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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疆风云录-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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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因一点就透,猛一惊,脸色大变,急道:“小僧悟因,率师倒慧通,叩见圣上。”

他带着慧通拜了下去。

皇上抬手道:“两位师父请起。”

“谢圣上恩典。”悟因与慧通站了起来。

皇上道:“我想见见我皇阿玛,还要偏劳师父。”

悟因迟疑了一下:“小僧不敢,敞寺有敝寺的规矩,小僧做不了主,请容小僧禀报住持。”

皇上道:“那就麻烦师父一趟。”

“不敢,小僧这就去禀知住持。”悟因带着慧通跪下一拜,然后带着慧通退了出去。

万顺和道:“皇上说的话就是圣旨,怎么他还要禀报住持?”

李诗道:“一个寺院本来就有一个寺院的规矩,何况这座寺院跟天下的寺院都不相同,咱们既进这座寺院,就该遵从这家寺院的规矩。”

这话万顺和还能不懂,就因为贵人在这儿当了和尚,连贵人都得遵从这儿的规矩,还有谁敢不遵从,万顺和他连吭也没再吭一声。

皇上道:“李侠士说的对,既人佛门就该遵从佛门的规矩,不急在这一会儿,咱们就等等吧。”

万顺和忙恭应:“是!”

悟因办事挺快的,没一会儿工夫,他就带着慧通又来了,进来先行大礼,然后道:

“启禀圣上,住持令小僧代为禀奏,今天太晚了,明天早课过后再见诸位。”

这话听得李诗、万顺和都一怔。

悟因去禀报,不会不提来了什么人,怎么这位住持的架子这么大,连觐见都不来觐见,还说什么明天早课以后再见皇上蹋李诗、万顺和。

万顺和忍不住道:“怎么说,明天早课以后……”

悟因道:“诸位有所不知,贵人早年落发皈依后,为防京里来人打扰,曾经有一纸手谕,特准住持对京里任何来人一概免参免见。”

原来是贵人特准的,还有手谕在这儿。

万顺和一怔,又不敢吭声。

皇上道:“不要紧,我皇阿玛都得遵从贵寺的规矩,礼敬住持,何况是我,就等明天早课以后。”

悟因道:“时候不早了,圣驾请早安歇,小僧率慧通告退。”

皇上道:“师父请便。”悟因率慧通一拜而起,低头躬身,恭恭敬敬的退出去。

万顺和跟过去关上了门,回过知来道:“贵人怎么会有这么一道手谕。”

李诗道:“悟因师父说得很明白,就是为防京里来人打扰,所以住持肯见咱们,已经是给了咱们方便了。”

“还真是。”皇上道:“既有皇阿玛的手谕在,住持要是不见咱们,或者不让咱们见皇阿玛,恐怕我也没有办法。”

连皇上都没有办法,别的还有谁有办法?

李诗道:“只好等明天了,好在睡一觉就到了,皇上也够累的了,请早些安歇吧。”

皇上还真是够累的了,小小年纪那受过这个,尽管祖宗传下来的,历代的皇上、阿哥必须习弓马、武艺,可是一天跑这么多的路,又走的那么多山路,还是受不了。

万顺和也是一样,甚至比皇上更惨,所以,在没有办法的情形下,李诗一提歇息,谁也没有反对。

☆☆ ☆☆ ☆☆ ☆☆ ☆☆ ☆☆ ☆☆ ☆☆ ☆☆ ☆☆ ☆☆ ☆☆“五台”的秋意更浓,在“山西”,到了这时候,天儿比别处凉多了,甚至都有寒意,尤其是早晚。

皇上、李诗、万顺和早起来了,打开客房门,望着满院子的迷蒙雾气,入耳声声晨钟,阵阵梵呗,让人心里别有一番感觉。

望着、望着,皇上忽然流了泪。

万顺和看见了,忙道:“万岁爷,您这是怎么了?”

