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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有敌-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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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面人突然一伸手,扯掉自己的口罩,张大的咀,用手指着自己的嘴巴,语音含混怒火中烧的吼出了一句:

“——却能把我变成了无齿之徒!”

16.买鱼送刀

鱼姑娘怔怔地看着他那张焦黑的一个大洞,里边已没剩几颗牙齿,已怎么挤都挤不出一点笑容来。

那人指着他自己那一张上唇不见了二大块,下唇缺了老大的一片,连舌头也只剩下了一半——有一半好像给他自己吃掉吞到肚子里去了似的,难怪说话如此含混不清。

原来蒙面人其实是个烂了咀巴的人。

——他那一张咀,似给人塞入了一管枪尖并且大力搅毁。

那烂口人问:“你……还认得我吗?”

鱼天凉怔怔发呆。

何火星在一旁怵目的注视了一阵,忍不住问:“他是谁?”

鱼姑娘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是‘正黄旗旗主’……黄二爷……!?”

那人张大了口,看去既似惨笑,又似无声哀号:“我就是龙八太爷麾下四大旗主中主黄旗的黄昏。”

“你……”鱼姑娘差愕莫已:“你……”一时竟“你”不出来,也“你”下下去了。

“你还记得黄昏?”另一名无脸大汉吼道:“那我呢?”

他一拳打掉了自己头上戴的马连坡大草帽,连同面纱也一并儿掀掉,花的一声露出来一张斑烂、破烂、半腐烂得像有蛆虫立即要自那些疖疖疮疮里出来的脸,咆哮道:

“——我是谁!?你认得么!?”

鱼姑娘惊魂未定,又见这一张脸,忍不住叫了半声,退了一步,挨到了火星都头何车的胸膛上。

“你……”这次她终于还是“你”得出一句话来了。

“……莫非你是‘红旗堂主’……钟……钟大哥!?”

那烂脸人奋笑也愤笑的嗤嗤了几声:“嘿,嘿!你还记得?难得难得。”

何车怪眼一翻,问:“他又是谁?”

鱼姑娘轻嘘了一口气:“他——他是……”

然后才强自镇定,道:“他们两个,一个是‘太阳钻’钟午,一个是‘落日杵’黄昏。”

何车哦然道:“咦?岂不都是龙八太爷的爱将,武林中人称‘三征四旗’中主管四旗旗主?”

鱼姑娘倒吸着凉气:“便是他们,便是他们。”

另外两人,一个独眼的,依旧用完好的一只眼,狠狠地盯住鱼天凉,另一名怪面汉,吃力艰辛地喊问:

“你既然认出了他们——该也认得我们两个吧!?”

鱼姑娘看看那脸肌抽搐人、脸容扭曲人、五官挤在一起的怪汉,只不敢去望那独目怪人,幽幽叹了一口气,道:“——既然他们二立,一个是黄昏,一个是钟午,那么,你大爷便应是‘白热枪’吴夜,他大爷如无意外,就是‘明月钹’利明了。”

何车喃喃地道:“好,好,都来了,来了也好。”

怪人本来有四个。

怪面人“白热枪”吴夜说话最辛苦,最吃力。

蒙面人“落日杵”黄昏说话最不清不楚、语言含混。

无面人“太阳钻”钟午的脸容最是让人怵目惊心,但说话最是清晰。

惟独是独眼人“明月钹”利明说话最少。

他简直不说话。

而今,他说话了。

他第一句话似是跟自己说的,又好像是模仿着何车的语气,道:“很好,很好,都认出来了便好。”

然后他的第二句话是跟鱼姑娘说的:“我们是老主顾了,是不?”

鱼姑娘只觉心头发毛,勉强笑道:“对不起,刚才四位都蒙了而,罩住了头,小女子一时眼拙,没认出四位大驾。”

利明只冷冷地道:“就是因为一时认不出来,你才会向我们推销你那些绝活儿,对不?”

