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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人-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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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书房门口,迟疑着道:“田老,非得跟褚领班碰个面么?”
田作诗含笑说道:“这是手续,褚领班还有许多资料要做个交待,褚领班就在中院,不远,手续也不麻烦。”敢情田作诗误会了,只当他是怕路远,怕麻烦。
李玉琪眉头皱深了三分,摇头说道:“我倒不是怕远怕麻烦,而是……”
只听稳健步履响动,长廊那头转过来一人。
田作诗叫道:“正好,褚领班来了,老弟不用跑了。”
李玉琪陡然—惊,忙转头望去,来人不是他三叔是谁。这下要命了,想不见都不行,想躲都躲不掉了。
褚和可是老远便瞧见这边有人了,天虽黑了,光线也暗了,可是这难不倒有一双锐利目光的老江湖。
褚和看见是李玉琪了,他一怔停了步,旋即又放快步走了过来,没等他走近,李玉琪就忙把眼色递了过去。
转眼间褚和走进,先向田作诗欠了个身:“田老,您忙着啊。”
田作诗含笑点头:“褚领班,一天到晚碰面还这么客气,让我来介绍一下……”
一指李玉琪道:“这位是大贝勒那儿派来的李兄弟,他是奉大贝勒之命来要那件飞贼案子的,刚见过提督爷了,提督爷让我陪他见你办交接去……”
李玉琪向着褚和欠身一礼:“李七郎见过褚老。”
褚和忙强笑说道:“别客气,别客气,既然是李兄弟来要案子的,也见过提督爷了,那么咱们现在就走吧,就在中院。”
李玉琪道:“麻烦您了。”
“别客气。”褚和应了一声,转向田作诗道:“田老您忙吧,有我招呼这位就行了。”
田作诗道:“那也好,反正我跟着去也只是替你二位介绍一下。如今既介绍过了,就用不着我再去了,二位请吧……”当下又转向李玉琪道:“老弟,我不陪你了。”
“不敢当。”李玉琪道:“您请忙,那么……待会儿我也不来跟您辞行了。”
田作诗道:“咱们一回生,两回熟,往后就是熟人朋友,老弟别客气,没事儿常来走动常来坐。”
李玉琪谢了两句,应了两声,跟着褚和走了。由后院到中院,褚和在前头走,一路就没说话。
李玉琪可不安极了,直皱着眉。到了中院,褚和带着李玉琪进了一间偏屋,房里一张床,一张桌子,几把椅子,桌子上还放着印盒,一大堆公文,敢情这是查缉营领班的办公处所。
进屋掩上了门,褚和拿眼盯上了李玉琪。
李玉琪不安地赔了个强笑,叫道:“三叔……”
褚和突然开了口:“玉琪,你这是搅的什么鬼?”
李玉琪不安地笑笑说道:“三叔,您别问那么多,反正玉琪管了您的事,他不是薄情寡义的人,不顾……”
“慢一点儿。”褚和一摇手道:“告诉我,谁说你薄情寡义了?”
李玉琪道:“凤妹妹一定……”
“天地良心。”褚和道:“你可别多心,你凤妹妹什么都没说。”
李玉琪道:“那……那准是放在心里了。”
褚和一摇头道:“别这么说,玉琪,不会的,咱们是什么关系,什么交情,谁还不知道谁,谁还不谅解谁么……”顿了顿,呼了一口气,接道:“不管怎么说,对你,你三叔总是感激……”
“三叔,”李玉琪道:“这就是咱们的关系,咱们的交情。”
褚和道:“那么三叔不说这两个字,行不?”
李玉琪道:“甚至连想都不该想。”
褚和道:“说正经的……”一指身边椅子道:“坐下,咱爷儿俩坐下说。”
李玉琪听话地坐了下去。
坐定,褚和抬眼凝目,道:“玉琪,老老实实地告诉三叔,有一句说一句,不许有半点隐瞒,你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李玉琪道:“您是说内城?”
