发青,状极痛苦。



老妇森然道:“你两个抓了小女娃去卖,不是好人,但罪不至死。我折磨你们两下便够,自有人来收拾你。”说着撤回竹管。尤骏和吴刚如释重负,全身如瘫痪了一般,只能躺在地上喘息。老妇抬头对赵观道:“小孩儿,走罢!”



赵观只看得目瞪口呆,忙跟了上去。老妇领着他左曲右拐,来到另一条僻静的胡同里,却见老妇伸手擦去脸上装扮,露出一张粉雕玉啄的秀面,凤眼含笑,美艳已极。赵观又惊又喜,叫道:“竹姊,真的是你!”那女子果然便是情风馆三大头牌之一的青竹姑娘。



赵观冲上前抱住了她,笑道:“好姊姊,你怎会来到这里?你是来找我的麽?”青竹伸手在他额头打个爆栗,笑道:“你偷偷离开苏州,一去不回,若没人出来追你,娘娘可不是要急死了麽?”赵观吐吐舌头,说道:“妈一定恼我得很,好姊姊,你快帮我在娘面前说说好话,要她打我打轻一些。”



青竹笑道:“说甚麽好话都没用的。娘娘赏罚分明,你这次擅自离家出走,数月不归,一顿好打是逃不过的了。”赵观不禁唉声叹气。



青竹又道:“话说回来,你这番千里护送周小姑娘回家,途中的所作所为,娘娘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也终於下定了决心。”赵观问道:“下定决心甚麽?”青竹正色道:“下定决心收你为徒。”



赵观一呆,说道:“收我为徒?妈要我做姑娘接客麽?”他想起娘常对他说:“浑小子,算你走运,生成个男儿。若是个女儿,又长得这般标致,我非将你教成情风馆的当家花娘不可。”当时妓女生了女儿,绝大多数都随母亲投入娼门,有的从小在母亲提携教导下,能歌善舞,加上在院子里耳濡目染,熟悉待客承欢的种种诀窍,年纪很小就可以出道,比买来的姑娘更加容易走红。又想起母亲也常若有憾焉,向他道:“你要是个姑娘就好了!以後可以继承老娘的家业。”有时横眉怒目地向他道:“你别以为生了一张俊脸蛋,以後可以去做人家兔儿。我告诉你,姑娘身入风尘还可以,男儿须有志气,你若为贪钱丶贪好日子下海去,老娘第一个不放过你!”



正自胡思乱想,却听青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啐道:“胡说八道,甚麽要你做姑娘接客?你这话被娘娘听到,她非多打你五十板不可。”



赵观拉着她的手,央求道:“好姊姊,你快跟我说说,娘干麽要收我为徒?”



青竹从怀中取出一支竹管,便是她刚才折磨尤吴二人时所持,说道:“娘娘要收你为徒,便是要教你这玩意儿。”



赵观望着那竹管,想起尤吴两人在地上翻滚挣扎的惨状,不禁身上寒毛倒竖,问道:“好姊姊,你这是妖术麽?”他心中惧怕,连说话的声音也颤了。



青竹笑道:“这不是妖术,是仙术。其中秘诀,等你拜师入门後,娘娘自会一一传授。好啦,咱们还有事情去办,这就走罢。”



赵观心中又是惊疑,又是好奇,忙跟着青竹去了。青竹容色太过艳丽,为免引人注目,一路上都装扮成个老妇。两人结伴离开京城,南下来到南京应天府。青竹带着赵观在客栈下榻,晚上二人同宿一间客房,青竹忽道:“阿观,我给你看一件事物。”从怀中取出一包粉末,色做淡黄,又从袋里小心地取出一枝线香。赵观问道:“这是做甚麽的?”



