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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外史-第1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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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浪道:“这绝非朱七七下的手。”
    王怜花道:“何以见得?”
    沈浪道:“朱七七下手绝不会如此毒辣。”
    独孤伤道:“幽灵鬼女……这莫非是幽灵鬼女下的手?”
    沈浪沉吟道:“也不会是幽灵鬼女。”
    独孤伤皱眉道:“又何以见得?”
    沈浪道:“幽灵鬼女行事素来隐秘,这若是幽灵鬼女下的手,绝不会将尸身遗留在这里。”
    独孤伤长长叹了口气,道:“不错。”
    他这一声长叹中,实有许多倾服之意,他发觉沈浪的确是高人一筹,总能想到别人想不到的事。
    王怜花忍不住道:“这即非朱七七下的手,又非幽灵鬼女,那么,是谁呢?”
    沈浪道:“这里显然还有别人来过。”
    王怜花道:“别人?”
    沈浪道:“我虽不知此人是谁,却可断定必是女子。”
    独孤伤沉吟道:“女子……这快活林中,女子并不多,能杀人的女子更不多……”王怜花笑道:“并不要多,一个就够了。”
    独孤伤忿怒地瞪了他一眼,再不说话,一掠入洞。
    雨日光点,入洞十步,纵然有人对面行来,也难辨面目,独孤伤,王怜花目光四下搜索。
    独孤伤道:“那朱七七可是在此等你。”
    王怜花道:“她想必不会别处去的。”
    独孤伤道:“此刻为何不见?”
    王怜花耸了耸肩,道:“那熊猫儿可是在此处等你?”
    独孤伤道:“他怎敢乱走。”
    王怜花道:“但此刻他的人呢?”
    两人说话虽仍各带机锋,其实心里已急得要命,明明应该在这里的人竟不在这里,为什么?
    独孤伤突然忍不住拉住了王怜花的手,道:“你看……你看他两人是否已遭了毒手?”
    王怜花淡淡道:“我老婆不见了,我都不着急,你着急什么。”
    独孤伤切齿道:“你……你是人么。”
    王怜花笑道:“独孤兄看来冷漠,不想却是个热心人……但独孤兄也得知道,在下并不着急,只因在下算定他两人不会死的。”
    独孤伤道:“为什么?”
    王怜花道:“幽灵鬼女没理由杀他们。”
    独孤伤笑道:“杀人有时并不需理由。”
    王怜花道:“但幽灵鬼女却有不杀他们的理由。”
    独孤伤道:“哦……”
    王怜花道:“只因留下他们,实比杀了他们有用的多。”
    独孤伤回头去瞧沈浪。
    沈浪一只眸子,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独孤伤道:“此人说得有理么?”
    沈浪叹道:“想来必是如此。”
    王怜花缓缓接道:“是以我等此刻也不必再找他们了……你我只要寻出‘幽灵鬼女’们的鬼穴,便可找得到他们。”
    独孤伤道:“但……但那鬼穴却在哪里?此间无线索可寻。”
    王怜花道:“那鬼穴想必就在这洞窟之中。”
    独孤伤大声道:“你知道?你怎会知道?你去过了么?”
    沈浪沉声道:“王兄说的实有道理,那鬼穴必在洞窟之中,只因洞口只有进来的足迹,而无出去的足迹。”
    独孤伤默然半晌,喃喃道:“原来你两人已瞧过了。”
    他本觉自己有过人之能,但在这两人面前,他忽然发觉自己,不但变成了呆子,而且还变成了个瞎子。
    王怜花道:“现在,问题是这洞窟究竟有多大?有多深……”他嘴里说话,眼睛瞧着独孤伤。
    独孤伤缓缓道:“这洞窟深处,伸手不见五指,而且阴森潮湿,蛛网密布,直到目前为止,我还未听见有人进去过。”
    王怜花道:“不错,那鬼窟纵在洞中,想必也另有秘路,而且,必定还有陷阱埋伏,你我若就这样闯进去,只是怕再难出得来的了。”
    独孤伤道:“若不这样闯进去又如何?”