褚和道:“废话。”
李玉琪赧然一笑道:“刚说过,您老别问那么多……”
“不行!”褚和摇头说道:“你有神通,有本事,我这做三叔的焉有不弄个清楚的道理?说。”
李玉琪莫可奈何,只有从实招了。
“有办法!”听毕,褚和一点头道:“那么,大贝勒那儿的弟兄,这又是怎么回事?”
李玉琪只得又从实招了—段过节。
这回,褚和睁大了一双老眼,叫道:“老天,你怎么惹了这个主儿,你知道……”
“三叔!”李玉琪道:“如今,对那个主儿,我知道的不比您少。”
褚和道:“你知道他是个大红人?”
李玉琪道:“知道。”
褚和道:“你知道他是二皇上,操生杀大权,威风八面,显赫一时,内城里的那些人莫不怕他三分?”
李玉琪道:“知道。”
褚和道:“你知道他为人凶暴……”
“您别说了。”李玉琪道:“我全知道,我不是跟您说了,如今对他我知道的不比您少。”
褚和道:“那你还惹他?”
李玉琪道:“不惹他能从九门提督手里要走这件案子么?”
“玉琪。”褚和正色说道:“你要知道,这件案子一不小心是要摘脑袋的。”
李玉琪道:“我知道,只问谁摘得走我这颗脑袋。”
褚和摇头说道:“别玩笑,别轻忽,你有把握么?”
李玉琪道:“三叔,我先问问,有如何,没有又如何?”
褚和道:“有把握不说,你要是没有把握,三叔我拼着丢命罢职掉脑袋也不把这件案子交给你。”
李玉琪淡然一笑道:“我再问问,您把我从河南调来,又为的是什么?”
褚和一怔,旋即摇头说道:“行,算我多说多问瞎操心,说得也是,要不是瞧你行,我把你从家里调来又干什么……”一顿接道:“我现在就交案子。”
侧转身把桌子上一堆公文往这边一推,道:“瞧吧,都在这儿了。”
李玉琪扫了那堆公文一眼道:“三叔,这是……”
褚和道:“各衙门转过来的状子,这就是唯一可凭藉的拿贼资料,就这么多,再多一点都没有。”
李玉琪摇头而笑道:“听您说的就够了,我用不着它。”
褚和道:“这是手续,好歹你得接过去带走。”
李玉琪笑道:“您既然这么说,我把它带走就是。”
褚和道:“不带走也别把它留在这儿,你不知道,一天一天地往后过,贼拿不着,案子破不了,每天我一瞧见这一堆就头大,老实说一句,我怕了。”
李玉琪笑了道:“这回该我头大,该我怕了。”
褚和也笑了,笑了笑之后,他叹口气说:“真的,玉琪,关于这件案子,不知道的人不说,知道内情的人,一定会笑我褚和笑到家了。”
李玉琪微愕说道:“这话怎么说,三叔,谁会笑您?”
褚和道:“你想想看,老褚和拿不了贼,破不了案,却从河南找个晚辈来走门路把案子移开了,要走了……”
李玉琪道:“三叔,您的意思是说我做错了?”
褚和苦笑摇头道:“我倒不是这意思,其实,唉,反正人已经丢到了家,我还在乎什么?谁爱笑就让他笑吧。”
李玉琪沉默着没说话,可是他心里明白,他没考虑到那么多,这件事他的确是做差了。
他三叔虽然轻描淡写这么几句,心里的沉痛与难受是可想而知的,他三叔没拿着飞贼,是栽了。而他把案子要了过来,这么做等于又推了他三叔一个大跟头。
他也明白,他三叔所以只这么轻描淡写的几句,那是为他着想,怕他不安。
他明白了,可是也已经迟了,如今已招上了那位大贝勒,要想抽手只怕是办不到了。
他没说话,他又想了个主意。
只听褚和又道:“玉琪,你要是真有办法,最好能把你三叔从这个圈儿里提出去,能那样的话,你三叔会更感激。”
他明白,他三叔已心灰意冷了,虽然他三叔早就心灰意冷了,可是如今更甚。他沉默了一下,道:“让我试试,三叔……”目光一凝,道:“这,非那位大贝勒不行么?”