青竹道:“这是一种奇门毒药,叫做酣梦粉。连续三日将它下在人的饮食里,再用这酣梦香催动,那人就会昏睡过去,怎麽都叫不醒,有如死人。次日醒来,却半点不觉得有何异状。”



赵观甚是好奇,问道:“真的麽?”青竹道:“你不信麽?要不要试试?”赵观望向她,忍不住问道:“怎麽试法?”青竹笑道:“这三日来我已在你食物中下了这酣梦粉,我现在一点起这香,你就会昏睡不醒,明儿醒来,又好像没事一样。”



赵观大惊道:“你对我下毒?我怎麽都不知道?”



青竹抿嘴笑道:“我对你下毒,怎能被你知道?下毒就是要下得神不知,鬼不觉,才算是个中高手。”



赵观又是紧张,又是好奇,说道:“竹姊,你便点起这香,让我瞧瞧这酣梦粉是不是真有这麽厉害。但你得答应我,告诉我你前几日是怎样对我下毒的。”



青竹微笑道:“成。我点香了,你上床去睡好罢,你在这儿昏睡过去,我可抱不动你。”赵观笑道:“我偏不去,就要你抱。”青竹白了他一眼,啐道:“我便让你躺在地上受冻着凉,也不抱你这小坏蛋!”赵观嘻嘻一笑,跳上床去,拉过被子盖上,说道:“好啦,我睡好了,你点香罢。”



他眼望青竹将那香凑近火烛点燃了,香头冒出轻烟袅袅,却没闻到甚麽,说道:“这香没有味儿啊。”青竹道:“就是没有味儿。若有味儿,岂不引人疑心?再说…”便在此时,赵观脑中忽觉一阵强烈的昏沈,竹姊的下半句话还没听见,他已沈沈睡去了。



次日醒来,赵观只觉睡了一个好觉,伸伸懒腰,跳下床来,见青竹已然起身,坐在桌旁抚弄着那支青竹管。赵观揉眼道:“竹姊,你这麽早就醒啦?”



青竹微笑回头,问道:“睡得怎样?我的酣梦粉不坏罢?”赵观这才想起昨夜之事,不由得心痒难熬,说道:“你快跟我说,你是怎样对我下毒的?”



青竹道:“这还不容易?你吃饭前,我将一丁点儿的酣梦粉洒在你的筷子上,你吃第一口饭,就中了我的毒。”赵观侧头回想,说道:“我从没见你动我的筷子啊。”青竹道:“有一天我替你抽出一双筷子,已先将粉抹在手上了。有一天我递给你一块手巾,粉就从手巾传到你筷子上。还有一天我打了个喷嚏,将粉吹到你的饭碗里。”



赵观这才恍然,说道:“好啊,原来你一路上对我不怀好意,动手动脚,全将我瞒在鼓里。”青竹笑道:“我若真不怀好意,一百个赵观也毒死了。”



赵观想起她对付尤吴二人的手段,又看到她手中的竹管,不禁打了个寒颤,忙向她打躬道:“竹姊手下留情,大人大量,大人不计小人过,千万别对阿观下毒手!”



青竹一笑,说道:“你是娘娘的心肝宝贝,我怎敢太岁头上动土?你只要乖乖的,竹姊自会对你很好。”说着拉过赵观在自己面前坐下,说道:“咱们要去办事啦,我得替你装扮一下。”便从袋中取出种种易容物品,动手替他装扮。装扮完後,赵观望向镜子,但见镜中一个胖脸阔嘴的少年回望向自己,不禁一呆,伸手去摸自己的脸,奇道:“竹姊,我可认不得自己了。”



青竹笑道:“扮相丑了点,可委曲你的俊脸啦。”之後自己对镜而坐,用炭粉抹黑了脸,戴上假胡须,打扮成个瘦削汉子。赵观在旁看着,更是惊异,说道:“竹姊,你竟能扮成个男子,半点瞧不出破绽,真正厉害!”青竹微微一笑,说道:“是麽?我们这就去城里走走,话说得含糊些,别露出苏州口音。”赵观点头答应,问道:“咱们去那儿?”青竹道:“就去城里逛逛。你别多问,就看我行事。我要你做甚麽,你便去做。我不要你做甚麽,便乖乖跟在我身边。”



