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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歌 第一部-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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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近前,仆人道:“七少,京兆尹衙门有官差要见您。”
张淮深颇为惊讶,站起身来看着官差问道:“这位差爷有什么事么?”
那官差客客气气地道:“这位就是乐荣轩张淮深东主了吧,是这样的,前天在梨园寨仲山附近出了件血案,发现四十多具尸体,又有人在附近找到装有贵宝号胡香的骆驼,所以京兆尹敬大人想请张东主去认一下。”
这话如晴天霹雳,张淮深只觉得身遭轰隆隆的响声不断,一时间脑中一片空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从别人眼中看来,他此时已经是脸色惨白,身子摇摇晃晃地站立不稳,仆固俊连忙起身扶住他。
还好张淮深很快恢复了过来,但声音已经有些沙哑,他道:“请稍等,我准备一下立刻就走。”
仆固俊这时开口道:“张兄,我能否一起去。”
张淮深疲惫地看着他道:“不敢劳动你了,还是我一个人去吧。”
仆固俊坚持道:“张兄你现在精神很差,我还是和你一起去比较好。再说,贵宝号的驮队关系着月底郑太妃的寿礼,我也该关心一下。”
张淮深这时已经没有心情去考虑了,就点头同意。
换好了衣服准备好了马匹,张淮深和仆固俊向辛浩铭崔琅告了个罪急匆匆走了。
官差在前带路,两人在后紧随,三人放开脚力出了长安城向北疾驰而去。
梨园寨和仲山在京畿道北部,也是京兆尹辖境。
到得梨园寨已近傍晚,官差将张淮深和仆固俊引到当地的土地庙中,在那里,京兆府的法曹参军事已经在那里等候了。
张淮深无心多言,见了面寒暄了几句后说道:“我可否见一见遗体。”
法曹参军事脸色沉重,答道:“这自然可以,只是那些遗体已经被歹徒纵火焚烧过了,恐怕难以辨认。”
张淮深没想到杀人者竟然这样狠毒,强忍怒火道:“还请大人找人带路。”
法曹参军事点点头将两人带至厢房之中。
在昏暗的油灯下,厢房中四十余具尸体并排放在一起,整整齐齐,只是已经被烧得一片焦黑,缩成一团再也无法辨认了。仵作拿来从灰烬中找出的片片未烧毁的物件给张淮深一一辨认,虽然已经是残物,担那种熟悉的感觉一阵阵涌上心头,毫无疑问了,这些尸体就是乐荣轩年初去西域回来的驮队了。
张淮深心中大恸,眼中晶莹的泪珠终于忍不住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看到他这样,法曹参军事连忙将两人请了出来,在另一间厢房坐下。
等张淮深心情稍微平静了一下,法曹参军事沉吟了一下问道:“请问张东主,这些被害之人是否贵宝号的人。”
张淮深强忍悲痛道:“正是。”又反问道:“大人,不知大人可否告知是如何发现此案之详情?”
法曹参军事点头道:“自然可以。前日地方上上报说在仲山山脚下发现数十具被烧焦的尸体,面目不可辨识,周围又没有什么可资寻觅的痕迹,本以为会是无头公案,可是在附近有农人报官说是捉到一驼满载胡香的无主骆驼,上面有京师乐荣轩的印记,所以下官又去查阅了新平县的关卡记载,发现这几天只有贵宝号有这么多人通关而过,所以才上报京兆尹敬大人传张东主前来辨认。”
张淮深此时心如刀绞,一时说不出话来。这时仆固俊见他这样,就接着话问道:“请教大人,在血案的当场除了那些遗体外还找到了些什么?”
法曹参军事这时才注意到他,反问道:“阁下是……?”
仆固俊道:“在下是光王府掌书记仆固俊,因为这次乐荣轩的驮队中有光王殿下所购之物,所以在下陪同张东主前来。”
法曹参军事不敢怠慢,连忙道:“原来尊驾是从光宅来的,下官失敬了。血案现场发现的只有那些尸体了,除此之外还有些断刀断剑和些碎布片,没有别的东西。关于那些货物的话,除了乡民找到的那头骆驼,其他的到现在也没有踪影。”
仆固俊沉吟道:“那大人认为是否是附近的盗匪所为?”