    王怜花道:“必定要先有周密的准备,火把,长索,干粮……但却万不可少。”
    独孤伤冷笑道:“准备,等你准备好了,已来不及了。”
    沈浪道:“不错,此刻时机确已紧迫,快活王处已不可再拖,否则你我种种计划,便将功亏一篑,只是……”他长叹一声,接道:“这洞窟之中纵无陷阱埋伏,也必定是道路幽秘,千途百径,我等若是迷失了路途,就难免要被困死在其中。”
    王怜花道:“正是如此。”
    独孤伤冷笑道:“既是如此,咱们就不管他们了么?”
    王怜花悠悠道:“要小弟做别的事都可以,但要小弟去送死,小弟却歉难从命。”
    独孤伤怒道:“要救的人是谁,你难道忘了。”
    王怜花道:“无论是谁的生命,都无自己的生命重要。”
    独孤伤叱道:“你这……”
    他叱声还未出口,沈浪已低喝道:“禁声。”
    独孤伤一惊住口,洞窟深处的黑暗中,已现出一点火光。
    碧森森的一点火光,有如鬼火。
    微弱的,惨碧色的火光中,似有一条人影。
    独孤伤、王怜花、沈浪俱都屏住了呼吸,藏身暗处,哪知这火光在数丈之外,突又停下。
    他们不动,这火光也不动。
    独孤伤忍不住厉声喝道:“什么人?”
    黑暗中没有应声,但火光飘飘荡荡,竟又渐渐远去。
    沈浪沉声道:“追。”
    王怜花道:“追……怎么追,你不怕中了他们的诡计。”
    沈浪道:“这火光想必是‘幽灵鬼女’前来接引我等的,她既然有心相见,在未见着她之前,想必不致有变。”
    他口中说话,人已一掠而出。
    独孤伤道:“你若不去,就等在这里。”
    王怜花苦笑道:“事到如今,想不去也不行了。”
    无边的黑暗,压得人几乎透不过气来。
    沉重的黑暗中,只有一点惨碧火光,飘飘荡荡,此外什么也瞧不见了,阴风阵阵吹过,吹得人直打寒噤。
    沈浪等根本瞧不见路途,也辨不出方向,只有一步步盲目的随着这火光走,直如被鬼卒带入鬼域。
    越往里走,风越大。
    穿着件湿透了的衣服,行走在阵阵阴风中,这滋味可不好受,但沈浪他们却连“寒冷”这两字也感觉不到了。
    只要问他们现在心里是何感觉?那么一个正被鬼卒引往鬼域中的人,又该有何感觉?
    那是恐惧,但却是不知名的恐惧,因为他们甚至根本不知道应该恐惧的究竟是什么?
    这种恐惧只怕比世上所有的恐惧都要命得多。
    沈浪一步步走着,他只是一步步走着。
    再走一步会发生什么事,他根本不知道。
    黑暗中是否会有无声的毒箭射来?坚冷的石地是否会突然开个杀人的陷阱?阴森森的寒风里是否有销魂的迷药?
    他全然无法预测。
    他听得到独孤伤的呼吸声已越来越粗,越来越重。
    这个全身里里外外都像是已冷透了的人,难道也会害怕?……沈浪心里不禁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黑暗中平时虽可掩饰人类的许多弱点,但在某些时期,却又可将人类在光亮中所瞧不见的弱点暴露出来。
    沈浪暗叹忖道:“聪明人虽能发明如何去利用光亮,但却唯有最最聪明的人,才知道如何利用黑暗。”
    那幽灵宫主,无疑是个绝顶聪明的人。
    沈浪听不见王怜花的声音。
    王怜花就算也在害怕,至少还未紧张得喘气。
    沈浪晴暗忖道:“王怜花,无疑也是个绝顶聪明的人,自然也知道如何来利用黑暗,这一点,我千万不可忘记……”忽然,黑暗中一缕香气飘了过来。
    沈浪立刻警觉,立刻屏住了呼吸。
    随着袭人的香气,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响起。
    她笑着道:“你们切莫要屏住呼吸,这香气非但没有毒的,而且贵重得很,你们不闻闻,实在有些可惜。”
    王怜花突也发出了笑声,笑道:“不错,这只怕就是北京王芳斋名闻遐迩的百花香粉了,不知有多少深闺中的少妇欲求一撮来讨好她们的夫婿,更不知有多少青楼中的红粉欲求一撮去迷惑多金的浪子,姑娘远在此间,居然也有此物件,倒真是难得的很。”
    那语声笑道:“说话的想必是王怜花王公子?”
