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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有敌-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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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老板吃的只是糙米,那么这马场的马快吃的顶多是糠粥。

可是狄飞惊的父亲更惨,时常酗酒,偷懒、好赌、打老婆,几乎一个臭男人的缺点全都有齐,但作为男子汉的优点却完全没有。他的两个哥哥(还是姐姐?)就是给他老爸“老饼”打得流产夭折,而一个姐姐给亲父强暴,一个哥哥给活生生打死。

狄飞惊原名单字“路”。他一出世就缺乏照料,在儿时就几乎给一匹又干又瘦又臭脾气的老马一脚踩死。

那匹老马也很奇怪,不知前世跟他有什么怨仇,他那时只是一个孩童,它只是一匹不受人注重的瘦骨鳞峋的马,然而却在一次黄昏时,他在栏外捡野草,老马依然离群独自嚼草子,突然之间,它踢碎栏杆,向他狂奔践踏过来。

他总算没给当场踩死。

因为有人及时救了他。

但他也给跺断了颈脊。

救他的人是个大老板。

不但是个有钱的大老板,也是个很有权的大老板,更是个在武林中、江湖上都是真正“大老板”的大老板。

这个“大老板”之“大”,“大”得令他无法想象。

当然他也想象不到,有一日他居然可以“继承”这“大老板”的“大事业”,成为另一个“大老板”。

救他的人是“江南霹雳堂”雷家第三级战力的好手(“霹雳堂”雷家子弟各分四级战力,以第四级为最,但在堂中也不过三人而已,第三级战力者,也仅有八人而已),同时还有个更无可限量的身份:

京城“六分半堂”的副总堂主。

他当然就是雷敢当,单字损。

——雷损!

于是这就开始了他跟雷损的关系。

雷损当时是去选马。

他选马是为了要去截击“迷天七圣盟”的二圣主“长尾煞星”闵进的马队,同时也为了要对付“金风细雨楼”中莫北神的“无法无天”部队。

结果他这次不止是选到了好马,也选对了人。

不过,到最后,他只是选对了人。

因为好马给他所选的人杀了。

当时,如果不是雷损看准了那匹瘦骨鳞鳞,孤僻离群在栏边独立的老马,就不会注意到那马栏外的小孩,更来不及去抢救这孩子的性命。

那么,狄飞惊的命运一定大为不同,“六分半堂”橱后的局面也必定大不同。

那时候,雷损已看中了那匹马非凡的气派,然而却突然发现,那匹马竟一气撞破了木栏,要去踩死那孩童。

雷损本来是静观其变,无意要出手,但他马上发觉那孩子的天生异禀,至少,有三项过人的能耐:

一,骤遇惊变,这孩子不哭、不叫、不求饶,甚至也不呼痛,极镇定也极能忍痛耐苦。

二,这孩子年纪还小得要人喂食,但那匹马一旦发狂似的奔过来,他走避无及,马上就埋首掩头伏身在草坑里,背向天,任由马匹践踏,尽量把受伤害面减到最少、最低、也最轻。

三,这肯定是匹与众不同的良驹,无端端却选上了这孩子,似非要把他踩死方才甘心,只怕前世必有宿仇。——也就是说,这孩子只怕也有非同凡响的运命。

所以他决定出手相救那孩子。

他驾御了那匹怒龙一般的马。

那孩子已给践踏得不成人形,但他吩咐他身边的忠仆:“雷镭,不管如何,都要把他救活过来。”

雷镭雷也似地应了一声:“是。”

他知道雷损吩咐下来的事,他一定都得要为他办到,别无选择。

雷损也知道,他吩咐的事,雷镭都一定会为他办到。

所以他很放心。

当时的狄路虽已给狂马踏得个半死不活,但依然还是活了下来。

他活下来之后,果然就成了个出色人物:他颈骨还是折了,脊骨也有点畸型。

他稍为成长之后,就做了一件事:

他杀了那匹马。

——那原是雷损的爱驹,那时候,那匹马已使他成功地取得四次重大的胜利,他的身份已直接的可以威胁到当时“六分半堂”的总护法雷阵雨。

但狄路(那时已改名为“飞惊”)仍然毒杀了这匹马。雷损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但他警告狄飞惊:“我知道你是一定会报仇的。不过,你既毒杀了我的马,你以后就一定要替我立十倍的功劳回来,要不然,你会死得比这匹马还惨十倍。”

这点毫无疑问。

完全没有问题。

不消一年功夫,狄飞惊已立下二十倍以上的功劳回来——尽管那时候他才只是一个孩子,而且还没有直接跟从雷损,只是隶属于关昭弟的一个小跟班。

但他是个与众不同的孩子。雷损没有看错。

——狄飞惊若无雷损的识重,他日后的命运一定大为不同。

同样的,雷损日后若无狄飞惊的协力,局面也一定大下一样。

话又说回来,要是没有这一匹暴怒的马,狄飞惊,雷损、甚至六分半堂的局面命运,都定必有很大的不同。

命运,岂非多是偶然的事件造成的。

——连历史也如是。

惟偶然虽然无常,但多由性格造成的:如果那匹马不暴怒,就不会破栏把狄路踩至重伤;要是狄路不及时保持镇定,埋首护脑,只怕就得立时身死;假若当时雷敢当不是慧眼相惜,狄飞惊早就死了。今天“六分半堂”在雷损殴后,是否还有这等“三分天下,一枝独秀”的局面?

雷损一见到狄飞惊,就欣赏这个人,认为他将来一定能成材。

雷损对狄飞惊有知遇之恩。

他看得出来,当时仍是小童的他,将来一定是个人物,同时也是一个发狠起来连梦想都赶尽杀绝的人。

他看得准。

他看对了。

可是他不知道:狄飞惊居然会为了那一天晚上的事,竟然流了泪、伤了情,甚至于完全无视于他打从身边和心里一切冷冷的警告:

他不会忘记。

忘记那一夜很难。

忘记她更难。

——忘了她还不如忘掉他自己。

只有狄飞惊才知道自己有多寂寞,有多需要:

他不止要热烈拥抱,而且还要永远拥有。

可是,能吗?

总是事与愿违。

也许,他不能要求什么,甚至也不能要求这世间的情,难一可以做到的,就只有让她欠他的情了。

后悔,他是有的,但更多的是无悔。

——尤其经过那一个遇雪更清、经霜更艳,他唯一属于他自己的日子里,却终于拥有一个属于她和他的晚上。

他已无求。

无怨。

他甘心抵命。

——为她冒尽风和雪,为她历尽悲和伤。

为她苦等三千九百六十六年,无尤无怒——一如今天。

此时。

此地。

郁雷密云,将雨未雨。

三合楼。

他等人。

等的是敌人。

——一流一的大敌。

头号敌人。

狄飞惊现刻主掌“六分半堂”,当然是京城里一等一的大忙人。

他向不喜欢等人。

——等人,是浪费时间,耗费生命的事情。

但对于重大机会,他善于等待、也能够忍耐。

今天,他就平心静气:

等人来。

——他已准备花上一大段时间等待他约的人来。

甚至也有了心理准备:

他等的人说不定是不会来的了。

——因为他知道:他们会晤的事虽然机密,但还是难免泄露出去,就算只有一点风声泄了出去,一定会引来不少高手,去狙击正在前来、他要等待的人,甚至也会来对付自

原因很简单:

只要是敌人,谁也不希望他们二者会合作、能合作。

谁都希望搞砸这件事,甚至是杀掉他们其中一个、如果两个部死了的话就更好。

他和这个人的会面,走漏风声己在所难免,所以就加倍凶险——幸好,在这会面之前的另一个提前的机密会面。已顺利完成,虽然没有成功,但总算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他已绝对机密的跟另一人会过面、谈了判、作过协定。

而没有惊动谁。

谁也不知。

这时候、风云四合,他在楼上等人。

他原就在沉思的时候最漂亮。

他一面等,一面想,心头掠过了一种哀伤的奇情:

那只是一个晚上的荒唐梦,却是他半辈子的温柔乡。

说不定,这也是他一生中的英雄壕。

想到那唯一让他感觉到有“家的温馨”的那一夜,他心中充满了情……

但一听到急促登楼的脚步声,他的心已没有情了。

连一点情也不留。

他已不需要解释,也几乎没有痛苦。

他只面对。

面对大敌。

3.刀是可以借的

来人上楼。

那是“六分半堂”的第七当家周角。“报告大堂主,做生意的来了。”

狄飞惊抬起他那一双有好脾气的眼神,不徐不疾地问:“他们来的有几人?”

“三四个。”

“来的是谁?”

“戚少商、杨无邪和孙鱼。”

“那是三个。”

狄飞惊更正道。

“可是我总觉得有四人,”周角急忙解释道,“不只是我有这种想法,连林哥哥、莫北神也有这种看法,他们来的好像只三个人,但在感觉上绝不止于三人……另外,他们后面当然有大批支援。”

狄飞惊沉思片刻。

原来他有的是一双流露出表面上的好脾气不是真的眼神。

他只问:“连莫北神也是这样说法?”

周角答:“是。”

狄飞惊又问:“那他的‘无法无天’部队已完成布署未?”

局角回答:“布置好了。”

狄飞惊再问:“他们三人的行动可有什么特别处?”

周角道:“一切正常。只孙鱼背上背了个包袱。”

狄飞惊奇道:“包袱?什么包袱?”

周角用手比划:“一个很大很大的包袱。”

狄飞惊下去看他,只问:“有多大?”

周角说:“大约有三尺宽、七尺长。”

狄飞惊皱了皱眉,然后笑了。

笑得很冷寞。

然后他吩咐道:“备座,请茶,围上屏风——来的是四位贵客。”

他的背后有屏风:

那是四扇雕龙绘风漆黑绣金实木厚重屏风。

狄飞惊背靠着屏风,就似有着厚重无根的靠山。

屏风后却有人问:“谁替他们三人护法?”

周角答:“应该是温梦成和花枯发。”

屏风后的人冷哼一声:“他们两人来了,也不难对付。”

狄飞惊道:“不过,要是对付他们两人,就形同跟整个京城的地痞流氓江湖好汉开战。”

屏风后的人道:“我担心的倒是该来而好像没有来的人。”

狄飞惊道:“雷卷?”

屏风后的人道:“他才是戚少商的强助。”

狄飞惊叹道:“只怕戚少商另有强援。”

话说到这里,客人己上楼。

敌人已近。

人来了。

敌至。

迎。

迎客。

狄飞惊迎客。

狄飞惊迎客的方式并不是站起来。

——一向抬不起头来的他,仿佛也顺理成章的不良于行。

其实不良于行的人不见得就抬不起头来。

例如无情。

同理,抬不起头来的也下一定不良于行:

例如狄飞惊。

他现在迎客的方式是:

举目,微笑,稽首,抱拳,让人觉得他彬彬有礼.礼仪周周,一点也不会给人傲慢无礼,甚至因而对他更同情以及更加感动。

狄飞惊就是这样的人。

他常予人这种感觉。

就连今天上来跟他交手(本来是“谈判”,万一“谈”不拢,可能就变成是“火拼”,乃至“决一死战”了)的敌人,也难免对他生起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威少商、孙鱼、杨无邪都有。

戚少商每次见着狄飞惊,都会生起:

——如果塔里、楼子里有这样的人物,那就如虎添翼了!

——不但自己可以倚重,而且也呵分杨军师之劳、减杨先生之忧了!