没等法曹参军事回答,张淮深大声道:“不可能。”
仆固俊转头问道:“为什么?”
张淮深断然道:“我们乐荣轩的驮队久历刀兵,个个身手了得,足可以以一当十,连回鹘大漠都能安然来往,这里是京畿重地、通关大道,哪会有这么了得的盗匪能将他们全数杀害,所以这事决不可能是一般的山贼盗匪所为。”
仆固俊不禁沉吟不语。
张淮深问法曹参军事道:“大人,请问他们死于何因?”
法曹参军事就将仵作叫了过来。仵作过来后手持验尸格说道:“小人查验了全部四十五具尸体,他们身上都有多处伤痕,应该是被刀剑所伤,还有些很小的伤口,不知道是什么伤的,至于是不是因为这些伤而死,因为尸体已经被烧过很难下定论。”
仵作话说到一半,张淮深忽然跳了起来,激动地问道:“只有四十五具吗?”
仵作肯定的点头。
张淮深脸上顿时露出欣喜之色,大声道:“还有一个人逃出来了。”
这话震动了在场诸人。法曹参军事连忙道:“张东主,你是说驮队中应该有四十六人,这里只有四十五具尸体,所以必然有一个人在血案中幸存了下来。”
张淮深兴奋的连连点头,法曹参军事立刻吩咐手下人道:“赶快叫地保明日找人四处搜寻,一定要将人找出来。”
衙役诺诺遵命。张淮深赶快又补充道:“请给找寻的人带句话,只要能找到人,无论生死,乐荣轩都有重酬。”
这时仆固俊在旁道:“张兄,我有一个办法,不知可行不可行。”
张淮深连忙道:“请说。”
仆固俊道:“我们光宅中养有些好狗,这些畜生鼻子非常灵敏,不如张兄找出些驮队中人的用物,让这些畜生嗅一下去找,这样也可以不至漫无头绪。”
张淮深连连称好,郑重地将此事托付给了仆固俊。仆固俊不敢怠慢,拿着张淮深的手书连夜飞马回京而去。
第二日,他带着十来个人和七八条猎犬回到了梨园寨。随行的还有带着驮队众人衣物的乐荣轩大管事曹品容。
第一部夕阳春雷第十六章 嫌疑
看到曹品荣的到来,张淮深心中一阵发虚。这二十多年来乐荣轩从来没有发生过如此惨祸,而在今日竟然发生了,他实在是无颜以对轩中的任何人,何况是历经辛苦才开创基业的曹品荣。还好曹品荣只是脸色铁青,并没有责备的意思。但他越是不责怪,张淮深心中越是内疚,想起那几十条血淋淋的人命,想起遗下的那些孤儿寡母,他的心就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懊悔,内心的悔恨直压得他喘不过起来。
看到张淮深面色惨白,曹品荣很是担心,他上前搭了塔张淮深的脉搏问道:“你没事吧?”
张淮深勉强摇摇头,低声问道:“曹叔,轩里知道了消息了没有?”