也不知怎的,四人中要以利明的模样最为干净、端正,唯一缺憾也不过是瞄下一眼、可是鱼姑娘一旦让他盯上了,总觉浑身不自在;他一旦开声说话,她也会毛骨悚然了起来。

她委婉强笑道:“既然是熟客,先打声招呼,我们万事有个商量嘛。”

利明道:“我们?我们都变成这个样子,都没面子见你了。——只好索性蒙上了面,省得给人笑话。”

鱼姑娘拼命想装出个笑容:“谁会笑你们——谁敢笑你们!?”

利明道:“应笑,该笑,我们的确很可笑!”

鱼姑娘竭力想笑得自然些:“你们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豪杰,成日拿刀动枪的,难免有些个什么样的损伤,虽伤了额面。

却添了雄武,增了战绩,还多了些男子汉过人魅力哪——有什么好笑的!”

利明道:“我说我们可笑,那是因为,我们的模样闹成这个样子,落到这般田地,却不是因为江湖械斗,争强好胜,比武交战中得来的。”

鱼姑娘现在说什么也笑不出来了:“那是怎么发生的?”

利明独目中闪闪发光;

狠光。

“你问我?”

“是呀。”

“你想知道?”

“对啊。”

利明目中发出寒芒。

厉芒。

“好,我告诉你吧,鱼姑娘,”利明说,“我们之所以会变成了入不像人、鬼不似鬼的怪物,完全是拜你之赐:因你之故!”

他一字一句地道:“那一次,我们就是听了你的推介,买了你的东西,才落得如此下场!”

这时,许多食客,茶客,都惊动了,凑了上来,好奇的都在打听,窃窃私语:

“但是怎么回事呀?”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鱼姑娘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把人闹得这副惨状!”

来探问的还包括了两三名衙役、捕快打扮的人,还有两三名大概是刀笔吏、都监之类的人物,其中一个打扮高雅,举止文雅的中年人关切的问:“好秋姑娘,你对这些爷们做了什么事,让他们这般恼火!”

鱼姑娘眼儿滴溜溜,一转一转面向四人笑道:“听四位所说,大爷的尊容会如比这般;都是因我所害了?”

利明只答一个字:“是。”

鱼姑娘说:“但我从来都没有出手加害过四位——四位老爷落得如此田地,想必是因为买了我推销的东西之故了?”

这次利明也只答了两个字:“当然。”

鱼姑娘柔声和颜悦色温容问:“那你们买了小女子我啥东西?怎会把你们弄成这个样子?”

“明月钦”利明开口启齿,忽又脸含怒气,强抑下来,欲言又止。

“太阳钻”钟午不听犹可,一听就稀哩哗啦的骂了出来:

“你还敢说!我操你妈子的!你还好意思说!那次,我们家的主人要我们买一些‘正牌如鱼得水,长夜不休丸’回去,你奶奶的,你却趁机介绍我们咱兄弟一些私货:

一个试用‘金牌偷香窃玉烟’,一个推荐‘新戾鸡呜狗盗五麻散’,一个则介绍了种他娘的什么玩意‘老招牌为所欲为从心所欲玉琼浆’,还有一个,就是我们的利老四,你硬是免费奉送了一包,老字号口含咀喷一泄千里、一针见血、一招了黄蜂尾后钉,……

结果,操你妹子的,就把我们搞成这个样子了!”

鱼姑娘居然还笑嘻嘻的道:“别操我妈子,妹子的,小女子我就在这里,大爷们要是极不满意,要操,就操小女子好了!”

那怪面人“白热枪”吴夜怒火火的道:“好,好婊子,操你!

就操你!待会儿包准把你操得个死去活来,死去了还活不过来!”他一怒,说话居然就快利许多。

鱼姑娘似见惯了这种场面,听惯了这种说话,只说:“你只说厉害,我咀里佩服。

只不过,我卖的东西给你们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又怎会把你们四位尊客变成……这个样儿呢!”