赵观便跟着青竹在城里四处游走,青竹去了几家米铺,又去了卖肉的和卖酒的铺头,问了价钱,买了几样物品,中午便在饭馆吃了饭。午後又去看了卖马的马市丶布店和金铺。



到得傍晚,青竹向赵观道:“今晚我有事办,你乖乖待在房里,不要出去。”赵观极为好奇,缠着青竹问道:“你要去做甚麽?告诉我好麽?”



青竹静了一阵,才道:“我去杀人。”赵观心中一跳,问道:“你要杀谁?”青竹微微摇头,说道:“娘娘吩咐,你若想知道,便可以告诉你。但我不以为你该知道。”赵观忙道:“我想知道!竹姊,你告诉我!”



青竹凝望着赵观,又静了半晌,才缓缓说道:“我要去杀应天府的齐大人。”赵观一惊,他在苏州便听过这齐大人的名头,知道他是南直隶省中人人痛恨的贪官酷吏,手中冤狱上千,手段残狠霸道,任意鱼肉百姓,人人背地里都叫他“天杀官”。



赵观望着青竹,吸了一口气,说道:“竹姊,让我跟你一起去!”青竹侧眼望着他,说道:“你胆子够大麽?”赵观鼓起勇气,说道:“当然够大。”青竹一笑,说道:“好!我便让你开开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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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替天行道  

到得半夜,青竹带赵观来到城外一间破庙中,说道:“你在这廊下等着。等下不要进去,也不要出声,便在这窗外看着。知道麽?”便自去了。赵观独自站在黑暗阴森的破庙中,不禁心中惴惴。过了半个时辰,青竹才回到庙中,身上背了一个布袋。她将布袋摔在地上,喝道:“出来!”赵观心想:“难道竹姊抓了那天杀官来?”



但见一个人爬了出来,肥头肥脑,一身锦缎,爬在地上不断簌簌发抖,全身缩成一团,脸庞扭曲,喉咙不断发出啊啊之声,显是身受极大的痛苦。便在此时,庙中地上点起了一根白色的蜡烛,蜡烛旁露出一对纤小的绣花鞋子,却是一人端坐在庙中的一张椅上。赵观一惊,这人不是青竹,他甚麽时候来到庙里,自己竟全无知觉。他沿着烛光看去,隐约看到坐在椅上的是个身形娇小的女子,一张瓜子脸,杏眼桃腮,嘴角带笑,眼光下垂,直望着地上的人,赵观心中一跳:那女子竟是他的母亲情风馆主刘七娘!



但见青竹手持竹管,指着地上那人,那人奋力挣扎,似乎想要躲避那竹管,却始终滚不离青竹的脚边。却听刘七娘开口道:“齐大人,怎麽,被人折磨的滋味还挺不错的罢?”她说话声音极嗲极柔,这几句话却说得阴气森森,赵观听惯了他娘的声音,确知是她,听闻她此时的口气,也不由得背上一凉。他心想:“娘怎会来此?地上这人果然便是天杀官齐大人,不知竹姊是如何将他劫来此地的?”



地上那人啊啊嘶叫,却发不出声音来。青竹冷冷地道:“你仗着官大势大,到处掳掠良家女子,逼奸不够,还要凌虐一番,之後更割了她们的舌头,卖去他乡。天下残虐横暴之人,无过於你!你以为世上没人敢动你,没人敢找你报仇,才敢这般丧尽天良,做尽恶事。此时教你也没了舌头,这是一报还一报!”说时声色俱厉。



赵观心想:“原来他没了舌头,才无法出声。”