曹品荣摇摇头,低声道:“只有常二知道,其他人都没有告诉过。”
张淮深惨笑道:“那常叔怎么样了。”
常无咎的次子正是驮队的队长,常无咎自然不可能像曹品荣一样镇定。
曹品荣苦笑一声道:“还能怎么样呢,常二几乎要急疯了,所以我不让他跟来。”
张淮深满面痛苦,说话几乎都成呻吟了:“我太大意了,没有沿途接应他们。”
曹品荣安慰道:“道途艰险,非人力可以弥补。何况轩中多年来没有出过事,大家都不免大意,不是你一个人的错。”
安慰了张淮深,曹品荣向仆固俊说道:“仆固君,这次要麻烦你了。”
站在一旁的仆固俊赶紧道:“没什么,这事也牵涉到光王府,在下自该效力。”
想了一下他又道:“驮队中有四十六人,逃出去的人可能是其中任意一个。可狗只有七条,必然要分几次来找,为了能快点找出,请曹管事和张东主按谁最可能逃出的次序把这些人的衣物一一排列出来。”
张淮深和曹品荣商量了一下,把武功最好的人、轻功最好的人、一般情况下走在最后的人和最前的人,分门别类分成了七组,然后大家到了案发的当场——仲山山脚,将这些人的衣物一一给狗嗅过。
嗅过以后这些狗围着血案处绕了几圈,忽然都吠叫了起来,分头冲了出去。只有一条巡挲着,忽然向北忽然向东,迟疑着没有跑动。
仆固俊眼尖,指着这条狗大声叫道:“应该是这条了。”
“为什么?”张淮深和曹品荣同声问道。
“两位请看,其他的狗都是扑向北面,只有它忽向北忽向东迟疑不动。向北的其实就是驮队来时的路,那向东是什么呢,只有逃出的那个人才会向东,所以这条狗才会迟疑,因为逃出的人既有从北来有留下气味,也有向东逃也留下气味。”
仆固俊的话非常有理,张淮深和曹品荣不由得精神一振。
仆固俊又问道:“这条狗嗅的是谁的衣物?”
曹品荣看了一下记录,忽然喜道:“是常小三的。”
张淮深听到也是大喜,连忙说道:“一定是他逃出来的,他武功是队中数一数二的,人又机灵,一定是他。”
仆固俊点点头,和牵狗的人招呼了一下,于是狗师呼喝了几声,那条狗就向东奔去。众人紧紧跟在其后。
仲山中树木甚是茂密,在其中穿越也颇为辛苦。山行大约二十多里树木才稀疏了下来,出了树林众人很快就在地上发现了血迹。
这是个好兆头,说明众人没有找错,因此一线希望在张淮深的心中燃起了。先前虽然他告诉大家有人幸存,但只是按常理的揣测,自己心中也不敢深信,但现在这种可能却活生生地摆在了大家的面前。张淮深精神大振,冲在了最前面,和指引方向的狗紧随不离。
血迹越来越明显,找寻也越来越方便,大家几乎都可以顺着血迹而行而不必通过那条狗了,但张淮深的心却越来越沉,流了这么多血,慕义还能撑得住吗?他不敢再想,可触目惊心的斑斑血迹依然不断冲入他〔云霄阁论坛- 。。〕的眼中。
终于,狗停下了,冲着一块大石头厉声吠叫着。
张淮深站在石头前,身体微微发抖,他在害怕,害怕心中仅存的那一线希望终将破灭,他提起脚,不敢跨上那一步。
狗的叫声越来越烈,可四周越来越死寂,而他的心也越来越下沉。
大群的人一一赶上了,但他们都一样沉默着,站在张淮深的身后不说话。
许久,曹品荣沉痛的声音响了起来:“该来的还是要来的,既然逃不过去就要勇于去面对。”
张淮深身躯连连摇晃,但终于还是迈开了步子。
一步、两步、三步,每一步都是那么的沉重,那么的缓慢。
再慢的步伐、再长的距离也改变不了终将到达的那一刻,一眼就望到了倒在石头后的尸体,张淮深眼前一片绚烂,胸中的窒闷逼着他发出一声最最凄厉的叫声:“慕义!”