    王怜花道:“姑娘怎知是区区在下。”
    那语声道:“常听人说王公子是少女的宠儿,红粉的知己,那么,除了王公子外,还有谁如此善解人意。”
    王怜花大笑道:“多谢夸奖。”
    他顿住笑声,接着道:“姑娘莫非是幽灵宫主?”
    那语声道:“正是。”
    王怜花道:“常听人说宫主非但是人间之绝色,也是巾帼的丈夫,但宫主今日,却又如何要如此小气?”
    那语声道:“小气?”
    王怜花道:“宫主若不小气,为何不肯赐我等一线光明,教我等也好一睹颜色。”
    那语声银铃般笑道:“想像总是比真实可爱的多,公子现在将我想像成一个绝色美女,若是真的相见,公子便说不定会失望的很,一个聪明的女人,是永远不该令男人失望的,尤其是像王公子这样的男人……”她声音微顿,接着道:“沈公子,你说是么?”
    她巧妙地将话题一转,就转到沈浪身上。
    沈浪微笑道:“在下怎懂得女孩子的心事。”
    那语声咯咯笑道:“世上的男人都以为自己很了解女孩子,但唯有最聪明的男人,才肯承认自己不懂得女孩子的心事,沈公子果然和别的男子不同,难怪有那么多女孩子死心塌地的喜欢你。”
    独孤伤终于忍不住叱道:“各位若要闲聊,便请换个地方……”那语声道:“这里难道不可以说话?”
    独孤伤道:“依我看来,这里只宜杀人。”
    “那么,我问你,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独孤伤道:“这……”
    他无法回答这句话,谁也回答不出。
    那一点荧荧绿火虽然就停留在那里,但那惨碧色的火光,甚至还没有萤火那么亮,根本照不出半尺。
    四下,仍是一片黑暗,绝望的黑暗。
    独孤伤冷笑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哼,这里总不会是你的闺房吧。”
    谁知那语声却柔声道:“谁说这里不是我的闺房,难道你瞧得出么?”
    若不是此时此刻,若不是在这种见鬼的地方,沈浪真的几乎忍不住要笑出来——独孤伤居然也会有这种幽默,倒真是难得。
    独孤伤怔了怔道:“这……莫非……”
    那语声道:“你可瞧得见你对面的是什么?”
    独孤伤道:“我……我自然瞧不出。”
    那语声道:“告诉你,现在你面对着的,是一幅画。”
    独孤伤冷笑道:“画?什么画?鬼话。”
    那语声道:“这幅画乃是吴道子的手笔,画的是莲座观音白衣如雪,若有人敢对这幅画出言轻慢,这人必定是个俗夫。”
    沈浪笑道:“幽灵宫主也会供奉观音,倒真是难得的很。”
    那语声悠悠道:“仙佛殿上,也有祭把幽灵之地,幽灵为何不能供奉观音?”
    王怜花拍手道:“不错不错。”
    那语声道:“画的左面,便是我睡的床,床上悬着粉红色的帐子,帐子上绣着春天的杜鹃,夏日的芍药……那正是北京杜七娘的妙手制成的。”
    王怜花笑道:“能让在下瞧瞧么?”
    那语声道:“王公子怎地也这么俗,杜七娘的神针,纵然不瞧,也能想象得到的……沈公子,你说是么?”
    沈浪道:“在下只想盖起被子,在上面好生睡一觉,至于有没有社七娘的神针刺绣,对在下说来都没什么两样。”
    那语声“噗哧”一笑,道:“床的旁边就是我的衣柜,里面有我十几套衣服,其中大多数是白色的,只有一套粉红。”
    王怜花道:“宫主着起粉红衣裳时,必定美得很。”
    那语声笑道:“公子若喜欢,我一定会换上它让公子瞧瞧的。”
    王怜花道:“多谢……不知衣柜后面还有什么?”