听万顺和这么一问,李诗转过脸来也看见了。

皇上道:

“咱们起得已经够早了,寺里的和尚起得更早,出家人的日子过得清苦……”

皇上没说下去。

可是,够了,李诗跟万顺和都知道皇上为什么突然掉泪了, 对皇上的至孝,两个人感动而敬佩。

李诗道:“皇上不能拿一般人的日子跟出家人比,当然更不能拿宫里的日子跟他们比,出家人的日子本就清苦,不然何谓修行。”

皇上道:“我是在想,我皇阿玛怎么会宁愿逊位而剃渡出家……”

李诗道:

“贵人的抉择,不是皇上这种年纪所能懂的,其实就连草民也不懂,如果真要问为什么不可,恐怕只能说贵人看透了,想通了。”

“皇阿玛一定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从人间之极荣华富贵,一变而为平淡清苦,不容易,这不是常人能够做到的。”

“皇上说得是!”

悟因带着慧通来了,进门一礼,道:

“启禀圣上,住持来觐见了。”

皇上道:“请!”

迷蒙的雾气中又传来了步履声,接着出现了人影,一前二后,后头两个中年僧人,前面那位则是位身披大红袈裟的老和尚,须眉俱霜。

皇上站了起来,李诗、万顺和侍立左右。

老和尚进入客房,两名中年僧人则留在门外,老和尚至前肃然合什:

“‘文殊寺’住持,老僧大悲,叩见圣上。”

他就要行大礼。

皇上一抬手:

“我皇阿玛有手谕,特准住持对京里来人一概免参免见,住持不必行大礼。”

老和尚大悲没有行大礼,肃静合什躬身:“多谢圣上恩典!”

“住持请坐!”

万顺和忙搬椅子。

老和尚大悲谨欠身:“老僧不敢!”

“在我皇阿玛面前,住持都是坐着,在我面前,住持又有什么不能坐的。”

“再谢圣上恩典。”

老和尚大悲坐了下去,悟因跟慧通侍立身后。

坐定,大悲再欠身:“据悟因禀报,圣上要见贵人。”

皇上道:“是的。”

“老僧死罪,不能如圣上愿。”

皇上、李诗、万顺和都一怔,皇上道:“住持怎么说?”

皇上不是没听清楚,而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僧死罪,不能如圣上愿。”

老和尚又说了一遍。

这回皇上相信自己的耳朵没听错了。

万顺和道:“住持……”

皇上抬手拦住了万顺和:“为什么?”

“因为这是敝寺规法所不许的……”

“贵寺的规法,不准弟子见亲人:”

“是的。”

“我能不能请住持行个方便。”

“老僧身为住持,不敢自坏规法。”

倘若他自坏规法,往后又怎么拿规法规范寺中弟子!

李诗忍不住道:

“住持,皇上的情形不一样,在今天之前。皇上甚至不知道贵人还健在,无论如何,请念皇上一片孝心,行个方便。”

“诸位有所不知,就算老僧能行方便,贵人也是不会见诸位。”

皇上道:“这又是为什么?”

老和尚大悲道:

“因为贵人在当年剃渡皈依之后,曾经交待,今生今世不见任何外人!”

皇上道:“我们来见,我皇阿玛知道么?”

“老僧尚未让贵人知道。”

“亲生骨肉不能算外人,我皇阿玛也没有表示不见我这个儿子,是不是?”

“这……”

李诗道:

“请住持告诉贵人,来的是当今圣上,还有万总管跟李诗,贵人一定会见。”

“这个……”

“住持,骨肉至亲,人之大伦,出家人怎可抹煞,就是看在皇上这片孝心份上,住持也该成全,是不是?”

“老僧刚说过,不是老僧不行方便,实在是贵人不愿意……”

万顺和道:“住持还没有让贵人知道,又怎么知道贵人不愿意见我们。”

“老僧刚也说过,贵人当年曾经交待过……”

万顺和道:

“我们相信贵人当年确曾有过这种交待,但是那是对别人,绝不是对当今圣上、李侠士,还有我。”

老和尚大悲没有说话。

李诗道:

“还是请住持行个方便,予以成全,这不难,是不是,只要贵人还是不愿见我们,我们也就没有话说了。”

老和尚大悲面有难色,依然没有说话。

皇上的话气依然平和,可是脸色已经有一点不好看:

“究竟是我皇阿玛不愿见外人,还是住持你不愿让我皇阿玛见外人。”

老和尚大悲还能不知道皇上不高兴了,忙抵头躬身:

“圣上明鉴,老僧何来天胆,敢阻拦贵人见外人……”

“我看就是住持你不让我皇阿玛见外人!”