却听刘七娘道:“咦,齐大人,你手下那些侍卫呢?他们怎麽没来救你啊?你可知他们都到哪儿去了?”齐大人痛苦得在地上滚动,眼睛却左右寻视,似乎也想知道身边的侍卫跑去哪儿了。青竹冷笑道:“启禀齐大人,你的走狗侍卫们全都下地狱去啦!你要找他们,这就跟去地狱里找罢!”齐大人喉间发出惊恐的呼叫,全身抖得如要散开一般,只吓得屎尿齐流。赵观眼见母亲和青竹狠狠折磨此人,又是惊诧,又是快意,又是害怕,站在庙外窗下,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却听刘七娘道:“好啦,咱们折磨齐大人也够了,接下来便是阎王的事了。”那齐大人听了,翻过身来,连连磕头,呀呀哀求,听不清他在说些甚麽,但显然是在求饶。



青竹咬牙道:“你现在求饶,未免太迟了。被你冤杀凌虐的人,他们受的痛苦可比你深重百倍。依我说,你这浑帐的罪恶一死难抵,该多折磨一下才够。”说着一挥手,向他身上撒下一些粉末似的东西。齐大人惨哼一声,在地上剧烈翻腾,似乎每一寸筋骨肌肤都受到利刃切割,双手在身上乱抓,不多时皮肤上便抓出了一丝丝的血痕。



刘七娘缓缓地道:“齐大人,我们这法儿有个名堂,叫做‘十层地狱’。佛经里说人在世为恶,死後便会堕入地狱,其中有火烧地狱丶寒冰地狱丶尖刀地狱丶铜柱地狱等等。她刚才给你下的药,能让你在两个时辰之内,尝遍各种地狱的滋味。咱们都没下过地狱,也不知是咱们的十层地狱厉害呢,还是真的地狱厉害?这就得请教齐大人了。”



齐大人此时已无法滚动,只躺在地上抽慉,双手抓脸,嘶声说了一句话,赵观隐约听出他想说的是:“求你让我死!”这人刚才还在磕头恳求饶命,现在却巴不得早早死去,这甚麽十层地狱的苦处想来是真是厉害已极,比死还要可怕。



刘七娘向青竹点点头,青竹便从怀里取出一团黑色的事物,扔在齐大人身上,过不多时,齐大人便静止不动了。刘七娘对青竹道:“将他送回去了。”



青竹应了,将齐大人的尸身装回麻布袋中,扛在肩上,吹熄蜡烛,快步出了破庙。赵观只见她的背影一晃,便从墙头跃了出去,心中一惊:“竹姊背着一个尸体,还能跳得这麽高!”



赵观正看得目瞪口呆,忽觉耳根一痛,脑後一个声音道:“小王八蛋,跑出去这麽久,还知道回家来麽?”赵观全身一震,心中怦怦乱跳,回过头,果见母亲站在身後,脸带微笑望向自己,便似甚麽也没发生过一般。那一霎间,赵观还道自己发梦,在破庙中见到了幻象,勉强定了定神,但见母亲身上穿的衣服和刚才在庙中所见一模一样,才确知自己并未眼花。却听母亲道:“你刚才都看到了。觉得如何?”



赵观想都没想,便道:“痛快!”



刘七娘凝望着他,说道:“为甚麽痛快?”赵观道:“恶人便应受这等折磨。恶人若老欺负好人,让好人吃尽苦头,却不会得到报应,这世间还有公道天理麽?”



刘七娘微微点头,说道:“不错,你娘便是要替天行道。观儿,我恼你私自离家,但很高兴见到你有侠义心肠,不但冒险送那小姑娘回家,还跟青帮中人结交,有胆有识,不愧是我刘七娘的儿子!”



赵观向来便对这精明泼辣的母亲有七分敬畏,刚才见她出手杀人,更是心惊,生怕她要严厉惩罚自己不告离家,此时听她称赞自己,不禁受宠若惊,想起青竹的话,便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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