    那语声道:“公子真的想知道。王怜花道:“真的。”
    那语声咯咯笑道:“……公子若到令堂房中的衣柜后去瞧瞧,就知道是什么了。”
    王怜花大笑道:“呀,不错,我知道了。”
    那语声亲切动人,正像是个温柔,世故,而略带俏皮的女主人,在和她熟不拘礼的客人们闲聊着家常。
    听到这里,独孤伤竟也忍不住问道:“那究竟是什么?”
    王怜花大笑道:“可怜的独身汉,你难道不知道,女子闺房的衣柜后面,只有马桶。”
    独孤伤呆了呆,也不知是该怒,还是该笑。
    王怜花道:“却不知宫主的梳妆之地在哪里?”
    那语声道:“画的右面,就是我的妆台,那上面有一面小小的菱花铜镜,也是京城王芳斋的名匠磨成的。”
    王怜花道:“自然还有王芳斋精制的刨花头油。”
    那语声娇笑道:“我嫌王芳斋的刨花油香气太浓,所以用的只是江南宜芳阁的玫瑰花露,但那套乌木梳子却是王芳斋柳州分号里的精品。”
    王怜花叹道:“宫主的选择,果然精雅之极。”
    沈浪忽然接口笑道:“香闺之上,岂可无琴。”
    那语声笑道:“沈公子果然是雅人,这妆台之旁,就是我的琴台…”她说到这里,竟真的有琴声响了起来。
    琴声妩媚,香气醉人。
    独孤伤虽然明知她说的是一片鬼话,但不知不觉间,几乎已真的以为自己是置身在一个娇生惯养的少女香闺中,若不是那黑暗,那要命的黑暗,他几乎忍不住要走过去,在那张“床”上舒舒服服地坐下来。
    只听沈浪笑道:“在下等今日能来到宫主的香闺,当真是三生有幸,但在下却不知犯了什么过错,竟被宫主罚站。”
    那语声娇笑道:“你正是犯了大错。”
    沈浪道:“哦。”
    那语声道:“你偷看了我的脸,我真想罚你站一辈子。”
    这语声虽然温柔动人,却带着几分做作。
    但这做作却又像是个爱娇的少女在情人面前撒娇——她若想以这种手段来掩饰自己真正的语声,她的确成功了。
    沈浪纵然十分留意,竟也听不出这究竟是否自飞飞的语声,世上难听的女子声音虽然都十分不同,但动人的女子语声却都有几分相似的。
    沈浪微笑道:“宫主的脸,为什么不愿被别人瞧见?”
    那语声道:“因为我已在幽灵祖师面前发下重誓,凡是瞧见我脸的人,无论他是谁,都只有两条路可走。”
    沈浪道:“哦,哪两条路。那语声道:“死。”
    沈浪叹了口气,道:“在下但愿能走第二条路。”
    那语声悠悠道:“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走这第二条路,只因为这第二条路不是人人都可以走得的……世上能走第二条路的人,并没有几个。”
    沈浪道:“到底有几个?”
    那语声笑道:“严格说来,只有一个。”
    沈浪叹道:“一个?这……岂非太少了。”
    那语声变得更温柔,道:“对你说来,一个已不少了。”
    沈浪道:“为什么?”
    那语声道:“因为这唯一能走第二条路的人,恰巧就是你。”
    沈浪笑道:“在下的确荣幸之至,宫主若能告诉在下这第二条路是条什么样的路,在下就更高兴了。”
    那语声轻轻道:“第二条路,就是和我结为夫妇。”
    王怜花怪叫了起来,道:“不公平,不公平,为什么人人都要和沈浪结为夫妇?为什么不找我?宫主若找我,我答应得一定比沈浪痛快得多。”
    那语声轻轻笑道:“沈浪也会答应的。”
    沈浪道:“宫主怎知在下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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