他有这种想法、是来自惜材之念。

尽管他曾因爱材而惨被出卖,几乎一败涂地,翻不了身,但他仍难自抑那一股重材借材之心。

不过,他对狄飞惊这种想法,却从未说过出来。

因为他不想杨无邪误会。

杨无邪是三人中对狄飞惊的“态度”印象最深刻的。

他每次看到狄飞惊后都自作检讨。

对方的确是个人物。

他能获取他人的同情。

——甚至还能够不必一言半语,就让人支持,不需防患。

他善于予人好感。

杨无邪知道在这点上,狄飞惊确占了优势,而占优势的原因,是因为狄飞惊善于利用自己的弱点。

——化弱为强,以弱胜强,这点确实很不容易!

但狄飞惊却轻易办到。

所以他每次见到狄飞惊,都提省自己要多加努力,而且也份外感觉到。

“金风细雨楼”要独霸京师,恐怕还得历经许多风雨飘摇,而且还真不容易!

他也曾想过,如果“风雨楼”也能有狄飞惊这样的强助,岂不是更……

可是他只想到这里。

没有想下去。

因为不能想下去。

因为纵然有这么一天,只伯自己也不一定能容得下这个人……

——就算自己容得下他,狄飞惊也一定容不下自己!

孙鱼却在又一次看到狄飞惊之后,就在寻思:

要是有一日,“风雨楼”不但有杨无邪,而且又有狄飞惊的话,那就一定很壮大;但要是“六分半堂”不单拥有狄飞惊,又招揽了杨军师的话,那就可怕极了。

以他的看法,狄飞惊容易予人好感,让人同情,易受人支持,可是,在学识渊博,阅历丰富上,狄飞惊仍不如杨无邪。

杨军师有的是真材实学。

尽管他在“金风细雨楼”里的地位,已一天比一天重要,“一O八公案”的精英子弟,也几乎由他来统管,但孙鱼还是觉得:

——能够一起上来“三合楼”跟“六分半堂”的人谈判,他觉得很荣幸,但自知实力还远不如戚少商(至少在战力上)、杨无邪(至少在智力上)这些人……

他要“迎头赶上”之处仍多。

还很多。

他们拾级而上,所以迎头看去,狄飞惊就跌坐在楼上最末一端,好像在扬着首迎近他们到来一样。

但当他们完全登楼了之后,可以平视或俯视依然端坐的狄飞惊了,这时又发现狄飞惊仍然垂着首,只上扬着一双明利的眼睁,像一对明亮的暗器。

这对明眸的主人道:“你们来得很不容易吧?但还是如约来了。”

咸少商道:“我们是来得很不容易,但该来的我们一定会来。”

狄飞惊一笑:“别来可好?戚楼主声名,近来已如日中天了。”

戚少商道:“狄大堂主的威名,早已震慑八方,事实上,六分半堂在江湖路上、武林道上的影响力,可比雷总堂主在世时更胜一筹哩。”

狄飞惊道:“那是雷大小姐主事有力之故。”

说罢,呛咳了数声。

戚少商眉头一皱:“狄大堂主别来无恙吧?”

狄飞惊一笑道:“无恙,有痛。”

戚少商问:“痛?痛在何处?”

狄飞惊摸摸心口:“在这里。”

戚少商道:“心痛?”

狄飞惊道:“正是。”

戚少商:“却不知是个什么样的痛法?”

狄飞惊:“很痛。像给人剁了一刀般的痛。”

戚少商:“方今之世,武林里有谁还敢往大堂主心口里扎刀?”

狄飞惊:“有。”

戚少商:“谁?”

狄飞惊:“你。”

戚少商故作愕然:“狄兄说笑了。”

狄飞惊干笑一声:“戚寨主贵为一楼之主,主掌京师武林大局的宗师,当然不会亲自赏我这等闲人吃刀子。只不过,我们堂里的红货,在未入京师的路上,十有七八.遭人劫了,这无疑是形同有人在我背里胸上,扎了十七八刀,戚楼主,要是你,你说痛不痛?”

图穷匕现。

主题来了。

一直没有作声的孙鱼,忽然开口了:“是不是我听错了?”

他一直没有开口,可能是他觉得还没到开口的时候。

他的问题还有第二个:“还是狄大堂主说错了?”

他既给选中来到这里,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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