那个蒙面人(现在当然也不蒙面了)黄昏七锰八憎怨天尤人含含混混,又恼又恨地道:“嘿,你还好张扬!什么‘金牌偷香窃玉烟’嘛,我拿在咀边往窗里一吹,拍的一声,却在我口里爆炸了……满咀是血,牙掉光了,几乎连舌根也不留……还好没给人现场抓住活活打死。”

“太阳钻”钟午也气虎虎地道:“买下你推介得煞有其事的东西,咱四兄弟各去试了试……我才把‘新厌鸡鸣狗盗五麻散’往对方一撒,呼地一声,明明没风,屁也没一个,却往回我这儿一罩,我的脸便变成了这样子……!我还不算啥,你给老三的什么‘老字号含血喷人一触即发一针血什么钉’?又长又烦,我也背不全了!他往敌人一喷,结果,倒射在自己眼上,差点没穿脑而出,还好避了另一只……不过,一只眼睛算是废了——你好狠啊你!”

他一说完,又到“白热枪”吴夜抢了说:“你这妖妇!还好我们先行试用,没先交到八爷那儿去,要不然,伤了他,咱们还有人头在!?死婊子,臭婊子!你都害惨我们了!什么‘老招牌为所欲为从心所欲玉琼浆’,我混进酒里去,凑过去看,那小婊子不倒,却哗的一声张口一喷,全喷到我脸上来了——哪,我就变成这一张脸了!我们四师兄弟后来往一块儿凑,才知道都吃了你这骚婊子的亏,今几上来算总帐,再买件正货。”

三人如此杂七杂八的说了过来,听的人终于也明白了大半,有的略表同情,大部分的人暗自幸灾乐祸,有的还有点忍俊不住。

鱼姑娘却抿着嘴儿,好暇以整的问了一句:“爷们今儿还要买小女子的好货儿么!”

“买!”那独眼人“明月钹”利明这才发话:“我买鱼!”

鱼姑娘嫣然一笑:“那买鱼的得要送刀了——”

她居然仍笑吟吟地道:“你要买的是小女子的命吧!”

17.买刀送鱼

“你当然得要偿命!”利明狠狠地道:“这地方私自贩卖害人假药,也得要封铺充公!”

“充公?充公给谁?”用斯斯文文的商贾斯斯文文地道:“充公给你们?”

然后他还是斯斯文文的说:“你们说要充公便充公,封铺便封铺,假公济私,不如索性去明火打劫,公然抢掠更直截了当!?”

“落日杵”黄昏突然大怒:“你……你是谁……关你屁事……敢这样对我们说话!?”

火星都头何车在一旁已显得有点倦慵慵的,不耐烦地道:

“他?他也不是什么东西,只不过是这里的掌柜的,人称‘七好拳王’盂将旅——

你当他是孟姜女也一样,反正,你们若要封他的铺充他的公,他就要哭得震天作响,一哭倒长城便也!”

“落日杵”黄昏自然是听过“七好拳王”孟将旅的大名,嚣张的态度登时减了一半,但仍是相当跋扈:

“你是……掌柜的!?”

“正是。”

“既是……若不想我等封铺抓人……就滚开一边去!?”

“滚开可以——我只有一事不明白。”

盂将旅肯定是个见过大场面的人——因为只有见过大场面的江湖人,才会在如此剑拔弩张的情形下。依然这般气定神闲、斯文讲理。

“太阳钻”钟午听闻过“七好拳王”孟将旅的声名,所以强忍下一口怒气,劝诫道:

“我们办事……不需要你明白——你明白了没有?”他觉得他说这句话已非常合理、十分讲理的了。

盂将旅也非常湿和的道:“我明白了。只不过,有一件事,你们在办事之前,是非得要弄明白不可的。”

钟午、黄昏、吴夜、利明,这四太高手旨在复仇,本来才懒得理会,可是,他们随即发现:在店里的无论食客、住客,还是伙计、打杂,乃至官人、差役、镖师、艺伎、优倡,看神色都似乎无一人是站在他们方面的,若是明目张胆的对着干,纵使他们后台够硬,也只怕有麻烦,所以,“白热枪”吴夜这才不情不愿的问:“你说。”

“小店是我开的。来这小店的常客,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

“什么规规规……矩矩的?”