石头后倒着的尸体正是驮队的队长常慕义,常无咎的次子,张淮深从小到大的玩伴。
张淮深想哭,但哭不出来,他蹲下来,慢慢将常慕义的尸体扶了起来抱在怀里,怔怔地看着那熟悉的脸,那张曾经朝气蓬勃而现在又了无生机的脸,怔怔地看着。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曹品荣上前一步,眼中满是泪水,说道:“七郎,人死不能复生,你想开一点,还是好好为他们办一下后事吧。”
仆固俊也劝说道:“是啊,张兄,死者已矣,还请节哀顺便。眼下最重要的是让仵作验看一下,找出死因,也好快些找到凶手为他们报仇雪恨。”
“报仇雪恨?对,报仇雪恨,报仇雪恨!”张淮深喃喃地道,他迷茫的眼神中渐渐地有了神采。抱着常慕义的尸体,他站了起来,惨笑着道:“我们回去吧。”
“死者身上有六处伤痕,其中四道应该是刀伤,两道是箭伤。分布在胸前,小腹和背上,另外死者左手肘骨断裂。死因是中毒和流血过多。”仵作如是陈述常慕义的验尸格。
“中毒,中的是什么毒,怎么中的毒?到底是中毒而死还是流血过多而死?”张淮深一连串地问道。
这时已经是晚上了,依旧在土地庙中,法曹参军事、仆固俊、曹品荣和张淮深正团坐一起听着仵作的验尸结果。
“中的毒可能是砒霜一类的,死者全身发黑,但内脏完好,所以这毒不是服下的,从创口看,刀伤处皮肉内缩,没有中毒后的紫黑的颜色,所以也不是刀上的毒。箭伤处的黑色特别浓,所以多半是箭上有毒。至于死因,按照常理推测,当时死者可能是先中了毒箭,然后被刀砍伤,因为刀伤多半不在要害,所以小人估计死者是在逃亡时毒发身亡,当然流血太多以至死者生机消失也是一个原因。”仵作道。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发现?”法曹参军事见张淮深低头思索,于是问道。
这位法曹参军事对张淮深一直非常客气,并没有因为主客之势几乎互易而生气,也不知道是因为京兆尹敬昕的缘故还是公主的缘故,或者是看在光王府仆固俊的面上。
“在死者的箭伤处起出两个箭镞,上面有毒,可能是毒箭也可能是毒血染上的,不过依照死因的判断,应该是毒箭。另外,死者的内衣上有几个潦草的血字,颜色发黑,应该是死者用自己的血写的。”仵作一五一十地回答道。
“什么字,快拿来看。”几乎是异口同声,在场的四人说道。
仵作拿出一件血迹斑斑的内衣。四人围了上去,四个脑袋凑在了一起共同观看。
内衣上东倒西歪地写着十来个紫黑的血字:“午、乱箭、数百黑衣人、突袭、围攻、大家都死了、逃、追。”
寥寥血字,却在四人的脑海中重现了当时那幅惨烈的景象。
正午,一支驮队正从山下走过,忽然乱箭丛飞,许多人倒下了,紧接着,大群的黑衣人从山道边的草丛冲了出来,手持着钢刀冲入了人群肆意杀戮着。驮队的人一个一个倒下了,常慕义挥舞着兵器一步一步地后退着,他的身上还插着两支冷箭。满面痛苦的他中了一刀又是一刀,看着同伴全都倒下了,他不得不回身向东面的林子逃去,数十名黑衣人追了上去,在不停地劈砍中他杀出了一条血路,奔入了密林,借着密林的掩护甩脱了追兵,但一路的奔跑耗尽了他的力气他的血,箭上的毒再也压制不住了,他倒下了,挣扎着,伸出颤抖的手沾着自己那奔涌而出的紫黑色的血写下了这最后的经过。
“慕义。”张淮深掩着脸凄声呼唤着。
“那从起出的箭镞上可否看出什么痕迹?”曹品荣冷静地问道。
“箭上面的标记一般是在箭杆上,而这次起出的只有箭镞,箭杆可能在打斗中折断的,没有箭杆就没法看出有没有标记,所以不能看出箭的来历。但从箭镞的工艺来看,应该是官造的,民间的私铸没有这么好的水准。”仵作说道。
官造的,张淮深和曹品荣骇异地对望了一眼。法曹参军事的脸色也因为这席话而不自然了。
“仇士良。”张淮喃喃地道。
“张公子,无凭无据你可不能胡乱猜测啊,小心仇大人治你诬陷之罪。”法曹参军事脸都白了。
张淮深似乎没有听到,依旧地深魂不守舍轻声道:“他怎么知道的,他怎么知道驮队会在这时候到的?”
曹品荣忽然哼了一声,一双鹰目直指仆固俊。仆固俊立刻感受到了,浑身不自在起来,转头直视着张淮深。
看到仆固俊投过来企盼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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