老和尚既惊又急,砰然一声跪了下去,他这一跪,背后的悟因、慧通,门外的两个,全都跟着跪了下去,老和尚道:

“皇上圣明,老僧不敢,老僧不敢……”

“那住持你为什么连让我皇阿玛知道一下都不肯?”

“这……”老和尚突然爬伏在地:

“老僧死罪,不是老僧不肯让贵人知道,而是贵人早在一年多前已经圆寂了。”

皇上、李诗、万顺和心神同震,皇上霍地站起:“住持,你、你怎么说?”

“回皇上的话,贵人早在一年多前已经归天了。”

李诗上前一把拉起了老和尚:“这是真的?”

老和尚只点头,说不出话来。

万顺和道:“我不信。”

老和尚终于说出了话:“这是什么事,老僧焉敢骗诸位!”

万顺和突然哭了,转向皇上砰然跪下:“万岁爷……”

皇上脸色发白,两眼也现泪光:“你们为什么早不说,悟因师父还说做不了主……”

老和尚道:

“贵人临归天之前交待,不让告诉任何人,因为贵人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宾天了,悟因说做不了主,也就是他不知道能说不能说啊。”

皇上流下泪,道:

“我皇阿玛葬在什么地方?”

老和尚道:“老僧可以带皇上去看。”

皇上道:“有劳住持带路。”

老和尚颤巍巍,向着皇上施一礼,带着悟因、慧通出了客房,门外两个和尚跟了去。

皇上带着李诗、万顺和跟出了客房。

第 二 章

跟着老和尚大悲一行往寺后走,走长廊,穿拱门,再过后院,来到“文殊寺”最后面。

最后面,“文殊寺”的后墙,紧挨着一方峭壁,西北角是一座“灵骨塔”,偏寺北则是一座殿堂,殿堂两扇门紧闭,推开了门,老和尚一行带路直人殿堂。

一进殿堂就看见了,靠里一座大柜橱,一格格,神龛也似的,有些格里放着一口口的大缸,口口色呈乌黑,谁都知道那一口口的大缸是干什么用的。

至前,老和尚大悲指着居中一口道:“启禀皇上,这就是了。”

皇上泪又流下,万顺和更是放声大哭,跪下就磕头,皇上道:

“我是来看皇阿玛的,没想到……”

他一撩袍子就要跪下。

老和尚大悲一惊忙伸手拦:“皇上,不可!”

皇上收势停住:“怎么?”

“贵人已是佛门弟子出家人,受不了皇上您这一礼。”

“难道我身为人子,跪拜父亲都不行。”

“皇上,贵人已经出了家,他只是个佛门弟子。”

李诗道:

“皇上,出家人有出家人的道理,就让万总管跟草民代皇上行礼吧!”

他上前单膝落地,一拜而起。

皇上泪直流:

“生前我没能尽人子之孝,死后您却连受做儿子的个礼都不行,皇阿玛……”

皇上已经语不成声。

老和尚等也觉悲戚,个个闭目合什,佛号连声。

李诗道:“请皇上节哀!”

皇上擦了擦泪,道:“我想把皇阿玛接回京去。”

老和尚大悲又一惊,忙道:“皇上,不可!”

皇上道:“怎么又不可!”