褚和道:“当然由他说话最好,也最容易。他只要说句话,内城没人敢不听,不过没他也没关系,只要找个能压得住那成的就行。”
李玉琪道:“万亲王、荣亲王这两位怎么样?”
褚和道:“万亲王还可以,荣亲王只怕不行,你不知道,荣亲王这个和硕亲王只是虚衔,其实连个九门提督都不如,手里没一点实权。”
李玉琪心里一阵难受,点头说道:“我知道,王爷对我说得很清楚。”
“怎么?”褚和怔了一怔道:“他对你说得很清楚,他怎么会对你说这个?”
“怎么不会。”李玉琪道:“您知道这位荣亲王是谁?”
褚和忙问道:“是谁?”
李玉琪道:“老神仙破格收录的徒弟,我玉珠叔。”
“怎么?”褚和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睁大了老眼叫道:“他……他……他会是玉珠……那位珠爷!”
李玉琪点头说道:“是的,三叔。”
“天!”褚和愣了半天才又叫道:“我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我只听说荣亲王是个能人,没想到会是他,这……这从何说起……”
一顿接问道:“他不是被老神仙带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他回来干什么,怎么又当起了亲王?”
褚和既然问了,李玉琪只好把听来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听完之后,褚和又叫了起来:
“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说嘛,既被封了个和硕亲王,就必然是有来头的,既然是有来头的,又怎么会只顶个虚衔,这……这叫什么,这叫什么啊……”
李玉琪道:“谁也不知道,这该叫什么。”
“玉琪。”褚和忽然凝目说道:“要能救你叔爷,只有一个人……”
李玉琪道:“我知道,三叔,你是说泰齐。”
褚和一拍腿道:“对了,就是他,只要他说句话……”
“三叔。”李玉琪道:“这话他要是肯说,他早就说了,还会等谁求他么?”
褚和眉锋一皱道:“这就不对了,珠爷连女儿都许配给了他,难道他还不肯说句话?人都有双重父母,大格格的爷爷,不也是他的爷爷么?”
李玉琪扬起了眉,道:“不错,三叔,泰齐这个人是够狠,够冷酷无情的,似乎他既要人家的人,又不想帮人家忙。”
褚和狠狠地在自己腿上槌了一拳,道:“苦就苦在德容老王爷不肯让人救他,这不是愚忠么?”
李玉琪道:“三叔,这是立场使然,无可奈何的。说起来他老人家还算好的呢,要换了是傅侯,那就更别提了,谁要是闯进天牢去救他,他能把谁抓起来交他们治罪。”
褚和点头说道:“这话我可是千信万信,当年傅侯就是这么一位让人敬佩,顶天立地,赤胆忠心的人物。”
“是喽。”李玉琪道:“顶天立地,赤胆忠心,这么说这份愚忠并没错。”
褚和哑口无言,旋即他笑道:“谁又说他错了来着?”
李玉琪笑了笑,转了话锋道:“三叔,您要是真打算跳出这个圈子,我可就要找纳桐。”
褚和道:“我不是真打算,难道你当你三叔是寻你开心,说着玩儿的?我早腻了,早厌了,欠人家的那份恩情,我也……尽了心了。”
微一摇头,接道:“只是,我这件事放后头点儿不要紧,泰齐要人家的人,却不肯帮人家的忙,做事太绝,这种人轻饶不得,说什么你也得整整他。”
李玉琪淡然一笑道:“您以为我会轻易放过他?”
“那就好。”褚和点头说道:“天不早了,今儿这天钟我是撞完了,怕你凤妹妹等得心焦,没别的事你也早点儿走吧。”
李玉琪道:“我这就走,临走之前我要央求您一件事儿……”
褚和道:“什么事儿,你说吧,你的事儿我没有不点头的。”
李玉琪道:“别让凤妹妹知道这件事儿。”
褚和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道:“为什么不让你凤妹妹知道?”