“那就是公道,我们这里,要打架、讨债或杀人,都一定得要公道。——你甚至可以在这里用肮脏手段爬上来,但只要给我们发现那用的是不正当的途径,我们就会狠狠的把你打下去,且保证爬得愈高,就跌得愈重,这就是我们的规矩。”

钟午听罢冷笑道:“好规矩,可是,是她先卖假药害了咱们师兄弟,咱就是要她还一个公道!”

孟将旅反问:“那我下明白的事就呼之欲出了——为什么你们好端端的要买她的药?”

四人一时哑口无冒。

倒是,“明月钹”利明,早有防范有这一问,还是他第一个先回应:“是她……引诱我们买——”

话未说完,何车已不耐烦,截道:“她引诱你们就买?你们买来干啥?还不是意图迷奸良家妇女,暗算英雄好汉!?武林中有什么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肯用这等伎俩?江湖上有哪个光明正大的人物屑于使这般手段!你们分明就是立意不正、存心不良,才会千方百计要买这些货儿!”

四人给说得脸上青一阵、红一片,本来已够难看的样子更添加了难堪。

孟将旅和颜悦色的说:“想必就是这样吧?”“——四位贪图鱼姑娘咀里说的货色如何厉害,想在跟人交手时讨便宜,结果却吃上大亏了——这怨得谁来?”

“白热枪”、“落日杵”、“太阳钴”、“明月钹”一时无法搭腔,却是鱼头先说了话:“看来,这四位大爷,说什么有官道上的名头,手段却比黑道上偷鸡摸狗的都不如哩!他们买下那些东西,目的是要不战而胜,慑魄勾魂,还懒得动一刀一枪哩——”

这是什么官爷哪!嘿嘿我呸!

鱼尾接道:“我却说四位大爷还下怎么了不起——更不得了的是他们的上司:什么龙八太爷,不是威名遍天下的吗?居然还要他手下买这种货儿.干啥来着?嗯?我呸嘿嘿!”

四人只怒得脸发炸、脸发黑、手发抖、口发颤、一下子也曾答不出话来。

何车没好气的道:“我看,心存不义、居心不良,而今买了假货,自讨苦吃,那也叫活该——还敢来讨打么!”

孟将旅哈哈笑道:“其实四位只怕也有所不知了——鱼姑娘的确是在我店子里卖假药。这我是知道的,且一向一只眼开、一只眼闭,由她发挥……”

“白热枪”吴夜害大怒:“你……你……你——居然……明知……她……她……

也……”

孟将旅但认不讳:“我是当然知道,还很鼓励她这样干哪!

因为,要来搜寻这样货色的人,都非善类,必存歹心,这种人,不由我们来教训、教训,藉此儆戒、儆戒,难道还真让他们买到那些不要脸的正货儿时,叫好人、好汉、好姑娘遭殃吗!”

“落日杵”黄昏气得直跺脚,戟指叱责:“你……你……亏你当——”

孟将旅坦然道:“坦白说,我非但是这儿的掌柜,也是‘用心良苦社’的一员,亦是‘象鼻塔’的子弟……我们不干这种事,谁来干?当然当仁不让!”

鱼姑娘嘻嘻笑道:“这还说呢!有些人看我是女流之辈,不肯取信,于是,小女子就抬何都头出来。何教主是‘下三滥’一门中的一教之主,他这名头一抬出来,本来信小女子我三分的人都成了八分了,大家掏腰包见货便买,下文嘛只一句话:谁用了便谁遭殃、倒霉。我哪?正好替天行道,谁用这邪道儿玩意,谁便先着了邪——我不要他们性命,只让他们烂咀烂面、毁容毁貌的,已是够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的了一一你们还得要叩思呢!”

“四旗”旗主面面相觑,为之瞠目。

好一会,一个才试着问:“原来……你们这儿是黑店?”

“不。”孟将旅马上澄清:“咱这儿通光火亮、光明正大的。

哪会是黑店!”

另一个嚎喘道:“敢情是……你们专搞这个来……害人!”

“对。”何车闲后少说的说,“我们专害要害人的人!”

“好、好、好……”

有一个正要说几句狠话,却脸肌扭曲,一时说不下去,反倒只说了三个“好”字。

只利明阴阴森森、狠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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