老和尚道:

“老僧刚说过,贵人已经出家,是个佛门弟子了,他的一切自当照佛门之礼办理。”

“我皇阿玛生前是佛门弟子……”

“佛门弟子不入轮回,生生世世是佛门弟子。”

皇上还待再说。

李诗道:

“皈依佛门是贵人的心愿,也是贵人选择的归宿,皇上不可有所违背。”

皇上没再说话,凝目望那口缸,一语不发。

李诗跟老和尚等觉诧异,但谁也没敢惊扰。

半响,皇上才突然逼:“走吧,凹各厉去吧:”

转身往殿外行去。

李诗跟老和尚等这才知道,皇上是以凝视代替祭拜,尽人子最后一点心意。

让人好生感动。

李诗扶起泪流满面,哭得伤心的万顺和,双双跟了出去。

老和尚等立着没动,各人脸上一片肃穆。

回到了客房,皇上久久不发一言。

刚才在回房的路上,李诗已经劝过万顺和了,叫他不要再惹皇上伤心,所以万顺和现在也不敢哭了。

李诗道:“皇上打算什么时候回京?”

皇上说了话:“我打算在这儿住几天。”

李诗道:

“草民以为,国事为重,时日一久也容易让满朝文武知道。”

皇上没说话。

“草民当初既有承诺,规劝皇上也是草民的责任!”

皇上仍没说话。

“皇上这样,——定不是贵人所愿意见到的。”

皇上说了话,悲声道:

“我连在这儿住两天,多陪陪我皇阿玛都不行么?”

李诗道“贵人已经出了家,皇上既为人君,也身不由己。”

皇上要说话,但忽又一点头改了口:

“谢谢你教导我,倘若身为人君能为所欲为,我皇阿玛也就不会出家了。”

李诗道:“皇上圣明。”

皇上道:“现在时候已经不早了,等明天吧,明天一早走。”

李诗心里一松,道:“是!”

从这时候起,客房里的气氛显得很深沉,寺僧除了来送吃喝以外,也没人来打扰。

谁会这时候来打扰!

贵客是当今皇上,没有皇上旨意,谁又敢来打扰!

午饭过后,李诗道:“草民陪皇上到处走走。”

皇上道:

“我不想看什么了,要去你自己去吧。”

“皇上……”

“我倒是想到后头陪陪皇阿玛去。”

皇上的确至孝。

这是不必经过任何人允许的。

说去就去了,皇上令李诗交待寺僧,准备几个蒲团用来盘坐。

进了那殿堂,蒲团已经准备好了,共是三个,但皇上坚持不用人陪,他要一个人在这儿,连万顺和都不要。李诗、万顺和自是不让皇上一个人在这儿,尤其是万顺和,其至于求皇上,他也要多陪陪故主。

最后还是李诗帮万顺和求情,让万顺和留下,他出去,各退一步,皇上总算答应了。

李诗出了殿堂,还顺手带上了门,一个往客房走,刚过拱门,悟因横里来截住了:

“住持请施主相见。”

李诗微一怔:“住持找我?”

悟因道:“是的。”

“住持现在……”

“施主请跟贫僧来!”

悟因转身行去。

李诗跟了去,一路想,住持找他干什么,有什么事,问都不问皇上跟万顺和,可见只是找他一个人,会有什么事呢?皇上跟万顺和都在后头殿堂里,只有他在外头,是碰巧了,还是故意挑这时候!

如果是碰巧了还有得说,如果是故意挑这时候,那又是为什么呢?

正想着,忽听悟因道:“施主,到了。”

李诗忙停步,定睛一看,只见已来到一间禅房门口,悟因正向着禅房门躬身道:

“启禀住持,李施主已经请来了。”

禅房间传了低沉一声道:“请。”

悟因转向李诗合什躬身:“施主请吧!”

李诗向悟因欠欠身:“有劳师父了。”

他迈步行进禅房。

悟因没有跟进去,不但不有跟进去,而且转身走了。

李诗进了禅房,只见一个身披大红袈裟的中年僧人站立。

大红袈裟是住持穿的,这中年僧人是……

李诗道:“敢问师父,住持……”

那中年僧人道:“贫僧就是‘文殊寺’的住持。”

李诗为之一怔。

难怪,他是“文殊寺”的住持,那么李诗他所见到的老和尚大悲,又是……

只听中年僧人又一句:“才不过几年不见,你就不认得我了。”

这是……

李诗急凝目看,这一看,他看出来了,中年僧人慈眉善目,祥和的实像中隐透着一种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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