李玉琪道:“您让她为我揪心?”
褚和道:“你让她为她的老爹揪心?”
李玉琪倏然而笑道:“我忘了,那说不说随您了……”
站了起来,道:“我走了,三叔,在这儿先向您报个备,短时间内,我不打算到家里去给您请安了。”
褚和道:“那不要紧,只是我要知道为什么。”
李玉琪道:“方便么,三叔?”
“好吧。”褚和一点头道:“随你了,我倒不在乎。”谁在乎,他没说出来。
其实,李玉琪心里也有数,凤妹妹凤栖对他怎么样,他自己明白,可是他没多说,伸手拿起那一堆公文,道:“您不是要回去么?我跟您一块儿走。”
褚和摇头说道:“你先走吧,提督爷那儿我还得去一趟,有点事儿要禀报一声,要不是碰见你,我就用不着再跑这一趟了。”
李玉琪微一欠身道:“那我走了,凤妹妹那儿请帮我带个信问好。”转身出门而去。
他出了门,褚和一双老眼都红了,嘴角噙着笑道:“这孩子,真是,我说嘛,他还会不管我,看着他长大,还会不知道他么,说什么我也得让丫头明白……”抬起袖子抹了抹老眼,带上了门,往后院去。
李玉琪提着那一大叠状子没往别处去,他径自回到了万亲王府,刚进前院,他就碰上了总管博多。
“李爷,回来了。”博多含笑打了招呼:“怎么您一个人?贝勒爷跟二格格呢?”
李玉琪道:“他二位在荣亲王府还没回来,博总管,你可害苦了我。”
博多为之一怔道:“怎么,李爷,我害苦了您,这话……”
李玉琪举了举那一叠状子道:“你瞧瞧这个。”
博多凝目问道:“这是……”
“状子。”李玉琪道:“飞贼猖獗,百姓递的状子,从九门提督那儿拿过来的。”
博多脸色微微一变,道:“李爷,你把我真弄糊涂了,又是九门提督府拿过来的状子,又是我害了您,究竟是……”
李玉琪淡然一笑道:“博总管,我不是糊涂人,大家心里有数,真要我明说么?”
博多忙道:“李爷,您留情。”
李玉琪笑了,道:“那行,往后博总管多照顾,你干你的,我干我的,咱们各不相干。”
“是,是,是。”博多忙赔笑应道:“一句话,李爷,博多多谢了。”
李玉琪道:“谢倒不必,请忙吧,我得回房去处理机要去了,那两位回来时,请招呼我一声。”
博多满口答应着道:“您忙您的去,他二位一进门,我马上飞报。”
李玉琪没多说,笑笑走了。
望着那颀长洒脱的背影,博多抹了抹一头冷汗:“好厉害,果然是个奇人,贝勒爷岂可放过……”他也转身走了。
李玉琪回到房里,把那一叠往桌上一放,自己往椅子上一坐,望着桌子那一叠出起了神。
旋即,他伸手拿起了最上面的一份……第二份、第三份、第四份……
够多的,可说状纸如雪片,然而却没有一份可以当做破案拿贼的线索,当做破案拿贼的凭藉。
有案发的时间,有案发的地址,失物也说的够详尽,可就没一份说明贼是几个,是怎么进屋,怎么下手的。八成儿,被偷劫的人家连个贼影子都没瞧见。
李玉琪皱了眉,想起了他三叔,可是他三叔也只是告诉他飞贼是身手高强的蒙面人,除此之外也没别的。看来这件案子够辣手的。
—份份的拿起来,又一份份的投下去,桌子上都摆满了。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外头步履响动,由远而近,很快地到了他屋门口,随听门外响起博多的话声:“李爷在里头么?”
李玉琪道;“是博总管么,门没拴,请进来吧。”
他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他刚站起,博多也适时推门进了屋,进来劈头就是一句:“李爷,那两位回来了,瞧,怎么样,没误事吧?”
李玉琪含笑说道:“谢谢。博总管精明干练,何曾误过事,他二位在……”
博多道:“在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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